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刻鐘前。

溫修陽在石階盡頭站定腳步, 做了個請的手勢:“大公子,恕我就送到這裏了。”

尉遲世家子弟出了名的耐打,尉遲骁硬挨了不奈何兩道劍光都沒死, 吐了幾口血之後竟然還能爬起來, 剛擡腳往東邊方向走, 突然又停住了:“溫兄。”

“怎麽?”

尉遲骁似是斟酌了片刻,才道:“徐宗主位高權重, 外門低階小弟子确實如蝼蟻般微不足道。但法華仙尊已逝,誰都不該成為逝者的替身,所以今後我還是會盡力阻止此事的。如果溫兄有機會的話, 也勸一勸吧。”

溫修陽卻冷笑了一聲:“勸?”

他突然話鋒一轉:“——我看你這架勢是要直奔定仙陵, 對吧?”

尉遲骁反問:“不然呢?”

“但如果我沒記錯, 劍宗大人剛才明明是讓你回谒金門, 閉門不出,保全自身的啊。”

尉遲骁沒好氣道:“換作你家徐宗主出了事,你能安心回滄陽宗閉門不出嗎?”

“我能。”溫修陽挑眉盯着他, 說:“大公子,我不知道尉遲世家是如何管教子弟的——你這性格若不是從小衆星捧月估計也養不出來。但在滄陽宗,我等弟子絕不會對宗主的任何決定有一絲質疑, 哪怕天塌下來也是如此。”

尉遲骁簡直被他氣樂了:“你這人可真是……”

“再說已經遲了,從十六年前開始就注定誰也勸不動了。”溫修陽淡淡道, “如果真要怪, 就怪那向小園為什麽要跟法華仙尊沾上關系吧!”

尉遲骁啞口無言,半晌只得搖頭道:“我與溫兄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以後上滄陽宗再見吧。走了!”

他轉身拂袖而去,溫修陽在身後揚聲道:“大公子若想找死,以後盡管來便是!”

尉遲骁此刻只想趕緊去定陵, 已經準備禦劍飛走,但聞言還是忍不住回過頭:“溫修陽你簡直……”

下一刻他愣住了。

溫修陽身後的樹上,正無聲無息吊下來一道身影,頭朝地腳朝天,左手一個勁對他做噤聲的手勢,右手裏抄着塊板磚。

正是宮惟。

尉遲骁:“……”

溫修陽:“?”

滄陽宗大弟子何等機敏,剎那間疑窦叢生,正要回頭向後看去,尉遲骁脫口而出:“溫兄!!”

溫修陽下意識一頓。

兩人面面相觑,尉遲骁急中生智:“溫兄你……你喜歡吃什麽?”

“??”

從溫修陽的表情來看他大概以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你說什麽?”

“我……我問你喜歡吃什麽。”尉遲骁臉上都不知道怎麽做表情,口不擇言道:“溫兄你看,你我相識已久,見面三分情,禮多人不怪,下次上滄陽宗的時候我給你帶點見面禮……”

溫修陽大概真是涵養好到了極點才沒當場翻出個白眼來:“神經病。”然後轉身回過頭。

尉遲骁:“不!!”

溫修陽:“?!”

所有慘劇都發生在那一瞬間。

宮惟原本掄圓了板磚準備砸頭,此刻呼嘯而至,再收不住,一板磚把溫修陽當臉砸飛了出去!

嘭一聲慘絕人寰的巨響,溫修陽飛出去數米,仰面朝天倒地,鼻血嘩地奔湧而出,臉上浮現出了一塊清清楚楚的磚頭印。

啪!板磚從宮惟手中直直掉在了地上。

尉遲骁:“…………”

宮惟:“…………”

氣氛如葬禮般凝重,兩人彼此瞪視,表情都一片空白。

緊接着,地上的溫修陽抽搐般一彈!

“哈哈哈溫兄你別送了就到這吧咱倆回頭再約喝酒啊!!”尉遲骁一個箭步沖上去,掄起劍鞘咣!當頭一砸,生生把溫修陽打得飛彈起來,又噗地吐了口血,終于不動了。

“……”尉遲骁心驚膽戰問:“死死死……死了嗎?”

宮惟顫顫巍巍地試了下呼吸:“沒、沒死。好歹是金丹後期呢,怎麽可能死。”

徐霜策外門首徒、滄陽宗大弟子溫修陽,就這麽不省人事地橫屍在地,仰面朝天四肢大張,一方紅印不偏不倚,正烙在他那張昏迷不醒的俊臉上。

兩名行兇者面面相觑,然後一齊把目光投向地上安靜的金磚,尉遲骁咽了口唾沫:“這,這是什麽神器嗎?”

宮惟心虛地說:“啊,徐宗主寝殿裏掰的,哈哈哈。”

那一刻他幾乎能看到尉遲骁腦子裏在想什麽:寝殿裏随便撬出來一塊金磚都蘊藏着如此深厚的靈力,徐宗主本人得厲害成什麽樣啊?!

這時遠處傳來人聲,竟然是幾名巡山弟子:“剛才是什麽聲音?”“溫師兄不是說一刻就回的嗎?”“宗主大人好像在召向師弟過去呢。”……

尉遲骁的第一反應是拔腿就跑,宮惟瞬間風雲色變,撲上去死死拖住他:“少俠且慢!帶我一個!!”

尉遲骁手忙腳亂:“找死嗎你?我這是去定仙陵!”

“你我至親道侶,怎能不生死相随?!”

“誰他媽跟你是道侶?!”

“你不是我道侶你專門跑來見我幹嘛?!”

“誰要見你!我只是——”

“哎?”一名巡山弟子突然發現了端倪:“那邊好像有人?”

兩人如遭雷劈,瞬間凝固。

下一刻樹叢嘩啦晃動,是巡山弟子向這邊走來:“啊,向師弟!你這是……”

話音未落只見尉遲骁一把抓起宮惟,禦劍直起,屁股着火般沖上了天空。

“啊!溫師兄!”身後地上亂成一團,遠遠傳來弟子的驚呼:“溫師兄你醒醒,你沒事吧?!”“快來人!”“救命啊!!”

……

混亂越去越遠,直到化為一個小點,尉遲骁和宮惟才同時收回伸長了的脖子,滿臉餘悸未消,然後瞪着對方異口同聲:

“你來幹嘛?”

“……”宮惟怒道:“不然呢?待在璇玑殿等死嗎?!話說你為什麽跑來滄陽宗發瘋?!”

尉遲骁脫口而出:“還不是因為……”緊接着戛然而止。

宮惟狐疑道:“因為什麽?”

尉遲骁的臉色非常古怪,仿佛想要說出什麽,但又欲言而止。

少頃他別開目光,突兀地問:“這幾日徐宗主對你的态度可有任何奇怪之處?”

宮惟心說少俠你可真了解徐宗主,他的态度何止是奇怪,簡直就沒有一分一秒正常的時候:“還好吧,怎麽?”

尉遲骁立刻否認:“沒什麽。”

緊接着他頓了頓,又忍不住問:“那徐宗主有沒有說過,他覺得你跟法華仙尊有點像,或者有沒有把你當成過法華仙尊的……那個……替身?”

最後兩個字他說得極其艱難,說完還趕緊打量了下宮惟的臉色,不知是擔心他沒聽懂,還是更擔心他聽懂了。

“……”宮惟目瞪口呆,指着自己問:“替身?”

尉遲骁小心翼翼點點頭。

宮惟用一種全新的,如同看見癔症病人一般的目光盯着他,半晌終于發自內心地問:

“那他還能讓我活到現在?!”

整個仙盟都知道徐宗主殺人戮屍的光輝戰績,因此宮惟還是忍了忍才沒把真心話說出口,其實他心裏想的是:那他還能讓我留一具全屍??

“不是這麽回事,其實從桃源村回來之後我就覺得……”尉遲骁又頓住了,仿佛不知如何措辭,良久用力“哎!”了聲揮揮手:“算了,你不懂反而是好事。”

宮惟心說如果現在年輕後輩的思維都跟你差不多,那我不懂可能還真是一件好事。

“但既然你已經出來,現在就絕對不能再回滄陽宗去了。”尉遲骁想了想,說:“我現在必須趕去定仙陵支援劍宗大人,谒金門只有弟子留守,即便派人把你送回去也沒用,怕是擋不住徐宗主上門追索——只能回頭再安排你的去向了,我看還是先找個山洞把你藏起來吧。不管怎麽說,在徐宗主自己把這事想明白之前,務必離他遠一點!”

說到這個宮惟立刻來了精神:“少俠放心,刀山火海我都跟着你!”

尉遲骁斷然否決:“也不準跟着我!說了定仙陵非常危險!”

“你不是去定仙陵找劍宗嗎?”

“我找誰關你什麽事?”

“當然關我事了!”宮惟一把攥住尉遲骁的手,情真意切道:“你我至親道侶,你叔叔就是我叔叔——不,比親叔叔還親啊!我怎麽能眼睜睜看着咱倆的叔叔陷入危險而束手不救呢?!”

尉遲骁面紅耳赤:“誰是你親叔叔!誰是你親道侶!!”

兩人在勾陳劍上扭打來扭打去,你撕我臉我掰你牙,這時突然前方光芒大盛,以至于兩人眼前同時一白,尉遲骁猛然回頭望去。

只見一座四四方方、如城牆般磅礴巨大的大乘印法陣近在眼前,不知為何與剛才的形态已經不同了,此刻就像四面流淌着耀眼金光的透明牆,亮得極度跋扈,矗立在天地之間,籠罩住了萬裏連綿的岱山山脈。

仙盟到了!

宮惟一看那百年難見的大乘印法陣形态,立刻道:“快改變方向!切不可……”

但他的話不及尉遲骁的動作快。

“硬闖”兩個字還沒出口,尉遲骁趁機掙脫,啥都沒來得及聽清楚,便飛起一腳把宮惟踹下高空,催動勾陳劍就往岱山沖去!

嗖一聲拖長了的風響,宮惟自由落體向地面墜去,表情空白地望着遠處尉遲骁沖向那法陣。

“……”然後他慘不忍睹地擡手捂住了眼睛,不忍看接下來注定的血腥場景。

這時身後突然有人如流星般趕來,當空伸手穩穩一撈,便準确地抓住宮惟,把他帶到了另一把仙劍上。

以宮惟的角度,只能看見來人玄色袍袖随風飄展,緊接着把他牢牢按在了身前,同時傳來一道少年關切又溫潤的聲音:“你沒事吧?”

這聲音竟然有兩分熟悉,宮惟內心咦了聲,還沒來得及回頭看來者是誰,只見前方尉遲骁駕馭勾陳劍,如一道赤金焰火般沖向岱山地域,接下來不出所料,只聽驚天動地的——

嘭!!

大乘印法陣不知何時竟然變成了固若金湯的牆,本應直接穿進去的尉遲骁當頭狠撞,結結實實,連人帶劍飛彈了出去!

“……”劍上的宮惟和來人動作一致地扭頭,眼睜睜望着尉遲骁劃出一道高空抛物線,飛過頭頂,轟隆一聲摔進遠處的山林,嘩啦啦驚飛了無數鳥群。

半晌宮惟才擠出一句:“……沒死吧。”

身後來人的聲音充滿了不确定:“……可能吧。”

宮惟終于有機會回過頭來,看清了對方的形貌,卻在下一刻怔住了。

那是一個容貌非常秀美、看上去十八九歲的少年人,眉目間有種鎮靜從容的神韻,白衣黑袍,氣度柔和,烏黑的長發用一根雪白絲帶束起。

這通身衣着極其簡素,但發繩末端卻繡着一枝低調的、不起眼的月桂葉,玄門百家見者色變——因為是純金線。

校服帶金,必為三宗以上,嫡系至親。

宮惟終于想起自己為什麽會對這個人有印象了。

那是他臨死前半年的事,某天弟子們悉悉索索的議論聲傳遍了整座懲舒宮:“……喂喂聽說了嗎,钜宗竟然把自己的親弟弟送進刑懲院了!”“這得捅了多大的簍子啊?”“據說是虐待家奴,手段殘忍至極,惹得衆人都非議不已……”“等等,可不就是一個家奴嗎?”

……

“白霰是我的奴仆,我自然想怎麽對待,就能怎麽對待。”

刑懲院前堂上,一個黑衣紫帶、面孔蒼白的英俊少年負手站在衆人的視線中,意态慵懶得好像只是來信步閑游一樣,頓了頓又懶洋洋地道:“雖然不用外人多嘴,不過,既然連刑懲院都驚動了,那麽退一步也無妨。”

他回過頭,笑道:“白霰,他們要我放你走呢。”

逆光中跪着一道清瘦的側影,伶仃得好像一陣風都能吹折,深深地、恐懼地低着頭。

“你不是說過喜歡我,發誓寧死也不離開我的嗎?”

衆目睽睽之下,那跪着的身影戰栗起來,肉眼可見的絕望幾乎要随着顫抖而滿溢而出:“請不要……不要趕我走,二公子……”

但那高高在上的少年笑起來。

他五官十分立體深邃,這一笑換作平常時,足以讓無數仙門少女羞紅了臉,但此刻卻有種氣定神閑的、讓人毛骨悚然的殘忍和戾氣。

“是嗎?”他就這麽笑着說。

“那你就把心髒剖出來給我看看吧。”

……

宮惟垂下視線,無聲地呼了口氣。

“你是滄陽宗弟子嗎?太胡鬧了,為何會來這裏?”那少年人口音很軟,因此連責備都帶着和氣,随即又望向遠處灰煙袅袅的山林:“此處危險不能久留,快随我來。”

說着他調轉仙劍方向,正要向下,卻只見身前的宮惟擡頭問:“你是誰?”

少年人愣了愣,這才想起自己情急之下還未自通名號。他竟然完全不介意對方一介外門小弟子如此對自己說話,謙卑地雙手作揖行了個平輩禮,歉然道:

“在下钜宗門人,名為白霰。”

·

——钜宗。

世人說一門、雙尊、三宗,劍宗以毫無疑問的強橫實力位列第一,其次是資歷深厚的金船醫宗穆奪朱,再次就是以兵人、土木、機關術冠絕于世的钜宗長孫澄風了。

钜宗與劍宗相似的地方在于,都是先祖出了超絕一時的大宗師,然後将自家帶到了仙門六世家的位置上。成為世家之後再廣收門徒、天材地寶,砸也能砸出不輸先祖的後人,如此才将“三宗”的名號在自己的家門裏代代傳承下去。

長孫世家不愧一方豪雄,見到大乘印現世後立刻派了大批人馬趕來,在岱山腳下駐紮了一片營地。宮惟跟着白霰禦劍落地,只見尉遲骁已經被長孫世家子弟恭恭敬敬從山林中請回來了,這座人間炮臺真不是吹的,先硬扛徐霜策兩道劍光、後硬撞應恺的白金大乘印,都這樣了竟然還沒死,一邊揉青紫的額頭一邊有氣無力問:“大乘印只是個标記罷了,怎麽會把我彈出去?”

一個年紀看上去跟尉遲長生差不多、肩頭随便搭了件黑色滾金邊衣袍、面相俊朗氣質和善的男子站在邊上,雙手揣在寬大的袖口裏,唉聲嘆氣道:“賢侄啊,不是我說你——大乘印的意義不就是昭告天下說這地方老子承包了,責任老子也擔了,閑雜人等不得入內嗎?你明知道定仙陵鬧鬼,你還往裏闖,你真是……”

白霰上前深深俯身,雙手将仙劍平舉過頭頂:“钜宗大人。”

此人正是長孫澄風。

尉遲骁一眼看見宮惟,迅速雙手捂面背過身去,可惜已經遲了。宮惟目瞪口呆盯着他半晌,終于忍不住謹慎地确認:“少俠,你剛才以臉着陸時撞上磚頭了是麽?臉上這印痕跟剛才磚拍溫修陽的英姿很像啊。你看這有棱有角的……”尉遲骁怒道:“磚拍溫修陽的明明是你!不要栽贓!”

“哎呀,我就說這劍還是你拿着用嘛。”長孫澄風親手把白霰扶了起來,然後轉向宮惟,一見他身上的校服顏色,當即大奇:“這位不是滄陽宗的高徒麽,你倆怎麽會在一起?私奔?溫大公子已經被滅口了是嗎?”

尉遲骁還沒來得及說話,宮惟卻在上輩子深深感受過長孫澄風的為人,果斷否認:“實不相瞞钜宗大人,我倆其實絲毫關系也沒有,此事說來話長……”

“我懂,我懂,不用解釋。”長孫澄風善解人意地道:“徐宗主與尉遲劍宗一向不和,怎能容下你二人之間的感情?然而年輕人熱烈的感情又如何克制得住?因此你們滅口溫修陽,逃出滄陽宗,走投無路舉目無親,只好來到天下最危險的地方,正當絕望之際,剛巧碰見了如神兵天降一般的我……”

尉遲骁已然驚呆了。

宮惟斬釘截鐵:“不,钜宗!沒有這回事!”

白霰忍不住道:“钜宗大人,我也覺得劇情不是這樣的呢……”

然而這時話音未落,遠遠一名長孫世家子弟快步前來,高舉一張紅色法符:“禀告钜宗!滄陽宗主于千裏之外發來傳音符,言事關重大,請即刻拆閱!”

宮惟跟尉遲骁還沒來得及有反應,長孫澄風卻已經迅速進入了角色,先替他倆深深倒吸了一口涼氣。

然後他一揮手,法符于半空中爆開,下一刻不卑不亢的聲音響起,卻是守殿弟子盛博:

“禀钜宗,我滄陽宗走失一外門弟子,名向小園,乃是被谒金門尉遲骁拐帶。如在岱山附近碰見,請立刻擒獲歸還滄陽宗,尉遲骁可就地斬殺。”

“……”

“……”

長孫澄風目瞪口呆回過頭,眨巴眼睛瞪着他倆。

宮惟變戲法般幡然變臉,立刻誠懇作揖,聲情并茂地道:“是的钜宗大人,就是你猜的那麽回事。我二人身家性命只能拜托給你了!”

長孫澄風的內心頓時被正義感漲滿了,怒道:“徐霜策怎麽能這樣,他以為他是誰!年輕人之間真摯的感情是他想阻止便可以阻止的嗎?難道身為大宗師,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

宮惟感動撫掌:“钜宗說得太對了!”

“……”尉遲骁輕聲說:“你這見風使舵的速度真令人嘆為觀止啊向小園。”

長孫澄風向白霰一伸手,不滿道:“把我的傳聲符拿來。告訴徐霜策,這世上很多事是不随他左右的,不要以為自己成了大宗師就能随意命令別人了!反正他現在被關在滄陽宗,也不能來岱山,就說這話是我說的……”

這時只聽法符中又傳出盛博的聲音:“另外。”

他頓了頓,語氣平靜:

“徐宗主說,如果钜宗大人有異議,半個時辰內他親自來岱山找您面談。”

長孫澄風的動作僵在了半空。

一片死寂過後,只見長孫澄風回過頭來,雙手揣在袖口裏,滿面真誠慈愛:

“兩位賢侄,還是聽我一句勸吧。沒有長輩祝福的結合是不完整的,徐宗主之所以反對一定是有他道理的。不如你倆先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由我親自來把向賢侄送回滄陽宗……”

尉遲骁脫口而出:“你那正義感消失得也太快了吧大人!”

長孫澄風面子上立刻挂不住了:“我并不是害怕徐霜策,這跟那是兩碼事……”

“完全是一碼事,您就那麽怕徐宗主找上門來嗎?!”

長孫澄風:“我不是我沒有……”

“其實你內心也覺得徐宗主就是能為所欲為對嗎?!”

長孫澄風半張着口,半晌終于自暴自棄地“嗐”了聲,痛心道:“你們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誰不怕徐宗主,你還見過這世上有第二個大宗師這麽喪心病狂,不僅殺人還戮屍麽?”

一陣難以言喻的安靜頓時籠罩了這片空地。

良久只聽宮惟幽幽道:“竟無法反駁呢。”

“所以,”長孫澄風一手來回指着他倆,斬釘截鐵道:“你們趕緊回滄陽宗跟谒金門,不準再靠近這裏。應盟主既然祭出了銅牆法陣,就說明裏面情況已經很危險了,待會醫宗穆奪朱會趕來跟我一起守住岱山外圍的。明白了嗎?”

遠處岱山綿延千裏的地界已經被金光銅牆籠罩得嚴嚴實實,完全看不清裏面到底是什麽情況。尉遲骁急道:“不行,我必須立刻進去,我叔叔還陷在裏面……”

“絕對不!行!定仙陵是各世家門派的墓葬之地!”長孫澄風不由分說打斷了他,“再說如果連應恺跟尉遲銳都搞不定,你倆進去能有用嗎?你得相信一下前輩,劍宗尉遲銳是什麽人?他不會那麽容易死的——”

轟隆!!

突然一聲巨響從岱山傳來,仿佛大地爆然開裂,山林劇烈搖撼,所有人頓時踉跄!

無數鳥雀瘋狂驚起,長孫澄風趔趄着扶住白霰,震驚望向那磅礴到幾乎要燃燒起來的銅牆法陣,良久凝重道:

“……吧。”

尉遲骁簡直聽不下去了,抄起勾陳劍,只見赤金一道禦風而起:“走!”

“等等!”長孫澄風回過神,一把将他攔了下來,硬生生擋在半步以外:“再耐心等等,絕對不可以進去!”

尉遲骁出離的憤怒了:“為什麽?我知道定仙陵是墓葬之地,但活人不比死人重要?!”

長孫澄風定了定神,似乎有點猶豫不決,但片刻後還是嘆了口氣。

“十五年前應恺倡議各大門派共建定仙陵,在最深處的第九層鎮壓了四具黃金棺椁。”

“如果太多故人相聚,那四具棺椁中的一人就可能會因為過分欣喜,而突然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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