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陳樓舊怨（二）
午後，校外飯館。
兩個人，四菜一湯，全部一掃而空。
一桌飯菜，大多都進到了秦楊楊的肚子裏……
擡手抽了一張路邊飯館标配的廉價抽紙擦了擦嘴，秦楊楊茶足飯飽，心滿意足。
畢竟提心吊膽最耗體力……
回想上午，他們就在那棟陰暗的樓裏散步一般，上下左右，繞了整整兩圈，直到摸完點，一看時間，已經是下午了。
踏出校門，明朗的天色便顯得猶為親切，叫秦楊楊一放松，肚子就餓了。
不好意思地沖宋淩雲咧嘴一笑，秦楊楊道：“宋哥，勞你破費，這事完了，回去一定給你泡杯咖啡熱乎熱乎！”
宋淩雲低着頭，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流利地點按，沒有回應，只淡淡地嗯了一聲。
“……”得虧他們誤了飯點，店裏沒人，否則紮在人群裏，這種分分鐘冷場的對話，非得尬出天際不可！
……雖然這就是常态。
只是放眼整個一隊，估計也就只有秦楊楊還沒辦法完全适應這位老大的性格。
不過沒關系，冷是冷了點，但勝在臉好看，兩兩對沖一下，好感度完全綽綽有餘！
一張向來沒有什麽表情的面龐，輪廓的線條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漆黑的瞳眸中沉澱着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沉，就像籠着一層黑霧般，叫人捉摸不透。
加上那比例完美的五官，讓秦楊楊總有一種這人生錯了次元的錯覺，即便這人此刻已經穿得很休閑了，但舉手投足間仍透着疏離的冷漠和運籌帷幄的氣場，硬要說的話，就是很難靠近吧。
震懾、壓抑，卻并不讓人反感。
啧……萬惡的顏控……
絲毫沒有在意秦楊楊反複打量的眼神，宋淩雲收了手機，擡眸：“什麽想法？”
秦楊楊反應不慢，确切來說，是習慣了。
想了想，她開口：“我不敢肯定，但我覺得問題大概率，出在六樓。”
宋淩雲：“嗯，說說。”
秦楊楊定了定神，道：“其實也沒什麽切實的根據，就覺得要是我跳樓，肯定就選高的，這樣一來，死也能立馬死，疼……應該也不會太疼……”
說完目光偏了一偏，似有閃躲：“更何況，他本來可以不用死……”
……自己辛苦研究出來的論文成果被竊，早期的條件都不發達，證據不足，申訴無果，這是恨得不行了，才會走上這麽一條絕路……
深秋的天黑得早，宋淩雲低頭看表，離天黑差不多還有兩個小時左右。
秦楊楊不知道宋淩雲為什麽看表，但她還沒說完，又見宋淩雲沒有發問的意思，就自己接了下去：“還有就是……我不确定我的判斷有沒有錯，但剛剛那個學生，我總覺得，哪裏不大對勁……”可她又說不出具體是哪裏不對。
宋淩雲眼簾微擡，看了她一眼。
淡道：“進步不小，好歹看出來了。”
秦楊楊睜大了眼，脫口：“老大，你……”早看出來了嗎……？！
“時機太巧，巧得有些反常了。”宋淩雲低下眸，觸碰屏幕的手指不停，分心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晚上進去的時候，留兩只小的在五樓，兩邊樓道各一只，其餘探路。”
秦楊楊若有所思，哦了一聲，突然反應了一下，詫異道：“晚上？”
宋淩雲沒什麽表情：“嗯，晚上，有些東西白天可能看不出來，晚上再進去。”
秦楊楊欲哭無淚地撇下了嘴角。
……早知道她就不吭聲了。
之所以說林深怪，不僅僅是因為他言語間猶帶的那話留三分的謹慎，假設這種謹慎是因為他們是外人倒也罷了，但巧就巧在，學生的故事剛一說完，電梯就動了。
當然，這也不排除巧合的可能性，但如果把從他趕電梯開始，到之後的所有一連串都聯系起來的話，事後回想，就隐隐透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刻意感。
畢竟，正常人會為了不想爬區區五樓而去坐一部連運行和安全都沒有保障的電梯嗎？
一旦碰上意外，怎麽看都不比爬樓要來得劃算吧？
不過說到底，這一切都只是他們的推測，沒有實際的證據，但為防萬一，還是多留個心眼為好。
……
晚上。
宋淩雲和秦楊楊在那家飯館裏坐了整整兩個小時。
因為光顧的客人少，又恰逢周末，半天下來，除了偶爾進來三五個客人過來打包，店裏就只有他們兩個。
店老板也不趕人，不如說多個人坐着反倒還給他們店裏添點人氣兒。
期間，宋淩雲抱着雙臂，低頭假寐，秦楊楊則抱着手機，看起了小說。
兩個小時很快過去了。
宋淩雲睜開眼看了下表，拿了外套起身，秦楊楊正推開眼鏡揉眼睛，聽到動靜，起身就把手機塞進了斜挎包裏，緊步跟上。
夜晚的舊樓叫人光是看着，就覺得陰氣甚是濃重。
秦楊楊咽了咽口水，從邊側圍牆的矮欄上一躍而下，拍去手上的鏽灰。
像是幹慣了這種事，兩個人跟兩條老貓似的，步伐頗穩，四下觀察，确定無人後，堂而皇之地進了大樓。
因為推門的聲音太響，所以兩個人是從窗戶翻進去的。
一着地，宋淩雲的聲音就在黑暗中低低響起：“照明。”
秦楊楊熟門熟路，從包裏翻出一只人偶娃娃，調好關節，往地上輕輕一放，把一副眼鏡分給了宋淩雲。
視野在眼鏡中陡然變得清晰起來。
秦楊楊低聲問：“宋哥，現在就不坐電梯了吧？萬一那什麽了……”
話音未落，就聽宋淩雲的聲音在前面道：“嗯，爬樓。”
因為考慮到樓層問題，備用的人偶帶得足夠多，見宋淩雲沒反對，秦楊楊便在每一層的兩個樓梯口都各放一只，以防萬一。
畢竟，老彭就是在這棟樓裏……
甩停了腦子裏的胡思亂想，秦楊楊專心放置人偶，宋淩雲就在邊上等她。
就這麽一路上到五層。
不寬的樓道一片漆黑，大概因為圖書館在這一層，路過門口時，甚至還能聞得到一股若有若無的老舊的書卷味。
站在門前，透過眼鏡，不難看清面前的推拉式門，宋淩雲擡手，試探了一下。
鎖的。
沒再多逗留，順着走廊一路往前，看着秦楊楊在樓梯口置好人偶，轉步上行。
大樓雖老舊，卻也能看見樓梯間裏那歪了一邊、露出電線，吊着一口氣般的“安全出口”泛着森綠的暗光，在黑暗中不規律地閃爍。
像是哪裏的水龍頭沒有關緊，不時傳來滴答一聲輕響，在漆黑的走廊裏蕩出餘音擴散，滲得人頭皮發麻。
秦楊楊咽了咽喉嚨，擡手扶了扶眼鏡。
人偶在他們前面不緊不慢地探路，一直到六樓長廊的盡頭處，停下步子，充當了最後一個樓道的“哨兵”。
秦楊楊跟在宋淩雲身後，很怕，但她更怕萬一條件反射揪了自家老大的衣服，後果更嚴重……
她沒揪過，就是直覺大概不會那麽好收場……
前方，宋淩雲忽然停下了腳步，回身，伸出了一只手。
秦楊楊愣了一瞬。
“怕嗎？”宋淩雲面無表情。
秦楊楊：“……”您、還是別了，比起這樓道，您更可怕些……
但想法終歸只能是想法，動了動嘴，秦楊楊結巴道：“還……還好，謝了您哈……”
宋淩雲收回手，繼續往前。
橫跨左右樓道之間的走廊間距本就不短，更不用說要在這種環境下一邊警惕，一邊觀察，還要小心翼翼。
秦楊楊覺得自己又餓了……
“宋哥……”鬼使神差地，她忽然輕喊了一聲。
宋淩雲回過頭。
然而秦楊楊剛想開口，卻忽然發現，宋淩雲的視線的方向，好像……不是落在自己的身上？
有點懵，她眨了眨眼，猶豫着回頭看去——
然後呆住！
——這是……什麽？
在她身後的，是一扇幽綠的大門，和走廊上所有的門都不一樣，這扇門是木制，不僅如此，此門式樣老舊，歲月鑿刻下的痕跡頗深，就算秦楊楊再傻也看得出來，這種年代久遠的老木門，是絕不會出現在現在的大學校園裏的！
而且，不止門的本身有問題……
她懷疑，自己的記憶是不是出現了錯亂。
上午來時，他們也上過六樓。
可她分明記得，這裏，就只有一堵牆啊！
秦楊楊愣愣地往後退了兩步。
“宋……宋哥……宋……老大？”
最後還是宋淩雲矯好了她一嘴的結巴——
秦楊楊看着自家老大單手插兜，慢步上前，從她邊上擦身而過，站在了那扇詭異的門前。
老門在一串咿呀走調的尖響中，緩緩開了——
仿若催命的樂章，秦楊楊在汗毛倒立的同時也冥冥直覺，這扇門，極有可能就是老彭最後止步的地方……
原本照規矩，沒有隊長的授權或允許，隊員是不能擅自行動的……
而老彭這次的铤而走險，他們不是沒勸過，尤其樓誠，攔得最兇，也最堅決。
因為委托任務已經下到了一隊，樓誠也做好了一部分調查，只要等宋淩雲出差一回，就可以着手安排了。
但不知為何，原本沉穩憨厚的老彭居然不惜趁夜偷走資料，也要只身過來，火急火燎地想要速戰速決。
秦楊楊看着宋淩雲高挑可靠的背影，心裏又怕又難過。
雖然面上不顯，但她隐約能感覺得到，今天這作祟之靈的下場，怕是不會有多好看……
“嗒、嗒、嗒嗒嗒嗒……”
出神間，像是有一顆小小的圓球，一路從門內彈了出來，最後滾落到秦楊楊的腳邊。
秦楊楊回神低頭。
瞳孔驟然一縮，當即擡手緊緊捂住自己的嘴，面露驚恐。
——是一顆眼珠子！！
好在條件反射的驚吓并未讓她亂了分寸，定睛一看，這并不是真的眼珠，而是一個模型。
但就在她認出是模型後沒多久，很快，一片霧蒙的門內，更多的彈跳聲接連響起，噼裏啪啦，好似打翻了一整桶彈珠，逼得人心內的恐懼不受控制地掀起大浪，直撲而來！
與此同時，眼前的畫面開始晃動拉遠，竟是如幻覺一般，秦楊楊本能想要跟上，然而一擡腳，整個人竟像是被釘住了一般動彈不得，張嘴想喊，卻發現連口都不能言，就只能這麽看着宋淩雲的背影随着畫面的晃動被一并拉遠，獨剩下自己還留在原地。
秦楊楊快崩潰了。
但緊接着，只覺得小臂一緊，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她整個人往前一拉，畫面一瞬黑下，穩住時再睜眼，已經不晃了。
宋淩雲放開手，看着邊上的秦楊楊心有餘悸，大口地喘氣。
“冷靜。”宋淩雲提醒她。
秦楊楊放平呼吸，穩定下來，心覺後怕：“宋哥，我……剛剛是不是，被動搖了……？”
“嗯。”宋淩雲道，“自己抓緊把腦子清空一下。”
“……”秦楊楊擡袖擦汗，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
然後擡眸，目光變得堅定起來。
人偶未涉足的區域在二人眼中一片漆黑，她看向宋淩雲的方向，小心翼翼，擡肘碰了一碰，低聲請示：“宋哥。”
“放吧。”
收到指令，秦楊楊打開包，又拿出一只人偶，調好關節，放到了地上。
随着人偶的前行，房間裏大致的輪廓也随之顯現。
果然……
看着這間富有年代感的教室慢慢顯形，老化脫落的牆皮，牆上的紅字，一套套老式的木制桌椅，以及，在這間教室正中間坐着的，這個房間的……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