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樹枝記
白亦一個人坐在床上發呆,剛剛慕容霜和慕容風一致要求今晚就留宿在國公府,白亦一見二人不停交換的眼神,就知道人家姐弟有話要說,這國公府有吃有喝還有下人她還沒有享受夠呢。
剝削階級的生活可真好啊,白亦伸個懶腰舒展了一下要散掉的骨頭,想着以後要是有錢我也要買個仆人剝削一下。而且,是男仆,原因很簡單,女仆是非常昂貴的。
這大周是個奇怪的世界,在這裏女子為尊,或許是因為女人實在太少經不起消耗所以軍隊裏的士兵是由男人組成的,但軍官就很少有男人。文官則清一色都是女人,包括最上面的皇帝。
男人要在外工作養家,女人可以在家裏坐享其成也可以自己賺錢,同樣的活兒女人來做就要比男人做多賺三、四倍,這裏的人相信不管什麽事能有個女人來做就會萬事大吉。白亦就懷疑那些男人不反抗嗎?可這樣的秩序已經維系了幾千年,似乎這個世界的人并沒有看出哪裏不妥。
就像慕容風,如果他肯改改他的臭脾氣和那一身殺氣,如果沒有哀莫難的事,他簡直就是大周的鑽石王老五,是怎麽也輪不到她白亦的。哀莫難雖然沒有娶到他,卻很真實的毀了他。
仔細想想慕容霜那些人今天的所作所為也是應該的,畢竟慕容風也是人家的寶貝弟弟,而她白亦只是個小流氓。
……
不知什麽時候白亦睡着了,一直到一陣悠揚的樂聲想起,白亦緩緩睜開眼睛,月上中天,除了那樂聲四周已經寂靜下來。國公府這種地方應該不會有下人敢大半夜的弄出這麽大響動吧?主人之中……或許是齊涯,也有可能是慕容霜的某個男人,還有最後一種不可思議的可能……是她家還沒回來的大爺同志!
白亦一愣,對呀,這國公府可不會讓她們分房睡,自家大爺竟然這麽晚了還沒回來,可疑,可疑!
那樂聲,帶着凄涼,凄涼卻并不哀婉,似是某種欲說還休的心境。白亦不是很懂音律聽不太懂,只能依稀感覺到吹奏這音樂的人心裏很苦。
哎——男人可真麻煩!白亦忍着渾身酸痛決定出去看看,要不是自家大爺就溜回來,要是……
夜很濃,伸手不見五指;風很冷,穿透了薄薄的衣料。白亦上上下下看了很久才看見一個身影坐在一根樹枝上,樹很高,樹枝的位置也很高。
那上面坐的人正是慕容風,他手中拿着一片樹葉放在唇邊,原來,那音樂聲是慕容風用樹葉吹出來的。此時的慕容風顯得格外孤寂,有那麽一瞬白亦很想知道,現在的他,想念的是誰、是什麽。
“這麽晚了,怎麽不回屋?”白亦站在樹下,問道。
慕容風見白亦來也沒下來,只是停了吹奏,“見你睡了,抱歉,還是吵醒你了。”其實,慕容風也不是沒有溫柔細膩的一面的,對吧?
“剛剛我和大姐說了些我被革職後善後的事情,皇上最近總是在打壓大姐她們,我……”慕容風支支吾吾的解釋,不是他不想說,只是朝堂上的事很複雜一時之間他說不清楚,可姐夫說過,做夫侍的晚歸要向妻主解釋清楚。
Advertisement
“哦,要是時間不夠我們可以在這多留幾天。”白亦緩緩走到樹下,她上不去,就在樹下看着慕容風,沒有星月的夜裏,他格外引人注目。前幾天在玉女鎮雖然和‘自家大爺’朝夕相處可也沒什麽特殊的感覺,這次來了國公府,看到慕容風生長的環境,才知道她和‘自家大爺’的差距還真不是一點半點。
“不,不必。朝堂上的事已經與我無關,妻主,我……”
那個‘妻主’一出口,白亦就渾身長滿了雞皮疙瘩,看來心裏這關還真不好過。其實也沒什麽,就好像現代人喊老公老婆,也只有這一聲妻主才能讓剛硬的慕容風也不禁帶着幾分羞澀,如果讓慕容風叫她老婆,反而沒有安全感吧?
慕容風做了次深呼吸,白亦知道他又要提看似無理其實根本無關緊要的要求了,“我明天想要去看看以前追随我的将士們。” 一邊說,慕容風一邊垂下頭,深深地落寞爬上他英俊的面容,落寞又無可奈何。
白亦第一次看見‘自家大爺’這種表情,更強烈的無力感湧上心頭,她幫不了他,除了能讓他在那一方小小的四合院裏過得舒服點,她什麽也幫不了他。
“當年,為什麽要從軍?”白亦望着深邃的看不見到邊際夜空,不置可否。
“為了報仇。”
“仇報了嗎?”白亦繼續問。
“我親手斬殺了羅肖那個叛徒。”慕容風憤憤,身上殺氣凜凜,出奇的,白亦除了有些心疼并沒有覺得有多可怖。
“報了仇之後呢?還在那個大将軍的位置上,是為了什麽?”
慕容風一怔,起初他并沒有聽懂,後來才想明白,報了仇之後帶着大軍南征北戰,可他從沒想過是為了什麽,為了大周江山?他一個男人沒有那麽大的志向。為了康國公府?他成為将軍之後反倒給大姐帶來不少麻煩,遭了上面那人的忌憚。若說是為了自己,那麽他早就按着姐姐說的明哲保身了,何必撞了個頭破血流?可既然沒有原因又為什麽放不下?
慕容風無法回答白亦的問題,白亦也沒希望他會回答,心裏暗罵自己忒壞,這世界上哪有那麽多為什麽?人為什麽活着?為了有一天死嘛,活的時間長了還破壞環境,要是沒有人類估計地球也不會像現在這麽慘!可是有幾個人會那麽去問?那還不如都自殺算了。人活着,很多時候沒有為什麽。
“既然沒什麽可貪戀的為什麽還是放不開?慕容風,朝不保夕的感覺很好嗎?”
不好,當然不好。慕容風在心裏默默說道,卻無法開口。
“人活到老最後也不過一具屍骨,慕容風,功名利祿你都得到過,榮華富貴也享受過,現在還能享受一下平民百姓的生活,這一生何其多姿,命運待你并不薄。”白亦娓娓而談,樹枝上慕容風細細的聽着,“其實,柴米油鹽的日子,不像你想的那般庸碌無味。”
慕容風看了看站在樹下的白亦,她……與衆不同。
“明天,要我陪你去嗎?”白亦也看着坐在樹枝上的慕容風,一臉的迷惑消失,欣喜在他臉上逐漸漾開。
“我自己去就好。”慕容風跳下樹枝,他比白亦高了大半個頭,此時卻覺得白亦分外高大。
“那,回去睡吧,看來明天還很忙,”白亦拉着慕容風的手,嘿嘿,自家大爺神智有點兒恍惚,竟然忘了抗拒,這女尊世界可真好可以占男人便宜,“先說好,我睡床,你睡地上。我最多把被褥多讓給你一些。”
“好。”
白亦頓時洩氣,她怎麽忘了‘自家大爺’不是二十一世紀的人,不善于也不會和她‘争床’。
半夜,借着幽幽的月光。
“喂,要不你上床上來?這床挺大的。”白亦已經睡了一覺不是太困了,房中多個人她翻來覆去的也睡不着。
白亦睡不着慕容風就更睡不着,檢查了幾次是不是穿好了中衣,甚至裹上了被子,這條左臂一定不能漏出來,“不必。”
切,裝酷!不明所以的某人想到,可惜沒膽子說出來。
======================================
第二天當白亦睡啊睡,這大爺還真慢,她都睡飽了好幾回了還沒回來。
終于在白亦的睡功發揮到極致的時候慕容風回來了,二人配合總算沒有被國公府的人發現,并且‘一起’起床。康國公府是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家六少爺失蹤過那麽一小段時間。
辭別了慕容霜夫婦,白亦望着高大的康國公府咧咧嘴,都說一如侯門深似海,這公門恐怕更深,只在這兒留了一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腦細胞,還好她們家小,沒有那麽多烏煙瘴氣的事。
“住在這樣的地方真的不累嗎?”白亦輕輕往後靠了一下,感受到身後人溫熱的呼吸,滿腦子都是某些限制級畫面。
“長大後,我就很少回來了。”慕容風也同樣在回望國公府,他對這裏的感情其實并不深,以前他只是個庶出的兒子不怎麽被人待見,後來雖然做了将軍卻幾乎沒有時間回來。
========================================
國公府門口,慕容霜與齊涯目送白亦夫妻離去。
“如何?”
“昨日她表現的不錯。”
“我用功名利祿試探她,她只說願平凡度日。”
“不必再試探了。”
“為何?”
“小風他……是動了真心了。”
慕容霜的目光漸漸變得悠遠,“也許,她可以安下風兒的心。”
齊涯望了望白馬消失的方向,眼中揮之不去的憂慮。
=======================================
白亦和慕容風一進玉女鎮就傻了,好多人,好多人都擠在一起把追風擠的無法前行,只見這群人中間有一只紅色的大船,大船上面有個舞臺上有人跳舞唱歌,下面是十幾個人推着大船在街道正中央走着。大船前前後後圍滿了人此時那船正從他們對面一點點走過來。
“不會是歡迎我們的吧?”好吧,白亦最近與‘自家大爺’熟識了一些有點兒口無遮攔,見自家大爺露出預料中冷酷的表情之後白亦開始向船上望去。要知道,那上面跳舞的清一色男人!而且都是嬌嫩柔媚型的偶爾有兩個潇灑俊逸的更是出淤泥而不染,與‘自家大爺’截然不同。
身後冷氣一道道襲來,一直到身後的人都快凍成了冰塊,白亦的目光也沒有移回來。
一個與那紅船非常不搭的男人自船艙一點點走出,一身素白像個十年寒窗的秀才,手中還拿着一卷書。白亦看到那個人有種莫名奇妙的窒息感,心莫名的亂。那個男人也看到了坐在馬上比別人高出一截的白亦,目光緊緊盯着白亦,那裏面有白亦不懂的複雜。
船與馬車交錯,正面一點點變成側面,白亦還是說不出的難受。
“快看,白玉公子出來啦!”
“天,這就是萬花樓的底牌啊,真不愧是萬花樓就算經營不善也比別家有料啊!”
“聽說今晚要拍賣白玉公子的初夜呢。”
“啧啧啧,那得多少銀子?我可睡不起,還是等幾年,等到他髒了我再睡了他,嘿嘿……”
……
如潮水一般的聲音湧進白亦耳朵裏,那個人,好像喚起了她身體的記憶。
白玉,白玉,難道……“慕容風,你那有銀子嗎?”
自從慕容風認識白亦,第一次聽她說話如此低沉,好像被什麽吓到了一般,下意識的去拿懷中的銀票,還沒等拿出就被白亦一把都搶了過去。
白亦不顧慕容風,自己跳下馬向前走了兩步又折回來,焦急地問慕容風,“萬花樓在哪裏?”
慕容風搖頭。
白亦又問了旁邊的人,按着那人指的方向推開人群竟然一會兒就沒了蹤影。
慕容風怔怔的坐在馬背上,那女人剛剛不是還在他懷中嗎?那稍顯炙熱的溫度還沒有散去,現在……這就去找別的男人了?沒錯,剛剛她的眼睛甚至都離不開那個男人!最初的錯愕之後慕容風的腹腔像是炸開了一樣難受,心被什麽東西狠狠地戳刺着,強烈的被羞辱被欺騙感爆滿了他的腦袋,流氓!果然還是流氓!裝了七天就露出了本性的流氓!
“駕!”慕容風用盡力氣一揮馬鞭,追風發狂一樣向前奔去,幾乎瞬間就消失在濃濃的夜色裏,人去街空,徒留一道清風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