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轉眼到了12月底, 下了幾場綿長的雨,臨淮的溫度驟降,平時一件長袖就頂得過去的天氣如今要穿上厚厚的棉服。

12月, 是附中50周年校慶,附中在臨淮算是老牌的名校, 也很注重這些周年性的慶典。

一場一年一度的競賽都辦得風風火火, 校慶更不用說。

上頭的通知下來了, 校藝術團就已經緊鑼密鼓在籌備節目,一種誓要舉辦得隆重熱鬧的架勢。

吃飯的時間一群人就确定了時間和地點。

校慶放一天假連着周末共三天,敲定去綏蕪,一座位于南城的邊陲小鎮。

這是一個新開發的旅游小鎮,用許大少爺的話來說就是沒去過,嘗個鮮。

許澤轶效率極高, 時間一定下來馬上幫大家買了高鐵票。

從臨淮市去綏蕪只要半個小時高鐵。

第二天一早, 一群人就在高鐵站會合。

許澤轶墨鏡一摘朝溫杳揚起抹笑,“妹妹昨晚睡得好嗎?”

溫杳笑了下,沒理他的耍嘴皮子。

“快走吧。”

許澤轶剛想接過她的行李箱, 不料被陸京航搶先一步。

“哎, 陸哥,昨晚睡得好嗎?”

許澤轶搶過孟星然手裏的行李箱追上去,一路蹦跶蹦跶跟只猴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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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京航連頭都沒回嫌他聒噪, 腳步越走越快。

“哎……”孟星然手裏一空, 拉着溫杳追上去。

林子放和趙南已經到了,兩人正坐在座位上鬥地主。

列車發動。

林子放和趙南鬥了一路的地主,好在列車上人不多。

許澤轶和陸京航坐在一起, 聽了一路的“對k”“王炸”。

就在陸京航快要站起來把人丢出去的時, 許澤轶按住了他。

“哎, 陸哥陸哥,別急。”許澤轶拍了拍前面孟星然的肩膀,“孟星然,鬥地主不。”

被拍的孟星然摘下耳機,看了眼有起床氣的大佬,點頭,“好好啊。”

陸京航被推過去和溫杳坐在最前面,剩下四個人在後面鬥得可歡。

“你昨晚沒睡好嗎?”

“嗯。”

溫杳拉低遮光簾,“那你睡,等會到了我叫你。”

陸京航皺着的眉頭松了下,閉眼。

半個小時的車程說慢不慢,列車提示到站的時候陸京航就醒了。

林子放在取行李,行李箱滾過地面發出輕微轱辘的響聲。

出了站,六個人叫了兩輛車。

不緊不慢的車程到了預訂的民宿。

民宿的老板是個很年輕的男人,穿着寬松的白襯衣,同色系的褲子,二十出頭的模樣,看上去也大不了他們幾歲。

此時他正倚在門邊,唇角帶着笑和陸京航說着話,目光若有似無掃過來,落在溫杳身上。

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溫杳捏着褲縫的布料,稍稍側過身,避開了男人的打量視線。

“女朋友?”

陸京航面前的男人輕笑一聲,目光很幽深。

“嗯。”

年輕男人點點頭,算是了解。

沒再多問,向前臺要了三張房卡,遞給陸京航。

“有什麽事記得聯系我。”

辦過入住,幾個人回到各自的房間,房間都在同一層,兩個女生住一間,陸京航和林子放住一間,許澤轶和趙南一間。

“陸京航。”

“嗯?”

“你和他認識嗎?”

“誰?”

“剛剛那個男人……民宿的老板。”

“嗯,算是認識,”陸京航回過頭,有些欠地扯了嘴角,說“我侄子的朋友。”

“哦。”

出了電梯,陸京航先開了她那一間房間的門,屋子向着後邊的湖,視野空曠,房間也敞亮,這間房間的布置很小清新,森綠色的配色看得人神清氣爽,房間還有藤椅吊籃,鋪着同色系的地毯,雖然很簡約,但是看得出來,是用心在布置。

彰顯出主人的格調。

第一天的旅游行程沒有安排得很滿,放完行李後大家提議去覓食。

綏蕪作為古鎮肯定有特色的美食。

許澤轶這個稱職的導游找了附近一家有名的大排檔解決了今天的午飯。

吃完飯,許澤轶提議去釣魚。

溫杳坐車做得有點困就不想去。

幾個人除了女生,陸京航要回去補覺,剩下三個人自動組成小分隊去後湖釣魚。

不得不說,綏蕪的景色還不錯,是不同于臨淮的風土人情。

“我剛聽前臺小姐姐說明天晚上杏和橋有煙花表演,是那種打鐵花,還是非遺呢。”

孟星然拿了兩盒冰淇淩,一盒遞給溫杳。

“我們明天去看看吧。”

溫杳拍了兩張照片發給林照青,“好啊。”

許澤轶他們釣完魚回來。

林子放拍了兩張照片發到群裏。

【今晚吃水煮魚。】

結果他們還真這麽辦了,兩條四斤六的黑魚拿到大排檔出錢讓老板做了。

“這魚自己釣的就是香。”許澤轶夾了一碗魚肉出來。

“溫杳妹妹,你多吃點。”

陸京航坐在對面,看着那一碗滿滿當當的魚肉,很輕地啧了聲。

趙南聽見湊上去,“怎麽了哥,你也想吃,小的給您夾。”

林子放樂了。

溫杳猶豫了下把魚肉推回他面前。

“你吃吧,我吃不了那麽多。”

許澤轶哪能不知道,他拍了拍溫杳的肩。

“哥哥這有呢。”

說完還特地朝陸京航看了眼。

“哎,陸哥哥,我幫你夾。”

陸京航臉色沉沉凝睇了他一眼,“得得得,不說。”

許澤轶見好就收,老老實實吃肉。

第一天又是坐車又是釣魚的大家都有點疲憊,吃過飯,一群人在客廳玩了局桌游就各自回房間睡覺。

後半夜,外面雨下得很大。

溫杳抱着被子心跳得很快,快到差點喘不過氣。

直接被一個噩夢驚醒了。

她坐起來,四周都是黑的,外面的雨還在下,水珠在落地玻璃窗上彙聚成水柱堆積在窗臺上。

孟星然沉沉睡過去,溫杳撫着胸口,不想驚動她輕手輕腳掀開被子出去。

關上房門,溫杳開了客廳的壁燈正打算倒杯水喝,忽然有人叫了她。

“溫杳?”

陽臺外,陸京航剛抽完一支煙,聽見客廳裏的動靜回過頭來。

“睡不着麽?”

溫杳松了口氣,抿着唇,點頭。

“要不要出來。”他問。

“好。”

溫杳攏緊身上的羽絨服,輕手輕腳出去,陸京航就穿着一件沖鋒衣靠站在欄杆上等她。

“怎麽了。”

溫杳搖頭,輕聲道,“沒什麽,做了個噩夢。夢到很久以前的事。”

她不說,但是陸京航能感受到她身體在顫抖。

陸京航上前,把她的羽絨服的兜帽戴上。

他垂着眼,平靜道:“溫杳,你在我面前不用這麽小心翼翼。”

“你願意說的,”陸京航喉結上下滾動,“我都想聽。”

溫杳看着陸京航,他全然沒有開口問自己的意思。

她覺得,她不說的話,陸京航就絕對不會問。

上次許殷子和她說話的時候,陸京航明顯是聽到的,但是他除了安慰她,并沒有過問。

溫杳看着陸京航,眼神裏有猶豫。

“其實沒什麽,就是,”溫杳眼睫毛顫了下,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氣,“陸京航,我的腳受傷了,有很嚴重的病。”

雖然猜到是這個答案,但是聽到她說出來,陸京航的心不免還是狠狠地被人揪了下。

高一還沒開學那年,她一整個暑假都在培訓機構練舞,曲目都選好了,就等下半年去參加考核,但是她的訓練強度過大,做動作的時候不慎從高臺上摔下來,右腳摔斷了骨頭,還傷了一根筋,沒有危及生命,但是她的腳卻因此落下了殘疾。

“我的腳,因此落下殘疾,我不能再跳舞了。”

溫杳的聲音很輕,她垂着眼看向不遠處明明滅滅的小山坡,近乎平靜地講述自己的經歷,眼睛裏沒有一絲波瀾,就像是在講一個別人的故事。

但是僅僅這一句話,陸京航的心像是被揪住了一樣。

因為事故,一雙腳落下了殘疾。

陸京航無法想象,她當時是該處在一種什麽樣的恐慌中。

那年她才十五歲,有着極高的天賦,老師說她要不了一年,芭蕾舞團首席的位置肯定是她的。

她本身就有天賦,加上勤奮,後天的努力。

是一個很好的苗子。

但是天妒英才,前後不過半年的時間,就出了那麽大一件事。

她被送進醫院,溫遠庭找了最好的外科醫生,前前後後做了不下三次手術,最後還是被裁定,不能進行高強度的舞蹈訓練。

一句話,如同給她判了死刑。

不能跳舞,這和要了她的命有什麽區別。

當時溫杳年紀小,想事情比較偏激。

認為跳舞就是她生命的全部,因為一雙腿,她幾乎心灰意冷。

休學在家休養的那一年裏,她的世界混沌灰暗,渾渾噩噩。

溫杳抱着膝蓋,下巴擱在上面,聲音很低,“覺得遺憾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現在怎麽樣我都接受,我就是因為……這樣,才休學。”

一整個後半夜。

陸京航躺在床上清醒着。

耳邊一直回蕩着少女近乎平和的一句話。

“我的腳,因此落下殘疾,我不能再跳舞了。”

“我不能再跳舞了。”

……

少女的聲線很軟,帶着點哭腔的嗚咽聲,細細的小小的,像是把他的心髒撕開針紮一般鑽進去。

細細密密的刺痛感。

當他陷入沉睡的時候,就會猛然驚醒。

渾渾噩噩,一直到清晨才睡過去。

翌日一早。

一群人準備去古鎮的街市游玩。

出了民宿,打了兩輛計程車。

溫杳坐在計程車朝窗外望去,昨晚的雨過後濃霧未散,空氣中彌漫着林野外的濃煙。

計程車把他們送到了最繁華的鬧市,下車的時候還能聽到不遠處的街邊傳來烤紅薯的叫賣聲。

“杳杳,那裏有猜燈謎耶,你快去看看!”

“哪兒。”溫杳還在看着一只兔子花燈,結果被孟星然一手拽去了別的地方。

“哎,那個人總比我們快。”

“不玩了,沒意思。”

孟星然撇了撇嘴,扭過頭又去看別的東西。

溫杳也不想再玩了,這根本就不是她的強項,在這個游戲裏,只有目瞪口呆的份。

她拍了拍手,打算回去看她的兔子花燈,剛一轉身,就看見陸京航站在她身後。

溫杳吓得後退了一步,順了口氣,問道:“你不去逛逛嗎。”

陸京航雙手插在兜裏,目光懶洋洋地四下亂撇,“沒什麽好逛的。”

溫杳低低地哦了聲。

陸京航挑了下眉,“前面有舞獅,要不要去看看。”

溫杳頓了下,還是點了下頭。

玩鬧到中午,一群人在附近找了個茶座吃過中飯。

“哎,晚上這裏到底有沒有煙花表演的。”

林子放劃着手機吵吵嚷嚷。

趙南拍了他的後腦勺,“都說有了,好不容易來一趟,你急什麽。”

許澤轶跑前跑後,這會懷裏抱了幾杯喝的過來。

“小鎮出品,必屬精品。”

“嘗嘗。”

孟星然放下手機,“我要桑葚的。”

“我要青提的。”

都被人選剩下了,林子放瞄了眼兩杯草莓的,“那我也要桑葚。”

許澤轶知道溫杳喜歡草莓,笑嘻嘻沒和她搶,“你們的。”

說完,拿走最後一杯橙子味的。

溫杳拆開吸管的包裝殼,還沒戳進去,陸京航就把那杯戳好的遞給她。

溫杳愣了下,小聲說了“謝謝。”後低下頭喝着飲料。

林子放坐不住,打了小半個小時游戲後就嚷嚷要走,小鎮除了逛實在沒別的好玩。

于是他提議道:“哎我們去劃船吧。”

外面古北橋那邊有精美的畫舫,天氣好游湖還不錯。

其他人也沒事,互相看了幾眼。

陸京航目光輕飄飄落在靠在牆邊睡着的溫杳,沒說話。

趙南打了一個ok的手勢。

許澤轶收了手機,“那你看好她。”

一群人出去找別的玩,陸京航來旅游本來就不是真的想來旅游。

要不是溫杳在這,他哪會來。

睡了小半個小時,溫杳頭歪歪地晃了下,惺忪睜開眼的時候剛剛還坐在眼前的人都消失了。

吓了她一跳。

正以為大家都走了的時候,陸京航在旁邊輕輕哼笑了聲,“醒了。”

溫杳回過神,看見陸京航一身頹散坐在躺椅上玩手機玩得快睡過去。

“他們去哪了。”

“坐不住,去玩了。”

“哦。”

溫杳揉了揉睡酸的脖子,聽見陸京航問她。

“快五點了,要走嗎?”

溫杳看了下手機,坐一下午了,是可以走了。

出了茶座,外面街市逛街的人少了很多,越走進深巷,好像連攤販都沒幾個。

溫杳看着鄰近的幾條巷子。

如出一轍的風格。都懵了。

“這裏,是不是剛剛走過了。”

陸京航沒什麽印象,“不知道,這些巷子都長一個樣,我們往回走吧。”

“嗯。”

“陸京航,你記得我們剛剛來的時候,走的是哪條路嗎?”

陸京航手上開着導航,但是這裏信號不太好,一直顯示gps信號弱。

兩個人來回繞了幾圈。

陸京航停下來,看着手機裏指針的方向,“不記得了,應該是通的吧,随便走一條,走錯了再走回來。”

但結果就是,一條路走到黑,都沒有出現一個路口,走了将近一公裏,兩個人面對着一個岔道口和折返陷入了沉思。

溫杳眨了下眼,看着陸京航。

陸京航也看着她。

兩個人都從彼此眼裏讀出了三個字。

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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