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斷點
第1章︰斷點
《暗戰》在電影節上首映之後,趁着暑期國産電影月的東風,迅速地攻占了院線。票房如導演謝川所料,一路飙紅,可他卻有點不滿意。
按道理說,宣傳期時主演雖不一定每站宣傳都跟,至少主要城市必須站臺,在這一點默認的規矩上,男女主角的演員都給足了他面子。謝川自诩是國內中生代導演的中流砥柱,多少有些話語權,結果沈訣一個男配角,宣傳居然敢只參加上海站。
沈訣的經紀人是這麽跟他溝通的:“不好意思啊謝導,我們阿訣真的很忙,他最近美國那邊也在補拍鏡頭,新西蘭的戲份吃緊……成天兩邊跑的,狀态不好啊!所以宣傳期可能會不怎麽回國……您多見諒!”
美國那部片的導演是學院獎常客,謝川和人家比不得,只好悻悻然地放行。謝川這口氣憋了很久,終于在他缺席正式首映發布會後爆發了。
無奈沈訣不在國內,他只能對着喬鐘發作,責問對方怎麽老是不配合。喬鐘一直賠笑,到最後謝川都不太好意思起來,他留下一句“管好你們家藝人,下次再有這種情況我就取消合作了”,什麽也做不了。
喬鐘告訴沈訣時,對方“啧”了一聲。他剛下了戲,在洛杉矶的盛夏陽光裏穿着全套西裝,外套一脫,袖子一挽,擦了把額頭上的汗對電話那頭說:“那多不好意思啊,全部火都沖我一個人發,他到底想怎樣?”
“謝導的意思是,如今正式上映了,票房破五億的時候他想搞個慶功會,希望你回來。”
“過兩天Chris Cooper的試鏡,回不了。”
“沈訣啊,你這樣不行的,不說落葉歸根,畢竟中國才是主要……”
沈訣稍微正色,往旁邊走開兩步,認真道:“最近看了兩部片約,見過幾個導演,他們有意抛橄榄枝,劇本也看完了,估計以後三年內都會在美國……”
喬鐘打斷他:“要放棄國內市場?侬腦子瓦特啦?”
“……”沈訣被他一句方言罵得腦子蒙,回神後平靜道,“我合約是五年四部戲,但沒規定是您幫我接還是自己接,我以為您全權交給我自己了。”
喬鐘快吐血了:“所以你就自己?”
沈訣先斬後奏道:“又接了兩部,本子不錯,一部場面大片,一部文藝小資。Cooper跟我保證,這一部我是主角,他能幫我拿一個金獅或者金棕榈。在國外不是消耗人氣,況且我也沒什麽人氣好消耗的。”
這句是大實話了。
沈訣和唐韶齊當初走的路線不同,他演的片子大部分口碑好不賣座,反觀唐韶齊,雖然也沉寂了幾年,做演員的時候卻是那些日子國內數一數二的小生。
放在心浮氣躁的二十出頭,沈訣也許會随波逐流地先賺片酬其他的再說。現在不比以往,他的機會和人脈都是自己擴展的,因而格外重視,便不再在意旁人的想法,和所謂市場帶來的泡沫人氣。
沈訣打心眼裏看不起快餐式的消費,也不愛聽別人說他英俊帥氣之類無關內涵的誇獎。擺脫國內熟悉的圈子重新開始,對他來說,既是挑戰也是享受。
他生平第一次缺席了中秋的家宴,接下來是跨年,除夕回家匆匆吃了個飯,時差還沒倒又走了。兩年拍了三部戲,從《米蘭達規則》上映後,沈訣應邀跑各種宣傳和脫口秀,曝光率十分喜人。
國內久違地注意到了他,許多媒體提及時不吝溢美之詞。《米蘭達規則》作為一部傳記電影,題材另類,導演經驗豐富,一路殺進了二月份的學院獎入圍影片。表演類獎項有好幾個,沈訣作為第一順位的配角,很勉強地撈了個陪跑提名。
他得知這消息時,結結實實地被噎了一口,末了皺眉道:“他們是找不到人了嗎?”
導演大笑着寬慰他:“亞裔代表,現在做什麽都要談政治立場。”
最終果然落選,算是意料之中的荒唐,被國內吹上了天。沈訣半只腳踏進三十而立的門檻,擺脫了最開始被以貌取人好幾年的無奈。他連軸轉似的換了三個劇組,在開春的時候消停下來,得以歸國享受一段人生。
回國那天,聲勢浩大的接機人群把沈訣吓得不輕。喬鐘頗有先見之明地給他找了兩個敦實的保镖,一路護着跌跌撞撞上了公司來接的車,沈訣還心有餘悸,透過窗子去看外面那些激動的迷妹,疑惑地問:“我有這麽紅了?”
助理小黃如數家珍:“沈老師,您之前不問來着。獲得學院提名之後,您在國內的人氣水漲船高,《暗戰》也評價頗高。還有《雪原法則》已經确定會引進了……您沒問,我就沒主動提……”
沈訣露出一個如臨大敵的驚恐表情,須臾後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闊別的故國的春天用一場細雨歡迎他,沈訣在京城停留,和謝川見了面。對方本來是想狠狠地給他穿小鞋,如今沈訣輕描淡寫地身價暴漲,反倒像是他借了沈訣的東風。
“《暗戰》這次提名了包括最佳影片在內的諸多獎項……”謝川甚至局促了些,“如果可以的話,過幾天頒獎典禮,沈老師最好能出席一下。”
沈訣滿口答應:“好說,祝謝導馬到成功。”
謝川讪笑道:“成功是說早了,這回有沈導的作品,同類型題材,勢必只有一部能夠奪魁……況且《暗戰》上映太早……這次合作愉快,下一回再找沈老師,可別因為與沈導親厚,就拒絕呀。”
聽出謝川口中若有所指,沈訣皮笑肉不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飯局結束得早,小黃負責開車:“沈老師,您是去酒店休息了,還是另外有安排?”
涼風習習,從未關攏的車窗外吹拂進來。他腦海中浮現了某個夜晚,那時是盛夏,有蛙鳴,有風吹過樹葉的聲音,還有潺潺流水。某個人說話的聲音輕快,認真地聽他抱怨小時候的事,前所未有的暢快。
他只是很奇怪地想起了謝安閑,他們太久不見,忙碌的時候不太會去挂念,一停下來反倒覺得生活中處處有他的影子。聒噪得讓人敏感,少了個人就不習慣。
算來不過見過幾次,深度交流近乎于零,別離也充滿了坎坷和傷害。
當時說“我沒法回應每一個人”的沈訣這會兒卻有點後悔了,難以掌控的情緒讓他感到無措,像是總胸有成竹的人突然失去了所有的信心。
良久,直到小黃又忍不住催了他一聲,沈訣如夢初醒:“……你送我回酒店吧。”
答應謝川出席金橄榄的頒獎典禮,劇組湊齊了一次,很有些勢在必得的氣場。
沈訣作為一個敬業的演員,平時私下穿着随意,正式場合絕不馬虎。他選了套不會出錯的黑色西裝,是代言的品牌新款,從領帶到袖扣都一絲不茍,同劇中總是吊兒郎當亦正亦邪的角色很不一樣。
他在頒獎禮看到沈鈞,撇開劇組和他打了個招呼。兩叔侄有日子沒見,攢了一籮筐廢話,謝川給沈訣的時間不多,只好匆匆寒暄。
“你那個新人入選最佳男演員了?”沈訣笑道,“挑人目光不錯。”
“和沈謠一個學校的,我看到他第一眼就覺得這孩子很內斂。”故作正經地誇完,沈鈞擠出一個壞笑,“早熟,敏感,是個小神經病。”
沈訣聞言,越過人群去看那個邊緣靠着的年輕人,他埋着頭局促不安,仿佛很不習慣這種場合似的。五官看不真切,氣質倒很溫良,沈訣不禁說:“乖得多了。是你上次去看謠謠,然後在外面遇到的那個?”
沈鈞點頭,話鋒一轉:“你後來還是沒跟他見過面?”
他苦笑:“聽說他戀愛了,我幹嘛往跟前湊。加上工作忙,有機會再解釋吧……叔叔,您去年揍我那拳不分青紅皂白,夠狠的。”
聽到沈訣模糊地承認過、還沒容他說清來龍去脈,就先入為主地覺得是他拐帶未成年,一腔熱血地替天行道了。沈鈞被他提起這段往事,搓了搓手:“那不是啥,激動了嗎,給我吓壞了……哦,你們謝導喊你了,去吧。”
他應下,自覺回到劇組,只是和其他人不熟,怎麽看都格格不入。
後來有人把這一屆金橄榄稱作黑馬的盛會,又說是剛歸國發展的沈鈞同老牌導演謝川之間的較量。沈鈞拿了最佳導演,謝川拿了最佳影片,沒能分出勝負。
表演類的獎項紛紛爆冷,影後是個只演過兩部片的業餘演員,至于最奪人眼球的影帝,《暗戰》經驗豐富的男一號居然沒能贏過一個初出茅廬的表演系大二學生。
大概沈訣的最佳男配角是所有意外裏唯一的穩妥,他拿獎走人,感言寡淡得興趣缺缺。他并沒有十分用心,因而感覺些許愧疚。
沒容他反省透徹,小黃帶來了一個壞消息:“沈老師,您弟弟的室友剛才聯系您了,我說您在休息,他就留了聯系方式……”
立時沈訣其他什麽也顧不上了,他穩了穩情緒,直覺讓那位室友好不容易輾轉找到自己,應該不是什麽好事:“你幫我找輛車……不,不用,跟我聯系一下韶齊,我的車上次被他借到這邊來開——我得去一趟沈謠學校。”
小黃連連點頭,拿本子記了,一件一件幫他辦。
等她離開,沈訣連忙與此前溝通過的沈謠室友聯系。對方是沈謠的學長,開學前見過一面,因為是攝影系,與他們多少算是同行,對沈訣很是言聽計從,當下便答應幫他照顧着這個情緒不穩定的問題兒童。
室友跟沈訣說,沈謠失戀了,還很不幸是被甩的那一方。
某種經由親情和血脈維系的護短幾乎把他心裏撐出一個窟窿,唐韶齊把他的法拉利開過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焦急地走來走去的沈訣。
唐韶齊憂心忡忡道:“換了別人你還會這麽氣憤嗎?”
“這不一樣!”他剛要把破爛理論搬弄出來冠冕堂皇地粉飾太平,腦海中倏忽掠過一個人影,後半句話全都憋了回去。
換了別人都一樣,這句篤定的臺詞仿佛因為某個例外不攻自破。
唐韶齊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還是放手吧。”
沈訣長久地凝視他,那目光瘆得慌,唐韶齊打了個寒戰,往後退了一步,喃喃道:“我又沒說錯……你怎麽一副要吃人的樣……”
他壓着唐韶齊的尾音,沉沉開口:“放手?早就放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沈訣:你要不是我弟弟我早就管你去死了
沈謠:你要不是我哥哥我早就揍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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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就是這樣的關系
感覺快和另外一篇的時間線重疊了 窒息 做好随時和bug抗争的準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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