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冬日的白雪皚皚,覆蓋了宮庭……
冬日的白雪皚皚,覆蓋了宮庭的房瓦,紅的牆與白的頂相映,勾勒出一副典雅靜谧的美景。
郁珍穿着破舊的棉衣,不斷搓着雙手并呵氣,可呵出的氣仿佛都是冷的,上下牙齒打戰,發出“咯咯”的聲音,刺骨的寒冷如附骨之蛆。
內務發下來的炭火早被管事的嬷嬷克扣,也沒誰過問這人人避之不及的冷宮裏發生的一切。
連身邊伺候的意兒都被充入了浣衣局,留她孑然一身,再無人問津。
一绺頭發耷拉到眼前,郁珍随手抓住,驚訝地發現其中已有銀絲幾許,不過雙十年華,卻已早生華發,冰冷的淚水順着雙頰滑下,如此狼狽依然能看得出當初那個明豔動人的美人模樣,只是整個人消瘦的厲害,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
夜晚降臨,郁珍縮在角落一動不動,她的眼前時而出現初見那人時他帶着春風的笑意,時而又見嫡姐嘴角冷冷的嘲諷,她的意識漸漸有些飄遠,整個身體都變得麻木起來。
忽聽外面一陣嘈雜,吵鬧聲震天,郁珍的意識回籠。
管事嬷嬷被這動靜驚醒,啐罵一聲,爬起來去外面看情況,走前不忘鎖好宮門。
誰知這一去,便再也沒回來。
從外面紛亂的聲音中,郁珍這才知道外面已經改朝換代,四皇子李文儉發動宮變登基稱帝,原來的帝後被抓,生死未明。
她頓時有些怔忡,四皇子?他不是腿有殘疾麽,怎麽能當皇帝?
“冷宮失火了!”不知道哪個小太監嚎了一嗓子。
郁珍睜大眼睛,看着外面火光沖天,竟然感受到一陣暖意,她突然綻開一抹微笑,臉上是解脫的表情,也好,就在這溫暖中結束這一生吧。
紅帳錦床,榻上有一美人仰卧,烏發散落,膚白賽雪,兩彎柳葉眉輕蹙,腮邊還挂着清淚,端得是楚楚可人,姿容之盛,讓人見之不忘。
“姑娘,你怎麽這麽傻?”意兒趴在床邊,低聲哭道。
郁珍隐約聽見聲音,緩緩睜開眼睛,一雙鳳眼波光潋滟,長睫上猶有淚珠顫動,一時間只覺茫茫然不知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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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醒啦!”意兒的聲音裏透出幾分驚喜。
郁珍擡眼望去,說話的丫頭梳着雙鬟髻,穿着湖綠色的短襦,一雙杏眼有些紅腫,有些俏生生的模樣,分明是意兒十四五歲時的模樣。
再打量這屋裏的擺設,雕花的窗,妝臺上擺放着的銅鏡模樣,桌上的白瓷花瓶,這竟是她未出嫁前的閨房!
郁珍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她差點跳起來,這不是做夢!她跌跌撞撞起身,沖到銅鏡前。
“姑娘,姑娘,您怎麽了?”意兒的聲音裏滿是擔憂。
郁珍看着鏡子裏的人影,一雙鳳眼微微上揚,雖年歲尚小,但已帶了幾分媚意,鼻梁高挺,皮膚光滑緊致,略有嬰兒肥,添了一絲天真浪漫,與她在冷宮裏的模樣截然不同。
“意兒,現在是什麽年歲?”
“回姑娘,今兒個是嘉義十五年桂月朔四日。”
郁珍對着鏡子,緩緩綻開了一抹笑容,好久好久,沒有這麽舒心地笑了,上天可憐見,竟讓她回到了出嫁前一年。
這個日子,皇上賜婚的旨意已經下來了。
意兒擦擦泛紅的眼睛,“姑娘,萬事都有辦法,您不願嫁給四皇子,老爺這裏說不通,不如去求求太子殿下,您與他也算有情分。”
郁珍嗤笑一聲:“我一未出閣的女子,與他何來情分之說?意兒,萬不可亂說話。”
意兒一凜,當即屈身,“姑娘恕罪,是奴婢失言。”
“起來吧,往後注意就是了。”
一縷陽光沿着窗棂透過來,形成了一片小小的光斑,清風徐來,溫暖又柔和,這樣的天氣,真是舒适。
郁珍閉着眼睛感受這如夢般的一切,這樣的日子原來彌足珍貴,重活一世,她必不能重蹈覆轍,不去奢求什麽,只要好好活着,平凡安靜的度過一生。
前世裏,皇上下旨賜婚,把郁家女兒指給四皇子,雖未明說,但大家心知肚明那必然是郁将軍的長女郁柔,衆人皆知四皇子極受寵愛,皇上自然是想給他指一門好的親事,彌補他母家無人可依的局面。
郁柔年方二八,出落得亭亭玉立,相貌才情都極為出衆,早就名滿京城,及笄禮剛過,上門求親的人便踏破了門檻,其父郁敬骁乃是定國大将軍,手握兵權,皇上選中郁柔賜婚給四皇子再合适不過。
郁珍自是也沒想到父親如此膽大,居然想出讓自己代替嫡姐嫁給四皇子的主意。
四皇子聲名在外,腿有殘疾不良于行,更盛傳他性格乖戾,脾氣陰晴不定,曾一夜打殺了皇後賜給他的兩個侍妾,這樣可怕的人嫡姐不想嫁,她也不想嫁。
素日父親對她還算疼愛,她便不知天高地厚地跳水威脅父親,被救起後事情依然沒有任何改變,她便求了太子,破了身子後自然不用嫁給四皇子,可惜她走錯了一步便錯了一生。
現下便是她落水後的時間點。
想到這裏,郁珍道:“意兒,替我找身幹淨衣裳,我要去見父親。”
恰在此時,門簾一動,一個盛裝美人婀娜多姿地走了進來,明眸皓齒,身姿綽約,頭上插着名貴的紅寶石步搖,讓整件屋子似乎都增了不少光輝。
這正是她那名滿京城的嫡姐郁柔,只是平素不見她踏足這間屋子,今日如何又來了這裏?這可真是罕見。
“妹妹,可好些了?”郁柔臉上帶着親切的笑意,仿佛一個真心關切妹妹的好姐姐。
這更讓郁珍驚訝,幾時曾見嫡姐對自己這樣和顏悅色?
“謝姐姐關心,妹妹好多了。”
郁柔眉頭微皺,以她對這個庶女的了解,她必然會不知禮數大呼小叫地撒潑才對,竟然能這麽心平氣和說話,屬實罕見。
郁柔在屋子裏轉了圈,在郁珍的妝臺停下,拿出一支褪色的珠釵把玩:“妹妹又何必如此想不開,四皇子身份尊貴,聖上對他最是寵愛,這次又是聖上親自賜婚,又是正妃的身份,于我們郁家是莫大的榮耀,不是我想貶低妹妹,你既為庶女,生母又是那樣的身份,這門親事對你來說豈不是天大的好事?難得四皇子也沒有反對,妹妹又什麽理由拒絕?”
“姐姐既說這門婚事是莫大的榮耀,為何姐姐不願意接受這份榮耀?且我身為庶女,生母又身份低微,如何能配得上四皇子?這豈不是藐視皇威?”
郁柔放下珠釵,用絲巾小心擦了擦手,“父親既然作此打算,為人子女,自然要聽父親的話,而且父親已經問過四皇子,四皇子沒有反對他才這麽做,不然你以為父親會随便就讓你嫁過去嗎?”
郁珍一愣,父親居然問過四皇子,而他竟然沒有反對,這倒是她前世不曾了解的信息,前世裏,嫡姐并不曾來過她的閨房。
郁柔見郁珍神色平和,話也已說完,便不想多留:“該說的話我也說了,妹妹好生想想。”
“對了。”她看一眼那破舊的妝奁盒,“妹妹若是嫁給四皇子,便不用再用這等貨色。”
“姑娘。”意兒小心看着郁珍,怕她又被氣到。
郁珍一笑,“意兒,把那件紅色的罩衫幫我拿過來,我這便去見父親。”
意兒總覺得自家姑娘哪裏不一樣了,從一醒來就變得有些奇怪,可姑娘的眼神莫名讓她覺得有些心安。
郁敬骁三十歲出頭,正值壯年,蓄了短須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成熟穩重,雖是武将,早年郁敬骁卻是有名的美男子,體高而不壯,不識其人,定不會想到這樣一位儒雅之人就是三平胡虜的定國大将軍。
也正是姿容如此出色的父親,才生出了郁柔郁珍這樣貌美如花的女兒,長子郁明亦是松柏之姿,芝蘭玉樹,連公主都對他傾心不已。
外間後院。
郁敬骁正在練劍,郁珍一進來他便察覺了。
“父親。”郁珍屈身行了禮,低眉順眼的樣子。
郁敬骁停下,走到石桌邊坐下,倒了杯茶水,照顧郁珍過來坐:“珍兒,來,坐下說。”
這語氣倒與往常無異,若不是自己落水後他甚至沒有來看過自己一次,郁珍恐怕還以為他是那個自己撒撒嬌就可以滿足自己要求的慈愛父親。
郁珍并未落座:“不敢打擾父親練劍,女兒過來只想告訴父親,您之前讓我嫁給四皇子的事情,我答應了。”
郁敬骁手一頓,小小的茶盅在半空中又落下,明顯帶了幾分驚訝:“你答應了?”
郁珍微微一笑:“父親不必如此驚訝,女兒的确答應了,以我這樣的身份,這樣一門親事已經是天大的福分,先前是我不懂事,給父親添麻煩了。”
郁敬骁卻更覺奇怪,他的女兒他也了解,郁珍遺傳了她母親的美貌,容色更盛,也因此有些小小自傲,夫人不喜歡她,連帶府裏的下人也并不怎麽看重這個庶女,不過他倒是願意給她作為父親的寵愛,也使得她有些驕縱,竟然敢威脅他跳水,這次為了讓她長長教訓,他沒有去探望她。
可這一落水,郁珍混似變了個人,平素有些張揚的勃勃生氣全然消散,整個人變得安靜又素雅,更接近他心中期望她成為的那樣,郁敬骁雖覺奇怪,可也覺得這樣不錯。
“你想通了就好,不過也不必妄自菲薄,四皇子身份尊貴,我的女兒也不差,珍兒,既然你同意了,那我便給四皇子回個準話,選個好日子,風風光光地把你嫁出去。”
郁珍再次屈身行禮,“多謝父親,那女兒就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