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夏侯邑的目光幾乎要将眼前完好無損、從五龍絕殺陣出來的那個白色身影洞穿,他滿臉扭曲,“怎麽可能!”

明明對方也只有金丹修為!

武鬥臺下,衆人也皆是難以置信。

“這……”

“我還是頭一回見,有金丹修士能安然無虞的從五龍絕殺陣出來,簡直不可思議!”

“不愧是望均仙尊的弟子!”

更多人則是認同了褚朝安的身份,心道難怪仙尊會收其為關門弟子,原是有這般能耐,如此也就不足為奇了。

和衆人以為的不同,江燼朝臺上瞥去,淺淡的清潤眸子凝視褚朝安,眼神漸漸深邃。

褚朝安站立高臺,是不常見的強勢姿态,他能察覺到江燼投來的視線。

與此同時,另還有兩道探究的目光傾注在他身上。

待褚朝安轉眸望去,就見除了江燼,聽诩和鳳傾也正看着他。

随着聽诩看向自己,褚朝安注意到,他身側的進度條忽然增長了‘2%’。

一股不可見的力量彙了過來,繼而被吸收掉,又為他增加了防備天道發現的收集時間。

最終,褚朝安的眸光掠向那個紅色身影,直直撞進後者的狹長鳳目中。

……

鳳傾只當這不過是一場金丹修士間的小比鬥,并未放出神識去探知五龍絕殺陣內的情況,但此刻,武鬥臺中央那個修士周身的氣息,似乎有什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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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便看過去,沒想到恰好同對方的目光對了個正着。

還挺敏銳。

褚朝安收回視線,途中撇了撇朝衍宗衆弟子們所在的方向,瞧見上首坐着的江燼,其身旁的進度條時增時減。

最後定格在‘13%’上。

降了。

是産生了懷疑嗎。

褚朝安眼睛略略眯起。

剛才系統換臉得快,可在他破陣時釋放出的力量卻是不受控制的散開了,而他方才用的,是魔力。

修為稍微高深一些的,就一定會注意到。

雖然那股力量稍縱即逝,但也足夠讓人察覺。

然夏侯邑卻不清楚這些,他甩手就欲将剩下的符箓抛出,但這一次,褚朝安眼疾手快的上前。

一個閃身就到了夏侯邑咫尺距離,劈手就奪過他手中的一疊符箓。

褚朝安難得用陸昀的身份還冷了聲音,“夏侯公子,你過了。”

他本是只想給夏侯邑一個教訓便罷,将其打怕到不敢招惹自己也就是了,可是就眼下的情況來看,縱使這次他把人打一頓,夏侯邑也未必會不再來找他麻煩。

手腕被人用以靈力攫住,夏侯邑猙獰了面目,腕間生疼,符箓抓不住的掉落地面,二人修為相差無幾,他卻被褚朝安壓制得動彈不了分毫。

“放開!”

夏侯邑從喉間發出一聲嘶吼。

……

褚朝安低眼看了眼掉落地面的符箓,手指緩慢松開。

少頃,餘光只見夏侯邑左手一翻,褚朝安眸光微動,故作沒有察覺的退開一步。

“小心有詐!”臺下響起一道高呼。

褚朝安似剛發現一樣,夏侯邑倏地揮出一道靈力打了過來,他的身形往後撤去,眼底劃過一道暗芒,唇角飛快的翹了翹。

眼看褚朝安要被擊中,夏侯邑面上流露出狂喜。

但在下一秒,天地色變,異象徒生。

空中忽而凝聚出一片烏雲,紫色雷光時隐時現,帶起陣陣無比可怖的威懾。

一時間,競島上方雷鳴電閃。

“不好!有人要渡劫了!”

這一聲驚喊,所有人都看到了雷霆漩渦中心籠罩的地方,恰是武鬥場上,正在纏鬥的兩人。

衆人目之所及,黑雲覆蓋的武鬥場中央,夏侯邑一擊不成,又一次打出了攻擊,有金色法光映在他的面上,仿佛是殺紅了眼。

時間緊迫,衆人也顧不得了,連忙招呼着道:“大家快散開!”

“快,離開這裏!”

修士渡劫萬不可有人在旁,若被雷劫察覺有修為高出渡劫者之人在場,雷霆便成倍增長,屆時誰都跑不了。

“是天劫!”

“陸師兄要突破金丹結成元嬰了!”

“太好了!”

朝衍宗弟子眼睛一亮,激動的望着武鬥臺,同時不忘往更遠的地方退去。

……

“那夏侯邑還在武鬥場中呢!”

不知是誰唏噓道,“他是魔怔了吧。”

光顧着比鬥,雷劫将至都不知躲開。

蓬萊閣那名長老擰起了眉,擡眼望了望即刻就要落下的紫色雷霆。

這夏侯世家的大公子若是在此出了事,蓬萊閣怕是不好交代。

他想了想,轉眼朝江燼看了過去。

不知望均仙尊會否出手……

只是念頭一經升起,緊接着就落了下去。

先前仙尊的弟子被五龍絕殺陣困住,他都沒有要插手的意思,眼下怕是更不會了吧。

蓬萊閣長老牙一酸,頭疼的繼續看向武鬥場。

圍觀的所有人紛紛離了雷劫可能會波及的位置,留在一個安全區域遠遠瞧着,渡劫時産生的、含着摧枯拉朽之勢凝聚出來,無形的天道之力彙聚蒼穹,叫人心頭一跳。

“竟是六九天劫!”

僅僅是圍觀在此都能感到那天雷帶來的龐大威壓,衆人心悸。

一見這居然是六九天劫,朝衍宗弟子們又變得擔憂。

六九天劫,代表的不單是渡劫者的天資過人,同樣的,也是為天道不容的存在。

過于優秀的資質,修煉速度太過逆天,天道自然不會放任。

褚朝安入朝衍宗三年,他的修為突飛猛進,朝衍宗弟子俱都知曉,需知此次渡劫離他金丹期的三九小天劫也不過一年而已!

僅一句天才之稱都已不能用在其身上,得是妖孽了!

……

早在入輕語秘境前,褚朝安便已感知到丹田紫府中的靈力充盈得過分,體內那層金丹壁壘搖搖欲墜,是即将破碎結嬰的預兆。

于輕語秘境,他是有意壓制。

若真在秘境中渡劫,引來六九天劫怕是會給輕語秘境帶來不小的損傷。

特意選在夏侯邑攻擊來的這一時間晉升,是因為他們二人如今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也就無需再顧忌對方。

更重要的是,還要解釋剛才的魔氣。

褚朝安早就猜到自己的元嬰天劫極有可能是六九天劫。而六九天劫渡劫時,會出現心魔幻境,出現魔氣躁動的狀況并不鮮見。

如此,便可以圓過來他破陣時出來後的異狀了。

“你他媽、”夏侯邑不是傻子,六九天劫鋪展開威勢的剎那,他打出一擊後迅速後退,擡頭上望,入眼就是漫天粗壯爆裂的雷霆,眼珠子都快轉不動了。

褚朝安眸色淡淡,回視他。

此時,夏侯邑也顧不上同他繼續對嗆,這天雷的威力不小,得先行離開。

看着他倉皇欲逃離的背影,褚朝安心中哂笑。

想跑,現在可能來不及了。

一襲白衣的俊逸少年衣袂翻飛、無風自動,微晃神間便席地坐了下去,開始內視丹田中的金丹,沖擊那層本就消薄的屏障。

碧濤劍被褚朝安收回紫府中蘊養,他此時雙目微阖,兩手盤放膝頭,入了一個玄之又玄的狀态,口中喃喃了一句什麽。

盤踞在他頭頂已然成型的雷劫,也恰在這時往下劈來。

“瘋子!”還未逃離到安全位置、能夠不被雷霆觸及到得夏侯邑開始怒罵,有細小的雷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他蹿過來,一聲痛呼驀地從他口中溢出,“啊——”

***

夏侯邑忙着逃離那處褚朝安的所在,靈力運用到了極致,卻是忘了防護,被雷霆擊中。

細小的電流沿着他的後背橫沖直撞,身上很快出現一片焦黑,隐隐傳來焦糊的味道。

不多時,又是一道雷霆砸下。

夏侯邑頭皮一陣發麻,再也不敢分神,連忙繼續運起靈力向外飛掠,接着替自己設了一個靈力結成的防護罩。

臨走時,他往武鬥臺上撇了眼。

高臺之上,惟見那身着白色的身影脊背挺得筆直,對上那倏然打落、裹挾雷霆萬鈞的紫色雷電,仍安之若素。

褚朝安擡手結印,以靈力相抗,挨了第二道雷霆。

黑壓壓的雲層下,是一道接一道的雷霆,伴随着幻境而來。

一幅幅畫面在他腦中閃現。

兒時上學的畫面,有小學的、有初中的,有高中、有大學。

從瞞珊學步的小孩,在孤兒院尚能算無憂無慮的長大,到成人後步入社會的艱難求職……

幻境中,褚朝安進了一家小公司上班,每天朝九晚五的辛勤上班,從未接觸過游戲和代練,生活平淡,庸碌無為。

從未對以前的經歷抱有任何眷戀的褚朝安冷眼看着幻境中的自己,恍惚中,他的眉間似有魔氣隐約浮現。

但是心裏卻有股說不清的戾氣在幹擾。

“陸師兄、他這是……”

“那黑氣,像是入魔了……怎麽會!”

……

褚朝安本身就有入魔的經驗,只因魔族修行基本上可以稱得上是毫無瓶頸,魔修亦然。

而修士入魔,正與魔族相類。

修士受不住道心考驗入魔後,成為魔修,也是因由魔族可以不受心魔束縛才會有此一道。

所以,心魔幻境于他而言,不過是個普通的障眼法罷了。

外面的人卻是實打實的感到了不對勁。

那厚重無比的魔氣讓人無法忽視。

“這可如何是好啊。”紀良和陳晉相視一眼,齊齊轉頭看向了某處。

江燼攏了攏眉,垂于身側的手緩慢朝掌心合去。

方才他确實是對自己這個在外随手撿到的弟子起了幾分疑慮,可現下卻是對剛剛生出的那點懷疑、心中頭一次升起一種近乎後悔的情緒。

思及少年總是眉眼彎彎的模樣,乖巧喚他師尊時的神态,莫名不忍。

再看小徒弟此時在心魔幻境內明顯掙紮起來的表情,江燼神色微動,腳下也有偏移的跡象。

現在過去,縱然雷劫感知到自己的靠近、加倍壓下……

他也認了。

……

‘叮’一聲,突兀的系統提示音于鑽入耳中。

褚朝安忽地回過神,心間戾氣立時消失得一幹二淨,歸于平靜。

【任務進度 7%。】

在系統聲音響起的一剎,褚朝安就知道。

成了!

無需查看他都知曉,一定是江燼的進度條有所增長。

疑慮打消後,取而代之的是淺淡的愧疚。

褚朝安緊閉的眸子睜開,眼底一片清明。

心魔幻境碎裂。

道心考驗成功。

碧濤劍轉瞬被他執在手中,褚朝安仰頭對着劈下的雷霆反擊,劍身與紫雷相撞,而後消散。

緊跟着又是一道雷霆,他從容應對。

在遠處圍觀的一衆被這一幕變故震驚得無以複加。

在打破心魔幻境出來,還有餘力與雷劫抗衡,且看起來似乎是游刃有餘,這是何等逆天的天賦!

難怪天道會降下六九天劫。

居然也難不倒對方。

“仙尊真是收了個好徒兒啊。”這等天資的弟子,叫人羨慕。

蓬萊閣長老這時走過來,對着江燼恭維道。

正準備趕至雷劫之下将徒弟帶回來的江燼略微一頓,聞言低首而笑,嗓音中含着一股令人聽不懂的意味,“是啊……”

……

夏侯邑好不容易閃到天雷波及不到的方位,四下一看,便走向了齊溫然身旁。

甫一站定就見到在他設想中,應是被一個雷霆就劈倒在地的人,這會正挺直站立,一劍一個驚雷回擊着。

一種足以讓人膽寒的悚然感襲上心頭。

陸昀這厮,竟然這麽厲害!

看着那一個又一個被反向劈散開的紫色雷光,夏侯邑一個激靈,莫名的心驚了起來,“他、他的實力……怎麽這麽強……”

夏侯邑不自覺的發出喃喃。

“是很厲害。”齊溫然在他身邊輕聲回答,遙遙望着那邊的武鬥臺,轉而又往一處看去,落在那個白衣谪仙人身上,眸子一暗。

不用說,經此一事。

陸昀此人,必将揚名仙門百家。

·

褚朝安對于自己揚名與否,并不如何在意。

接連五十四道雷霆徐徐下落,在對抗時他逐漸力有不逮,終是挨下幾道。

同一時間,他體內的靈力早已消耗一空。

按理說,修士渡完劫,天道會降下福祉,精純靈力灌注渡劫者充盈其體,受天道饋贈後恢複如初,能消弭一切傷痛。

可結嬰時的六九天劫又有不同。

這是天道降下的神罰,挨過了,修為突飛猛進,熬不過,只有在天劫中神魂俱滅一個下場。

六九天劫的确不是鬧着玩的,褚朝安雖然經歷過四九小天劫,作為淩寒時也曾渡過六九天劫。可真當被擊中,頃刻便讓他本就近乎枯竭的身體加重了傷勢。

一個不穩,褚朝安猛地往前跪去。

就在他即将摔倒在地之際,落入了一個萦繞着淺淺木質清香的懷抱,耳畔傳來一道潤澤嗓音,帶着不易察覺的溫柔喚他,“昀兒。”

***

天雷只是傷了褚朝安的皮肉,他的意識還在,看到接住自己的是江燼,少年精致無暇的面龐上展開一個小小的微笑,唇紅齒白。

那雙澄澈水潤的眸子眼裏映着一人。

“師尊。”褚朝安低低喚了一聲。

江燼呼吸輕了輕,垂首注視趴伏在自己懷裏的少年,掃過他臉上因被汗濕、貼合于頰側的幾縷發絲,心頭突地湧現一陣後怕。

下意識應聲道:“為師在。”

褚朝安借力靠着江燼,慢慢擡起頭,“弟子幸不辱命,成功進階元嬰。”

少年一邊說,眼睛便彎了起來。

一如往昔。

仿佛對身上遭受的傷害毫無所覺。

幸不辱命……

江燼再一次為自己先前于心底湧出的疑慮後悔,偏頭,看向少年白皙的側顏,喉結微微攢動,“是師尊不好,師尊帶你去治傷。”

說着,褚朝安感到身子突然騰空。

剛剛飛身過來,想要看看褚朝安情況的紀良等人僵立原地,目光呆滞的看着尊上抱着他們的師兄離去,眼前的畫面宛若魔幻。

“這是幻境吧?”

“六九天劫的心魔幻境還會轉移?”

“應該是……”

……

措不及防被江燼抱住,褚朝安一下就拽上了他胸前的衣襟,唯恐自己摔下去,接着才反應到現在他們兩人的姿勢有多麽尴尬。

耳根忽然一熱,褚朝安僵硬的把頭埋了下去。

少年露出來的耳尖紅透了,江燼低頭看了眼,心下失笑。

他的小徒弟,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

不過是被師尊一抱,竟這般羞赧。

褚朝安不知江燼所想,他還是頭一回被人這麽抱着,只能閉上眼,卻感受到了對方身上傳遞過來的溫暖,以及底下沉穩有力的腳步聲。

一舉一動仿佛被擴大。

江燼是運着靈力帶褚朝安回了朗月。

進房間将人放到房中的雲床後,拿了一瓶上好的紫靈膏交給褚朝安,便去了蓬萊閣主島。

天雷帶來的創傷,非一般的丹藥不能治愈。

褚朝安接過藥望着人離開,他看了看紫靈膏,置于手中把玩。

修真界中難得的療傷聖品,極品靈膏,能愈合百中創口,極難煉制。

竟然這麽舍得……

想罷,褚朝安打開了瓶子,指尖蘸取了一點,扯開在五龍絕殺陣中受傷幾處的衣物,把藥膏塗抹了上去。

摻雜純淨靈力的藥香在他開啓藥瓶的一瞬就溢了出來,此刻被他塗抹到了身上的藥膏,藥力一經接觸皮膚,那幾道創傷轉眼便治愈如初。

不愧是極品靈膏。

果真有用。

……

正當褚朝安感嘆紫靈膏的用處時,外面傳來腳步聲,步伐淩亂無序。

不是江燼。

他擡眼往外看去,房門恰好打開。

是紀良。

紀良道:“陸師兄,你果然被尊上帶到這來了。”

褚朝安看他着急忙慌的樣子,笑了笑,“怎麽了?”

“師兄你的傷不要緊吧?”紀良顯然是有事,但他率先關心的,卻是褚朝安的傷。

褚朝安眼神清透,安撫開口,“我沒事。”

說完,他猜測道:“是不是武鬥排名出來了?”

聞言,紀良反而像是被他提醒了般,一拍腦門,“啊,師兄不說我都忘了。”

褚朝安被他逗樂了。

紀良心思不深,平時不說還好,一經提起,就顯得粗心大意。

“那你是有什麽事?”褚朝安見不是武鬥之事,便又溫聲詢問。

紀良聽他問起,這才提起了剛剛無意中聽到的事,面對褚朝安的神情變得有點古怪。

褚朝安示意他說。

“這……”

紀良磨了半天。

半晌,他急聲道:“師兄你快去看看吧!我來時聽旁人說起,夏侯家主知道你和夏侯邑武鬥之事,說要帶他來給你請罪,說是……說是要将夏侯然送予朝衍宗,要給尊上當徒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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