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4 不就是穿女裝嗎,他舍命陪君子……
樓下的高臺選人到了第三層, 姑娘們确實長得美,一個個姿态端方,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的閨秀。
驚蟄離開了一會, 跟司徒聿表示已經安排盯着方才那人, 安靜退下。
林青槐看了眼冬至,對方回給她一個彼此了然的眼神。她笑了下, 拿着折扇指向臺上的紅衣姑娘,大聲嚷嚷, “穿紅衣服的那個, 小爺出五百兩要了!”
她嗓門不小, 加上誇張的做派, 樓裏靜了一瞬。
被挑中的姑娘福了福身,擡起頭沖他們笑。
“也不知是從哪兒冒出來土財主, 竟然選了花魁。”
“我是出不起五百兩的,往回也沒人出這般高的價格。”
“兩個黃毛小兒,估摸着來開葷的, 一會就該鬧起來了,這花魁的脾氣可是大得很。”
周圍的客人神色譏诮, 看林青槐和司徒聿的眼神, 跟看傻子一般。
林青槐渾不在意, 等着司徒聿也選了個姑娘, 随即搖着折扇拉他返回包廂。
不多時, 兩位姑娘敲門入內, 柔聲詢問他們想點什麽節目。
“跳舞吧, 小爺聽說這春風樓的姑娘舞藝是一絕。”林青槐單手撐着下巴,笑眯眯吩咐,“衣裳不要穿太多, 不能睡,讓小爺過過幹瘾。”
司徒聿:“……”
這小色鬼!
兩位姑娘笑着應下,外邊送了筝進來,一人彈奏一人起舞。
司徒聿看都不看一眼,埋頭給林青槐挑魚刺,挑好了就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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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槐邊吃邊看姑娘們表演,待姑娘離得近了,輕車熟路地伸手捏一下對方的腰,或摸一下臉,玩的很是開心。
一曲罷,她也吃的差不多,身上的酒氣也重了些,大聲嚷嚷着要見春風樓的媽媽。
兩位姑娘仿佛見慣了如此場面,淡定坐等媽媽過來。
少頃,一名年約五十的媽媽,揮着帕子推門進來,臉上挂着谄媚的笑,“兩位公子可是玩的不開心?”
“你們這春風樓不是青樓嗎,就這樣的姿色也好意思說是花魁。”林青槐掏出一沓全是五百兩的銀票,重重往桌子上一拍,故意大着舌頭嚷嚷,“給小爺找個更好看的雛,這些都是你們的。”
拿了她的銀子是要還回來的。
媽媽吞了下口水,陪着笑解釋,“我們這樓裏的姑娘賣藝不賣身。”
她個乖乖!方才那一沓銀票得有一萬兩!
不過這少年一看就是個□□湖,不能讓他第一回 便吃到甜頭。
“那算了。”司徒聿拿走銀票,抓着林青槐的胳膊往身後一帶,彎腰背起他,“我弟弟醉了,還望媽媽見諒。他這人平日裏只喜歡雛兒,聽聞春風樓的姑娘都冰清玉潔,因而才想着買她們一夜。”
媽媽:“……”
司徒聿仿佛沒瞧見她貪婪的眼神,背着林青槐大步往外走。
林青槐趴在他背上,臉頰貼着他的肩胛骨,心跳略快,後背也熱出一層汗。
少年的脊背結實寬闊,身上的松柏冷香絲絲縷縷地鑽進鼻子裏,沖散了浮在空氣的甜膩脂粉味。
清冽又醒腦。
曾經,她也渴望過有這樣的肩膀,讓自己靠一靠,哪怕一下都好。那樣的想法有過一次,說起來也是因為他,後來便再也沒過。
她是靖遠侯府的世子,後來成了靖遠侯,再後來她是大梁權傾朝野的奸臣,三司六部皆有她的門生。
朝野上下都在傳,司徒聿被她蒙蔽、欺騙,傳她不曾将司徒聿放在眼裏。
傳司徒聿早晚得殺了她。
他們哪裏知道,他們不單只是君臣,還是互相信任的知己好友。
她還背過他兩回呢。
第一回 是他中毒失明,被送去鎮國寺靜養。
彼時歸塵師父從潭州回來不久,師娘和師兄的骨灰剛葬下,師父也還在病中。她放心不下,以準備科考為名去陪着歸塵師父,日日帶司徒聿在後山打獵開葷。
他的眼睛勉強能看到東西那日,她開了兩壇桃花釀為他慶祝。
孰料他的酒量奇差,兩壇桃花釀沒喝完就醉倒了。
醉了的司徒聿迷糊又無賴,說什麽都不肯留在師父的竹廬,她只好罵罵咧咧硬背着他下山。
第二回 是在西北,他們入城刺探蠻夷主帥的下落走漏了風聲,他為了救自己受傷。
那一次他昏迷不醒,她背着他在谷雨和驚蟄他們護送下,摸黑避開蜂擁而來的死士,不敢哭不敢有絲毫的軟弱。
當時她真的怕他從此不醒,怕因為他而賠上林氏全族的性命。
林青槐想到這不禁打住思緒,有些想笑。
從假扮哥哥的那一刻起,她便忘了自己是女兒身,也不曾讓人有近自己身的機會。
許是這一世來的太過突然,又太過順暢,她竟忘了曾經的謹慎。
“你可別吐我一身,免得一會到了家被表舅舅責罵。”司徒聿歪頭蹭了下林青槐的腦袋,不滿抱怨,“酒量不行還要喝,那花魁長得也就那樣。”
“确實不如何,還不讓小爺帶走。”林青槐嘟囔一句,打起酒嗝,“走快些,想吐。”
今晚的戲夠了,看那媽媽的意思,并不想這麽快就讓他們就知道春風樓的秘密。
“不準吐。”司徒聿陰沉着臉,腳步倒是快了許多,轉眼便出了春風樓。
驚蟄和冬至趕了馬車過來,兩人上了馬車,先說了幾句胡話讓人聽去,等馬車跑遠了才說正事。
“那老鸨看到銀票,眼裏冒着綠光。”司徒聿往後一靠,露出鄙夷的神色,“如此喜歡銀子,怎會讓姑娘們只賺小錢。”
春風樓的姑娘,睡一夜的價錢怕是不低。
能做到幾十年間,沒有任何關于樓裏姑娘身子不幹淨的消息傳出來,背後的東家估計花了不少心思。
“春風樓在上京前後開了四十年,硯聲還曾在樓裏長住,若真接皮肉生意,以他的脾性定會起疑心。”林青槐按着眉心,眼睛卻格外的明亮,“我越來越想揭開謎底了。”
“不急,明晚咱再來。”司徒聿拎起茶壺給他倒茶,“方才可有吃飽?”
他的酒量極好,那幾杯酒醉不倒他。
“吃飽了。”林青槐坐直起來,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陣,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還記得我買的女裝嗎,三日後,文奎堂掌櫃的侄女入京,你是姐姐。”
司徒聿想起他裝女裝的模樣,心跳漏了一拍,“明白。”
不就是穿女裝嗎,他舍命陪君子。
林青槐想到他穿女裝的滑稽樣,沒忍住,樂不可支地笑個不停。
誰能想到天子少年時,曾扮過女子呢。
三日時間轉眼而過。
大理寺少卿林陌收受案犯家屬的財帛,以乞丐換走重要案犯的事查清。林陌削去官職杖責一百,罰銀萬兩,家眷随同流放崖州,子嗣三代不可入仕。
其子林庭兆謀害手足,刺殺宮中護衛,秋後問斬。
都察院和京兆伊衙門的公告同時貼出,靖遠侯府東院一片哀嚎之聲,陳氏當場暈了過去。
林青槐聽孫嬷嬷說完,揚唇笑了笑,跟娘親說了聲吩咐冬至備馬回鎮國寺。
陳氏連定州都回不去,挺好的。
看來爹爹對這事是真的上了心。以往與二叔犯同樣錯誤的官員,頂多杖責罰銀子嗣不可入仕,鮮少罰其流放。
這一去,便是不砍頭也不見得能活着到崖州。
“你哥哥的腿恢複的差不多了,這幾日已經可以下地,再過段時日便瞧不出受過傷。”周靜看着女兒,滿心欣慰,“宴請各府夫人之事,娘親已開始籌備,你無需操心。”
林青槐摸了摸鼻子,含笑點頭。
她一點都不擔心。
只是害死她和司徒聿的幕後之人,如今還沒确定,就這麽丢下他自己一個人去查,似乎有點不厚道。
“還有呀,宴會之時各府夫人說不定會趁機議婚,咱得想好托辭。”周靜深深嘆氣,“娘親不想讓你嫁出去,放眼整個上京,能讓你如娘親一般自在随性的人家,真找不着。”
“女兒知道。”林青槐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見冬至過來,旋即站起身,“女兒回鎮國寺了,今夜晚歸,不用等女兒用晚飯。”
她還沒及笄呢……外人反倒比他們侯府的人還着急。
出門上馬,林青槐看了眼街道另一頭的武安侯府馬車,禁不住翻了個白眼。
楚音音又來了。
知道她休沐,一大早便來侯府外邊等着。
“公子,這食盒不好拿。”冬至拎着食盒,苦哈哈看她,“小的以為要乘馬車呢,準備了許多。”
林青槐伸手拎走食盒,單手抓着缰繩,擡腿夾着馬腹示意踏雪上路。
冬至嘿嘿笑了聲,策馬追上去。
天氣放晴,一大早城裏就熱熱鬧鬧。
上京來了一對錢多人傻的纨绔子弟,日日都去春風樓一擲千金,成了街頭巷尾熱議的新鮮事。
同時傳開的,還有一則跟林青槐有關的流言。
靖遠侯府東院的嬷嬷陪着陳氏去都察院,要求探望林少卿時,被人瞧見滿臉的傷。
便是陳氏的臉上,也浮着清晰的掌印。
不到半日,城中的夫人和姑娘們便都知曉,靖遠侯府的千金粗蠻不講理,連自己的嬸嬸都打。
還有說這千金奇醜無比,因而才養在鄉下,十幾年都不接回來。
林青槐聽了一路,心想皇後在宮裏或許也會收到消息,愉悅揚唇。
這樣的品性,是配不上司徒聿的。
春風樓那邊已上鈎,他們布置在春風樓四周的人手,也發現了新的線索。
城郊的幾處宅子他們也給盯死了,就等着那些人再次出手。
今日休沐,她昨夜與司徒聿約好未時在城外莊子碰頭,再乘馬車以文奎堂掌櫃的侄女身份入京。
盡早破了人口失蹤案,說不定那些失蹤的姑娘,還在上京。
出了城門,路上沒什麽人,一直遠遠跟着她們的馬車,顯得格外的顯眼。
“武安侯府的大小姐真是夠煩的,日日這般跟着公子,昨個武安侯夫人還往府裏遞了拜帖,咱夫人說要養胎,誰也不見。”冬至嫌棄的不行,“她才十二歲,就這般急着嫁人。”
“不管她。”林青槐再次催馬,讓踏雪跑的更快,“上山時記得跟山門的師兄說,誰問起我去了何處都不準答。”
冬至用力點頭。
她看到楚音音就煩死了,被她知道大小姐住在哪,說不定又要闖進去。
一黑一白兩匹駿馬在官道上馳騁片刻,轉眼便不見蹤影。
坐在馬車上的楚音音放下簾子,生氣撅起嘴。
這林青榕簡直可惡。
靖遠侯夫人也是個不開眼的,母親遞了拜帖竟然敢不見。
“小姐,那林公子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抓着缰繩騎馬的模樣,當真英武。”婢女迎梅端起新倒的茶遞到她手邊,“就是不怎麽好相與。”
那日在豐隆綢緞莊,大小姐的面子裏子,都被那林公子和如今的晉王殿下踩在腳底。
“不好相與?等他靖遠侯府倒了,我要一節一節打斷他的骨頭,看他還敢不敢瞧不起我。”楚音音喝了口茶,郁悶倒向軟墊,“今日回府後,不準告訴大哥我今日又來追林青榕。”
聖上給兩個皇子都封了王,大哥這幾日情緒低落,文章都沒心思做。
“我聽說林公子與賀世子關系極好,靖遠侯夫人與安國公夫人還是手帕交。”迎梅壓低嗓音,“安國公府的大小姐賀文君今年已滿十三歲,兩家若是議親,就沒咱武安侯府什麽事了,大小姐要不要去試探下賀文君。”
楚音音眼神亮了下,開心撫掌,“先去鎮國寺看看他要幹嘛,回頭就去找賀文君。”
誰敢跟林青榕議親,她就讓誰不好過!
便是安國公府的大小姐又如何,父親如今可是聖上跟前的紅人,哥哥哪怕不下場科考,也會有官職加身。
國子監的那群監生,誰不捧着哥哥捧着她,也就林青榕有眼無珠。
“是。”迎梅埋頭應聲,心裏頭悄悄松了口氣。
可算是不生氣了。
大小姐一不高興就會打人,偏生自己是她的大丫鬟,挨打次次不落。
進了三月,城外的綠意漸漸濃烈,天也暖了許多。
鎮國寺的僧人都換上了輕薄的僧衣,山上的桃林一片翠綠,生機盎然。
林青槐走送貨的側門進入鎮國寺禪院,還未下馬,小九便紅着眼,邁着小短腿朝她奔過來。
“出什麽事了?”她從馬背上下去,随手将食盒遞給冬至,擰眉看着胖墩小九。
“六師兄大騙子,花朝節前跟小九說日日給小九帶點心,結果一走便只有點心回來,人不見蹤影。”小九抱住她的腿放聲大哭,“方丈不在,師叔日日都要我等抄經做功課。”
林青槐:“……”
不是她不想回來,是脫不開身。
任由小胖墩嚎了一陣,她擡手抓着他的衣裳,将他拎到一旁,“我今日帶了栗子糕、紅豆糕、還有芝麻酥餅。”
哭聲戛然而止。
小九擦了擦眼,搖着胖乎乎的手示意她低頭,“師父來信了,歸塵師叔也給你來了信,在大師兄那,七師兄正要進城給你送呢。”
“大師兄如今在哪?”林青槐蹲下去,激動得嗓音都有些發顫,“師父在信裏說了什麽,你知道嗎?”
歸塵師父去潭州已有十多日,也不知師娘的情況如何。
夏至查完陳元慶的師父便去找師兄,如今還沒信回來。
小九巴巴看着冬至手裏的食盒,用力吞口水,“大師兄在側殿修補佛像的金身,七師兄和他在一處,我不知信裏說了什麽。”
林青槐被他的饞樣給逗笑,站起身來,拿過食盒打開,取出一份紅豆糕遞給他,“剩下的要分給師兄師弟門,都是素點心。”
“六師兄明日還回來嗎?”小九滿意的咬了口,胖乎乎的臉頰露出深深的梨渦,“若你不回來,我就省着吃。”
“不回來。”林青槐擡手敲了下他的腦門,笑罵,“就知道吃。在這等着我,一會還要幫我抄經書。”
花朝節前她私自下山沒跟方丈師父打招呼,雖然爹爹幫忙解釋了原因,責罰還是免不了。
“六師兄也要抄經書呀。”小九臉上露出揶揄的笑,“我知道了,師父出門前找不到袈裟,定是被你給藏起來的。”
林青槐:“……”
就不該給他帶吃的。
小九見她不說話,頓時咯咯笑起來。
“冬至,你帶踏雪回馬廄,拿點好的草料喂它,我去一趟側殿。”林青槐又敲了下小九的腦門,拔腿就往側殿跑。
上一世,她最對不起的便是小九。
去西北平亂那年,小九外出游歷,聽聞她也去西北,連夜奔波追上大梁的大軍。
那會他已知她是女子,還習得一身醫術。
一路上,蠻夷的死士和伏兵幾次試圖暗殺司徒聿,她每次受傷,都是小九給她包紮。
就在大梁大軍攻破蠻夷全境那日,她、賀硯聲和司徒聿被大梁軍中叛将偷襲,是小九替自己擋了一劍,以命護她。
這一世,他想吃什麽糕點,她都會盡量找能做出來廚子,給他做出來。
要看着他活到長長久久。
林青槐一路跑的飛快,進了側殿看到大師兄和小七正在給菩薩的臉上添金漆,趕緊停下來豎起右手行禮。
“還記得回來,我還以為你迷路了。”大師兄了悟揶揄的嗓音落在頭頂,“經書抄完了嗎,去思過堂面壁了嗎。”
林青槐:“……”
都沒有。
“歸塵師叔給你的信放我禪房裏,你把菩薩的金漆補完就去取。”了悟放下手裏的漆碗和筆,從梯/子上飄然躍下,“小七,記住咯,以後不能跟你六師兄學,私自下山,一去不回,皮厚如牆。”
“大師兄教訓的是。”林青槐乖乖認錯。
了悟哼了聲,帶走一臉懵的小七。
林青槐深吸一口氣,爬上梯/子,任命修補地藏菩薩身上的金漆。
了悟帶着小七走出側殿不遠,視線裏又多個不守規矩的師弟的身影。
這十三師弟比小六還煩,每月只到鎮國寺住半月,一來就各種闖禍。不是偷溜進藏經閣亂翻一氣,便是偷奸耍滑不好好習武,夜夜往外跑。
他哼笑一聲,撚着佛珠單手豎掌,“阿彌陀佛,十三師弟還記得鎮國寺的山門往哪開,不容易。”
司徒聿:“……”
忘了師父不在寺內時,他們幾個當師弟的都由師兄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