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3 林姑娘怕是不想見到殿下吧?……
回到晉王府, 司徒聿歇了一會拿着靳安查到的宮人名單去書房,叫來陳德旺。
“殿下可是有事要差遣老奴?”陳德旺今日也去了靖遠侯府,走時沒和司徒聿一道去送皇後回宮。
“皇祖母身邊的宮人你可熟悉?”司徒聿擡起頭, 俊朗的眉眼挂着寒霜, “我記得你在宮裏也有個師父,可曾聽他提過什麽過往?”
陳德旺愣了下, 想了想,遲疑開口, “奴确實有師父, 在宮裏邊沒個能照應自己的師父, 日子可不好過。宜壽宮的宮人奴只認得太後身邊的常公公和鄭嬷嬷, 這兩位在宜壽宮的時間最長。”
司徒聿略略颔首,示意他繼續說。
這兩人他只熟悉常公公, 鄭嬷嬷沒聽說過,似乎沒有皇祖母身邊伺候。
“常公公是太後入宮時便跟着的老人,平日裏對我們新入宮的不怎麽好, 太後私庫的鑰匙是他在管,因而平日裏從不沾酒。”陳德旺仔細回憶, “不過他這人貪財, 只要小的們孝敬到位, 就不為難人。”
“他往後經常出宮嗎?”司徒聿依稀記得幾年前, 有回去給皇祖母請安, 遇到常公公風塵仆仆的從外邊回來。
他說是去了将作監, 給皇祖母打一只簪子, 可靴上帶着泥印。
“奴不太清楚,不過有傳言他會些拳腳功夫。”陳德旺不知他為何要打聽常公公,直覺是有事, 便把自己知曉的全倒了出來。
司徒聿按着眉心,搭在書案上的手,露出明顯的白色骨節。
皇祖母插手前朝是從祖父駕崩開始,常公公會些功夫,幫她往宮外傳消息最是适合。
且每年過了除夕,皇祖母都要去洛陽行宮小住。
有時住一兩月,有時住到寒食節前才回,父皇表面上不防備她,但因她插手而被處置的朝臣卻不少。
上一世,父皇駕崩後他匆忙登基,才知皇祖母做了什麽。
整個後宮的妃子宮女,除了母後全部給父皇殉葬,下令的人便是皇祖母,朝中無人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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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此事讓他明白,朝臣面上看着擁護他登基,實則大半不服他。
想到皇祖母還有幾日便回到上京,陪同她一道去洛陽的嘉安郡主和懿寧公主也會回來,司徒聿的臉色更陰沉了些,“鄭嬷嬷呢,她似乎沒在皇祖母身邊伺候。”
“鄭嬷嬷與太後情同姐妹,自然不需要去伺候,她是宜壽宮的另外一個主子。”陳德旺擦了把額頭上的汗,嗓音低下去,“她侍寝過的,不過世宗皇帝沒給她晉位分,也沒讓她生孩子。”
“你怎知她侍寝過?”司徒聿驟然擡眸。
祖父駕崩之時他還未入宮。
“我那師父撞到過一回,在宜壽宮的花園裏。”陳德旺雙股戰戰,“奴說的句句屬實。”
“慌什麽,問你話罷了又不是要處置你。”司徒聿擺手示意他下去。
陳德旺抱着拂塵無聲無息退下。
司徒聿拿起名單細看一陣,提筆圈了常公公的名字,又補上鄭嬷嬷。
他們都是皇祖母的心腹,也都曾給父皇送過補湯。
如今宜壽宮內,只剩幾個做灑掃粗活的宮人留守,這些人平日裏沒機會見皇祖母,查不出什麽來。
司徒聿又琢磨了一陣,疲憊閉上眼。
若是林青槐在就好了。
她的人去保平查孫禦醫的師兄,算算日子,也就這一兩日到上京。
秦王叔身邊的宮女,是如何把單子送入宮裏又落到皇祖母手中,負責牽線搭橋的中間人是誰。
說不定她的人,能有新的線索帶回來。
不知她是女子時尚且想念的緊,如今知曉她是女兒身,才分開沒多久,他便覺着像是過了許久。
司徒聿嘆了口氣,拿了本兵書翻開,耐着性子等天黑。
進了酉時,天色暗下來。
入城做買賣的百姓開始收攤回家,城門守備換防預備關城門,街上漸漸冷清下來。
林青槐換了一身方便行事的衣裳,帶着冬至騎馬進入飛鴻居後院。
從馬上下去,文奎堂掌櫃和白露迎上來,神色繃緊。
“這幾日不便出門,有什麽事你倆都說下。”林青槐将馬匹交給小厮,大步進入廂房。
聽冬至說完紙張提價一事,她便去清風苑找哥哥打聽,國子監的學生是否受影響。
國子監內不止王公貴族的子弟,還有不少朝臣的門生。
這些門生大多家境一般,一時間能拿得出銀子買提價的蜀紙,長此以往也負擔不起。京紙不出,蜀紙從蜀中運過來本就貴一些,再提價寒門考生真買不起。
“蜀紙的價格漲了一半,每匹十二兩,小的托京外的友人打聽過,只上京提價別處不提。”掌櫃的坐下來,眉頭緊鎖,“不過供給京外的紙量也少了三成。”
“江南那邊可有消息?”林青槐坐下來,神色不虞,“江南那邊的造紙坊也不少,總不會全都減産。”
白露清了清嗓子,說:“天風樓江南分部飛鴿傳書,說是那邊的紙張也提了價,說是原料出了問題,出的紙變少了。”
林青槐往後一靠,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江南也減少,上京這邊則直接先不産紙,又聯合紙商提價。燕王這是想通過明年春闱,籠絡一批人為自己賣命?
她想了想又問,“上一次春闱前,也有如此情況發生?”
文奎堂掌櫃一直做的筆墨紙硯生意,他比較清楚。
“有。”文奎堂掌櫃的點頭,“這事從上上回春闱開始,考生入京前上京開始缺紙,前兩回時間都比這次略晚幾月,外邊都說是考生入京用的紙多了,這才導致紙張提價。”
“這麽說來,上京的幾家造紙坊或許不是被人買走,只是換了個人出來當東家。”林青槐垂下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殊麗容顏浮起淡淡的笑意,“澄心堂紙暫不外賣,冬至、白露你們準備下,我們去拜訪下造紙坊的新東家。”
“是。”掌櫃的和冬至、白露齊齊應聲。
林青槐起身去裏間,換上夜行衣,打開機括取出爹爹送自己的袖箭,又拿出一柄鋒利的匕首藏到腳上。
燕王布下的局,應是從春風樓開始賺錢後開始。春闱三年一次,他已通過提高紙張的價格,選了兩次入京趕考的考生,這回是第三次。
這等小事不是與之息息相關的人,很難注意到。
紙不是沒有,只是賣的貴了。
商人逐利,便是遞了折子給建寧帝,他也沒法下旨讓買紙的鋪子降價。
上一世,此時的她在為娘親守孝,未有留意到這些。
後來一心找兩位皇子和二叔一家的報仇,更是無暇分神。
燕王藏的比他們想象的要深吶。
林青槐吐出口氣,拿起佩劍出去。
冬至和白露轉變妥當,候在外邊,見她出來兩人都有些興奮,“盯梢的人來消息,那東家的馬車剛剛回府。”
“走。”林青槐扭頭出去。
外邊徹底黑天,各處開始掌燈。
造紙坊東家住在安和坊,宅子與大皇子司徒瑾用來私養暗衛的宅子,只隔了一條巷子。
主仆幾個借着夜色的掩護,确定無人盯梢便悄悄摸過去。
到了那東家的宅子附近,盯梢的人來回話,府中的護院不少,身手似乎不俗。
林青槐點點頭,安排冬至和白露盯着前院,自己負責去東家的書房查探。有家底的商戶都會請護院,但多是只會些拳腳功夫,能讓盯梢的人說身手不俗,怕不是尋常護院。
安排完畢,主仆幾個帶着暗衛躍上圍牆,轉眼不見了蹤影。
林青槐找了一圈,确定書房的位置,避開府中的護衛無聲無息躍下。
雙腳落地,身後忽然傳來一絲細微動靜,又殺氣逼近過來。
她取下藏在袖子裏的另外一柄匕首,伺機出手。
“随雲。”司徒聿又驚又喜,嗓音壓得極低,“書房內沒有線索,倒是府中的客人有些眼熟,明日便将畫像送到你府上。”
她果然也盯上了這東家。從她靠近自己聞到那股子梅花的香氣,哪怕她蒙着臉,自己也知是她。
林青槐緩了下心跳,收起匕首,一言不發地的開了窗戶,翻進東家的書房。
他會摸到這兒來也正常。
能一下子控制整個大梁紙張價格的人,絕不是什麽普通的商戶,便是國中出了名的富商也無此等的能力。
燕王通過如此手段籠絡人才,收的可是忠心和感恩。
司徒聿擺手示意暗衛盯着,也跟進去。
屋裏點着燈,各處擺設一覽無餘,瞧着與平常的商戶家無甚差別。
林青槐耐着性子走了一圈,停在屋中的軟塌前細看了一陣,倏然蹲下去。
清風苑和攬梅閣之間的地道,出口處便是軟塌。
這地上的痕跡有些眼熟。
“可是發現了什麽。”司徒聿也蹲下去,垂眸看着平平整整的地面。
“有人過來了。”驚蟄忽然翻進來,示意他們快走。
林青槐又看了眼那軟塌,利落起身從後邊翻窗出去。
司徒聿帶着驚蟄緊随其後。
“地道。”林青槐丢下話,躍上屋頂吩咐暗衛通知白露和冬至走人。
司徒聿琢磨着她的話,上了屋頂一看,霎時失笑。
這宅子跟大皇兄養暗衛的宅子只隔了一條巷子,難怪他養出來暗衛,武功路數和許永壽身邊的護衛一樣。
他的兩位皇兄,早已是燕王叔手中的棋子。
司徒聿眯了眯眼,再想去找林青槐,這才發現她早跑沒影了。
不急,她還會再來的。
……
翌日一早,司徒聿回大理寺應卯,看到林青榕又是一陣心塞。
人口失蹤結案,魏大人暫時沒給他們新的案子,因而兩人哪兒都沒去,一早上都待在大理寺整理卷宗。
司徒聿如往常一樣同林青榕說話,似乎什麽都沒發現的模樣。
林青榕也配合,心裏頭卻郁悶不已——
晉王真看上妹妹了。
兩人演到放衙,出了大理寺便各自上了馬車離開。
司徒聿想起自己許久沒去拜訪燕王叔,于是吩咐驚蟄去燕王府,正好去試探他一番。
“方才屬下看到林姑娘的馬車去了南市。”驚蟄收了車凳上車,狀似不經意的語氣,“身邊帶着叫冬至的那個姑娘,應該是林姑娘。”
他也是昨日才知,為何林公子身邊的書童,一個個都長得跟姑娘似的好看,竟是因為她們真的是姑娘。
“先不去燕王府,去南市。”司徒聿聽說林青槐去了南市,立即改注意,“這會時辰還早。”
驚蟄被口水嗆了下,吩咐車夫掉頭。
殿下忽然改變主意去南市,莫不是看上林姑娘了?想起林姑娘曾把殿下打暈一事,脖子忽然就有點涼。
他們晉王府未來的王妃……有點狠。
馬車過了永寧大街,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司徒聿倚着軟墊,拿出抽匣裏兵書翻開,心裏暗暗琢磨一會見了林青槐,要同她說什麽。
昨日,他原打算跟着母後一起回宮,去禦書房找父皇談指婚一事,考慮到林青槐未必喜歡他如此做,只得作罷。
母後那他倒是說了,喜歡,但眼下肯定娶不到,不用費工夫。
做的太多反而适得其反,她的父親是靖遠侯,是國中出了名不守規矩的人,不嫁女兒怎麽了,又沒花誰家的銀子。
“小滿方才飛鴿傳書回來,殿下要查的人有了眉目。”驚蟄想起正事,險些吓死過去,“靖遠侯也查到了消息,他一開始未有向侯爺表明身份,險些死在侯爺手中。”
差點就忘了。
秦王身邊的宮女有了消息。
“她如今在何處,身邊可有帶着孩子?”司徒聿放下手裏的兵書,緊皺的眉頭稍稍舒展開來,墨色的眼眸泛起亮光。
找到秦王叔的子嗣,燕王叔便是想将圖謀篡位一事全推到他們母子身上,也不容易。
“五年前,有人在上京看到過她,身邊有沒有孩子還不清楚。”驚蟄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小滿還在查,靖遠侯也只查到她在上京的消息。”
“人在上京?”司徒聿眯起眼,想要見到林青槐的心情愈發迫切起來。
靖遠侯是奉了父皇的旨意,去查秦王府的老人,知道自己也在查,應該不會告訴父皇?
他跟靖遠侯打交道的次數不多,這事還真沒準。
“确定是在上京。”驚蟄見他沒動氣,霎時松懈下來。
司徒聿擡手按了下眉心,緘默不語。
人在上京,是自己藏起來還是被燕王叔軟禁,還真不好說。
兩刻鐘後,馬車在飛鴻居後院門前停下。
驚蟄下車去敲門,聽門房說林青槐去了印坊,立即回去禀告。
“去印坊。”司徒聿盯着手裏的兵書,頭都不擡一下。
驚蟄跟車夫說了聲,安靜上車。
林姑娘怕是不想見到殿下吧?
……
敬文書局的印坊設在安業坊,坊內雲集了筆墨紙硯、章的作坊,供貨整個上京和周邊州縣,也有部分賣往西北和漠北一帶。
平日裏馬車、驢車進進出出,很是繁忙。
林青槐帶着冬至走在白露身後,先去清點庫房。
印坊隔壁就是造紙坊,平日裏用紙量也不是很大,多是有了稿子先印幾本送去書局。
若是賣得好再加印,故而庫房裏的存紙不多。
“如今只剩下兩匹京紙,三匹蜀紙。”白露拿出賬冊翻了會,遞給林青槐,“自坊內的造紙坊被買下,便再也沒進過紙。”
書局開了好些年,跟造紙坊的前東家很是熟絡,通常是卻了就去拿,半年算一次賬。
這新東家一來,便什麽都不作數了。
“據我所知,坊內的各家作坊都是傳家的手藝,怎的說賣就賣。”林青槐翻了會賬本,随手合上,轉頭往外走。
要在上京這地方經營一門營生,說容易也不容易。
全家指着吃飯的營生,如此爽快的賣出去,委實不合理。買下造紙坊的那位東家,決不允許前東家還在上京開造紙坊,他們日後要怎樣過活?
除非是給了讓人無法拒絕的高價。
造紙坊沒有印坊那般貴,連院子、帶家夥什也就一二百兩頂天。
貴的是造紙術。
“我讓人去找了幾位前東家,人倒是沒搬走,有幾家買了新的宅子,很是闊綽。”白露臉上多了幾分不解,“新東家給的價怕不是一般高。”
林青槐點點頭,沿着庑廊往雕字間走,“新來的那位雕字師傅是什麽情況?”
今日一下馬車,印坊的管事便說新請的的雕字師傅毛病多,嘴巴還碎的緊,弄得一雕字間的師傅都不想與他共處一室。
“那小師父很有想法,覺着現在印坊裏用的松木容易蟲蛀,也容易變形,不如檀木經久。”白露忍不住笑,“幾位老師傅說他只會讀書,不會算賬,用檀木雕版,若印數過少東家會虧死。”
“讀死書了,不過他提的倒也沒錯。”林青槐笑了笑,聽到雕字間有争吵之聲傳出,随即擺手示意冬至和白露不要說話。
裏邊的争執聲不小,幾位老師傅也是氣急了,一開口便是長篇大論。
站在廊下靜靜聽了片刻,林青槐正欲邁開腳步,忽聽一道熟悉的聲音說:“跟你們講理不通,我找東家去,松木一版最多可印三百本,便會因油墨浸潤變形,更疊太快一樣要花不少的銀子。”
這聲音……是溫亭澈。
他跑來印坊做雕字師,一月也不過幾百文的酬勞,還不如去給人代筆高,倒是非常有骨氣。
林青槐揚了揚眉,擡腳入內。
“東家……來了。”幾個老師傅見到她,驚得全都站起來,面露懷疑。
年紀稍大的那位師傅先回神,怔怔開口,“姑娘,你是……東家的什麽人?”
“我就是印坊的新東家,當日買下書局和印坊比較匆忙,因而未有來得及換女裝。”林青槐笑了笑,目光落到溫亭澈身上,“方才聽你們在争執,所為何事?”
溫亭澈愣住,呆呆看她。
數日之前在文奎堂門外救了自己的那位姑娘,姿容已是不俗,未曾想,敬文書局的東家,更勝一籌。
“這小子剛來沒幾日,便處處挑毛病,說我等用的木頭不好,當換成更好的檀木做底。”老師傅一臉不忿,“檀木精貴,能用的時間長,我等自然知曉,可東家是要賺銀子的。”
賺不到錢,他們便只能去接刻印章的活。
可如今的文人雅士,誰不會刻章?便是那些閨閣小姐也都會這樣的手藝。
“你也說說自己的看法。”林青槐伸腳勾了張凳子過來,含笑坐下,“我曾聽人說,蠻夷的印刷術第一,不止速度快,印出來的書籍更是精美整齊,他們雕字用的便是檀木。”
除了用檀木,應該還有不外傳的技藝,她沒想到是什麽,歸塵師父也不懂。
歸塵師父從蠻夷帶過來印制書籍,也确實比大梁出的精美一些。
“小的就是覺着用松木和用檀木,花費的銀子其實差不多,松木還不好雕。”溫亭澈被他看得面頰發燙,不自覺低頭下去,“怎麽節省銀子,還沒想到。”
“沒想到你就跟幾位老師傅争執?”門外傳來司徒聿略顯不悅的聲音。
林青槐偏頭看去,少年負手入內,俊朗的眉眼挂着寒霜,像是有人欠了他銀子不還般。
她皺起眉頭,溫軟的嗓音驟然發沉,“我不認識這人,你無需在意他說了什麽。”
幾位老師傅看過去,臉色微變。
溫亭澈擡起頭,見來人穿着藕色緞面蟒袍,霎時挺直了脊背。
這是那位年輕的晉王?!
果真龍姿鳳章,氣度不凡。
“林姑娘,本王方才路過印坊,發現有賊人逃進來故而冒然追随入內,請勿見怪。”司徒聿禮貌行禮,“又因聽到這位公子大言不慚,遂回了他一句。”
昨日面對賀硯聲,她和顏悅色便罷了,對着溫亭澈她也能好脾氣?
“無妨。”林青槐不打算理他。
這溫亭澈來印坊做雕字師傅,她是真沒想到。
“那姑娘接着忙,本王到外邊候着。”司徒聿再次行禮,很是乖覺的模樣,“對了,本王來的路上遇到一對母子,似乎與侯爺相識。”
外人聽不懂他在說什麽,林青槐應該猜得出來。
“您随意。”林青槐擡頭看他,清透澄澈的眼眸看不出丁點的情緒。
他和爹爹竟然都查到了秦王身邊那宮女的消息?
看來燕王是真打算找替死鬼,一會回去得提醒爹爹注意安全。
司徒聿轉身出去,屋裏明顯變得輕松起來。
林青槐簡單交代兩句,拿了一塊雕好的印版,帶着冬至和白露離開雕字間,前往印制間。
溫亭澈偷偷擡頭看她,心跳莫名快了幾分。他的這位東家好大的氣勢,晉王的面子都不給。
果真是天子腳下,便是女子姿态傲然。
他一定要想到節省銀子的辦法,為東家解憂,若能一直留下來,自己還能給書局寫稿子。若能穩定下來,明年春闱考中狀元不在話下。
溫亭澈越想越激動,一下子覺着生活充滿了盼頭。
……
印坊是座兩進的宅子,印制間靠近後院,從雕字間過去要走很遠。
林青槐推開印制間的門,看着冷冷清清的屋子,暗自皺眉。
這幾日沒開印,屋裏只有一位老師傅在守着。
她拿起刻好的雕版看了會,又輕輕放回去,讓老師傅不用擔心,不開工也會給他們算工錢。
老師傅聽她這般說,眉宇間的憂愁霎時散去。
林青槐全看了一遍,走出印坊沿着青雲大街漫步向前,細細觀察各家作坊的情況。
造紙坊停工不産紙,目前來看,其他的作坊沒受影響。書局也不是不能出書,只是賺的會比較少。
她知道有人在背後攪風攪雨,自然不會花高價出書。
走出青雲大街,司徒聿從暗處出來,擡手指了指前邊不遠的茶樓,一言不發地先她過去。
少年的背影依稀裹着幾分怒意,走的又快又急。
林青槐暗暗好笑。
上樓進了雅間坐下,她放松歪在椅子裏,抿着唇不說話。
“那個女人在上京,還未找到她的落腳之處。”司徒聿拎起茶壺給她倒茶,又順手把糕點推過去,“我爹那邊的有了新的進展,補湯是祖母送的,是否是她的意思,目前還不知。
“同我說這些做什麽。”林青槐喝了口茶,拿起糕點咬了口,嗓音含糊,“臣女與晉王不過一面之緣罷了。”
司徒聿擡眸,少女亂沒坐相地歪在椅子裏,墨黑的青絲披在肩頭,石榴紅的發帶若隐若現。長睫如蝶翼般遮去她眼底的神色,鼻子小巧挺直,朱唇微張,端的是又俏又氣人。
他深吸一口氣,給自己也倒了杯一口喝下,薄唇輕啓,“小九他們好像還不知,六師兄是女子。”
林青槐:“……”
他這是沒完了吧。
外邊的人可以騙,鎮國寺的師兄弟騙不過去。她在鎮國寺住了整整十四年,小九他們幾個更是天天跟着她瞎玩,瞎混。
小九還見過自己女裝的模樣,便是把哥哥拉過去,他們也能一眼認出自己。
上一世,自己被小九給認出來,也是着女裝未有易容被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