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陳樓舊怨（一）
雨夜，川青市醫院，特護區手術室外。
長廊寂靜，冰冷陰暗的冷意緩緩滲骨，凍得人心底發涼。
長椅上，一個男人渾身濕淋，膝蓋支撐着雙肘，交握緊攥的指骨發白，死死抵在低垂的腦門上，彎着身子，止不住地發抖。
一串腳步聲打破了走廊的寂靜。
男人顫抖着深吸一口氣，擡起了頭，看向來人，清瘦的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嘴唇發白。
頭上的紅燈一暗，手術室的門開了。
在醫生遺憾的搖頭下，男人跌坐在地，雙目失神。
“怎麽會……怎麽會……我不信……老彭，那可是老彭啊……他怎麽會死……是……是我的錯……我沒能看好他……是我、沒阻止他……我們應該等你回來的……宋哥，對不起……對不起啊……！！”
……
……
川青中醫醫學院。
手上拿着喝剩下的豆漿袋子，秦楊楊拍去了指縫裏的面包屑，從斜跨小包裏抽出一張濕巾遞給身旁的男人：“要嗎？”
宋淩雲低頭看了一眼：“吃完了？”
秦楊楊一愣，迅速掃描到就近的垃圾桶送走手上的垃圾，又跨着大步回來。
氣喘籲籲：“走吧！”
看着眼前比自己還要高出快兩個頭的男人擡了步，秦楊楊才暗松了一口氣，跟了上去。
從大門進去，亮出早就收到的訪客證，安保粗粗掃了一眼，連上面的名字都沒細看，就放他們進去了。
秦楊楊有些訝異，走遠了才開口：“就這麽進來了？”
宋淩雲不冷不淡：“這是舊樓，不比新址，走個形式罷了。”
秦楊楊：“哈……”見識了……
邊走邊看，這裏是川青大學中醫醫學院的舊址，雖說是舊址，但也并不是空無一人，隔着兩棟不知是否荒廢的矮木樓之間的窄道看去，隐約能望見後面一棟像是居民樓的房子，走廊上還挂着幾件衣服，随風擺晃。
然而正是這依稀的煙火氣，反而讓秦楊楊心裏隐隐泛出一絲絲詭異的不安，覺得莫名的滲人。
這裏林木茂盛，但放在此刻看來，這些綠植除了讓原本采光就不大好的周圍變得更加陰森之外，根本沒其它大用。
尤其，是當他們站定在目的地的這棟大樓前，這種感覺就越發地強烈了。
秦楊楊很想發出質問三連——
沒事種這麽多綠植做甚啊？
爬山虎都圍樓了也不管的嗎？？
不知道這樣會讓這裏變得更恐怖嗎？？？
秦楊楊有些猶豫：“宋哥，我們……就這麽進去？”
“嗯。”宋淩雲沒什麽表情，深秋天冷，一只手往呢大衣的口袋裏一揣，半垂着眼皮，“走吧。”
“……好。”秦楊楊心內欲哭無淚，無奈也只能硬着頭皮跟上。
然而剛走兩步，宋淩雲忽然回頭，“‘前鋒’帶了嗎？”
秦楊楊被問得一愣，片刻才反應過來：“帶了，現在要用嗎？”
“不，暫時收着，再說。”
秦楊楊：“哦。”
二人走上臺階，跨進樓裏。
推開一側厚重的玻璃門，秦楊楊跟在宋淩雲身後，舉目四望。
和現在普遍的大樓有些不同，這棟樓一跨進去沒走兩步就是過道，左右是長廊，像一個短尾巴的T字，前方則是上行的樓梯。幸運的是，樓雖老舊，但樓層指示圖還在，就張貼在左手邊掉皮的牆上。
大樓共六層，一到四層主要是标本室、解剖室、病理技術實驗室、微生物及檢驗實驗室，五層是舊圖書館，六層則是自修總結互動教室。
十分貼心的，秦楊楊在指示圖上看到了人為添加的标記，用黑色油性筆在一到四層前打了個叉，注明了“關閉不用”的字樣，只有五層的圖書館和六層的互動教室沒有标記。
秦楊楊松了一口氣。
她雖然不至于怕到不能自己，但對類似于放置解剖标本的房間，內心多少還是有些隐隐的抗拒。
在指示圖前站了片刻，宋淩雲擡步，秦楊楊一愣，條件反射：“宋哥，去幾樓？”
站在過道中間，宋淩雲對着左側那條過道擡了擡下巴，說道：“五樓，坐電梯。”
秦楊楊驚訝地跟上，往左看去，只見盡頭顯示的指示燈上，一個大紅色的數字“1”甚是紮眼。
——可不就是電梯嗎！
快步跟上，看着宋淩雲按下按鈕，老式厚重的電梯門吱呀一聲，伴随着一陣低低轟隆的噪音，緩緩拉開。
秦楊楊心想：這電梯這麽舊，應該不會坐到一半就掉下來吧……？
二人進了電梯，門緩緩合上。
下一刻，只聽“硌隆”一聲異響——
秦楊楊心下一沉，擡頭看去，只見半開不合的電梯門沿上，竟然扒着一只手！？
當即倒吸一口冷氣，秦楊楊兩腿一軟，往後趔趄地退了兩步。
看着那只較勁一般緊扒不放的手，宋淩雲擡手，按下了開門鍵。
一個黑白色的人影從打開的門縫裏熟門熟路地鑽了進來，手裏抱着書，帶着些微喘，兩頰撲紅，像是剛結束一段疾跑。
直到電梯門再次拉上，那人才回過頭來，沖宋淩雲小心地颔首：“謝謝啊，這電梯不怎麽靈光，難得見它開一次門，要是錯過就只能爬樓上去了。”
秦楊楊聞言一驚：都不靈光了還上趕着來坐？別等下進得來出不去，這醫學院裏來往的人又少，萬一真困住了……
秦楊楊不敢想了。
“這電梯，沒問題吧？”看着上方顯示屏上久久未動的“1”，秦楊楊忍不住開口。
“嗯，說起來也挺有意思的，這電梯雖然老舊，但很少出什麽大事，小打小鬧倒是有，不過也還好，不難解決。”
秦楊楊聽話間，目光來回打量了站在她斜對面的這個男生。
個子同樣也是高，目測至少得有一米八，一件黑白插色針織衫，搭一條黑色休閑褲，襯得整個人膚色白皙，高挑清楚，一頭柔軟的短發烏黑，乖巧而細碎，發梢略帶些自然的弧度，五官端正，鼻梁挺翹，說話間，眉目間透着溫和和耐心，總而言之，就是帥！
——妥妥的暖男啊！！
秦楊楊轉目，又偷看了一眼站在跟前的自家老大，心下頓生感慨。
……要是宋哥也這麽溫和……
心底的YY點到即止，秦楊楊不敢想了。
他們老大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冷，只能看，要過日子，還得找像邊上這種暖男型的！
“你也去五樓嗎？”看他樣子應該是學生，秦楊楊想起來，便多問了一句。
這裏雖是舊址，但并不是整個廢棄，說來可能有些難以置信，事實上，因為新址的宿舍尚未建齊，還有少部分專業的學生還在這裏就讀，确切來說，廢棄的，應該只有這一棟樓裏的部分樓層，因為五樓的圖書館和六樓都還在使用。
“是啊，你們也是嗎？”男生答完，忽然覺得不大對勁，眼神中帶了些警惕，打量起了來人，這兩個人，外貌上看，一個超齡，一個太小，顯然不像是大學生。
宋淩雲全程一言不發，在秦楊楊反應過來前，訪客證已經遞到了對方的面前，語無波瀾地開口。
“我們是消殺公司的，接了這裏的訂單，第一次合作，先過來看下情況。”
認真盯着牌子看了片刻，警惕的神色頓時消去了大半，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附和道：“這麽一說倒也确實，這裏四害是有點多。”
“這棟樓很舊。”宋淩雲籠統道。
說完，目光上移，看了一眼還卡在“1”上的顯示屏，問：“介意聊聊嗎？”
男生搖了搖頭：“不介意，正好打發時間。”
說完，想起了什麽似的，又道：“我叫林深。”
“宋淩雲。”
林深微微一笑：“知道，訪客證上寫着了。”
“這麽老的樓，按你的感覺，這裏最多的是什麽？”宋淩雲淡問道。
身後，秦楊楊低頭，不動聲色地抿嘴揚眉。
……來了，她們老大，開始表演了。
林深想了想，答：“我個人的話，碰到最多的是老鼠，圖書館裏薄一點的書經常缺角，啃得亂七八糟，有時關鍵字都啃沒了，看着就很頭疼。”
“還有嗎？”宋淩雲不緊不慢。
林深眉心微皺，陷入回想：“嗯，其次就是蒼蠅了吧。”
秦楊楊覺得有些奇怪。
果不其然，宋淩雲接着就問：“沒看見過蟑螂嗎？”
林深想了想，搖了搖頭，說：“沒有。”
然而剛答完，話鋒便被帶着突然一轉。
“這樓很舊了。”宋淩雲看向林深，道，“會不會，還有一些其它的東西？”
林深微愣：“？”
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了。
笑道：“宋先生看着不像是會怕鬼的，也相信這些嗎？”
秦楊楊心裏一噔：這話反問的……不會是真有……？
“信倒是還好，我比較中立，畢竟沒見過的東西。”宋淩雲亦是敏銳，“所以，這裏，真的有嗎？”
林深抱着幾本書，聞言，笑着回他：“怎麽可能？”
然就在笑意斂下後，想了想，林深忽然說道：“不過很久以前，這裏确實有學生跳過樓，後來還鬧出了不小的騷動和傳聞。”
“哦？”宋淩雲像是來了興趣，“方便細說嗎？”
“現在？”
“不行嗎？”
林深：“倒也不是不行，就是比起這個，我覺得，這電梯應該是故障了……”
“害怕嗎？”
林深的注意力瞬間被這一句簡短的反問拉了回來，“啊？”了一聲。
宋淩雲看着他。
輕嘆一口氣，認命了一般，林深道：“行吧，既然你這麽感興趣，說也不是不行，但我個人覺得，這傳說聽聽就罷了，可不能當真。”
宋淩雲：“當然。”
林深：“還有就是，我記得學校晚上是不讓訪客逗留的，所以你們工作量要是多的話，建議盡量抓緊為好。”
“好，謝謝提醒，我們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