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周起顏熟睡了整整一天。
再次醒來時,已是隔日的下午了。慢慢朝着西邊挪動的斜陽透過窗簾間的縫隙,準确無誤地打在周起顏身上。
緊急抑制藥的後遺症,讓周起顏頭疼得連睜眼都困難。好不容易掙紮着起了身,又陷入像是死機般的假死狀态,愣坐在床上緩了三分多五分鐘,周起顏才記起來昨天晚上他對鐘先生幹的荒唐事。
他居然……居然在發情期時給鐘先生打電話了?
還、還跟鐘先生說想要抱?
天啊……
記憶回籠的周起顏,丢臉地用雙手捂住腦袋,兩拇指摁住太陽穴的同時、也托住頭。
因為太丢臉了,以至于睡醒了,他也不知該怎麽要開口和鐘先生說話。
鐘先生……該不會因為他昨天的行為,而覺得他是一個輕浮的男Omega吧?
一想鐘先生,鐘先生就像是有心電感應那般,叮地在緣見上給他發了消息。
熟悉的來電提示音響起,吓了又心虛又丢臉的周起顏好一大跳。
[鐘:醒了嗎?]
[鐘:醒來第一時間,記得喝熱水、補充水分。]
周起顏驚喜,甩了甩還有些暈乎的腦袋,奇怪道。
[祈:我剛剛睡醒。]
[祈:好神奇啊,先生怎麽知道我醒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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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難道在我身邊安了監控麽?]
鐘先生回複得很快,快得周起顏打字的速度跟不上。
[鐘:我猜的。這麽久了,是個正常人都該因為口渴和饑餓蘇醒了。]
[鐘:倒是想在你身邊安監控,無奈沒招。]
先生言語間流出的擔憂,讓本就心靈正脆弱的周起顏鼻子一酸。
回想起前夜的丢臉場面,周起顏磕磕絆絆地敲下文字,給鐘先生道歉。
[祈:謝謝先生的關心……抱歉,我昨晚做了那樣失禮的事情。]
[祈:如果我不小心打擾到了您的現實生活,請容我說聲對不起。]
信息發出去後,不知是錯覺、還是和鐘先生真的有心電感應,周起顏感覺先生好像在網絡的那端、輕輕嘆了口氣。
[鐘:又開始這樣說話了?我不是說了,不要對我那麽客氣的嗎?]
[鐘:我是你的戀人,不是你的長輩。對我撒嬌和放肆是你應有的權力,你不需要對我那麽小心翼翼。]
周起顏也料到了對方要這樣将他“教育”,沒有改變态度,反倒進一步說。
[祈:可是……我們只是網絡上的戀人。]
他意識地在床上蹲坐,沒有安全感地自己抱住雙膝。
[祈:在交往時,我們約定過的,彼此不幹涉彼此的現實生活。]
[祈:我昨天擅自發起語音通話的行為,已經是在幹涉鐘先生的現實生活了。]
[鐘:我不介意。]
[鐘:我不介意你幹涉、打擾我的現實生活。]
[祈:可是]
本想先發半句話出去搶個主場,無奈打字手速跟不上,先機直接被先生搶占。
[鐘:沒什麽好可是的。]
[鐘:寶貝,我們或許可以試着突破網絡和現實的距離,再進一步發展。]
周起顏猛地打了個冷顫。
仔細将鐘先生的話看過三遍後,周起顏還是似懂非懂,追問。
[祈:……我不太明白。]
[祈:怎麽個突破法?]
鐘先生複了一個被他猜到大半、卻依舊讓他感到驚訝和驚吓的回答。
[鐘:跟你的男友分手。]
……
從斜陽到晚上,從大腦迷糊到神智逐漸清醒,這句由不到十個文字打出的話,始終如魔咒一般、纏繞着周起顏的思緒。
以至于,在放空發愣時,周起顏都忍不住喃喃自語,重複着那句咒語。
“跟你的……男友分手。”
跟你的男友分手——按照角色的不同等位翻譯一下,鐘先生的意思是:讓他離婚。
離婚。
人是有主觀能動性的可怕生物,一旦想法在腦海內逐漸成型,就會或自覺或不自覺地付出行動、用盡一切潛在可能去将想法變現。
靈魂出竅似地飄忽了一晚上,周起顏還是沒能将腦海裏離婚的“可怕”想法驅散,反而越到深夜、越是想着逃離。
……逃離?
掀開身上的被子、忍着因為抑制藥後遺症而帶來的腰酸背痛,周起顏拿起充電中的手機,點開微信。
上一次給錢衷一發出去的微信還沒收到回應,周起顏強迫自己不去看歷史過往聊天,不去回憶這些綠色的已發信息、是他用了多少勇氣和決心慢慢敲成的語句。
他屏住呼吸,在文本框上打下時隔半個多月的、對丈夫的問候。
[最近工作很忙嗎?]
[有空的話,我們見一面吧。我有些要事想和你當面聊聊,能請您為我空出一點閑時嗎?]
[只是見面聊天,我想應該不難吧。]
發完消息,周起顏關掉聊天面板回到微信主頁面,抱着手機等了五分多鐘。
果不其然,還是沒有回音。
和鐘先生在緣見上聊天的感覺不一樣,微信上的錢衷一是永遠不會給予回複的。
要不是此前确認過好幾次、這個确實是錢衷一正在使用的私人微信,周起顏可能還會天真地以為,沒有回信是因為自己婚前加錯人了。
不是加錯微信、不是賬號停用,是微信對面的那個人——就是不想理他罷了。
從開始到現在都沒想過要理他。
撇了撇嘴,将手機插上充電頭繼續充電,周起顏脫力地往身旁冰冰涼涼的雙人大床上倒。
第二天上午十點,他掐着時間表的“上課時間”,給鐘先生發了一條留言。
[祈:先生,我今天和同學約好去辦理證件,中午也會和他們一起聚餐,可能會顧不上收發信息。提前向你報備,請你不要擔心。]
報備完,周起顏進入到聲音設置裏,第一次對鐘先生開了來信靜音。
他要脫離虛拟網絡、徹底回歸現實生活一天。
因為沒有配置司機,所以周起顏出一次門、就要步行800米到小區出入口才有車坐。不擅長網約車程序的他也不懂約什麽專車,每次都是攔路邊最普通最常見的出租。
出租車每天要接送這麽多乘客,風吹日曬的,車子外觀當然比不得定期保養的商務車。
當略顯陳舊的出租、停在裝潢華麗精致的甲級寫字樓樓下時,負責接應來客的門童還猶豫了一下,思考着要不要去為乘着這輛車的來客開門?
沒有思考出結果,出租車後座的客人已經自行開門下車了。看清來人裝扮和樣貌的門童眼前一亮,馬上将門卡住、上前接應。
“先生您好,請問是要去幾樓呢?”
門童禮貌地問候,領着周起顏往前臺走。
周起顏剛下車人還沒站定,就被門童一句話給問得暈乎。
“我……我也不知道幾樓。”
他壓根就不知道錢衷一的辦公室在哪,怎麽可能回答得出幾樓?
“我就是……”
“是來談商務的吧?”看周起顏一身休閑小西裝穿得挺利落的,門童便先入為主道,“商務您請咨詢前臺,前臺會為您聯系各樓層各部門的對接人的。”
門童這就把周起顏帶到了前臺。
周起顏還沒反應過來這是怎麽一回事兒,前臺的Omega小姐姐就笑得眉眼彎彎,柔聲詢問:“先生您好,請問您有對接的商務負責人嗎?”
周起顏眨眨眼睛,搖搖頭:“我……沒有。”
“那好的,請問您是來談什麽業務的呢?有預約嗎?”小姐姐還是笑得很漂亮很溫柔。
“我、我沒有預約。”
寫字樓大堂裏過于濃厚的商業氛圍,讓鮮少參與商務的周起顏感到不适和緊張。
周起顏咽了口唾沫,猶豫道:“我是……我是來找錢衷一的。”
一不小心聽到總裁大名的前臺小姐姐一愣,随後反應過來。
“您是總裁的友人嗎?來之前,有和錢總約定過見面時間嗎?”小姐姐從櫃臺下拿出訪客登記表,一邊給周起顏遞筆,一邊拿起電話,“我現在為您聯系錢總的秘書,請問先生您貴姓?”
“周,夏商西周的周。”
“好的,周先生,麻煩您出示一下證件、配合做一下訪客登記。”
……訪客登記?
頭回兒聽說這東西的周小少爺又懵了懵,然後才慢慢吞吞地從包裏找出身份證,給前臺過了下機、再按着實際時間在表上簽名登記。
低頭認真簽字時,周起顏聽見有人低聲在笑。好奇地擡頭一看,就見前臺小姐姐捂着嘴巴,眼睛裏止不住放光地看他。
“怎麽了?”周起顏下意識地摸了摸臉,“我臉上有東西嗎?”
“不不不。”前臺連連擺手,解釋道,“先生您長得漂亮好精致啊!不誇張地說一句,您是我見過的Omega男性裏、數一數二好看的!”
突如其來的誇獎讓周起顏有些應對無措。
本來被誇獎應該是件好事的,但在這種節骨眼上——這種他因為不被喜歡、而不得不主動找上門和丈夫面談的節骨眼上,被誇獎不僅不會讓他開心,反倒……心裏還隐隐覺得挺嘲諷的。
“謝謝。”周起顏禮貌地回了一句,放下筆将登記表遞過去,“我簽好了,下一步該怎——”
話音未落,另一個陌生的聲音打斷了周起顏的話。
“周少爺!”
錢大總裁的得力助手——西裝革面的王洋同學,三步并兩步地來到周起顏面前,說話大喘氣。
“抱、抱歉,我受總裁之命來接您上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