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期中考結束, 學習周日複一日地走着。

五月初,全國奧數聯賽在A市如期舉行,附中代表隊昨天下午就啓程飛A市。

溫杳下課的時候剛好收到陸京航的消息。

【小組賽進了。】

【明天還有個人賽。】

溫杳和孟星然在校門口買花生奶, 付完錢,阿婆一人一袋戳好遞給她們。

溫杳咬着吸管, 發了一個小兔子撒花的表情包。

陸京航在等她的消息, 秒回。

【有什麽實質性的表揚麽?】

溫杳眉梢輕折, 沉吟半晌:【等你回來請你吃飯?】

陸京航約莫等了半分鐘,很不情不願地回她:【行吧。】

孟星然拿着手機查着附近的美食,回頭看溫杳輕輕淺淺笑了,福至心靈,輕咳了聲。

“杳杳,你吃什麽?”

“嗯?”溫杳擡眼, 忽然身邊經過的人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手上的花生奶吧嗒一聲全灑在地上。

孟星然拉住她的手, 瞪了一眼撞她的人,那人應該是不小心的,看見後連聲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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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杳垂着眼盯着灑出來的奶漬, 有些心神不寧, 她扯了扯孟星然的手腕,“算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孟星然見她撿起來包裝袋丢進垃圾桶, “再去買一袋吧。”

溫杳剛喝了幾口有些甜膩, 搖搖頭,“不了,再喝下去吃不下飯了。”

孟星然也随她, 拉着她朝前走找可以吃飯的店。

忽然, 溫杳的手機響了聲。

是林照青打來的。

剛剛那種心神不寧在溫杳看見這個電話後越來越強烈。

“杳杳, 你回家一趟。”

那天中午,林照青突如其來的一個電話把溫杳叫回家。

經常只有她和林照青兩個人的屋子擠滿了人。

穿着黑色西裝的精英男人坐在沙發上和林照青說着什麽。

末了,他臉色很沉嘆了口氣,壓抑着說,“節哀。”

節哀。

溫杳杵在門口,手指瞬間變得冰涼。

喉嚨裏像是堵了什麽東西又說不出來話。

那天,從悉朗回帝都的航班在悉朗境內失事了。

飛機上加上機組人員三十五人盡數遇難。

八名援外律師,溫遠庭是其中之一。

去競賽的隊伍五日後回了臨淮。

陸京航從那天和溫杳打完一個電話之後就再也沒聯系上溫杳。

電話打了不接。

就當陸京航打第十個電話的時候,餘光瞥到前面的孟星然。

他沉默半晌,猶豫着,問了前面的孟星然。

孟星然愣了會,然後,壓低聲音,用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溫杳請事假了,她爸爸……”

孟星然從陸京航臉上看到了不可思議。

孟星然嗫嚅,小聲問:“溫杳……所以,你還不知道嗎?!”

從附中出來,陸京航直接打了車去溫杳家那個小區。

電話照樣打不通,她家裏也沒有人。

她就像是失聯了一樣。

直到第三天傍晚,陸京航才在她家門口看見了從一輛黑色的轎車裏下來的女孩。

她的狀态好像是恢複了,但是很疲憊。

眼下的疲倦遮掩不住,整個人就像瘦了一圈,她本來就瘦,現如今這樣的,單薄得像紙片人。

女孩背着書包朝他走來,直到走近了才出聲,像是不敢确定。“陸京航?”

“你怎麽在這。”

所以她是不打算和自己說她家裏的事情。

合着全班的人都知道,就是他不知道。

但是看她這樣,陸京航不好發火。

進了屋,溫杳把肩上的包放在玄關的地上。開了燈,讓他進來之後關上門。

“你要喝水嗎?”

她現在的狀态和平時沒什麽變化,很冷靜,就是看人的時候眼睛很空。

是那種長久沒有睡眠,導致的精神渙散。

陸京航腦子裏繃着的最後一根弦也斷了。

他上前一步,抓着溫杳手腕。

聲音很沉。

“溫杳,去睡覺。”

她擡起眼,眼底的血絲灼痛他的眼睛。

“我不困。”女孩柔軟的嗓音響起,“真的。”

陸京航嘆了口氣。

“算我求你了。”

那天是周五。

陸京航翹了晚自習,跑過來陪溫杳。

卧室開着一盞地燈,暖黃色的燈光籠罩着床頭一角。

溫杳平躺在床上,陸京航在一旁守着她睡覺。

“你不用守着我。”

陸京航伸手摁了摁她的腦袋,“睡吧,我陪你。”

這幾天溫杳在爺爺奶奶家裏,得有三天沒睡覺。

她得陪着林照青加上她很淺眠,一睡下就驚醒。

睡得很不安穩,後來林叔叔接她和她媽媽回來市區,溫杳也就一起回來。

她受不了那個環境,壓抑、沉悶、喘不過氣。

溫杳很久沒有睡過這麽舒坦的覺了,醒來的時候發現周圍都亮了不少,卧室的遮光窗簾拉着,但是隐約透着太陽光。

偏頭,旁邊的人不在了。

溫杳揉了揉眼睛,以為陸京航回家了。

但是她剛腳踩上拖鞋,門口就傳來開門聲。

媽媽回來了嗎?

溫杳出去,剛一擡眼就和玄關的陸京航對上目光。

“你怎麽回來了。”

不對。

“你怎麽有我家的鑰匙。”

陸京航避重就輕,“給你買了早餐。”

溫杳揉了揉睡得發酸的肩頸,坐起來醒神,進浴室洗漱完。

陸京航把買的生煎和花生奶包裝袋拆好擺在茶幾上,随口問,“你什麽時候回去上學。”

溫杳:“我請的假就到今天了。”

上完一天的課回到家,傍晚回來時林照青剛做好飯。

把飯菜端上桌,看見門口的動靜,林照青溫和說道,“洗手過來吃飯了。”

溫杳溫吞應了聲,卸下書包,拉開椅子坐下。

飯桌上和往常一樣安靜,甚至沒有什麽不同。

林照青安靜地吃着飯,卻時不時擡頭看了溫杳一眼。

好半晌,她才嘆了口氣開口,“杳杳,你爸爸知道你一直想去W大,本來打算等你這學期情況好轉之後就帶你一起過去。”

“他甚至連手續和學校都幫你聯系好了,但是現在出了這樣的事。”

溫遠庭出事的兩個月裏。

林照青為溫杳做盡了打算。

包括日後出國,都是按照原先和溫遠庭說好的那樣為她鋪好了後路。

但是這些溫杳都不知道。

她低頭扒着碗裏的飯,喉間發堵,有點難以下咽。

腦子裏忽然過過前幾日在門口聽到的對話——

“你也不要太難過了,阿庭去悉朗之前來找過我一次,他跑的那些地方生死難料,說不定哪天就回不來,他說如果真的回不來,

“你做的所有決定,他都尊重。”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帶你和杳杳離開這裏,去加拿大定居。”

林照青掩面小聲啜泣,那是溫杳第一次看見她這麽無助失态,“杳杳的狀況剛好不久,我很擔心她能不能接受這種變故,加上她現在學業要緊,

“我、我不能這麽自私。”

林溫儒攬過她的肩,輕輕拍着她的背,“我明白,她是個懂事的孩子,而且又剛剛經歷喪父,你好好和她說。”

這事發生得順其自然,既在意料中也在預料之外。

溫遠庭出事,林照青受了很重的打擊,再加上奶奶的冷眼,她病了好幾日。

葬禮的操持,都是林溫儒從頭跟到尾。

其實從那個時候溫杳就有預感。

這位林叔叔,對她母親不一般。

後來得知林照青和林溫儒是青梅竹馬,溫遠庭還在時三人經常小聚,林溫儒年逾四十至今未娶,但是他家大業大,是上市公司的總裁,在加拿大有子公司。

溫杳不抵觸他,也為母親能找到照顧自己的人而開心。

“杳杳,你想不想和媽媽去加拿大。”林照青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臉色。

可惜溫杳已經有心理準備,再驚訝也面色不顯。

溫杳猶豫片刻。

她溫聲說:“媽我可以不去嗎。”

林照青嘆了口氣,快要高三了,這會轉學對溫杳的學習也會有影響。

“你和,林叔叔……”溫杳歇下筷子,打了好久的腹稿到了嘴邊還是有點難以說出口,好半晌,她才說道,“你和叔叔去吧,爺爺奶奶那邊,你不用擔心。”

林照青唇瓣動了動,張了張嘴卻遲遲不知道說什麽。

溫杳垂了下眼,斂起複雜的神思,再擡眼時眼底清明一片,她掩不住的鼻尖酸澀,但還是強裝平靜。

“媽,你該過你自己的生活。”

周六那天。

林照青和林溫儒把溫杳送到春和巷爺爺奶奶家後就啓程去了加拿大。

臨走之前,林照青塞給她一張卡。

“這是你爸爸留給你的。”

溫杳知道這筆錢只多不少,至少能富裕地度過她的高中生活甚至大學。

除此之外,林照青每個月都會按時給她打生活費,絕不會在經濟上虧了她。

溫杳從小和爺爺奶奶就不太親近,只有逢年過節才和父母過來看望,溫杳性子靜話也不多,一天和兩個老人說話不超過十句,兩個老人憐憫她初喪父,都挺照顧她的。

但溫杳就是覺得很膈應,卻說不出來為什麽。

下了學回家,溫杳進院子後幫着奶奶端好飯菜,推着爺爺出來吃飯。

“怎麽不吃飯,飯菜不合口味嗎?”

溫杳碗裏的飯只吃了幾口。

“沒有。”

面對奶奶周慧瑛的關心,溫杳乖巧地應下,面上也沒有表露出任何不喜讓老人不高興的神情,低着頭慢條斯理地把碗裏的飯扒幹淨。

溫杳吃不慣老人家的口味。

清湯寡水,而且飯被煮得很爛。

炒的菜都很碎也基本沒有放鹽。

那種不适感在吃進嘴裏的那一刻就要極力壓制住想要吐出來的沖動。

溫杳匆匆吃了幾口,放下碗筷說了聲,“爺爺奶奶我吃飽了。”後忍着想嘔的沖動回了房間。

吃了好幾天一樣的飯菜,接下來的幾個星期裏,溫杳借口在學校晚自習吃完飯之後才回的家。

“奶奶,時間來不及了我就不吃了。”

溫杳拉上書包從樓上下來,瞥見周慧瑛在廚房炖着什麽,匆匆忙忙喊了一聲。

臨出門,看見溫爺爺坐在院裏喝茶。

“爺爺,我去上學了。”

“小杳,”溫爺爺叫住了溫杳,“來爺爺這。”

“怎麽了爺爺。”

溫杳聞聲走到他身邊,蹲下,手掌覆在老人的手背上。

“這幾天沒吃飽吧,爺爺給你零花錢,自己喜歡吃什麽,就去買。”

說着,溫爺爺摸索着有些吃力地從口袋裏拿出一沓零錢,不是很靈活的手指抽了幾張遞給溫杳。

“爺爺的眼睛不太好使,你看看夠不夠。”

溫杳鼻頭湧起一股酸澀,溫爺爺自從退休之後身體就不大好,每年的補貼也有一些,但是老人的錢都存了起來,除了看病也沒有很大的花銷。

但是溫杳知道不能拿老人家的錢。

她抿了抿唇,摁住溫爺爺的手,聲音細小地說道:“不用了爺爺,我吃得飽的,這些錢是我爸爸留給你的,你好好收着。”

溫爺爺還想說什麽,溫杳吸了吸鼻子,壓下翻湧的情緒,拍了拍他的手背,故作輕快說,“爺爺,我上學要遲到啦,我先走了。”

溫爺爺聽見這話倒也作罷,揮了揮手讓她路上小心點。

從春和巷到附中比從之前的家裏到學校路程要遠些,溫杳轉了兩趟地鐵才到。

剛踏進教室後門,早讀的預備鈴響起。

陸京航今天來得比溫杳還早,他從溫杳坐下來起眼睛就沒移開過。

忽然他問,“你又沒吃飯?”

溫杳頓了下,點頭,“嗯,沒來得及吃,”她又補充道,“我待會去食堂買個面包就好了。”

五月過得飛快,也過得亂糟糟。

立夏剛過,天氣明顯熱起來了。

月中進行了月考,溫杳請了一個多星期的假,回來考了兩天的試,人明顯不在狀态。

孟星然考完試那天等她去吃飯,發覺這段時間溫杳肉眼可見瘦了很多,下巴削尖兒了,眼下薄薄的一層皮膚也烏青了一圈。

“杳杳,你是不是好幾天沒睡了。”

孟星然拆着一次性的筷子,順便遞給她一雙。

溫杳接過,反應有點遲鈍,她啊了聲,半晌開口,“有睡。”

這個有睡,也僅限好幾天以來睡了唯一一個踏實的好覺。

孟星然半信半疑,也沒再問,讓她多吃點。

月考成績出來得很快,周五早上,孔明華來上課的時候就已經把年級總分和排名表打出來讓班長貼在了後面黑板上。

他簡單地說了下年級的情況,和這次的試卷,目光掃了下,看了溫杳一眼,像是意有所指。

“當然,這只是一次月考而已,代表不了什麽,考得好的同學要戒驕戒躁,考得稍微差點的同學呢,也不要氣餒,查缺補漏,争取下次沖上來。”

孔明華這一番話,雖然每次考試都能聽一遍,但是這次,溫杳卻從這番話聽出了自己的成績。

可能不會太好。

她翻着卷子,孔明華在講上次的那張午寫卷子。

陸京航一手撐着腦袋,歪着頭看她,另一只手在桌子下,摁着手機。

趙南坐在中間的倒數,距離黑板很近,陸京航讓他拍一下成績單。

航哥發話,趙南哪敢不從,立馬狗腿地扭過身,咔擦一下拍了一張清晰得不得了的成績單發過去。

“航哥,怎麽樣?”

群裏,趙南還在等着陸京航誇他。

等了三分鐘,陸京航發了一句。

“拍第二張。”

“?”

從來都在排頭的大佬們居然還會有翻頁的時候。

趙南像是意識到什麽,趁孔明華轉過去寫題的空隙飛速再拍了一張丢到群裏。

然後,像是為了印證什麽一樣,把第一張的名字和排名看得仔仔細細。

果然。

沒有溫杳。

沒有溫杳意味着什麽!

狀元不行了!

狀元被拉下來了!!

趙南蹭的一下擡起頭看向陸京航和溫杳的座位。

其實陸京航看第一張成績單的時候沒有在第一行看見溫杳的名字,心裏已經有不好的預想,但是現實比他的這種預想來得更加不好。

全級排名67。

對別人來說沒什麽,但是對溫杳來說,這算是一下子從雲端堕入了泥裏。

陸京航就坐在溫杳身邊,他一直保持那個姿勢玩手機,玩得很認真,溫杳好幾次都用餘光瞄到。

陸京航也沒遮掩,大大方方地當着她的面玩。

只是他時不時看她一眼。

這讓溫杳覺得,他在看的東西,和她有關。

溫杳眨了下眼,餘光掃到他手機頁面那一行行的數字,像是知道了什麽,脫口而出,“多少。”

陸京航頓了下,手機熄屏,塞進桌兜裏。

他沒開口。

溫杳心裏更加有不好的猜想。

成績不太好,可能不是一般的不太好。

她做了下思想準備,唇瓣動了下,還沒說出口,陸京航就伸手,扯了她左邊的袖子,把她的手扯下來,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指。

男生的手指微涼,捏上去有點癢。

溫杳心尖一顫,眼睫也跟着眨了下。

她聽見陸京航低聲說,“晚上還補習麽?”

立夏剛過,空氣開始悶熱。

教室裏開起了風扇,在頭頂響起了嗡嗡的工作聲。

孔明華已經過了一道了立體幾何,正在講極化恒等式,溫杳腦子宕機,講臺上的聲音也成了畫外音。

只能看見眼前的人,薄唇動了下,用只有兩個人的聲音說了一句什麽話。

嗯?

晚上補習。

溫杳頓了大概十幾秒,手指頭傳來拉扯感,溫杳才慢慢回過神來。

她抿了抿唇,心想:看來這成績,是差到連陸京航都看不下去了。

她軟軟地問了句,“考得很差嗎?”

陸京航還在低頭玩着她的手指尖,薄薄的眼皮垂着,神情很淡,聲音也被壓得很低。

“嗯,”他捏了一下她的手指,“很差。”

陸京航擡起眼,手卻沒松開,他說,“所以你晚上得補習。”

溫杳被他吊了一節課的胃口,陸京航還是沒告訴她到底多少分。

一下課,溫杳就去後面的黑板看成績。

結果成績還是沒看成。

下課鈴剛響,溫杳就被孔明華叫去了辦公室。

數學組的教師辦公室裏。

孔明華喝了保溫杯裏的菊花茶,慢條斯理地把另一張成績單鋪在桌子上。

“溫杳啊,老師知道你請了一個星期的假,也知道這只是一次月考不代表什麽,但是你的實力,是老師們都看好的,你不該是這個水平呀。”

溫杳垂着眼,看着桌子上那一張,從排名42開始排的全級成績單。

中間那一行被黃色馬克筆标記出來的成績格外惹眼。

總分602  年級排名67

語文125 數學115 英語120

物理70 化學83 生物85

溫杳掃了一眼她的成績,發現她的物理居然才只有70分。

“老師希望你能調整好狀态,畢竟月考過去了,接下來的市統考,才是檢驗高二學習成果的一次考試,而且到時的卷子是會按高考的難度來出,基本哪個分數階層,就沒跑了。”

溫杳垂着手安靜聽着,點了點頭。

“我明白的老師,我會的。”

孔明華看着她這副乖巧的樣子,欲言又止,終究沒再說什麽,揮了揮手,讓她回去上課。

那一張成績單,不光是在所有科任老師那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在班裏,也猶如投下了一顆深水炸彈。

“我沒看錯吧,溫杳67,這個成績都被擠出競賽班了吧。”

……

溫杳剛走到班級門口,就聽見後門傳來很大一聲驚呼。

溫杳腳步稍頓,繼而面無表情地走了進去。

看上去像是沒受影響一樣。

周六那天,陸京航和溫杳約好在酒吧街老地方補習。

因着下午還要去學琴,溫杳早上出門太匆忙忘記把琴帶出來,陸京航送溫杳回去後她又着急忙慌地去拿琴。

但打開房門,架子上的臺面空空蕩蕩。

溫杳下到樓下問周慧瑛。

“奶奶,你有沒有看見我的小提琴。”

周慧瑛在擇菜,聽見了也就輕飄飄指了指,“哦,在桌子那邊。”

溫杳皺着眉,走過去一看,小提琴的琴弦松了,而且琴弓還沾着不明液體,黏糊糊的,像是口水。

明顯就是被人動過。

溫杳握着的手微不可察地收緊,眼圈憋紅,“奶奶,你為什麽亂動我的東西。”

周慧瑛不悅道,“哪裏亂動,早上你姑姑他們過來,弟弟要玩,我就拿下來給小孩子玩一下。”

小提琴是溫遠庭從國外帶回來的,很貴。

不僅如此,這把琴陪她度過了人生中最黑暗最無助的時刻。

她一直很寶貴着。

周慧瑛把豆子往盆子一扔,淡哂,“你這把琴還不是你爸爸買的。”

“學琴這麽貴,學它幹什麽。”

溫杳握着的那只手不自覺地用力,指腹觸到了琴弦最鋒利的地方,指腹傳來輕微的刺痛,她喉頭哽住,不經思考就回了嘴。

“我又沒有花你們的錢。”

每個月林照青打的生活費都夠她生活和學琴。

“你這妮子怎麽說話的!”

周慧瑛見狀就要發火。

爺爺适時開口。

“好了。”

溫杳低着頭,抿着嘴唇。

溫爺爺顫巍巍開口,“你也別和你奶奶犟嘴。”

溫杳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沒有禮貌頂撞長輩,甕聲甕氣開口,“嗯,我以後不會了。”

外面的天色還不算晚,只是這幾天換季,下午的時候下起了雨,溫杳低着頭,說了聲之後,抱着琴跑出去。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只是單純不想待在那。

溫杳腳步無意識地一直往前走着,像是肌肉記憶一般,走回到那條酒吧街。

她站在臺球室門口,一眼就望見坐在正中央灰色沙發上的陸京航。

他模樣慵懶地靠進沙發裏,指尖夾着煙,側着臉和旁邊的人說話,一瞬間,溫杳好像回到了那個雨天的夜晚。

她第一次在臺球室門口撞見抽煙的少年。

即便是處在昏暗的街角,也依舊耀眼、恣意。

似乎沒有什麽能遮掩他的光芒。

溫杳抱着琴的手收緊,自卑感一點點從骨子裏生出來,将她吞噬。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溫杳的傘面被雨砸得吧嗒作響。

陸京航似有所感朝門口看過來。

四目相視,不止溫杳愣住了,陸京航也沒想到。

他把指尖夾着煙摁滅在桌上的煙灰缸,快步出去。

裏面的人瞧見了溫杳站在那,都很識趣地散了。

“你怎麽過來了。”

陸京航鑽進她的傘下,接過她的傘。

外面雨很大,也不知道溫杳站了多久,指尖都是涼的。

“先進去。”陸京航擰眉。

溫杳沒動。

陸京航擡睫看去,溫杳抿着發白的唇,仰着頭,眼睑下有一圈揉得發紅,像是哭過的痕跡,她嗫嚅開口。

一句話,險些讓陸京航連傘都拿不穩。

她說:“陸京航,我能不能去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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