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現今誰人不知,夏侯世家大公子夏侯邑、同朝衍宗望均仙尊關門弟子陸昀,于武鬥場上的比鬥耍詐一事。
若說上次晚宴的言語不合,尚能一笑泯恩仇;那麽些一次,夏侯邑的無恥偷襲,以及武鬥時釋放出的五龍絕殺陣。
這兩樣确實是實打實的要人命的事。
至于褚朝安在比鬥中突然晉升引來雷劫,倒沒有一個人覺得那是有意為之。
比試途中體內靈力激蕩、誤打誤撞勘破修為上的壁壘乃常有之事,不過這也是需要看其本人的資質如何。
像褚朝安這樣,本就天資卓然、品行絕佳的少年人,自是不會有人置疑。
望均仙尊的關門弟子儀态端方、謙和有禮,早在入蓬萊的第一日于晚宴上,衆人便已領教過。
此時便斷然不會多想。
且就夏侯邑這個當事人而言,同樣未曾察覺有什麽。
在衆口相傳之下,反而是認下了自己的卑鄙行徑。
夏侯滕極還以為需要好好教訓他一頓,再将人揪到朝衍宗賠個不是,也是沒想到無需他多說什麽,他這個自來嚣張跋扈的兒子居然肯主動認錯,對武鬥場上使陰招一事供認不諱。
如此這般,夏侯滕極也不得不拉下老臉,帶着人前往江燼所在的院落而去,且在去的中途,齊溫然表示這事他也有錯,便跟了上來。
思及其當年鴻城仙門百家的一場論道,江燼對自己收下的這位義子曾表示出過贊賞,遂夏侯滕極欣然同意了。
……
夏侯滕極攜夏侯邑和齊溫然一道前來一事,落到本就對此事心中忌諱的朝衍宗弟子耳中,這才有了紀良的那席話。
卻被此刻的他當了真,且對方未嘗沒有那個心思,所以紀良這才火急火燎的趕來江燼這裏,提前告知褚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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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紀良的話,他只是淡笑了笑,并未出現紀良想象中或憤怒、或訝異的神情,“師尊若要收徒,我等做弟子的,理應理解才是。”
紀良卻為他打抱不平,郁悶的嘟嘟囔囔道:“什麽啊,夏侯世家根本就沒一個好人。”
還在競島那會,陸師兄陷入五龍絕殺陣中,那人還在對着尊上笑,分明就是在幸災樂禍。而且一見到尊上他就巴巴的湊上去,忒不要臉。
也不知是誰取的‘第一公子’這個名頭,就是在瞎說。
褚朝安聽紀良一番吐槽,末了‘噗嗤’一聲笑開。
見他笑了,紀良意識到自己把腦子裏想的不自覺說了出來,忽地鬧了個大紅臉,結結巴巴道:“讓師、師兄見笑了。”
他怎麽好在師兄面前胡說八道,一邊想,紀良‘啪’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子,給個教訓。
“你這是做什麽。”褚朝安既好笑又無奈道。
紀良一板一眼回他,漆黑的大眼睛撲閃撲閃,“我說錯話了,該打。”
褚朝安沒再說他,紀良還想問他是不是真的不在意,要是喚他是陸師兄,定然不會高興的,然而在他正要開口的一瞬。
外面再度傳來腳步聲。
聽響動,是有好幾人。
褚朝安略一尋思便知曉,這肯定是夏侯滕極他們。
果不其然,腳步聲漸行漸近,大開的房門處。
夏侯滕極、夏侯邑、齊溫然三人就站在那裏。
……
“夏侯家主。”褚朝安從雲床上坐起,恢複了溫和有禮向夏侯滕極問好,紀良知道他有傷在身,便顧不上見禮加之本也是不情願,只連忙想要去扶他
“師兄,你還有傷在身。”紀良皺眉道。
夏侯滕極此次也全無上次晚宴時的滋事,語氣也慈和了不少,很有長者之風,“陸小友不必拘禮,老夫這次來,主要是帶這孽子過來與你道歉的。”
說着,他一腳踹向他身旁的夏侯邑,動作間絲毫沒有留情。
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踹,夏侯邑還算冷靜,不像上次那般不情不願,利落道歉,只是看向褚朝安時的目光略帶閃躲。終是憋了口氣,果斷說道:“陸昀,對不起。”
褚朝安睨視他,夏侯邑頭偏得更過去了,指尖不斷攥緊袖子,被天雷擊中的地方仿若還在隐隐作痛。
不知道‘陸昀’會不會突然抽出碧濤劍,像是劈天雷一般砍向自己。
這般想着,夏侯邑默默朝夏侯滕極身邊靠了靠。
“陸道友,此次然也有錯,未能勸下硬要同你比鬥的兄長,抱歉。”
齊溫然嗓音裏的歉意似含着真心實意。
夏侯滕極滿意的看看義子,擡指一撚鬓邊長須,仿若不經意般提了一句,“不知陸小友認不認識然兒,老夫的義子,于道術修習上穎悟絕倫,就是望均仙尊也很……”
“父親!”夏侯邑猛然出聲打斷他。
“邑兒。”夏侯滕極沉了面色,不悅看他截住自己的話,目光剛一接觸到夏侯邑的視線,後者即刻蒼白着臉,低下頭去不再言語。
齊溫然看得心中微涼。
虎毒尚且不食子,看來四年前,他就不應該選擇繼續留在夏侯世家。
不過好在為時不晚。
若是此次能夠達成目的,性質也是一樣。
***
三人間的互動看得紀良一頭霧水,可也從夏侯滕極方才提到的那句話看出來,這老家夥的目的,果然是送‘夏侯然’入朝衍宗。
插曲結束,夏侯滕極複又笑呵呵繼續轉回頭,他看着褚朝安,“陸小友,不知望均仙尊可有意,再收一個弟子。”
他這一段對白,字字句句敲擊在聽到這話的房中幾人心間。
褚朝安并不在意江燼會不會收下齊溫然,只是,把主角放在身邊,今後的日子總歸是不會太平靜的。
實在是他當初看到的那幾行簡介太過深入人身,令他難以忘懷。
一旁的紀良則是在心下猛地搖起了頭,十分不樂意看到夏侯滕極就此塞人進他們朝衍宗,但此時哪有他說話的份。
房間內,同樣沒有說話的份的夏侯邑也是一滞。
俨然是沒想到夏侯滕極會把齊溫然送出去。
齊溫然本人全然沒有多少意外,甚至可以說,夏侯滕極此舉是在他的意料之內,這也是他會跟來的原因。
褚朝安張口,正欲說話。
門外忽而湧入一股清淡柔和的靈力,似有若無木質清香徐徐飄蕩過來。
随同夏侯滕極再度說道:“仙尊想必應當會收下然兒的。”
一道慣來溫潤随和的聲線,從外面驀然響起,是難得一見的疾言厲色。
“本座今後不會再收徒。”
……
江燼在蓬萊閣閣主岑錦曼那裏取得了可以治療天雷創擊傷口的丹藥,便迅速折返回來。
遠遠就覺出他的房間內多出的幾道氣息,他運轉的靈力愈發增強,飛快趕回來後,只聞夏侯滕極說的這一句話。
而他的小徒弟一言不發,待他走近時。
就見褚朝安正垂着頭似在思索,眼神似有‘黯然神傷’盡皆被長睫斂下,叫他看不真切。
等夏侯滕極再一次出聲說起,江燼旋即就出面一口否決掉了。
紀良驚喜的擡頭看過去,“尊上!您回來了!”
見到江燼出現的霎時間,他的心情便開始雀躍,聽他說完那句‘不再收徒’,更是第一時間就去看夏侯世家那三人的面色。
不出所料的,一個比一個臉色鐵青,齊溫然臉上更是青青白白變化不停,煞是好看。
“望均仙尊未免太過武斷。”夏侯滕極這會也重新端起了世家家主的架子,企圖讓江燼松口。
可江燼卻是徑直朝裏走進,頭一次失了仙門首座的風範,對夏侯滕極不理不睬,而是看着褚朝安,“傷口可塗好了?”
“已經塗好了,”褚朝安點點頭,說着,他從袖中取出紫靈膏遞過去,“師尊。”
紫靈膏一經取出,夏侯滕極幾人才後知後覺地深深嗅聞空氣內所散發的藥香,這香氣中所含的靈力濃郁醇厚,是極品靈膏獨有的藥力席卷開。
夏侯滕極這才察覺出,江燼待他的這個徒弟确實不錯,可他心底依是心存僥幸。
堂堂朝衍宗一宗之主、仙門百家之首的望均仙尊,怎麽可能只收一人為徒,簡直好比天方夜譚。
……
由今日夏侯滕極帶着齊溫然出現來看,再結合自己所知道的文章簡介,齊溫然是書裏的萬人迷,非但仙門首座視他如白月光。
魔尊、妖皇、冥王,皆對他情根深種。
可見,如若原著劇情裏,有夏侯滕極帶齊溫然來見江燼一事,想必江燼定是沒有拒絕。
屆時,齊溫然與江燼乃是師徒。
正可上演一出師徒間的不倫之戀。
倒是與在文案上他所注意到、那各種難以言說的标簽相符。
·
對于褚朝安交回過來的紫靈膏,江燼一眼未看,只是把人帶到了雲床之上坐定後,略微側目,“夏侯家主,若是無事,那便請回吧。”
淺淡的聲線尾音不顯拖沓,平靜無波卻又暗含着幾分上位者的威儀。
褚朝安眸子微擡,只看到一個線條淩厲幹淨的下颚,溫柔如同刻進了骨子裏。
江燼要為他上藥。
等多餘的人走了,紀良覺得自己也不該留下,連聲道:“尊上,弟子告退。”
整個房間忽然沉寂了下來。
只餘對坐着的師徒二人。
……
褚朝安沒有真的讓江燼替他上藥。
對方有心前去為他找尋傷藥已是難得,替人抹藥估計生平還未有過,褚朝安并不想奪此殊榮,且他也不喜歡旁的人觸碰自己。
等江燼繞開屏風走出。
褚朝安方才服下幾枚丹藥,末了解開衣帶,将另一瓶藥粉傾倒在被天雷擊傷的地方。
疼痛于焦黑的創傷處蔓延,泛紅的傷口邊沿痛感尤為強烈。
“嘶……”褚朝安輕輕抽了口氣,咬牙用藥粉把整個傷處覆蓋住,清涼的藥力中和了火辣辣的刺痛感,他緩緩适應着。
褚朝安上完藥,想了想便盤腿坐在雲床上,閉眼開始內視紫府。
他體內的那顆金丹早已不見,一個小小的容貌、和‘陸昀’長得一模一樣的元嬰将之取代,做出了與他如出一轍的動作,正阖着雙目盤坐着。
觀察完元嬰,褚朝安起身踱步出去。
緊繃的神經一旦松懈下來,一些被他一時忽略未去深想的地方,也緩慢浮上心頭。
從輕語秘境出來後,江燼、鳳傾、聽诩俱都到場。
除去本就行蹤飄忽的冥王,他居然沒有看到祁越的蹤跡。
故而他在武鬥臺中被困于五龍絕殺陣時,才敢放心大膽的切換身份,只因少了魔尊,不必擔心身份會就此暴露。
要知道當時他走出絕殺陣時周身散發的魔氣、比之六九天劫的心魔幻境所産生的魔氣,二者大不相同。
一種是魔族具有的純淨魔氣。
另一種,是魔修所有的魔氣,因不屬魔界而顯得十分駁雜。
左右想不出個結果,褚朝安走出房門,直接往隐島的巨型廣場行去。
想必武鬥的排行已經出來了。
只是不知,他排第幾。
……
隐島。
武鬥排名在一刻鐘前便陸續一個一個公布開。
褚朝安到時,島上的喧嘩聲傳出了老遠。
“快快!到七十五名了,你站開點,讓我看看!”
“唉唉唉,別擠別擠。”
“第七十五,林健。”
“下一個下一個了!”
……
廣場之上人頭攢動,一個個比肩接踵也不嫌擁擠。
現下排名剛剛公布到了青年俊傑榜的第七十四名,從一百開始倒着公布過去。
褚朝安凝神去聽,入耳是一個不多不少的數字,和他之前交上去的刻錄木牌上記錄的數量相差甚遠。
可見他的排名應是不低,起碼得在前十名左右。
他找了個相對外圍的地方站着,等待最終結果出來。
正等着,耳邊乍然傳出熟悉的女音,聲線壓得有些低,需得仔細才能聽清。
褚朝安往那邊走了幾步。
“陛下,連恬并不知曉郁大人去了哪。”
連恬露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笑容,心中卻在叫苦不疊。
郁大人到底去了哪?陛下這樣她可是遭不住啊!
……
鳳傾是在找郁卿。
自對方從輕語秘境出來,他不過是一個轉眼,人就不見了。
一聲招呼都不打,實在沒有絲毫做貼身妖奴的本分。
連恬無法,只能邊偷觑鳳傾的神色,邊提議:“陛下何不傳音給大人。”
只要傳音了,郁大人收到消息後回來,陛下仍舊是那個放縱恣睢的陛下,而不是現在這樣,郁躁不堪、脾氣狂暴難安的狀态。
難伺候得緊。
她的話音一落,就見鳳傾撇了過來,不耐道:“本皇這次是不會給他傳音的。”
看他何時會歸。
但在連恬目光觸及不到的地方,鳳傾的手在他執着的玉扇之下緩緩動作,慢慢摸向了他腰間墜着的那枚紅色的傳音玉石,指尖不斷來回摩挲着。
見提議不奏效,連恬讪讪閉了嘴,也不敢多勸。
生怕再勸下去會起反效果。
她只暗暗在心中祈禱:郁大人快些回來吧!
·
而正被他祈禱着的人,褚朝安親眼目睹這一切後,沉默的轉回身。
幸好這次盛會只剩下這最後一日,很快他就無需再為身份來回切換會被發現而憂心了。
等青年俊傑榜的前百名列出,仙門百家各回各宗,他便可以離開蓬萊閣。
……
褚朝安走後便去尋了朝衍宗一行,過去就迎上衆位師弟的關心目光。
還有在恭喜他的。
“恭喜陸師兄晉級元嬰!”
“陸師兄你太厲害了!”
“未及弱冠之年的元嬰修士是我師兄,啧啧,說出去都倍有面子!”
“哪有這麽誇張。”
褚朝安被他們的調笑聲感染,彎唇道。
陳晉擺了擺手,“陸師兄不要妄自菲薄了,你是不知道,剛才那一戰你可是一戰成名了!”
武鬥時渡劫,渡的還是六九天劫。
那樣淡然處之的姿态,豈是常人能夠做出。
褚朝安是望均仙尊關門弟子的身份本就惹眼,可現在誰也不會再說什麽了,連豔羨之心都難以升起。
反而是那些大宗掌門長老,哪個不是眼紅望均仙尊收了個好徒弟。
他和江燼之間,瞬間掉了個個兒。
褚朝安笑了笑,“是衆位擡愛了。”
一如既往的謙遜,讓人挑不出錯的同時又對其佩服得緊。
試問誰能夠做到,像陸師兄這樣的謙謙君子之姿,從未與人計較過任何事,不論大或小。
衆人說話間。
旁邊有別宗弟子高聲道:“排名全都出來了!”
……
朝衍宗衆弟子一擁而上,紛紛前去查看排名。
擠擠挨挨半晌,褚朝安聽到紀良和陳晉等人在前方叫嚷。
“第一第一!”
“陸師兄是第一!”
很快就有一人跑了回來,陳晉像是自己得了第一般激動,興致昂揚地在褚朝安面前手舞足蹈。
“不愧是陸師兄!第一實至名歸!”
褚朝安也沒想到,自己會是第一,略微有些驚詫。
紀良也在此刻回來,“陸師兄第一。”
陳晉正要說他是最快回來報信的,因為褚朝安身上有傷,天雷留下的創傷并不易愈合,所以衆人讓他留下,他們去看排行便好。
可下一秒,就聽紀良支吾着道:“可是,還有一人,他同陸師兄獵殺妖獸的數量一致,所以是并列第一。”
陳晉擰起眉頭,看他,“誰啊!”
他回來得快,根本就沒注意後面還有名字,只看到‘陸昀’後便跑了回來。
褚朝安:“……”
他看着紀良摸了下鼻子,然後慢慢說出一個名字,“是一個叫郁卿的,我也不認識。”
“郁卿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