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沐浴
冷月無聲，只有利劍的尖鳴和冷鐵相撞的金石之聲，樹葉被劇烈的響動震得“簌簌”下落。
落葉翻飛，在空中不停地打着旋兒，有的被周邊的劍氣所擊，遲遲落不下去，有的則仿佛長了眼睛一樣，有意避開兩人潇灑利落的身姿，乖乖地曲線落地躺好。
楚昀的軟劍一點兒都不心軟地沖着顧魚的心口刺去，顧魚立即朝下豎劍抵擋，同時靈活側身堪堪避過，軟劍與長劍摩擦出幾點火花，發出令人牙酸的動靜。
軟劍如同吐信的長蛇，轉了個彎對顧魚窮追不舍，楚昀腳下的步伐如同行雲流水，一點兒都不拖沓，也不猶豫。
以顧魚現在的體力，她除了狼狽逃竄的空擋偶爾主動出擊以外，大多數時間都是被窮追不舍的楚昀催得上蹿下跳，好不容易蹿到樹上，扶着枝幹歇口氣，一回頭楚昀的劍剛好從她臉側滑過，顧魚瞳孔驟縮，不暇思索地下腰後仰，偏偏重心不着力，她還得在半空中緊急調換姿勢才就能勉強站着落在地面上，但還是一個踉跄差點摔倒。
“沈小白，你差點毀了小爺的花容月貌！”顧魚憤怒地油嘴滑舌道。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楚昀待久了之後肯定會潛移默化地沾染他的不良習氣，比如信手拈來的花言巧語和某些略顯輕浮的做派。顧魚以往都掩飾得挺好，但在越親越熟的人面前，所有的掩飾只會顯得更加笨重不堪罷了。
“你只要肯認輸，小爺我就饒了你！”楚昀叫嚣道，嘴角浮起得意的微笑，他精力太旺盛，完全看不出一丁點累。
零碎的星星撒了滿空，彎彎的蒼穹浸泡着迷離的夜色。
樹林裏受驚的鳥兒叽叽喳喳地在樹梢亂竄，抗議着這倆無聊的閑雜人等驚擾了它們的美夢。
“你早說啊！”顧魚總算松了一口氣，忙不疊地認輸，“我認輸我認輸！我顧魚打不過你沈小白！這下行了吧？”
慷慨認輸後，顧魚才輕松地從另一顆樹梢上躍下，将“拂曉”長劍歸鞘，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身上因為慌忙逃跑而惹上的塵土，此時用“灰頭土臉”來形容她真是再好不過了。
楚昀眨眼間也逼近到顧魚面前，顧魚咬緊牙關，下意識地後退半步。等到楚昀輕輕哂笑一聲，将軟劍收回袖中後，她緊繃的神經才軟了下來，呆呆地一動不動。
“走吧！咱倆回去呗！”楚昀心滿意足之後，嬉皮笑臉地想要攬過顧魚。
卻被顧魚有意識地撇嘴避開，兀自往旁邊離遠了幾步。
“喲！”楚昀驚訝地眨眨眼，“怎麽？生氣了？”
“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能那麽小氣？”顧魚反問，兩條眉毛很嫌棄地擰在了一起，邊走邊道，“下學後才踢了蹴鞠，回來還沒怎麽歇腳就被你追得四處逃命，現在身上一大股汗味兒，快惡心死了！你別碰我！你也臭！”
還說不生氣，最後一句話的窮兇極惡程度差點想把楚昀剁碎吃了，要不是因為她現在女扮男裝性別不明，她真想回頭啐罵一句“臭男人”！
“臭男人！”顧魚想着想着居然真這麽蹦出了心裏話。
兩相對視後，最怕氣氛突然尴尬。
顧魚咬了咬唇，悶不做聲地回頭走得飛快，落荒而逃的速度與剛才的逃命可以相提并論。
“呵！難道你不是男人？”楚昀無語地望着顧魚愈來愈小的背影，自言自語着。他低頭仔細嗅了嗅身上的味道，确實臭得耐人尋味……
于是，楚昀一只手厭惡地捏着鼻子，雙腿即時加速，以一種耐人尋味的姿勢飛身跑了回去。
顧魚回到房間，盡快放好熱水，終于舒舒服服地拖着疲憊又渾身是汗的身體坐進了澡盆。
“真舒服啊！”她情不自禁地舒了一口氣，緩緩地将頭沒入了水面，大約閉氣一刻鐘，恍惚聽見有人在敲門。
“咕嚕”一下，她從澡盆裏冒出個頭，順便抹了一把臉。
“誰啊？”顧魚有些緊張地朝門外喊道。
“是我！小白！”楚昀以一種特風騷的姿勢倚靠在門口，臭不要臉地繼續道，“那個……你在沐浴了嗎？要不你開開門，咱倆将就一起呗？節約用水！”
楚昀的聲音就像是一股刺耳的風，呼呼地灌進了她的耳朵，惹得她腦子裏嗡嗡嗡的。
顧魚捏緊了小拳頭，氣沉丹田，中氣十足地回道：“滾蛋！”
楚昀一愣，撓了撓耳朵，仍然不棄不休，叩門道：“別啊！大家都是男人，坦誠相見又何妨呢？你害什麽羞啊？”
門框被劍鞘砸得“哐”的一聲巨響，楚昀連連躲開兩步，搖搖頭，唉聲嘆氣地回廚房燒熱水。
“真是命苦啊！還是家裏舒服！衣來張……呸！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一皺眉就有人屁颠屁颠地跑來噓長問暖，貼心伺候……沒想到現在小爺我居然淪落到要自己燒洗澡水的地步！嗚呼哀哉，真是可悲可泣啊！”楚昀燒水的時候還忍不住喃喃自語，唠叨個沒完。
誰讓他太孤單了呢？總想出出氣刷一波存在感。
沒想到他刷着刷着還真刷來了一個意外的人兒——顧舟。
“小白哥哥，你在燒水啊？我來幫你吧！”顧舟不請自來，二話不說就蹲在楚昀身旁，熟練地拾掇着竈臺下的柴火。
在她的幫助下，幹柴烈火燒得更旺了。
顧舟的臉頰在火光映照下蕩漾起迷醉的紅霞，她不敢擡眼看楚昀，可是楚昀偏偏時不時地偏頭瞅她，口中依舊滔滔不絕：“阿舟妹妹，還是你好！你那個弟弟太不是個東西了！大家都是男人，一起洗澡又無傷風雅……還可以節約洗澡水，可他就是死不答應，跟個姑娘一樣！唉，不說他了，提到他我就氣得心肝子疼，謝謝你啊阿舟！其實你不用幫忙，你就陪我說說話我就很開心了！咦——你臉很紅诶，是不是太熱了，我給你扇風！”
顧舟羞得臉更紅了，她有條不紊地将燒好的水倒進兩只木桶裏，而一旁的楚昀則真的只是在拿着蒲扇給她扇風，眼睜睜地看着姑娘預備提起兩桶水，他才有一丁點不好意思地搶先奪過一桶水，騰出一只手繼續給顧舟扇風，顧舟則雙手吃力地拎着一桶水走在前面，但她的心裏卻美滋滋的。
“其實吧，阿舟，你真不用這麽幫我，我實在是太感激你了！”楚昀繼續不停地聒噪，可他卻分明口是心非，否則為什麽不把顧舟手裏的水桶搶過來，将大蒲扇直接遞給顧舟自己扇不就好了嗎？
然而，世上有一種“口是心非”叫“盛情難卻”啊。
顧舟将熱水倒進洗澡盆，又小心翼翼地一邊探手試着水溫，一邊加入冷水。
忙完之後，她呆呆地站在一旁，她的臉頰依舊很紅，兩只大大的眼睛充滿期許和害怕地盯着楚昀。
楚昀更不好意思了，忽然覺得顧魚對他的愛答不理其實挺好的！他摸了摸鼻子，尴尬地開口道：“那個……阿舟，我要沐浴了，要不你先出去？”
顧舟驚了一下，點頭糯糯道：“好的，阿舟不打擾小白哥哥了！”
臨走之前去，楚昀朝她笑了笑，待顧舟擦身而過，他才開始慢悠悠地寬衣解帶。
身後驀然響起一串急促的腳步聲，楚昀立刻攏禁了衣衫，剛剛一側臉，便有一枚香甜的親吻落在了他的臉頰，如同羽毛拂過，卻又帶着炙熱的溫度。
楚昀還沒來得及看清顧舟的表情和眼神，顧舟就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匆匆跑掉。
敞開的門扉在熱風中輕輕晃動，楚昀此刻的心情很複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