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從睡夢中驚醒的周起顏，第一時間去摸床頭櫃上的手機查看消息。
不看不知道，一看，好家夥，居然有二十多條！
[網友先生：到底是睡着了還是出什麽情況了？]
[網友先生：如果看到消息，回複一下好嗎？我很擔心你。]
這二十多條來信，都是“網友先生”在緣見APP上給他發來的。
從一開始的日常聊天語氣、到後來始終收不到回複的焦慮和心急，周起顏硬是從這些簡短的普通文字中看出了網友先生對他的擔憂和關心。
這種被人惦記的感覺，讓胃病稍有好轉的周起顏心口一暖，馬上在文本框上敲下回複。
[學生同志：不好意思，網友先生，我今天生病了，休息了一天，沒顧上回複你。]
[學生同志：現在已經沒事啦，請不要擔心。]
回複完消息，周起顏還傻傻地握着手機等了一下。随即才反應過來，這個點，作為工薪族的網友先生大概早就睡了。
看着屏幕上兩個相互對應的聊天備注，周起顏心滿意足的同時，又沒來由地為今晚不能收到回複而感到失落。
坐在床上發了好一會兒的呆，好不容易回過神要去洗澡洗漱，就被突然震動的手機給吓了一大跳。
——是奶奶撥來的視訊電話。
心裏有鬼的周起顏愣了愣，迅速起身将背景裏、自始至終都只有一人睡過的整齊床鋪弄亂，再打開房間裏的大燈、用藍牙音箱播放情調十足的輕音樂，努力制造出一副有人同床共枕的假象。
周起顏深呼吸，調整了一下語氣，接起視訊電話：“Morning~Granny，had
you have a good night yester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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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裏滿頭白發的精致老婦人，一看聽周起顏這輕快活潑的語調，就禁不住地笑笑，帶得兩邊眼角都起了皺。
“Yeah，not bad.Thank you my sweetheart.”老婦人姿态優雅，端起手邊的紅茶喝了一口，“是不是打過來的時機不太對呀？那邊該十一點了吧？抱歉啊，Granny太想聽你的聲音了。”
“沒有呀，這有什麽打擾不打擾的？Granny想和我聊天，随時随地都可以。”
周起顏一邊應答着奶奶的話，一邊心虛地移開眼神往旁看，不自在地補充。
“我……我們也才剛要準備睡呢。衷、衷一正在洗澡，我等他出來，刷、刷個牙再睡。”
不擅長說謊的周起顏，扯起謊來磕磕絆絆的，眼睛總不由自主地回避視頻裏奶奶的注視，腦袋更是低得要掉到地上去了。
還好這只是視訊通話。要是換成奶奶本人站在他面前，他怕是羞愧得臉都要漲紅了。
手機裏的奶奶還很奇怪，問他：“地上有什麽東西嗎，怎麽一直向下看？”
周起顏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答：“沒什麽……我只是在、在地毯上擦幹腳。”
“這樣啊。”奶奶似是沒有懷疑周起顏的話，又一次笑得眉眼彎彎、滿目慈祥，“那就不打擾你們啦。Have a good night，過段時間Granny有空，親自回去看你。”
周起顏強撐笑容，點了點頭：“嗯！”
簡短道別完，奶奶那邊率先挂斷了通話。
叮的一聲，所有通話時夾雜的電流雜音都被切斷，偌大的房間內雖有輕音樂在持續播放，但周起顏卻仍舊覺得，這卧室、實在安靜得可怕。
人為弄亂的床褥、故意打開的燈和刻意播放的音樂，無一不提醒着他：這個房間裏根本沒有第二個人生活的事實。
一月到三月，冬天變春天，小花園裏的枯草都要漸漸泛綠了，周起顏也還是沒等到他的丈夫錢衷一、踏進這個他們共同的“婚房”哪怕一步。
甚至乎，他們連面都沒見過。
結婚證上的合照，還是用的合成。
這樣獨守空閨三個月、對家人一次又一次隐瞞和欺騙的意義，他自己也搞不太明白。
大概……為的是心裏仍存的那點期望——和不服氣吧。
周起顏鼓起勇氣，點開微信，從通訊錄裏找出那個人的聯系方式，在文本框上打下文字。
[最近換季，我總感覺到身體不太舒服。你呢？你也要好好愛惜身體哦。]
發這條信息的本意，是想要那個人抽空過來看一看他、關心關心他的身體狀況。但周起顏反複斟酌過後，還是将這些私心藏在了日常的關懷話語之中，害怕對方覺得他自作多情、自讨沒趣。
雖然……他這本就是多此一舉。
從互加微信、互換聯系方式到現在，那個人從未回複過他任何消息，更沒有接聽過他任何一個電話。
點下發送的那刻，周起顏感覺自己那無比驕傲的自尊心、又一次地被自己摘下來踩在了腳底。
明知道那個人大概率還是不會回複，但卻依舊要反複嘗試、反複被血淋淋的現實鞭策。
傷心難過完，還要自欺欺人地哄騙自己：對方大概只是太忙了沒看到而已。下一次、下一次他一定會回的！
——然而事實是，他一定不會回的。
周起顏長嘆了口氣。
嘆息聲在僅有一人居住的空蕩卧室裏，飄乎乎地回傳了好幾個來回。他聽着那漸漸變弱的嘆息回音，行屍走肉一般從衣櫃中抓了套衣服，飄進浴室裏。
床櫃上黑了屏的手機又一次亮起，是緣見的新未讀來信。
“……嗯，先這樣吧，具體的明天再開會讨論。”
錢衷一穿着浴袍，從熱氣騰騰的浴室中走出，一手用幹毛巾擦濕淋淋的頭發，一手還要忙不停蹄地拿着手機、和電話那邊的秘書交流工作事宜。
“合同條例先拟個初稿，文檔就行，一會兒發我郵箱。明天的會議十點半召開，通知先發下去。
“弄完這些就休息吧，今晚辛苦了。”
交代好工作，錢衷一挂了電話開始查收微信上的新消息。一刷新，就刷出了他那位豪門“嬌妻”的來信。
錢衷一沒有點進聊天頁，只大概地掃了一眼消息列表，知道對方是在和他“訴苦”身體不舒服的事情後，他就輕輕地向左一滑，取消未讀提示、去看下一條消息了。
無所謂的人、不重要的來信，他根本不想多看一眼。
看多了，錢衷一就會想起來那個周家——那個手握Old money的超級豪門，是怎麽用商業聯姻這種下三濫的方式，将眼線安插在他身邊，監控他一舉一動的同時、還妄想分股謀利的。
這種美□□惑對他不起任何作用。他不喜歡的，就是不喜歡；他喜歡的——會自己主動去找。
切掉微信，錢衷一打開了緣見。
緣見是錢衷一前段時間收購的一款網絡社交APP。作為一個白手起家、恨不得事事都能親力親為的互聯網企業總裁，錢衷一經常會登錄緣見，以用戶的身份來體驗和測試這個應用程序。
該程序通過識別用戶們為自己打上的标簽和對外公開的簡介，用特殊的算法在庫中篩選、生成推薦名單，再将名單推送給每一位用戶。
錢衷一在緣見上為自己打的标簽是“工薪上班族”、“社畜”；簡介是：想在來去匆匆的首都裏尋到一個意中人。
這樣設置資料，純粹是為了體驗和測試程序。不管是系統推薦的、還是通過推薦找上門來的，錢衷一都只管看看資料、拉個後臺統計用戶畫像，從來不加其他人為好友。
唯有那名單純可愛的Omega大學生，是個例外。
打開APP的時間比預想中花費的更長。真正一天沒收到學生來信的錢衷一，忍着心急，一邊焦慮等待，一邊默默地給程序優化組的人記上了一筆。
網絡卡頓的原因，緣見的新消息提醒功能總時好時壞，錢衷一必須要點開主頁面才能确認到，他的可愛大學生來回信了。
焦慮的心情在一瞬之間被歡欣所取，錢衷一迫不及待地戳進聊天頁面查看詳細內容。還未來得及細看，就被對方四個“今天生病”的大字給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生病？”
錢衷一喃喃自語，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腦內突然閃過他那位豪門嬌妻的臉。
……換季而已，這些Omega們怎麽還組團生病？
有什麽很關鍵的東西，在一念之間跟着周起顏的臉一同閃過。錢衷一顧不上捕捉，滿心憂慮地在窗口裏打字。
[網友先生：什麽病？看校醫吃藥了嗎？]
[網友先生：為什麽不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弄得這麽嚴重，嗯？]
周起顏快速地洗了個澡。
剛才給錢衷一發微信、明裏暗裏乞求關懷的行為讓周起顏非常後悔。心理上的酸楚刺激着生理上的病痛，好不容易緩解了的胃病又有再鬧之勢。
周起顏捂着肚子，先是晃晃悠悠地到櫃子前找了胃藥，再是來到床櫃前端起只剩半杯的涼水、就着藥一起服下。
等待藥效發作的期間，周起顏記起了他那一直被遺忘的手機。
解鎖一看新來信，果不其然，錢衷一沒有給予任何回複。
倒是……等到了早已睡覺的網友先生的關懷。
[網友先生：算了，校醫多半都不靠譜。]
[網友先生：告訴我症狀給我地址吧，我給你寄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