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好孩子

天空飄了毛毛細雨，等第二天清晨起來時，雨已經落在地上積成一片濕漉漉。

蘇妤晚上在陸旻琛房間睡的，半夢半醒時依稀感覺到有人摸她頭，寬大的手掌溫暖，她睜開朦胧的雙眼，眼前只有模糊的一團，耳邊傳來陸旻琛一句淡淡的還早，繼續睡吧，蘇妤又慢慢安心閉上眼。

他周身的上位者氣息很強，隐藏在優雅外表下的威嚴壓得人喘不過氣，有的人諱莫如深，不敢談起，也有的人習慣了這股強勢，譬如蘇妤。

車子的引擎聲逐漸消失在安靜的早晨，不知道過了多久，咚咚的敲門聲響起，張媽在外道：“蘇妤，有客人來了，你出來下。”

蘇妤陡然驚醒，發現自己的傷口似乎已經換了藥。

張媽對蘇妤在陸旻琛房間這事沒表現出意外，只是在外面催着蘇妤下樓，但蘇妤眼睛看不清，動作緩，只能拄着盲杖，扶樓梯扶手慢慢往下。

她還沒下去，就感受到一個人注視的視線。

單純的打量，不帶惡意。

“你就是蘇妤？”

陌生女聲突然響起，一個女人捧着水杯坐在大寬敞廳的沙發上，像是在打量詢問，只不過看樣子已經知道蘇妤是誰。

蘇妤看不清，只是腳步一頓，這個聲音她聽過，是以前經常打電話過來問陸旻琛行程的女聲，不過張媽從不議論陸家的事，也沒說過陸旻琛的行程。

她疑惑道：“你是？”

蘇妤很少聽到陸旻琛提起外人，還是一個不重要的人，但她也不是不會猜，應該又跟陸家老爺子有關。

那個女人放下杯子，語氣沒怎麽有蘇妤那時聽到的高傲，她同蘇妤笑道：“我是程萦萦，陸總以前的朋友，我很早就聽說過你，還想着找時間來看看你和陸彰，沒想到陸彰這兩年都沒回來。當初聽你名字時就覺得是個美人，果然沒錯。”

程萦萦聲音随和，蘇妤也禮貌回了句謝謝。

張媽扶蘇妤坐到一旁沙發上，又倒杯溫水過來，介紹道：“程小姐，這是蘇妤，她昨晚上有點事睡晚了，起得有點遲，蘇妤，這位是瑞悅文典的程小姐，今天是來找陸總的。”

蘇妤一愣，瑞悅文典她聽過，在古董收藏屆非常有名，經常和上頭有合作，很久以前還出過專門的節目，紅極一時，可就算是不關注圈子的蘇妤都知道程家和首屈一指的陸家對比算不得什麽，陸老爺子怎麽會挑她過來？

和煦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大廳裏，蘇妤頓了一下，細聲道：“程小姐你好，我是蘇妤。”

程萦萦開玩笑說：“我就猜到陸總不在，特地來找你的。”

“今天起晚了，耽誤您時間，抱歉。”蘇妤的雙手輕輕握緊合攏，放到自己腿上，她長相很純，膚色白皙透紅，長發搭在胸前時，有一種天生的乖巧柔順感，像漂亮精致的娃娃，左看右看都是個聽話的小女孩。

程萦萦穿條杏色旗袍，搭小香風外套，昂貴的字母包包放在一邊，頗為文藝雅致，她笑着道：“不用這麽禮貌，我比你大八歲，你叫我萦萦姐就行，手怎麽了？是受傷了？”

蘇妤頓了頓：“出了一些小事。”

“看着挺疼的，”程萦萦視線上下打量說，“要不要先叫人來看看？我今天時間多，待會可以送你去醫院。”

蘇妤微微張口，剛要說話時就嗅到一股玫瑰香味，擡手捂鼻連打兩個小噴嚏。

程萦萦愣了一下，看張媽抽了張紙巾給蘇妤，問：“生病了？”

蘇妤臉蛋浮現一抹淺紅，淡得近乎看不見，她手揉着鼻子歉意道：“昨天出去一趟，摔了一跤又吹風，應該是我感冒了。”

她沒生病，是程萦萦身上淡淡的玫瑰香水味讓她不太舒服。

蘇妤假咳了一聲，陸旻琛不喜歡人身上多餘的味道，程萦萦卻不知道，應該是沒怎麽和他見過面，大概又是陸老爺子那邊單方面的安排。

程萦萦以為她是真的感冒了，遺憾說：“我今天剛從陸爺爺那裏過來，本來想邀請陸總共進午餐，但他助理回了我一句陸總剛出差回來，要開會，我也就沒打擾，正巧聽說你今天沒課，想着訂的法式餐不能浪費了，就過來請你出去吃一頓，現在看來是沒機會了。”

她很會說話，一開口就把自己的窘态當玩笑說出來，沒有半點做作，只讓人感覺和善沒有攻擊性，甚至讓蘇妤覺得當初在電話高傲的聲音不是她自己。

程萦萦不可能無緣無故做找她，論起原因的話，蘇妤也猜得出來，她在心中斟酌，問：“程小姐，你……”

程萦萦無奈道：“叫我萦萦姐就行，我爺爺和陸爺爺從小關系就不錯，不過以前我一直在國外生活。”

蘇妤只是問道：“你是想找彰哥嗎？彰哥不太喜歡別人打擾。”

陸旻琛的父母幾年前就去了，陸彰沒見過他們，倒是和陸家曾祖父只見過一面，那天回來後就跟她說曾祖父不喜歡他。

不過陸老爺子人老了，早就退出商界，而陸彰是陸旻琛的第一個兒子，要讨好的陸旻琛，從陸彰下手确實是最好的。

程萦萦笑一聲道：“他又不在B市，我找他做什麽？不過他要是和你聯絡，你也可以跟我說一聲，陸爺爺挺想他的，人歲數大了就想要天倫之樂。”

她的自來熟讓人如沐春風——陸家正牌夫人不僅是個稱呼，還代表着陸家的顏面，至少程萦萦現在的表現很合格。

蘇妤又打了兩個噴嚏，張媽也發現了她的不對勁，給她順順背，插話跟程萦萦道：“程小姐，蘇妤大概是感冒了，今天應該是出不了門了。”

程萦萦臉上的笑意淡了一些，蘇妤是陸旻琛認定兒媳一事傳得很開，連陸老爺子都提起過。

縱使蘇妤本人看起來不像知情樣，但和她交好沒什麽壞處。

程萦萦姿态還是優雅的，只是嘆氣說：“看來今天的飯是真吃不成了，對了，我小侄女兩個月後回來，我打算給她開個歡迎會，你想來嗎？她比你大半歲，和陸彰在一個學校上課，說不定你們能聊得來。”

蘇妤微愣，想要拒絕的話瞬間壓在了嗓子裏。

程萦萦似乎看出她的想法，道：“我跟她說一聲，你直接來就行，照陸總性子，到時應該又是出差，不會攔着你出去玩。”

程萦萦自作主張替蘇妤答應下來，隐隐的傲氣藏在話語之中，不同于陸旻琛身上的強勢，只讓蘇妤覺得她是好相處的。

程萦萦和蘇妤聊了好一段時間才離開，她十分健談，走的時候，蘇妤甚至都有種錯覺，覺得自己和她是認識好幾年的朋友。

而她們今天才第一次見面。

蘇妤微微沉默，從很多細節來看程萦萦都不是陸旻琛能接受的類型，那他讓她們兩個相見，是什麽意思？

中午有私人醫生過來給蘇妤的手換了藥，何家也讓人送了東西過來，張媽素來有眼力見，看得出蘇妤不想多說，也就沒提什麽，只是給蘇妤煮了碗姜湯。

……

琢磨陸旻琛的想法很費勁，他表現出來的只是他想讓人看到的。陸氏集團總裁不是閑職，程萦萦見不到他正常，其他公司跟他約見面還得提前半個月。

他昨晚上剛出差回來，傍晚就又飛往G市，作為重要主辦方之一參加全球金融投資峰會，不出意料的緊湊行程，是他一貫作風。

臨近深夜時，周圍是漆黑一片，朦胧月色灑在地上，蘇妤抱着枕頭坐在床上，手裏的手機散發微弱的光芒。

“……今天睡過頭，程小姐來的時候我還在您房間，會給您惹麻煩嗎？”

陸旻琛的私人電話不會有公事打擾，也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的號碼，蘇妤在和他通話，她輕咬着手指，話語中雖有些惴惴不安，但她清楚陸旻琛不會放心上，程萦萦還不至于讓他在意。

“她只會來這一次，”陸旻琛剛剛停下工作，“程萦萦朋友圈子很廣，以後想出去玩可以找她，有些事原助理不方便出面。”

蘇妤小聲道：“我、我只想和您在一起。”

黏人的嗫嚅話語，纏人的少女羞澀，躁動人心。

手機對面頓了一下，傳來杯子輕碰桌子的聲音，陸旻琛問道：“睡不着？”

蘇妤抱緊枕頭，纖長的手指微陷進去，她埋頭進去，悶聲說：“手疼，還有些想您了……”

“這幾天我都沒時間回去，”陸旻琛沉聲道，“早點休息。”

他比蘇妤認識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成熟有魄力，寬厚的肩膀，健壯的身形，修長的手指，無一不散發着讓人臉紅加心跳的魅力，看不透，摸不清，充滿蘇妤渴求已久的安全感。

“陸叔叔，我會做得比程小姐要好，”蘇妤慢慢垂下眸眼，“這通電話能別挂嗎？我不想一個人休息。”

她是學音樂的，細聲細語時總能讓人回想起一些纏綿畫面，馥郁的芬芳伴随淋浴的水聲，夾雜異樣的聲響。

陸旻琛聲音沒有變化，只是道：“蘇妤，太乖了會吃虧。”

蘇妤沒說話，即使她不太喜歡程萦萦，但她也不會拒絕程萦萦的靠近，因為是陸旻琛讓人過來。

他每一次都能猜到她在想什麽。

她輕聲回道：“我不想給您惹麻煩。”

張媽很忌諱談主人家的私事，直到現在蘇妤也沒去打聽陸彰媽媽，至少可以确定的是，陸旻琛很愛那個女人。

她沒有取代別人成為獨一無二的想法和野心，或許也沒有那個機會，更何況那個別人還是陸彰媽媽。

沒有人會比蘇妤更知道陸彰到底多期待自己親生父母。

“你是好孩子，”陸旻琛淡道，“睡吧，我不會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