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崔骊骊（上）

秋雁南歸，處暑已過，周邊絲絲縷縷的空氣皆透着涼意，當街邊泛黃的梧桐葉離開虬枝繁複的樹枝翩翩落下，秋陽穿過層層的空隙漏出好大一片柔和微涼的日光，離雲在熏黃的天上無所事事地飄蕩時，所有的生機開始由盛轉衰，四周呈現出一派蕭索之意。

自從顧舟上次偷偷吻了楚昀之後，她每每見着他就更是不好意思了，急急撇開愛慕的視線不說，還把頭沉得更低。楚昀撫額感到尴尬的同時，依舊若無其事沒心沒肺地向顧舟打招呼，好像那晚被吻的人不是他一樣。

顧舟不明白楚昀到底是幾個意思，但是她的意思已經表達得格外清楚了，就連不小心與楚昀目光的對撞也是充滿了濃情蜜意，楚昀肯定明白她的心意，可是就是沒什麽反應！這讓顧舟很苦惱。

顧舟是個很漂亮的女孩，稍稍沖人微微眨眼就足以勾走別人的魂兒，确實有幾分狐媚子的味道。可是顧舟畢竟是良家女孩，當美豔與樸素統統集中在一個人身上時，更會産生難以言喻的奇妙魅力，尤其是對于那類本來身在帝王家看慣了絕世美女的王公貴胄。

可是楚昀就是個奇葩，他不愛吃這一套。他明明才十六歲，卻偏偏有了一顆滄桑到看破紅塵的心，對十四歲的小顧舟沒有半點男女之情，他既會虛情假意地逢場作戲，也能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他明白顧舟的心意，一方面希望用“保持距離”這一招讓對方理解他的意思，一方面又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對她就是對妹妹的普通關心。

兩人略微尴尬的關系從那晚到現在已經持續了兩個月。

九月裏的某一日是崔不才的獨生女崔骊骊十六歲的生日，顧魚和江玉年作為崔不才的得意門生各自有幸接到了邀請函。當晚，崔不才包下了整座雨花樓為愛女慶生，小小桃李縣稍微有頭有臉的人都會賣個面子。

不僅如此，他還專門從梨園花大價錢請了一個戲班子在酒樓搭臺唱戲，這場生日宴辦得好不熱鬧。

楚昀作為顧魚的書童也跟着一道去了雨花樓蹭吃蹭喝，那晚他穿了一件月白色蹙金暗紋錦衣，跟在顧魚身後風度翩翩的樣子更像是個貴公子。顧魚唾棄地翻了好幾個白眼，要不是因為他足夠出名，說不定得被認為是楚昀那貨的小跟班。

“腹有詩書氣自華，沈小白就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草包！我不能和他計較！有損風度！有損風度！”顧魚自我安慰，稍稍整理了一番半舊的荼白色長衫和黑色儒巾，儒巾後面順着脊背耷拉下一縷飄帶，另一縷飄帶則順着她的耳後脖頸垂在身前，意外地将她的脖頸襯托得更加修長白皙。

作為本縣最大書館潇湘軒的老板沈君歡自然也收到了崔不才的請柬，他身着雪白長袍，如墨的頭發用一根白色絲帶随意綁住披在背心，兩美目流盼的丫鬟簇擁在身旁，他一出現就吸引了雨花樓裏其他客人的目光，可他倆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的眼睛只是匆匆掃視了一遍酒樓的情形，并沒有把那些欣賞他的人放在眼裏。

下一瞬，沈君歡才邁出半步，顧魚便帶着楚昀姍姍來遲。

楚昀剛進門就成功奪走了本來集中在沈君歡身上的目光，就連沈君歡也木讷地盯着他看。

顧魚點漆般的眼珠子動了動，略感失落地徑直走到崔不才面前，誰知崔不才那胖乎乎臉上的小眼睛還直勾勾地望着楚昀那家夥呢。

“學生拜見老師！”顧魚作揖生硬道。

崔不才這才反應過來，樂呵呵地低眸看向顧魚，愛護地摸了摸她的頭，即刻吩咐奴仆帶顧魚上雅間。

顧魚不僅是他的學生，相比江玉年來說她還是個窮鬼，崔不才考慮到她家的經濟情況，本來沒有打算讓她送禮，只管來吃好喝好就行，可是人情世故是門學問，禮輕情意重，何氏便熬夜為崔骊骊縫制了幾塊不同款式花樣的繡帕，包好之後讓顧魚帶給崔不才。

顧魚跟在崔家的奴仆後面，将楚昀徹底撇在了一邊，原來客人帶來的仆從可以不陪同主人吃飯，崔不才在一樓大廳為他們另有安排了幾桌酒席。

“诶！你怎麽來了？”沈君歡揮手讓倆小丫鬟退下，将堵在酒樓門口的楚昀拽到了一邊牆根，驚訝地小聲問道。

“你能來，我這麽不能來？”自命風流的楚昀錯開手中的折扇，一面不耐煩地回答沈君歡的問題，一面沖退下的倆丫鬟微笑招手。

“我收到了請柬，當然要來啊！而且……”沈君歡忽然壓低了聲音，“據說崔小姐是桃李縣第一大美人，平時足不出戶，今日好不容易可以見她一面，我肯定得把握機會啊！”

楚昀對他的這番話早有預料，嗤之以鼻地掀了掀眼皮。

“你呢？難道不是為了看美人？要不你怎麽打扮得這麽風騷？你沒看見顧魚那小子看你的眼神就是恨不得把你抽筋扒皮剁碎了喂狗嗎？”沈君歡不懷好意地套話。

“美人？”楚昀一個不留神就開啓了自戀模式，眼神輕蔑道，“能有我美嗎？”

沈君歡不理會地錯開他得意忘形的眼神，正經地看向滿樓的張燈結彩以及來來往往走上走下忙裏忙外的人們。

“那個——好不容易參加一次宴會，肯定得好好打扮打扮啊！顧魚那小子太小氣了！我才不和他計較，我去挑個好一點的位置，你去樓上吧！唉！咱倆現在身份不同，真是苦了我這身嬌肉貴的身子啊！”楚昀自我憐憫了一番，收攏折扇，臨走時還不忘撂下一句，“對了！我會幫你好好照顧你那倆丫鬟！”

沈君歡被他刺激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要不是他明白楚昀不是一個色鬼，此時肯定容易誤會這人是打算對那兩個姑娘圖謀不軌。

顧魚進到雅間，才發現她坐下的那桌全是同齡人，可是除了江玉年以及坐在她對面的崔骊骊，其餘的她一個也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