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1 他可從來沒誇過自己,假話都沒……
司徒聿面色如常,悄悄去拉林青槐的手,乖覺回話,“回父皇,孩兒在跟青榕說,方才在禦書房父皇給孩兒出的考題提到了臣子。”
少年的手柔若無骨,肌膚細膩,像是上等的瓷器觸感柔滑。
司徒聿想起他穿女裝的模樣,面頰莫名燒起來,誰知林青槐卻像是被馬蜂蟄了一般,大力甩開他的手。
“原來如此。正好朕這還有一題和臣子有關,榕哥兒聽好了。”建寧帝又笑,心情頗為愉悅。
“是。”林青槐擡腳踢了一腳司徒聿,目露嫌棄。
拉拉扯扯成什麽體統。
好歹也是當過帝王的人,裝年幼又不是真年幼,要不是建寧帝在,她今天還要揍他一頓。
等她恢複侯府千金的身份,這樣的機會可就沒有了。
“去年永安縣遭受旱災,縣令收到朝廷下撥的銀兩和赈災糧,可數目都少了一半。若你是這縣令,要如何保證災民都得到救助,又能把克扣了銀兩和糧食的上一級官員,繩之以法。”建寧帝面上多了幾分嚴肅,“你慢慢想,不着急。”
林青槐再次點頭稱是,面上裝出一副思考的模樣,沒立即作答。
司徒聿學他的樣,曲起胳膊拐他,用只他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這可是問到你我的發家史了。”
林青槐又擡腳踹過去。
她是定安三十九年的狀元,也就是明年。
在吏部觀政半年後,被遣去永安縣任縣令。
同樣的問題,她到任的第一年便遇到。
合着那位縣令,折騰了快三年沒把上邊的人拉下來,丢給她一個爛攤子,還把自己的官職給搞沒了?
Advertisement
說話的工夫,一行人進了禦書房。
建寧帝撩袍坐到書案後,神色放松地看着林青槐。
他這幾日正打算先給幾個大的皇子封王,立儲一事往後延一延。孰料老三一大早就跑來禦書房,跟他說想去大理寺觀政,随便他出什麽題都不怕。
印象裏,老三素來是老實不争的性子,難得他主動一回,便給了機會。
這一考便忘了時辰。
他從來不知,一直默默無聞的老三不止學問好,政見也頗有深度。
有如此優秀的兒子,自然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因而聽他舉薦林丞的兒子榕哥兒,自己便有了要考一考這小子的想法。
林丞這些年為了他犧牲頗多,他的兒子,自己無論如何都要給機會。
若這兩孩子脾性相投,日後在朝堂上,老三也多了一份助力。
建寧帝細細打量林青槐一番,臉上露出幾分嚴肅的意味。
“回聖上,青榕想好了,先說第一個問題。”林青槐上前一步行禮,“銀兩和糧食不夠,可先将災民分流,老弱病殘和孕婦,可每日定量直接領取赈災的糧食。青壯年則要用勞作換取,若還不夠,再說動鄉紳富戶捐贈。”
建寧帝虎目一眯,身上的氣勢驟然變得淩厲,“若是鄉紳富戶不肯捐贈呢?即便捐贈了,也還不夠呢?”
這孩子也很有想法。
“災民得不到救助就會生亂,鄉紳富戶首當其沖成為災民的目标。”林青槐面色沉靜,“談不成,那便用些手段找最富的殺雞駭猴。等拿到銀兩和糧食後廣而告之,讓他們得到名聲。若還不夠赈災,可從臨近的州縣立字據借用,盡量不讓災民背井離鄉、生亂。”
“那第二個問題,你要如何解決。”建寧帝的眼裏多了幾分深意。
此子膽大,好好磨練一番,将來定能成為老三手裏一把鋒利的刀。
林青槐埋了埋頭,回道:“第二個問題在青榕看來,不必急于一時。可先穩住災後的情況,待民生恢複再慢慢從長計議。事關重大,經手之人便不止一個,待證據查明再遞交巡按禦史,若禦史也參與,便遞交提刑按察司,總有一人不在這網裏。”
她當然不是這麽幹的。
而是拿着證據,把這條線上的官員都敲詐了一通,只一年永安縣便換了個模樣。
本想留着他們做後用,孰料建寧帝在定安四十年秋末忽然駕崩,司徒聿登基。
她眼看朝中老臣不服司徒聿,于是又把證據翻出來送給他當登基賀禮,從戶部到地方拉下來三十多個官員,震驚朝野。
此事過後,朝中的大小官員不敢輕視司徒聿,對她則是又恨又怕。
司徒聿說此事是他們的發家史,倒也沒錯。
“便是拖上一兩年也不介意?”建寧帝又問,“萬一你查找證據時走漏風聲,被打擊報複了呢?”
永安縣那縣令第一個問題沒處理好,第二個問題更是搞得一塌糊塗,不單沒告狀還與克扣銀錢和糧食的人,同流合污。
“只要還活着,就拼着一口氣來上京告禦狀。”林青槐眨了下眼,順勢拍建寧帝的馬屁,“大梁朝有聖上這樣的明君,此事總有真相大白的一日。”
“就你會說話。”建寧帝龍顏大悅。
司徒聿擡起頭,目光落在林青槐好看的側臉上,心裏嫉妒的直冒酸水。
他可從來沒誇過自己,假話都沒有。
“青榕句句屬實,絕無虛言。”林青槐繃緊小臉,神色嚴肅。
“得了,準你跟老三去吏部領委任狀,明日一道去大理寺觀政。”建寧帝又笑,“先從查案開始學,若是做的好再去六部輪換。”
林青槐怔了下,跪下叩謝,“林青榕謝聖上恩典!”
李來福抱着拂塵,沖林青槐露出大大的笑容,“恭喜林公子。”
林青槐笑笑,站起來遞了個眼神給司徒聿。
“孩兒告退。”司徒聿也站起來,恭敬行禮。
建寧帝目送他二人出了禦書房,擡手叩了叩桌面,吩咐李來福,“差人給聞野送信,明日入宮觐見。”
“是。”李來福見他心情好,也忍不住誇司徒聿,“三殿下當真是讓人刮目相看,林公子也叫人驚喜,靖遠侯可繼續當他的富貴閑人了。”
“朕也甚是欣慰,別看老三總一副不在意的模樣,私下竟把歷年的奏折都看了一遍,在許多事上的見解,都有朕的風範。”建寧帝捋了把胡須,話鋒一轉,“立儲一事還不急,朕再看看這小子的能耐。”
“如此也好。”李來福弓下脊背,唇角止不住上揚。
有了中意的人選,儲君怕是不久就要定下。
……
林青槐出了禦書房便抿唇不說話,司徒聿負着手在邊上慢慢跟着,唇角勾着清淺的弧度。
接近午時,明晃晃的日頭曬下來,兩人的影子時不時疊在一處。
他看着地上的影子,手心裏似乎還有方才,牽他手時留下的柔滑觸感。
“有事跟你說。”林青槐停了下來,掏出懷裏的補藥單子遞過去,微微仰起臉,“我懷疑你爹的死有蹊跷,你看看這個。”
她還沒機會去太醫院,找孫禦醫驗證這單子是如何毒死人的。
歸塵師父出門去找師娘,得過幾個月才回,此事又不能聲張。
“我也有懷疑。”司徒聿接過單子細看了一陣,鳳眸微微眯起,“我染了風寒後,禦膳房送來的補湯裏,有這幾味補藥。父皇駕崩之前,喝的補湯也用了同樣的藥。”
林青槐微怔,“如此說來,此人如今就在宮裏,目的是殺了你爹和你們所有的兄弟。”
她先前只是猜測,沒料到竟猜中了。
建寧帝登基已有十七年,加上後來司徒聿也當了十八年的皇帝,此人如今的歲數應當不大。
又或者此人的年紀很大,殺司徒聿和她的另有其人,但目的相同。
“此事非同小可,我爹可能已經中毒只是還未毒發。”司徒聿斂眉,“先把你二叔處理掉,你再配合我唱一出戲,讓孫禦醫給我爹放血驗毒。”
林青槐應聲同意,擰着眉悶頭往前走。
這件事得從長計議,給聖上放血不是小事,鬧不好司徒聿的儲君之位會落空,侯府也要被治罪。
司徒聿追上去,傾身過去在他耳邊低語,清潤的嗓音裏多了幾分揶揄,“林相莫不是忘了,正陽門離此處甚遠。”
林青槐怔了下,面頰升起熱氣,“登徒子!”
這人多活一回,愈發的沒有帝王樣了。
上一世,她頂替哥哥成為世子後,與他的關系最是要好,可也不曾如此親昵。
“你我都是男子,離近些說話有何不可?”司徒聿心底虛的慌,“姑娘家才這般在意。”
“你罵誰呢!”林青槐惱羞成怒,擡腳就踹了過去,“誰娘了!”
“我的錯。”司徒聿避開他伸過來的腿,哭笑不得,“是我失言,你若在此處打我,不消一刻父皇便會知曉,咱換個地方打。”
林青槐面上升起熱氣,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氣的。
“你是怎麽死的?我發現自己中毒便派了赤羽衛去護你。”司徒聿壓低了嗓音,劍眉蹙起,“我昨日細想,此人借着你的手弑君,定然也不會放過你。”
“桃花釀有毒。”林青槐側過頭,嫌棄撇嘴,“你那後宮是篩子嗎!”
酒和紅豆糕被人下了毒都不知道。
司徒聿心虛別過臉,這動作落在林青槐眼中,更顯諷刺。
她氣不打一處來,“色字頭上一把刀,罵你是白癡還是輕的。”
自己怎會覺得他這樣的帝王,可稱明君的?
“過分了啊,你這是以下犯上。”司徒聿心塞莫名。
可不就是色字頭上一把刀嗎?自己到死都還想着讓赤羽衛護着他,舍不得他出一點意外。
“實話都不好聽。”林青槐哼了聲,忽然問,“話說回來,你納那麽多妃子,忙的過來嗎?”
司徒聿張口就要說不知道,話到嘴邊,想起那張藏了十幾年的小像,面頰染上一抹不自然的薄紅,“你不也妻妾成群,何必說我。”
林青槐:“……”
那能一樣嗎!
乘肩輿到吏部取了委任狀,林青槐想起被司徒聿抓起來的大盜,于是跟他一道上了馬車去崇業坊。
司徒聿倚着軟墊,拉開抽匣抓了一把瓜子放到憑幾上,一個一個用手剝開。
林青槐暼了眼,沒做聲。
“你我去大理寺觀政的消息估摸着已經傳開,你二叔必然會防備你。”司徒聿剝了一會,拿起瓜子仁遞給她,“不如我們設個局,引君入甕。”
“你想怎麽做?”林青槐接過瓜子仁,順手丢嘴裏,“說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