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你父皇簡直優了個秀
李稷坐在長桌邊, 盯着桌上的飯菜,臉上沒多大表情,話也不多, 甚至連眼神都不往惠帝那邊瞄一眼,從前總是裝的小心翼翼唯唯諾諾,如今,倒也是懶得裝了。
“發什麽呆呢,”陳元用手肘碰下他, “這麽多菜,好些你愛吃的,趕緊嘗嘗。”說罷給他夾了爆炒毛肚放到他面前的小盤裏, “這個你絕對愛吃。”
李稷拿起筷子,這時惠帝開口了:“是啊,你不是最愛吃毛肚了嗎,趕緊嘗嘗。”
李稷拿筷子的手在半空停滞一瞬, 轉而伸向了面前盤子裏的一塊酥肉,放進嘴裏慢慢咀嚼起來。
“……”陳元有些許吃驚,這小子氣頭上連裝都懶得裝了, 他輕聲咳了咳, 放低聲音, “還氣着呢?你也裝一裝。”
說完這話,他皺了皺眉, 想想一切的一切李稷自以為隐藏的天衣無縫,實則全被自個的老爹摸的一清二楚。
陳元喉結動了動,偷偷瞟了惠帝一眼,覺得他一定是這本衍生小說的作者。
往日,每個孩子都争着谄媚, 包括李稷在內,惠帝早膩了那些谄媚,此刻李稷這一舉動,倒是讓他覺得有兩分好笑,尤其是看着他生悶氣的樣子,每每這個時候,他覺得最像那個人了。
這是還在生他關他一個月牢獄的氣,惠帝又想,氣性還真是大,愛記仇,這一點也像極了那個人。
想到江行舟,他心底就不由得升起一股悲痛來。
“父皇,今兒的菜兒子全愛吃。”
李耿的話打斷他,他擡眼看過去:“愛吃便多吃些。”
李耿開心地點頭,說道:“多謝父皇關愛,兒子一定多吃。”
惠帝笑了,不算李稷,諸多兒子中,他最喜歡的便是李耿了,心思單純,最重要沒有半點奪位的心思,而且也是個聽話孝順的孩子。
他看了看自個面前的紅燒肉,伸手端起放在了李耿面前:“父皇記得你愛吃肉,今兒做的肉菜不少,随你高興吃。”
李耿眼睛都亮了,雖說父皇從小便有些寵愛他,但在他記憶中還沒有過把菜端到他面前吃,他是個受寵若驚,很開懷地說:“謝謝父皇,兒子定把這紅燒肉連肉帶汁都吃幹淨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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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脆把盤子也吃了。”陳元玩笑道。
剛喝一口湯的惠帝給這話弄笑了,許是喝湯的緣故,直接嗆着了,嗆着笑着然後咳起來。
“姑父。”陳元上前,目露擔心,接過張忍手上的錦帕遞給惠帝。
“父皇。”李耿也上了前,滿滿的擔心。
只有李稷,坐在那,像個沒感情的機器,面無表情的,連個眼神吝啬的都沒給。
惠帝用帕子捂着嘴,依舊咳着,甚至有些急喘了,他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但咳着喘着,很難受的樣子。
“陛下。”張忍不慌不忙拿了幾粒黑色藥丸,畢恭畢敬送到惠帝嘴邊,陳元趕忙遞上一杯溫水。
惠帝張嘴吃了那幾粒藥丸,張嘴去喝陳元手上的水,這時一個猛咳,一口鮮血,他像是一口氣沒提上來,眼睛一翻就此歪在了椅子上不省人事。
“父皇!”
“陛下!”
“姑父!”
李稷終于有反應了,視線投過去,水波一樣的漂亮眼睛滿了疑惑和驚懼,也就一瞬,他立刻起身跨步過去。
“來人,快叫禦醫!”李耿哭喊道。
“殿下莫慌,叫神醫來便可。”張忍出聲道,他還算冷靜,“陛下吩咐的,他身子的事切不可聲張。”
李耿慌的直哭,陳元也是個驚慌失措,但倒還有兩分冷靜,把頭點點,道:“張忍,姑父如何吩咐的你便如何去做,快,人命關天!”
這句“人命關天”像是一個利器,穿透了李稷的耳朵,嗡嗡的,他怔了怔,撞開陳元和李耿往惠帝跟前湊,惠帝嘴角是血,眼睛緊閉,臉色蒼白,他心頭一緊,竟有一股擔心從心底升來。
月牙挂在夜空,像是把天空燙了個鐮刀似的形狀,李稷站在窗邊,月光照出他緊鎖的眉頭和他這個年紀少有的沉重表情。
陳元把父皇的病症給他細說了,大概是沒想到,李稷一時間竟不知他該是什麽樣的心情。
他自認為應該是高興的,畢竟一直都盼着他死,甚至在過去某段時間裏動了親手殺死自己父皇的念頭,可真到了死亡邊緣,他卻沒有半點愉悅。
陳元放輕腳步走到他跟前:“放心,姑父暫時沒事。”
李稷皺着眉頭看他,戾氣和力氣都像是被什麽東西抽走了,輕着聲音:“你怎麽知道?你又不是大夫。”
他只當陳元這話是寬慰。
陳元抿唇沉默,剛才他偷偷問了系統,惠帝還能撐半年左右,實話不能說,只道:“神醫說的。”
李稷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極慢地“哦”了聲,眼神裏似有什麽閃過,陳元敏銳的捕捉到,卻沒點破,縱然李稷嘴上一千一萬個說厭惡自己的父親,但那血濃于水的親情是真切的,聽到自己的父親得了危及生命的重病,想必是誰多少都會有些動容。
陳元明白李稷的嘴硬心軟,也看出他的擔心,便又道:“明天一早就能醒來,不如你回去睡覺吧。”
李稷移開視線,沉默着,好一會兒才說:“三弟都在,我這個當哥的哪能那般不懂事。”
“那小子聽完神醫的話,早歪在榻上打盹了,”陳元說,“要不,咱們也去榻上躺躺?”
李稷垂下眼,半晌才道:“也好。”
他哪裏躺的下,哪裏睡得着,心情說不出的複雜,此刻他有些恨自己的心軟了,他沉着臉靠着陳元,因心裏的煩亂,不由自主的攥住了陳元的手,更不自覺的使了些力度。
陳元給李稷抓疼了,卻沒把手抽回,坐直上半身,另一只手捏他臉一下:“使這麽大勁做什麽?”
李稷松了松手,心不在焉的說道:“幾更天了?”
他覺得今晚的夜特別長。
“不知道。”陳元來這兒這麽久,對這裏的計時還是不習慣,此刻他腦子裏盤算着下次該在空間買個手表的。
一直候着的張忍上前恭敬回道:“二殿下,子時已過。”
李稷坐在那不動了,渾身透着洩氣,冷冷清清的,讓人不敢在他面前大聲說話。
陳元撓撓頭,內心感嘆自家小子外表冷酷無情說話句句紮心,實則是個嘴硬心軟的傲嬌貨,知道父皇沒多少時日活了,定是擔心,或許還要如同李耿那樣大哭一場呢。
“哥,我睡不着。”李稷開口了,聲音悶悶地,真像是要哭,“我出去走走。”
言畢,起身便大步朝外走去。
陳元無奈,拿上披風:“我陪你。”
“你,”彼此沉默在院裏石凳上坐了一會兒,陳元忍不住開口,但開了個頭便沉默,而後一聲嘆息,“我都擔心的要死,更別說你們當兒子的了。”
李稷看他一眼,強自笑笑,有意表現地不在乎:“我不是李耿。”
陳元張張嘴,心裏罵道:“你他大爺的就嘴硬吧!”他又嘆口氣,然後說:“姑父的身子病成這樣,不僅瞞着,還每天那麽辛苦上早朝批閱奏章,這麽勤政愛民的好皇帝,上天未免太殘忍了些。”
這話李稷沒接。
“明早的早朝是上不成了,大概會被不少人知道吧?”陳元又說。
李稷還是沒接話。
陳元咳了咳,有點自言自語的意思:“我這樣都覺得嗓子和胸膛震動的發疼,姑父久咳不治得多難受啊,他是怎麽做到跟沒事人一樣的?”
李稷依舊不說話,神情有些變化,抿着的嘴唇緊了緊,拿洩氣地眼神看向陳元:“哥,我……”他該怎麽說呢,一直以來,他都以打敗父皇為目标,讓父皇嘗到不善待他和阿爹的下場,但是,現在這樣的狀況,突然的,猝不及防的讓他腦袋一片空白。
“想說什麽?”陳元貼近了點,“放心,在你父皇院裏不怕被什麽人聽了去。”
李稷輕輕嘆口氣:“不知道說什麽。”他抿了抿唇,似乎真的很苦惱。
陳元思忖少頃,帶點淡笑:“我給你講故事如何?”
“故事?”陳元疑惑地瞧着他,這個時候哪有什麽心情聽故事,但還是點了頭:“好。”
“說到故事的主人公,我現在腦子裏想到他掌控一切就忍不住飙髒話,真他爹的優了個秀。”陳元感嘆,“太厲害了,絕頂聰明,什麽事什麽人都整的明明白白的。”
李稷漫不經心,對陳元的話沒在意,所以不作聲。
陳元抖抖腳,重點強調:“但是,他和兒子的關系處的很差,因輕慢無視兒子,導致兒子無時無刻不想殺他,這一點跟你和姑父很像。”
這話李稷聽進去了,難免蹙眉,面無表情看着陳元,問:“然後呢?殺了他父親嗎?”
陳元坐直了些,清下嗓子:“你聽我慢慢道來。”
“我只想知道故事結局。”李稷不給面子道。
“……”陳元皺眉,“哪有這樣聽故事的?”他撓撓頭,身子放松些,洩氣道:“睡不着,我想說話,你就讓我細細給你講講故事,不行嗎?”
李稷幾乎是脫口而出:“沒心情聽什麽故事。”
“承認了吧,”陳元也近乎脫口,“你在擔心你父皇。”
李稷臉一沉,瞪眼,兇巴巴張張嘴,卻沒說出反駁的話來。
“兒子擔心父親,再正常不過了,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陳元嘟囔道:“你父皇若是知道了,病定能好一半。”
李稷沉着臉不做聲。
陳元看他這樣,無奈嘆口氣,其實,自從惠帝跟他坦白很多事後,這兩日,他的心口就像是一塊大石壓着,導致他心事重重,每每見了李稷,就很想把那些真相說出口,卻每次都因與惠帝的承諾而忍住。
可此刻,屋子裏的惠帝生死未蔔,難道真要到死都讓李稷記恨嗎,左思右想,他一咬牙,雙手扶上李稷的肩膀:“故事的主人公是你和你父皇,今天有些關于你父皇和你阿爹的事我必須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