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0 建寧帝是很認真的在給司徒聿選……
司徒聿怔了下, 複又冷靜埋下頭朗聲道:“兒臣鬥膽,懇請父皇允許兒臣過幾年再議婚。”
父皇竟想着把林青槐的妹妹指給自己?
這事萬萬不可答應。自己被打一頓都是輕的,搞不好林青槐會跟自己翻臉絕交。
他如今可不是自己的近臣, 随時都能辭了大理寺的差事, 如靖遠侯一般當個富貴閑人離自己遠遠的。
“你是瞧不上榕哥兒的妹妹,還是不想太早議婚?”建寧帝眯起虎目, 饒有興味地打量他。
方才那麽大的事他都應對自如,提到指婚卻變了臉色。
榕哥兒那妹妹有這麽吓人?聞野可是說的天上有地上無, 世間再難找出比他女兒更好的女子。
以他對聞野的了解, 有八成是真的。
“青榕的妹妹自然是極好的, 是兒臣不想太早議婚。”司徒聿聽出此事還有轉圜的餘地, 定了定神,不疾不徐分辨, “便是要指婚,也該是二皇兄在先兒臣在後,免得朝中大臣覺得父皇偏心。”
大皇兄結黨營私被揭發, 父皇非但不着急,反而操心起自己的婚事。
難道父皇一早知情, 并有意縱容大皇兄?
那二皇兄的布置豈不是也在他的掌握之中……可上一世, 父皇對二皇兄并未趕盡殺絕, 否則自己也不會有機會, 讓二皇兄暴斃, 再将他藏在元聖宮。
司徒聿心思電轉, 再看端坐在書案後的父皇, 神色從容輕松,不禁慶幸自己沒提補湯下毒一事。
他也當了十幾年的帝王,同樣不喜歡被人牽着鼻子走, 哪怕是親兒子。
不過上一世,父皇在他的婚事上并不着急。
許是自己和林青槐重生,改變了許多事,以至于影響了他的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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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既然不急,這事便放一放。”建寧帝笑了下,悠悠補充,“聽靖遠侯說,榕哥兒的妹妹受了傷,要過一個月才能好。屆時你陪你母後去一趟侯府,親眼看看那姑娘。”
司徒聿:“……”
這不還是定好了嗎?
“下去吧,朕有些乏了。”建寧帝擺手示意他退下。
這小子也有穩不住的時候,還挺有趣。
司徒聿行禮退下。
走出禦書房,他擡手用力按了按眉心,頭疼不已。
明日見了林青槐,須得将此事告訴他。
自己這邊拒絕不了,那就讓靖遠侯來。上京無人不知靖遠侯怕夫人,以他夫人向來灑脫随性的性子,定然不會讓寶貝女兒嫁入皇家。
幸好,父皇只是提了下沒直接指婚。
司徒聿坐上肩輿,煩躁阖上眼。
自己喜歡的人是林青槐,除了他,誰都不會娶。
若父皇一門心思,要将林青槐的妹妹指給自己,他還真沒有更好的法子去應對。
如今大皇兄這事揭發出來,自己還得找機會提醒父皇,給他和二皇兄封王讓他們出宮自住。
出宮後行動會自由許多,不用每回都提心吊膽。
心裏想着事,司徒聿回到元聖宮面色還很陰沉,整個人冷飕飕的,吓的陳德旺說話都不敢大聲。
“攬月殿那邊什麽情況,父皇是否允許我們前去探望大皇兄。”司徒聿停下來,面上的燥意絲毫不加以掩飾,“可有提前打聽?”
陳德旺縮了下脖子,弓下脊背恭敬回話,“回殿下,奴去打聽了,可以去探望。”
司徒聿略略颔首,掉頭去攬月殿。
若自己是二皇兄背後之人,此時定會讓他什麽都不要做,以不變應萬變。
還有個法子,也可擺脫此事的影響——
賣蠢。故意去找大皇兄,讓所有人都懷疑他。
大皇兄手底下私養的暗衛,武功路數和許永壽家的護衛一樣,并不能說明什麽。
只要沒證據,便打死不認。
不知二皇兄選了哪一種。
過了月門,二皇兄的身影出現在回廊裏,面色略顯蒼白,腳步也有些淩亂。
司徒聿在心底冷笑了聲,擡起眼皮,慢條斯理地笑問,“二皇兄今日不用上課?”
看來二皇兄選的是第二種。
“太傅今日告假,我等無需上課。”司徒修面上劃過一抹慌亂,佯作鎮定地擠出笑摸樣,“三弟今日沒去大理寺?”
“大皇兄被父皇禁足,我也被父皇叫過去問話。”司徒聿懶散地打了個哈欠,嗓音略顯疲憊,“在禦書房外等了許久,也不知大皇兄犯了何事,二皇兄素日裏跟大皇兄要好,他可有透露一二?”
司徒修緩緩吸了口氣,穩住心中的驚濤駭浪,面上露出為難的神色。
今日一早,宮裏宮外都在說林少卿渎職,私放案犯出天牢,其長子林庭兆欲謀害堂弟林青槐一事。
他聽聞這父子二人都進了大牢,險些沒吓死過去。
西山一事他也有份。
不過他與大皇兄不同,只與林庭兆合作且沒留下任何把柄。
他也不曾告訴大皇兄,靖遠侯掌管着整個皇城禁衛的選拔和訓練,還是京外五軍營幾萬兵馬的副統領一事。
西山之事敗露後,他便一直留意大皇兄的動靜。發現大皇兄被三弟盯上,他以為自己可以高枕無憂,孰料三弟竟也注意到了自己!
如今大皇兄被禁足,三弟是騰出手來對付自己了嗎?
他發現了什麽?!
司徒修狠狠壓下莫名湧起的恐懼,神色凝重地跟他打機鋒,“大皇兄未有細說,我猜該是結黨營私被父皇抓了把柄。”
“難怪父皇會将他禁足。”司徒聿正色看他,嗓音也跟着低下去,“二皇兄……父皇如今正在氣頭上,你我都要注意些,便是沒做過這些也不可大意。”
二皇兄的問題比大皇兄還嚴重,能瞞天過海将人塞到大皇兄眼皮子底下,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給父皇下藥。
方才,他乍見自己時面上有明顯的慌亂,不似在賣蠢。
不過他既然選了第二種,自己作為弟弟,自是要好好配合一番。
“三弟說的是,我會注意不去惹父皇。”司徒修笑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随意,“我約了賀世子他們幾個去文奎堂選筆,你要不要一道去?”
司徒聿微笑拒絕,“不了,我去看一眼大皇兄,一會回文泰殿補眠。”
他想拉攏賀硯聲?
那他可要白費功夫了,賀硯聲那老匹夫可不是誰都瞧得上的。
“那我先走一步。”司徒修負手往外走。
司徒聿回頭看着他走出去,獨自在廊下站了片刻,也轉身離開。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沒必要再去見大皇兄,他是真不知道補湯下毒一事,不用浪費精力。
回寝宮歇了會,靳安來回話,在宮裏待的時間超過十年的宮人,共一千多,能接觸到禦膳房和上陽宮小廚房的人,有兩百多人。
除此之外,各宮妃子的都申領過補藥單子上的補藥,太後那邊尤其多。
“想辦法查下皇祖母宮裏,領了這些補藥炖湯後,都是皇祖母一個人喝,還是送去了上陽宮。”司徒聿阖上眼,修長幹淨的手指曲起,輕輕在腿上敲了敲,“上陽宮那邊不用管,免得被發覺。”
皇祖母時常給父皇送吃的,想除掉他們父子的人,若是借着皇祖母的手行事,沒人會防備。
“是。”靳安埋頭應聲。
“小滿那邊什麽情況。”司徒聿睜開眼,眼尾染着淺淺的猩紅。
“殿下要查的那女子曾到過保平,更多的消息要小滿入京才知,他大概還需五日才到。”靳安偷偷看他的臉色,“神機閣一切如常。”
司徒聿點點頭,擺手示意他退下。
秦王叔身邊那宮女果真還活着,等明日見了林青槐,得好好與他商議下一步動作。
……
過了午時,連着下了幾日的春雨終于歇了,天上的雲層也薄了許多,能依稀看到一絲淺淺的籃色。
林青槐窩在清風苑暖閣的太師椅上,眉飛色舞的給哥哥講昨夜抓人的經過,笑容明媚張揚。
“下回可不許這麽胡來,爹也不管管你。”林青榕聽得一顆心七上八下,好容易才安穩落回肚裏,面上浮起促狹的笑,“今日娘親帶人過來給我量身,我長個了。”
林青槐:“……”
被自己的娘親取笑胸不大也就算了,如今還要被哥哥嘲笑個矮!
她也想長個子長胸好不好。
“姑娘家矮一些也無妨。”林青榕低低笑出聲,招呼書童唐喜過來,笑着吩咐,“去我房裏,把櫃子上的那只箱子拿過來。”
唐喜彎着唇撩開簾子出去。
“不長個又如何,如今沒人知道我不是你。”林青槐拿起放在腿上的書,恹恹蓋到自己臉上,“等你的腿快好時,我就裝病,咱倆把身份換過來,沒人會發現。”
“嗯,我的妹妹天下第一聰明。”林青榕伸手過去,輕輕敲了下她的腦門,問起東院那邊的情況。
他聽唐喜說二嬸鬧的很兇。
“陳氏那人的脾性,除了一哭二鬧三上吊,還能做什麽。”林青槐翻白眼,“爹娘都躲出去了,管家在正廳那邊頂着呢,你不用管。”
林青榕想起昔日二叔一家對自己的态度,嘆了口氣,不去想了。
人的欲望一旦超過了自身的能力,便容易踏入歧途。
二叔會落到如此地步,只能說是咎由自取。
“大公子,東西取來了。”唐喜抱着一只造型古樸的木盒子進來,仔細放到林青榕手邊。
林青榕揚了揚唇,拿出一把鑰匙遞給林青槐,“這是哥哥給你的禮物。”
林青槐拿過鑰匙打開盒子,看到裏面的銀票和金葉子,胸口一陣陣發酸,“娘親說你得自己掙聘禮,她不管你,這些東西你自己收着,我有銀子。”
“這是從知道你在鎮國寺,我便開始存的,将來你的嫁妝我也會再準備一份。”林青榕清了清嗓子,悄悄跟她說,“我也有私産。”
林青槐用力壓下胸口的酸脹,吩咐冬至把盒子送回攬梅閣去。
她正缺錢呢。
印坊那邊出書的速度太慢了,也沒收到好的稿子,這些都需要花銀子去經營。
時辰差不多,林青槐跟哥哥說了聲,走角門回大理寺應卯。
大理寺天牢的重要案犯逃獄,事情涉及靖遠侯二弟父子一事,沸沸揚揚的傳了一日,各種說法都有。
第二日靖遠侯府的馬車一到,依舊三五聚作堆的各部官員,有認出林青槐的皆過來打招呼,神情熱絡。
林青槐來者不拒,對誰都客客氣氣。
等着正陽門開了,她也終于得以脫身,加快腳步往裏跑。
昨日一整日她都未有見到司徒聿,往回沒事就闖進她閨房的人,竟然一點動靜都沒有,她還是很擔心的。
林青槐一口氣進了門,遠遠看到司徒聿站在大理寺門外,原本還有些懸的心頃刻安定下來。
他今日穿的甚是好看,簇新的藕色緞面蟒袍,配了白玉腰帶,墨發用發帶束着,面容俊美無俦,氣質清朗內斂。
大理寺亮起的燈籠,迎着風搖曳着,像是一幅會發光的幕布,在他身後溫柔鋪陳。
她恍惚了下,腦海裏莫名浮起他上一世登基後那一夜,靜靜站在勤政殿門外的模樣。
彼時他問她,能否與他做一世君臣。
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
“青榕方才在想什麽,為何慢了下來?”司徒聿迎上去垂目看着他,面上浮起擔憂,心也跟着懸了起來。
他不會是已知曉,父皇欲給自己和他妹妹指婚一事了吧?
“你今日心情很好?”林青槐眯起眼,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陣,唇邊彎起淺淺的弧度,含笑打趣,“這身衣裳好看,有了些大人的模樣。”
他這身段穿上女裝雖壯了些,倒也還行。
人口失蹤案可能與春風樓有着莫大的關系,她已計劃好如何引蛇出洞——
和司徒聿以飛鴻居掌櫃的外地親戚在上京露面,先去試探,再換上女裝招搖過市。
那些人抓的都是小姑娘,自己的年紀不大又是生面孔,說不定能讓真正的案犯有所行動。
“我今日帶了肉糜粥,進去吃。”司徒聿深吸一口氣,悄悄壓低嗓音,“一會出去查案,我有件極要緊的事與你說。”
“好。”林青槐偏頭看了眼驚蟄手裏的食盒,肚子頓時咕咕叫起來,“快進去,我真餓了。一來就聽了一刻鐘的奉承,好險沒吐出來。”
“你不聽不就好。”司徒聿放松下來,拿走驚蟄手裏食盒,跟着他一道進入大理寺衙門。
用過早膳,兩人整理好前段日子走訪發現的線索,出門查案。
上了馬車,林青槐往後一靠,倚着軟墊含笑揶揄,“說吧,是不是有什麽事要我幫忙,不收你好處。”
司徒聿拿出抽匣裏的瓜子,低下頭,一個一個剝開,小心翼翼将瓜子仁放到她手邊的瓷碟裏,“父皇有意給我和你妹妹指婚。”
“指婚?!”林青槐驚得坐直起來,瞪大了眼窺他,攥成拳頭的雙手手背露出白白的骨節,嗓音裹上寒霜,“你答應了?”
建寧帝到底怎麽想的!
司徒瑾結黨營私被揭發的檔口,還有心思給司徒聿指婚。
莫不是他一直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意縱容?
上一世司徒瑾死在篡位謀反的罪名下,建寧帝并未細查他結黨營私一事,只處理了個兵部尚書。
在後來的一年裏,都察院左禦史和吏部尚書相繼被查,便是榮國公府也受到了一定的沖擊,榮國公突然暴斃,世子承爵位。
林青槐這麽一想,心中對建寧帝多了幾分新的認知,也多了幾分忌憚。
在這樣一個帝王眼皮子底下玩手段,還是悠着點好。
司徒聿就可愛多了。
他們少年相識,彼此間有外人不知的情誼和信任在,便是日日都有人彈劾自己,他也不會信。
短短一息間,林青槐想了許多,也更頭疼了——
建寧帝是很認真的在給司徒聿選妃。
冬至那個烏鴉嘴。
“那怎麽可能。”司徒聿伸手拍他的肩膀,“別激動,氣壞了不值當,我沒答應這事。”
就知道他會發火,得虧是沒有直接指婚。
“你千萬不要答應,我那妹妹脾氣不好,會揍人,功夫比我還高。”林青槐癱回去,絞盡腦汁地抹黑自己,“她毛病還多,直言若不能一生一世一雙人,便是不嫁也無妨。她還特別能惹事,經常把照顧她的管家氣得死去活來。”
“你除了沒有與夫人一生一世一雙人,其他的,不也與她差不多?”司徒聿想起他的十八房妻妾,又是一陣心塞,“滿朝文武,就屬你的後宅最熱鬧。”
要說惹事,整個鎮國寺再找不出第二個,比他更能惹事的弟子。
小九、小七和十一、十二他們,全都是被他給帶壞的。
“我的後宅能熱鬧過你的後宮,你怎麽好意思?”林青槐想到建寧帝居然要給他們指婚,又忍不住發火,“我好歹個個寵着,你是見一個愛一個,花心爛蘿蔔。”
“誰告訴你我見一個愛一個。”司徒聿避開他的眼神,心底邪火叢生,“我寵着愛着的人只有一個,那人還是個白眼狼!”
只要他想要,自己便是想盡辦法也會找來。
他說要致仕,要去游山玩水,自己絲毫沒為難他。
“那個人是誰?”林青槐不知為何,聽他這麽說,胸口忽然有些悶,“你明明不需要接受朝臣送進後宮的女人,是為了保護她嗎?”
二十年同進退,她一直以為他是個薄情無心的人,沒想到他竟是癡情種!
司徒聿目光深深地注視她片刻,見他眼中只有好奇,絲毫未有往自己身上想的意思,一顆心跟泡在黃連汁裏似的,苦不堪言。
他嘆了口氣,低下頭自嘲一笑,“林相真想知道?”
林青槐乍見他落寞難過的模樣,沒來由心軟,“沒興趣,咱說回我妹妹。不管你爹怎麽說服你,這門婚事都不能答應,不然我打斷你的腿。你可別忘了自己許我的三件事。”
那個人對他來說很重要?
賀硯聲也跟她說過,他很喜歡很喜歡一個人,然而那人的眼裏從來沒有他。
司徒聿的樣子和當初為情所困的賀硯聲,幾乎一模一樣。
他倆喜歡的不會是同一個女人吧?!
那真是可憐。
幸好自己沒這種煩惱。
她的十八位夫人各有所長,又美又甜又能幹。會幫她管賬,會給她做墊了厚底的靴子,防止外人看出她是女子,會給她做各種糕點。
“我答應你,我爹若是再提婚事,我就拒絕到底。”司徒聿端起剝好的瓜子仁遞給他,“秦王叔身邊那宮女曾去過保平,我的人還沒回來,要等幾日才知更多的消息。”
“宮女去過保平,那他定然有子嗣存活于世。”林青槐正色看他,籠在昏暗裏的精致眉眼,透着蕭殺,“你爹如今已懷疑自己中毒,給他驗毒之事反倒不用急。”
建寧帝起了疑心,他們太急反而會适得其反。
司徒聿點點頭,繼續給他剝瓜子,“此事我會追查到底。你這會是要帶朕去哪,可是昨日查到了人口失蹤案的新線索。”
改天自己得找個機會,好好坦白後宮之事,免得總被他譏諷。
明明他才是花心爛蘿蔔,小妾一個接一個納,據說個個都貌美如花。
“我出馬就沒查不到的事。”林青槐抓了把瓜子仁丢進嘴裏,想起自己的計劃,一雙眼霎時彎起來,笑容神秘,“放心,我不會賣了你的,跟我走就是。”
大梁朝的青樓男女皆可進,有豔名遠播的花魁,也有俊美乖巧的小倌。
賀硯聲是在春風樓後院遇到那姑娘,她讓天風樓的人盯了一日,還真有發現。
可惜那些人的防範太過嚴密,想知道失蹤沒找回的那些姑娘,到底是在上京還是賣去了外地,得深入虎穴。
女裝更容易吸引那些人的注意。
“林相若真賣了朕,那也是朕沒本事。”司徒聿見他笑了,湧動心底的苦澀霎時散沒影,身體往後一靠,眉宇間不自覺浮上笑意,“給朕說說你的發現。”
便是他真把自己賣了,自己這心也滿是歡喜。
林青槐擡了擡下巴,将昨日盯梢的發現細細說給他聽。
春風樓之所以長盛不衰,不是因為姑娘們美小厮們好看,而是玩的風雅——
那樓裏的姑娘小倌都賣藝不賣身,便是客人想買也不行。
曾經就有位性子剛烈的姑娘,因客人強買而自盡明志,此事過後,凡是去那的不是聽曲便是吟詩作對。
動手動腳難免,總之除了最後哪一步,關上門誰也不知玩什麽。
她上一世沒少去,賀硯聲也在那住了一個月,可誰都沒發現那後院有古怪。
盯梢的人說,入夜後停在春風樓後院裏的馬車會将客人接走,天亮時又送回,而回來的客人大多神清氣爽。
不用想也知這些人去做了什麽。
這案子刑部查了三個月,轉到大理寺又有月餘,再不盡快查明真兇,那些姑娘怕是都要遭毒手。
事情說完,馬車也到了南市。
天氣放晴,風和日暖。
被悶在家中數日的男男女女,相攜出門透氣,街市上行人如織,小販叫賣的聲音此起彼伏。
林青槐從車上下去,取下腰間的折扇“啪”的一下打開,朝豐隆綢緞莊點點下巴,偏頭沖司徒聿笑,“跟我走吧。”
司徒聿擡手敲了下他腦門,自己也忍不住笑,“我沒帶銀子,一會要讓你破費了。”
上一世,他可從來沒送過什麽禮物給自己。
反倒是賀硯聲那老匹夫,每年生辰都有他送的禮物收,有時是印章,有時是硯臺或者其他的東西。
“只要你喜歡,我送你幾套又有什麽問題。”林青槐擡手,稍稍舉高折扇遮住嘴壞笑,“大膽挑。”
豐隆綢緞莊是上京最大的一家布莊,一樓賣布匹,二樓是成衣和給貴客試衣休憩的茶室,不用擔心他們買女裝被人知道。
大不了就說給妹妹買的。
兩人進了門,小二一看到林青槐,馬上熱情得迎上來,“林公子來了,今日正好從江南那邊來了一批新的料子,您先上樓坐,小的這就給您送上去。”
“我今日要看成衣。”林青槐搖了搖扇子,含笑往樓上走,“最近可有新的款式?”
司徒聿走在他身後,心跳亂糟糟一團——
買成衣要試的吧?
在他房裏都不讓看,今日這是吹了什麽風,這般好說話。
“春裳都是新款式,林公子想要什麽樣的,我們這都有。”小二臉上笑成了一朵花。
林青槐略略颔首。
正好給冬至她們幾個也挑上幾套,她換了女裝,她們也得跟着換。
二樓此時還沒什麽客人,小二挑了間寬敞的茶室,熱情請他們入內。
“我今日是來給家中的妹妹挑衣裳的,她個頭與我一般高,你給選幾套素雅些的成衣送過來。”林青槐撩開袍子坐下,潇灑收起折扇,指了指身邊的司徒聿,“再按着他的身量也給挑幾套差不多的。”
“小的馬上去挑。”小二笑着退出去,順手關上門。
司徒聿撩袍坐到對面,幽幽看着林青槐,“你是給妹妹買衣裳?”
他白高興一場。
“話是說給小二聽到。”林青槐打開折扇,徐徐傾身過去,舉起扇子遮住臉悄聲解釋,“是給你我二人買的,你不是問我怎麽破案嗎,咱先去春風樓砸場子,再穿着女裝招搖過市,這叫引蛇出洞。”
司徒聿:“……”
這個計劃他喜歡!
“你別高興得太早,春風樓酉時開門,你老往外跑被抓住一回就玩完。”林青槐坐回去,笑容狡黠,“我打算邀硯聲陪我去。”
他最近往外溜的次數實在太多,若是被司徒修或建寧帝發覺,會惹來無盡的麻煩。
躲在司徒修身後的人,現在是一點線索都沒有,他們不能大意。
“我一會便回去跟我爹說此事。”司徒聿眯起眼,一本正經的語氣,“既是查案,沒有天黑了便不查的道理。”
林青槐捂着嘴樂不可支,“孺子可教。”
想出宮便要封王,有了王府再去查幾個老王爺會方便許多,自己要去見他也容易。
“能否封王出宮自住,要看時機。”司徒聿心情轉好,精致的眉眼不自覺柔和下來,“如今正好。”
上一世,父皇在大皇兄死後先給他和二皇兄封王,過了半年才封的太子。
“你有計劃便好,我怕你沒想起來所以提醒下。”林青槐還在笑,一雙眼彎成了淺月,嗓音稍稍低下去,“你會穿女裝吧?”
“你若是穿了我也穿,不會這不是還有你嗎。”司徒聿這般說着,腦海裏不自覺的浮起花朝節當日,桃花樹下的驚鴻一瞥,心跳略快,“還請多多指教。”
林青槐:“……”
她才不會跟他一起換衣服!
扯了一會閑篇,店裏的小二帶着兩個姑娘送衣裳進來。
林青槐收起折扇,仔細選了一陣給自己挑出六套看得過眼的,又給司徒聿和冬至她們共選了十七八套。
刑部查了幾個月都沒能把人抓住,可見那些人的謹慎程度。
若他們露面的次數不可太少,估計不會有用。
林青槐挑好後坐回去,淡淡揚起唇角,“我相中的都包起來,再按着他的腳買兩雙繡鞋,準備兩套裏衣,你算下賬,回頭我讓書童過來把賬結了。”
她出來辦案,冬至沒貼身跟着,人就在附近。
“一共二十四套成衣,兩雙繡鞋、兩套裏衣,算您四百二十兩銀子。”小二很快算好總賬,笑眯眯吩咐帶來的兩位姑娘,“把林公子要的衣裳包上。”
兩位姑娘帶着衣裳退下,小二給他們添了茶,也走了出去。
林青槐喝了口茶,時間差不多便和司徒聿一塊出去。
這會客人開始增多,樓下的不時傳來小二招呼的聲音。
兩人走下樓梯,底下忽然傳來楚音音滿是驚喜的聲音。“林公子!真的是你呀!”
那聲兒糯的像是裹了蜜,甜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