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來自親娘的靈魂困惑……
東方露白, 陳元去茅房,外頭起了風,吹的人起雞皮疙瘩。
回來時, 李耿醒了,正抱着枕頭一雙杏眼睜得圓乎,盯着窗簾發愣。
陳元坐到床邊,伸個懶腰,哈欠連連的說:“往裏一點。”
“哥你還睡?”李耿視線看他。
“廢話!”陳元躺下, “正困的呢,又不是在書院,必須睡到自然醒才對得起難得休息的時光。”
李耿抿了抿唇, 坐起身:“可我睡不着了。”
“你一整晚睡的跟豬似的,當然睡着了。”陳元拿腳蹬蹬他,“不睡就起來想幹嘛幹嘛去,但不許打擾我睡覺。”
李耿看看陳元, 猶豫片刻又躺回去,拍着自個的胸脯,一陣長籲短嘆, 悶悶道:“昨晚做夢夢到母後了, 我還真挺想她。”
“那今兒就回宮吧。”陳元閉着眼睛懶懶的說道。
“不行不行。”李耿又咕嚕坐起來, 看着陳元道:“比起想,我更不願惹母後不高興。”
陳元睜開一只眼, 眯成縫看他,哼笑:“既然不願,那你回來做什麽?”
李耿咬了咬唇,嘆口氣,再次躺回原處, 想了好一會兒,旁邊的陳元已經進入了夢鄉,他看了他幾眼,然後繼續盯着床頂發愣,好半天慢慢的也睡着了。
李耿是餓醒的,醒來,迷迷瞪瞪的就要吃的,什麽水晶餃子、烤鴨、乳豬、雞湯的說了一通,嘴裏還嘟囔着快點快點。
“殿下,殿下……”阿四小聲叫了兩聲。
李耿癔了吧唧醒了,起身,邊揉眼邊問:“母後是不是派人來接我回宮了?”
“沒呢,您不是餓了,元少爺臨走前吩咐了廚房,做了好些你愛吃的。”阿四小聲道,恭敬的拿過鞋子給他穿上,“一早丞相夫人就來過了,瞧你睡的香就回了,夫人是擔心你吃不好睡不好,疼您呢。”
Advertisement
李耿的臉上緩和不少,聲音也透了愉悅:“舅母素來疼我的。”頓了頓,吩咐道:“讓外頭候着的丫鬟進來伺候吧,洗漱後去找舅母用膳。”
阿四應了,轉頭高聲吩咐。
……
惠帝下了早朝,連膳都沒來得及用,就把李稷叫去了書房訓話。
李稷跪在那兒,并沒多大反應,只輕輕皺了皺眉,纖長的睫毛偶有輕閃,在惠帝面前,他仍是那個乖巧聽話膽小怕事的兒子。
惠帝脾氣本就差,訓着訓着便更是暴躁,再看李稷毫無反應的怯弱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開口罵起來:“朕就怎生了你這個沒用的軟骨頭!”
李稷跪在那,聽了這話,只打着哆嗦支支吾吾道:“父、父皇息怒。”
惠帝氣的給了他一腳,李稷一個不穩跪坐在了地上,下一刻忙坐直了,垂着腦袋,哆哆嗦嗦的開口:“父皇息怒……父皇別氣壞了身子。”
“息怒,息怒,你就只會說這一句是不是?你怎就半點不随他!”
李稷咬緊了下嘴唇,惠帝口中的“他”讓他眼裏起了冷意。
“你怎就半點不随他!”惠帝吼道:“你看看你哪一點有他的樣子,你哪一點有!他若活着,定是對你失望透頂!”
李稷整張臉擰起來,眼裏的冷直達眼底,嘴唇咬了又咬,拳頭握了又握,可仍舊沒動怒,只跪着不動。
惠帝是想激怒他的,但李稷不上套,他知曉這孩子只要提“他”就會發怒的,可這次沒有,他的隐忍越發強悍了。
“說話!”惠帝又給了李稷一腳。
李稷終于擡頭了,眼神變了,藏了冷,藏了恨,露出淚花來,癟着嘴委屈極了,像個沒糖吃的小孩子,哽咽問道:“父皇要兒臣說什麽?”
這話問出口,惠帝沉默了,是啊,要他說什麽,他要他這個可憐的兒子說什麽呢,其實他什麽都不要他說,他不需要,他只要他好好活着,只要他安全待在他身邊。與北丘國交換學子之事,候選名單中,李稷的呼聲最高,所有人都覺得他是不受待見的兒子,讓他去,比随意找個人去要好得多。
可惠帝哪裏舍得,外人看來他不喜歡李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愛這個兒子,因為是“他”生的,他和“他”的骨肉,他豈會不愛。但正因為是“他”生的,因而這朝堂之上、後宮之內沒有容“他”和“他”兒子的,都變着法的要他們死。
“他”選擇了死亡,就為保全李稷,只要一想到“他”的死,惠帝就再也忍不住,握緊了拳頭,抿緊了雙唇,表情帶了說不出的悲痛,身體像是站不住,強撐着立在那,看着李稷,萬般心疼地,卻不得不口出惡言地:“話都不會說……”他揚手打了李稷一巴掌。
惠帝保護李稷的法子蠢的可笑,假裝不待見李稷,故意作出厭惡李稷樣子來,讓所有人輕看李稷,從而放過他。人都這樣的心理,不會把弱者當成威脅。
這些年,惠帝過得煎熬,他多想抱抱李稷,多疼疼他,可這些都只能想想。他知道李稷過得更是煎熬,但只要活下來,其他的便不重要了,因為只有活着才會有機會翻身。
這次去北丘國,惠帝是玩玩不許李稷前去那種苦地方,一去三年能活着回來都是未知,他必須保證李稷就在他跟前,這樣才放心。
可總要找個借口留住李稷,思來想去,眼下只能将鄭海的事推到李稷頭上。
李稷頓覺臉上熱辣辣的疼,捂着臉,仰着頭,茫然失措地、痛苦至極地看着他:“兒臣會說,可父皇要兒臣說什麽呢?”他吸了吸鼻子,啞着嗓子:“從進這個門,父皇便讓兒臣跪下,對兒臣又罵又打,兒臣做了什麽讓父皇這麽生氣,即便是死,也讓兒臣死個明白啊。”
屋子裏靜了下來,對上李稷的眼神,惠帝手抖的厲害,連同心跟着抖,若不是多年養成的克制,他怕是真要撲上去抱住李稷。
“好,今兒就讓你死個明白!”惠帝強忍着心疼,怒喝道:“誰給你的膽子敢傷同門師兄弟一條腿!” 他顫抖着手指着李稷,“今天我讓你知道什麽叫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他不給李稷辯駁的機會,高喝一聲:“來人,将二殿下關押候審,沒朕的允許,不得任何人探望!”
有一股殺意從心底湧出,湧向全身,李稷的恨極了,不敢置信的顫着音問:“父皇您說、說什麽?”
惠帝硬着心腸不再看他,只擺擺手示意人把李稷帶下去。
“不是我!”李稷喊了一嗓子,眼裏蓄了一層淚,盯住了惠帝,沒再反抗,由着被人帶下去,直到出了門,那淚才奪眶而出。
門外一直等着的陳元瞧見這一幕,立時快步上前,滿臉不解,擔憂道:“這是怎麽了?”
李稷淚流滿面,輕輕地幾不可聞地說:“他不再是我父皇了。”
陳元聽見了,心咯噔一下子,一把抓住李稷的胳膊心疼又着急:“到底怎麽了?”
這時候,旁邊的侍衛回道:“元少爺,陛下有旨,将二殿下關押候審。”
陳元怔詫地瞪向他:“你說什麽?為什麽?!”
“屬下不知。”那侍衛低了頭。
陳元沉默了一下,便甩出一句:“我找陛下問問去!”
“哥!”李稷拉住他,手在袖子裏不自覺攥緊了陳元的手:“你回家吧,”他沒了精神,“你放心,我死不了。”
陳元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惠帝正是氣頭上,他不能沒眼力見,只能暫時回府。當得知惠帝說李稷說傷人兇手的時候,陳元真恨不得沖進宮跟惠帝打一架了。哪有這麽做父親的,竟如此不分青紅皂白冤枉自己的親兒子。
李耿也是個着急,丞相府住不下去了,當天便回了宮找他母後給李稷求情。
“我的傻兒子,你什麽時候才能讓母後省點心,這個節骨眼上去求情,你怕是不知道你父皇的脾氣。”陳氏恨鐵不成鋼的瞧着李耿,驀地瞧見他的臉瘦了一圈,立時心疼道:“怎瘦這麽多?快過來,讓母後看看。”
李耿坐到她旁邊,撒起嬌來:“母後,二哥待我極好的,若不是他在書院多多照顧我,怕是我要瘦成竹竿了。”
“說這些也沒用,你父皇氣頭上,若是去,不僅幫不到他,反而還可能害了他。”陳氏說着輕哼一聲,“如今你跟他倒是真成了好兄弟。”李耿跟李稷相處融洽好像沒什麽不好,思來想去,嘆口氣,道了句:“你放心,母後會盡力幫他的。”
“要盡全力。”李耿拉住陳氏的袖子,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母後,兒子求你了,再怎麽說,二哥也算是你的兒子,若是兒子被父皇關押……”
“閉嘴!”話沒說完,陳氏打斷,臉一板,“你這孩子,話可不能亂說。”
“母後,兒子說說而已。” 李耿臉皺起,耍起小性子來,“母後時常教育兒子,跟兄弟之間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既然如此,那兒子這就去跟父皇請示,讓兒子跟二哥關一塊。”
“你,”陳氏眼一瞪,“你是沒聽見還是想挨揍?”
李耿多少知道自己親娘的脾氣,平日裏多半是寵着他,可若真生起氣來,大有六親不認的勁頭,為防止挨揍還是乖乖閉嘴的好。
陳元一夜無眠,天未明就要進宮,給陳衛昌攔住訓了一頓。
陳元心裏頭着急,也知這會子進宮無用,惠帝要上早朝,下了早朝也有用公務要忙,稍作思忖便決定去探望李稷。
大夫人叫住他,嘴裏不好攔他只順着他的心思道:“陛下下了旨意,不許人探望,你去了也是徒勞,等你父親下了朝,讓他跟那邊知會一聲你再去也不遲。”
陳元擰着眉:“阿娘,你說他在裏頭好嗎?能受的住嗎?”
“沒陛下的旨意,誰敢傷他一毫?”大夫人哄道:“阿元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時候還早,你乖,再去睡會,若不想睡,陪阿娘用早飯好不好?”
陳元悶悶道:“哪裏吃得下。”話是這麽說,還是跟着大夫人去了飯桌前坐着。
大夫人心裏頭怪異,知道陳元跟李稷關系親密,可還是頭一回見陳元這般緊張李稷,瞧着他擔心的樣子,心裏說不上來的感覺。
陳元飯沒吃幾口,便吩咐廚房給李稷做好吃的,連李稷不愛吃鹹,不喜油多,他都放在心上,一一交代廚房那邊。
大夫人聽得心裏頭更是個怪,雖說表兄弟間感情好是好事,可細細想想,他們倆好的有些過了,連愛吃什麽不愛吃什麽,都記得清楚,她這個當娘的怎麽不知自個的兒子這麽細心。
若不是李稷是男孩子,她怕是都要誤以為陳元喜歡他了。
大夫人剛冒出這個想法,接着就給自己這種荒唐的想法吓的僵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