第10章 ︰振作
第1章︰振作
他自己都覺得說這話太殘忍太傷人,卻還要硬着頭皮給對方一刀:“我對朋友都是這樣,沒有住的地方就接過來,并不是優待,也不是……給你希望。”
意料之外謝安閑只有片刻的遲疑,随後小心翼翼地問:“你有喜歡的人了?”
沈訣下意識地否認,他只是因當天醫生的話太過慌張,沒想到謝安閑會把問題拐到這個上面。旋即垂眸道:“你不要想太多,這和我喜不喜歡沒關系。”
“那你是完全不喜歡我。”
“也沒有……這種很難說清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沉沉的嗓音原是謝安閑最喜歡的,這會兒卻仿佛具化成利刃。謝安閑再蠢也懂,何況他本就裝傻想要再可持續發展,如今這條路被他傾慕的人切斷了。
火鍋停止了沸騰,謝安閑的目光戀戀不舍從沈訣身上收回來,盯向碗裏那顆在空調房裏迅速被吹冷了的丸子。無精打采地“嗯”了一聲,謝安閑拒絕再說話,他勉強地把那顆丸子吃了,接着便活蹦亂跳起來。
“其實沒關系嘛,我還是你粉絲。”這話說得字字泣血,連謝安閑都覺得違心,還偏要一副剛剛只是說着玩的樣子。
沈訣自覺多說無益,又一次擰開了火鍋:“先吃飯吧,完了我送你回酒店。”
謝安閑輕輕松松地說:“那不如你送我直接去博物館,忘記酒店叫什麽了,跟同學說了在那邊彙合。”
沈訣說好,還想再多點什麽話語來彌補,可哽在心裏全都彎彎繞繞的。他從心底鄙視這樣的自己,平時什麽都不放在眼裏,偏生是個優柔寡斷的性子,換做旁人他誰都敢得罪,惟獨對他好的人、依賴他的人、喜歡他的人,覺得說一句重話都非常愧疚。
對誰都是這樣,于是與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初衷徹底的背道而馳,注定了會多點拉拉扯扯,才得以修成正果。
飯後沈訣依言把謝安閑送走了,他來的時候沒帶東西,走的時候提着沈訣那件他當睡衣穿過的棉T先扔進了洗衣籃。
謝安閑靠在門框上,沒正形似的打量周遭。前一夜他來得太晚,只知道沈訣自己的房間收拾得整潔,卻不想整間公寓也風格十分潔癖,雖然雜亂無章地堆着靠枕,陽臺上還扔了個圓滾滾的懶人沙發,整個也如出一轍的幹淨利落。
他不合時宜地想,應該是沈訣布置的房子吧?還挺宜居。
短暫地羨慕了一會兒可以每天和沈訣一起吃飯的沈家弟弟,謝安閑感覺自己肩膀被沈訣按了一下,短暫的觸碰,耳邊是他的聲音:“行了,走吧。”
簡短的通知被他聽出了催促的意思,謝安閑這才覺得太陽穴片刻的鈍痛,仿佛被齧咬一口,未曾見血也不會深入皮肉,可這種難耐的感覺順着神經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他有點走不動路的難過了。
平時的阿Q精神知趣地消失不見,任由謝安閑如同行屍走肉似的跟在沈訣背後,上了他的車,然後混沌地一句話都沒說。
沈訣自知理虧,不管怎麽說他們沒來得及發生任何便急匆匆地結束了淺嘗辄止的一丁點暧昧,盡管出發點不同,他沒立場去安慰謝安閑。捅一刀完了給顆糖,這種事沈訣做不出來,他不能再傷謝安閑。
離景點還有一個十字路口,謝安閑突然悶聲道:“就把我在這兒放下吧,前面去……你好像不能直接掉頭,還要開好遠。”
沈訣踩了剎車,待他松開安全帶,才說:“別太往心裏去,你還小。”
謝安閑好笑地問:“什麽?”
結果再一次避重就輕:“自己玩得開心點。”
他沒能維持一路來的好涵養,最終頗有些賭氣地帶上了門。謝安閑眼看沈訣的車不動,他故意往前方走,等過了路口再偷偷回頭,果然那輛車這才不慌不忙地掉頭離開。
對C城所有的熟悉都化作了沒來由的嘲諷,把他釘死在原地。直到被同學發現,謝安閑才心有餘悸地發現自己渾噩地擦着車行道走了一路。
他自嘲地想,“大概還不如撞死了好受點。”
後來的旅行變得毫無意義,謝安閑蹲在野生動物園的樹陰下,同學伸長了手試圖去喂長頸鹿吃葉子,而他興趣缺缺,埋頭看螞蟻搬家。
謝安閑的神經反射漫長,此前那些小打小鬧過家家似的所謂“戀愛”中,曾經有一個受不了他敷衍的女友主動提了分手,謝安閑當即說好,分手後第三天去了一個公園,在搭讪下一個姑娘前才覺得有點難受。
他的人生仿佛開了主角光環一樣順風順水,就算戀愛分手,那也先“戀過”,并未經歷過什麽叫“拒絕”。
于是這時當年的因為付出沒有得到回應的“難受”被放大了無數倍,如果說此前只是小石子,連腳底都感覺不到,那現在的情緒便是一塊從天而降的隕石,在他身邊咫尺的地方砸了一個巨大的坑。沒有實質傷害,但足以魂飛魄散了。
他蹲在樹蔭下,站起來時猛地眼前一黑,扶住旁邊的欄杆。謝安閑從小到大很少有這樣消極的時候,他索性靠着那顆樹,凝視搖曳的光影,在同一天裏第二次萌生了“死了算了”的念頭。
但他到底沒死成,畢竟謝安閑本質來說還是個貪生的俗人。他繼續行屍走肉般度過了餘下的日子,同學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自覺地不去碰他的黴頭,也不再提沈訣。等離開C城那天,他得知沈訣去紐約了。
還打算《暗戰》殺青時給他送個花籃,現在也免了。
回到京城,謝安閑要死不活整天兩點一線的拼命壓榨自身剩餘勞動力價值,反常的态度沒能躲過謝嘉樹犀利的雙眼。他意識到C城可能發生了點什麽,想問一下,兩天愣是沒能把謝安閑抓住,實在沒法,只得徑直去公司堵人。
公司從上到下的員工都要尊稱謝嘉樹一聲“二少”,他出現在謝安閑實習部門,一句話也不說直接把人抓走,倒是吓了張經理一跳。
謝嘉樹屈尊降貴地給他倒了杯茶,坐在對面長嘆一口氣:“你多少喝一口吧。”
他聽了,剛端起來還沒入口,聽到謝嘉樹又說了句:“是不是失戀了?”
謝安閑心想,不愧是一個娘胎裏鑽出來的親兄弟。他把茶杯重又放回了桌上,雙手捧臉,明明是個很可愛的姿勢,這一會兒卻因為全身上下萦繞的無奈氣場而顯得拖拖拉拉,看上去蠢得要命。
“安閑啊,你聽我一句,天涯何處無芳草,你是我們家的小孩子,沒受過委屈的,你……犯不着為了個人把自己弄的這麽狼狽。”
謝安閑說:“我不狼狽啊。這不是挺好的,最近大哥還表揚我幹活努力工作認真。”
謝嘉樹罵道:“他那榆木腦袋懂個屁!”罵完才意識到自己仿佛剛剛以下犯上,條件反射地慫了片刻,複又苦口婆心道:“他個演員嘛,條件比不上你,本來之前你說要去追求他我就不是很同意……算了。”
事後諸葛亮在任何時候都顯得非常的欠揍,謝嘉樹明智的閉嘴,朝謝安閑做了個手勢,意思是,“你說”。
謝安閑想了想,手指放在桌上敲了兩下,語氣平和,不疾不徐:“剛開始我沒緩過來,畢竟長這麽大第一次被拒絕得那麽委婉……等快回家了才覺得難受。等難受了一兩天,這邊事情多,忙起來會好一點,但我還是……還是放不下。”
謝嘉樹:“……”
他看着對方眨了眨眼,那雙總是笑着的燦爛着的眼睛周圍立刻紅了一大片。謝嘉樹沒見過這樣的謝安閑,他只得顧左右而言他道:“沒事兒,總會過的嘛,誰年輕時沒暗戀過喜歡過……哦,我還真沒有……”
謝安閑被他逗笑了,抹了把眼睛說:“算了,等開學我應該就好了。傷心不過半個月,但是沈訣這個人确實——我還是很喜歡他。”
謝嘉樹精确地點評:“不撞南牆不死心,從哪學的毛病。”
“撞了,不死心,大概還沒有頭破血流吧。”
那天謝嘉樹沒能說動他,挫敗地走了。或許真像謝安閑自己認識到的那樣,他餘下的暑假時光過得效率極高,卻又極不開心。
一時之間,知情的人都感覺謝安閑是會逐漸放下。就算做不到如釋重負的完全抛棄,至少還能回到以往,安分地做個默默支持的粉絲。
回美國的前一天,謝安閑在晚飯後給謝正則交了一份計劃書。
彼時謝正則在逗狗,他翻了翻,立刻正襟危坐起來:“這是什麽?”
謝安閑面不改色地嚴肅道:“這個假期的實習期內我看完了景悅之前的所有總結還有報表計劃書什麽的,傳媒這片我們已經占有先機,但卻一直優勢不明顯,特別是最近幾年顯得處處都趕不上。而我發現在四年前總公司有過一個關于成立電影投資公司的讨論,最後被董事會否決了來着。”
“那時國産電影不景氣,國外大片又輸入強勢,董事會覺得沒有前途。”謝正則發現這小子要跟他談事,打起了工作狀态的精神,“然後我們在爍天影業重組的時候購入了一部分的股份,現在算是爍天第三大股東。”
“然而我并不建議景悅總是跟在爍天後面……”謝安閑把平板電腦放在他面前,上面是羅列出的幾則新聞,“光華傳媒的秦屹打算自己拉投資拍電影,他們旗下資源豐厚。另一方面,星影雖然一直以來的大頭,最近卻有下滑趨勢。我覺得如果之前那個計劃還有讨論餘地的話,大哥你可以試一試,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謝正則眉梢一挑:“怎麽說?”
謝安閑游刃有餘地解答:“我覺得以後肯定是光華後來居上,但他們拉不到投資。所以景悅分出一部分資金,成立一個子公司,同他們合作,兩贏。”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想到這個的?”
“一直有想法……真正開始寫是兩個星期前吧。”謝安閑笑,“我明天就回去上學了,這個你看看,應該有可行性。”
謝正則不語,緊蹙的眉卻分明放開了。他再看向謝安閑時,臉上的表情都柔和不少,謝正則拍了拍他的肩:“等你畢業回來,這邊交給你來管……對了安閑,你怎麽會想這個?”
這句話像是戳中了謝安閑心裏結了痂的疤,他愣了片刻,仿佛陷入回憶裏,在精神域兜兜轉轉一陣,走馬觀花地游離。
他最終嘆了口氣:“出發點不是很重要了。”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