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修) ...

“爸爸,喝水。”軟儒的聲音裏透着恐慌。

過耳的鳥窩頭,尖下巴,朱紅唇,高鼻梁,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水波潋滟,分明紅通通,臉都哭花了,卻抿着嘴瞪大眼睛盯着複崎看。面對這麽一張故作鎮定的小臉,複崎嘆口氣,要伸手去接。

“爸爸,張嘴,我喂你。”小大人的語氣。“邢叔叔說,你得喝好多的水才能好起來。”

杯子已經遞到嘴邊,眼睛向下一掃,複崎厭惡地推開小孩的手:“裏面有只死蟲子,你沒看見麽,惡心死了。”

沉默。半響,複崎覺得自己有些過分,手撐床欲坐起。小孩急忙伸出手來扶,複崎借着力坐好,後面被體貼的塞了只枕頭。“咳,對不起,能換杯水給我麽?”

“能,能。”小孩歡快地跑過去,将水倒了,又要往杯子裏倒水。

複崎喊道:“你洗洗杯子再倒水啊。”

小孩聽他說話,本能的看去,結果壺口歪了,熱水澆到手上,他“啊”的叫了個短音,又把剩下的痛楚咽回肚子裏,從容地倒滿了杯子,小心翼翼地給複崎端過去。

複崎接過杯子放到破舊的床頭櫃上,拉過來那只小手細看,燙紅了一大片。複崎急道:“快去拿冷水泡泡,留了疤可怎麽好?”

“沒事,端盤子哪天不得燙幾次。”小孩無所謂地抽出手:“爸爸,你快喝水吧,我去看看有什麽好吃的沒,你昏迷了兩天,一定餓壞了。”

“等等,你确定今天是2018年11月10號?”他還想問一問,你确定你是我兒子?

小孩細眉蹙緊,跺腳道:“爸爸,你越自殺越糊塗,就不能好好的麽?算了,我不跟你說了。”

複崎垂眸,他不知道他是否自殺過許多次。在他的記憶中,他只自殺過一次,花盡身上所有的錢,從一家小藥店買了瓶安眠藥,全吞了下去。他抱着必死的決心,一整瓶藥就算及時發現被送到醫院去,也難以得救。

卻不想,上天就是喜歡捉弄人。有人不想死,天災人禍意外連連。他不想活,死了一次居然還能重生。

重生也就罷了。哪有自己重生到自己身上的,就算重生到自己身上,可不可以往前活,就當成是吃了一枚後悔藥,以後遇到單耀那王八蛋一定繞道。

現在好了,肚子裏的那家夥出來了,還長到了五歲,他都是當爹的人了。環顧四周,不到十平的屋子,灰色斑駁的牆壁,掉漆的家具,動動就嘎吱嘎吱叫喚的床,依稀可以辨出這是他被單耀掃地出門後租住的地方。但一個小時前,唔,他的一個小時前,也可以說是六年前,這裏的家具雖舊,可沒這麽不堪入目。

複崎的五指深深插入頭發中,蜷起腿,頭埋入膝中。他被單耀抛棄後,才發現自己竟懷了孩子,以一個男兒身。他又是害怕又是欣喜,怕的是被世人當成怪物,喜的是這是他和單耀的愛情結晶,或許還可以因為這個孩子再次獲得單耀的愛。單耀對床伴喜新厭舊,但不至于對自己的孩子也熟視無睹吧。

他便是抱着這般複雜的心情去敲了曾經的家門。管家不放他進門,他就在院外等。後來陰沉的烏雲終于相殺,落下滾滾大雨。好在別墅是仿古建造,大門的門檐可以避雨,但初冬的風是避不了的。

他只穿着一件薄外套,哆哆嗦嗦地一直等到單耀帶着他的新美人回家。趕忙上前,要告訴單耀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卻被單耀一句“賣肉的蒼蠅”堵得說不出話來。伸手去攔将關的屋門,不管單耀待他如何,至少需要告訴單耀孩子的事,可他只說了個開頭,便因為單耀的腳踢門,手幾乎要夾斷。

回到租來的屋子,門上貼着催租的紙條。他無力地勾起嘴角,從口袋掏出安眠藥,全部吞下。

小孩拿着一個盤子回來,花着臉卻帶着笑:“爸爸,剛好到飯點,好多剩菜,邢叔叔讓我随便挑。我選了你最愛吃的幾樣,還有一個熱乎乎的饅頭。給你。”

複崎嫌棄地別過臉,可肚子不争氣,咕咕亂叫。複崎只得問:“小孩,那個邢叔叔對你還挺好的,怎麽給的都是剩飯,沒有幹淨的飯麽,差一點的也可以,最好素一些,我吃肉怕胖。”

“小孩?你怎麽這麽叫我。不對呀,爸爸你不是最喜歡吃肉麽?”小孩撓撓頭,撅着嘴說:“刑叔叔什麽時候對我好了,不是打就是罵。他不許咱們去碰廚房,你忘了麽?”

“呵呵。”複崎幹笑。在他還沒摸清楚這個六年後的世界前,暫時打算要跟這個小孩多親近,套套話。

盤子裏的菜被複崎推開,他很快将饅頭吃完。小孩眼不眨的瞅着他,似乎要看着他不許逃跑般。“不是到飯點了麽,你不吃。”吃完饅頭才想起來小孩沒吃飯。“我吃飽了,你再去拿個饅頭吃吧。”

小孩收起盤子,利落地将菜倒入一個塑料盒子裏,然後踩着凳子将盒子放到衣櫃頂上。

“你不吃麽?”複崎問道。

小孩搖搖頭,說道:“你又鬧自殺,等到晚上,邢叔叔一定會大發脾氣,說不定他又會不許咱們吃飯。留着點吧,等你餓了再吃。”

複崎愕然。小孩口中的邢叔叔,他完全沒有印象,是在無記憶的六年中認識的人麽?聽小孩的意思,那邢叔叔分明對他們不好,為何他們甘願忍受。

“餓了可以買啊,你還小別餓着。”小孩都五歲了,面有菜色不說,個子能跟同齡人差上一大截。

“買,咱們哪有錢啊。”說到錢,小孩的脾氣就上來了,一點方才哭的柔弱樣都沒了。“你在店裏打工,管吃管住,一個字兒也撈不着。我就說咱們趁着閑去撿撿垃圾換點錢花麽,你還不依着我,整天不是瞎想這個就是瞎想那個的,有什麽用。”

不掙錢給人打工?複崎自問沒那麽傻。“什麽店?”

小孩歪着腦袋打量複崎:“爸爸,你這次是不是吞藥吞多了,還能什麽店,自然是樓下邢叔叔的小飯店啊。你已經在店裏打了六年的工,說忘就忘了,真奇怪。”

複崎顧不得掩飾驚訝,尖叫:“什麽,你說我複崎給人白打了六年的工。”小孩從未見過自己的爸爸如此模樣,跑過去給喊得太用力不住咳嗽的複崎順氣:“我一出生就住在這裏,爸爸你一直在下面打工啊。”

他再不濟,也是大學畢業,不至于落到給人白端盤子的地步吧。“我為什麽沒去換個工作?”

“爸爸,你真的糊塗了。”小孩嘟嘴:“你的身份證還沒讨回來呢,也就邢叔叔肯收容咱倆。”

身份證?

複崎恍然,他跟LK影視公司簽了十年的合約,算起來,還有三年才能到期。單耀是LK的總裁,他當然為了獲得更好的發展,才聽了經紀人的建議,主動去給單耀暖床。誰知道,單耀那混蛋疼起來人恨不得捧月摘星的博美人一笑,可若是一旦被他抛棄,你就得遠遠的滾,往火星上滾,不能在他面前再露臉,他會瞧着煩。

當時沒有細細打聽清楚,才落得被抛棄後,遭到影視公司封殺的處境。公司給出的解釋居然是:老總不想在電視上看見你。

為了讓他徹底不得出現,以防擾到單大總裁的心情,公司出手狠絕,不但封殺複崎的通告,連他以前拍攝的影視作品、歌曲、雜志等也通通下架,不得播放或售賣。最絕的是扣了複崎的身份證,拿十年合約壓着複崎,讓他想換個公司或換了工作都不行,只能悄無聲息的活在社會最底層,永遠都不能出現在單耀的上層社會裏。

吞食安眠藥的後遺症,腦子還有些暈乎,想着想着,竟沉沉睡了過去。再醒來時,瞧見小孩扒着門縫往外瞧。也不知是不是父子之間真的會有感應,他一望過去,那小孩便回過頭來,只是态度不好:“你還是睡着裝死吧,也許邢叔叔來了,以為你還沒好,就不會動手打你了。”

複崎再也忍不住,暗罵,白給人打工不說,居然還要被人打。他這六年到底活的是有多窩囊。

鑒于此刻站都站不穩,複崎沒膽量強強決鬥,從善如流,馬上閉眼睡死過去。

第二日醒來,發現自己霸者整張床,小孩坐在馬紮上,手臂托着腦袋擱在床邊睡覺,口水流了一大灘。

真髒。跟着單耀久了,複崎也染上了潔癖的毛病。不過,只是輕度潔癖,跟他的愧疚心比起來,要透明許多。

“小孩,醒醒,到床上睡吧。”複崎感覺身上好了很多,便想下床走動走動。小孩說六年後的他也是吞藥自殺,也不知吞了幾片,才一天就恢複的差不多了。

“唔,早啊。”小孩揉揉麻木的胳膊,還有些迷怔:“爸爸,你好了?餓不餓,我去給你把飯端過來。現在店裏不賣早點了,幸好昨天晚上我去預備了許多吃的。”

“我來吧,你到床上躺會。”複崎實在不适應,他一個大男人,呃,已經是六年後了,那他就是二十七歲了,怎麽能讓一個小孩子跑前跑後的照顧他。昨天也還罷了,今天他能下床,多大點的屋子,還能拿不動?

吃完飯,複崎說道:“我想出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把身份證要回來。”如果LK肯把身份證還給他,就表示LK默認被冷藏多年的他可以去找份新工作了,不必再受合同的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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