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terⅩⅩⅨ 林延
渾濁的思緒在深海裏浮沉,回歸靈魂的一瞬間,神經抽痛得仿佛要同意識玉石俱焚。
滴答
滴答
我睜着眼睛在黑暗中望着水滴的方向,熾熱的呼吸噴灑在我的脖頸上,我聽到林延笑了笑,而後壓低聲音慢慢的講着故事。
2000年初,醫生的未婚妻死在了一場車禍裏,聽說那個女孩是在醫生的姘頭眼皮子底下咽氣的,事故發生的前幾分鐘她還在耀武揚威的炫耀着她和醫生的婚約。
而後就被撞了個稀巴爛。
有傳言說開車撞她的就是醫生本人,鑒于未婚妻有個院長爹并且多次以前途威脅醫生,這種小道消息也算不得空穴來風。可是誰也沒想到的是,這事發生還沒半個月,醫生的姘頭就出事了。
搞不好是那個女人來尋仇的呢。
知道這件事的人都這麽說。
醫院并不是一個多避諱的地方,所以醫生的精神狀态出了問題這件事很快便成了人盡皆知的秘密。可是總有人神經大條不當回事,暗戀醫生很多年的小助手接到短信時從未想過她會死在這個溫文爾雅的男人手裏,她以為他是溫柔的,就算這個人不愛她,也不會一刀把她捅死在手術臺上給惡魔獻祭。
“結果,他們誰都沒想到召喚回來的惡魔就是醫生的未婚妻,”林延嗤笑了一聲,“溫婷是這麽說的,我倒覺得醫生八成知道自己召喚出來的是什麽玩意兒,他本來想着就算不能用兩個祭品換受害者,就是他姘頭,回來,也好歹能把變成厲鬼的未婚妻弄死什麽的,結果沒想到有人動了手腳。”
“妹妹。”
“……”林延頓了一下輕聲笑了笑,“你怎麽知道的?我還想了半天呢……”
“Christie告訴我的,她說她的身份卡上本來只有【和“律師”能殺死“醫生”】一條,程銘逸不在了之後又多了【能殺死“律師”】的追加條件,一樓急救室裏那個視頻被殺死的不就是律師?”黑暗裏我蹭了蹭林延柔軟的發絲,青年幾乎把我整個人都圈在了懷裏,壓的我分毫動彈不得,“我聞到了血的味道。你怎麽沒拿我當擋箭牌?”
“……”黑暗裏靜了一瞬,而後又響起了林延有氣無力的聲音,“律師死後年輕的小警察來查案,陰差陽錯的發現妹妹早已去世多年,他直覺這個案子有點詭異,正打算收手,卻被化作厲鬼的助手害死在了太平間裏。”
“我們以為警官最後選擇的是太平間,所以太平間一定有一條通往外面的路,卻沒想到那是條死路,我們玩到badending了。”
“是溫婷的生路,因為她扮演的助手本來就是個死人,程毅死了嗎?”我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指輕聲問道。
“不知道。進太平間的時候你和Christie就倒下了,是因為電流嗎?”林延輕聲呢喃着而後兀自笑了笑,“是因為電流吧,韓傑的移動終端壞了,“無法正常啓動”成了漏網之魚,所以他一點事都沒有。”
“那你呢?”空氣裏彌散着嗆人的沉灰,揉着潮濕的水汽就像是雨後的土地,我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那些困擾我許久的問題突然抽絲剝繭層層蛻變,勾勒出我熟悉的樣子,“你怎麽沒事?”
“你想聽嗎?這是個有些長的故”/“你講就對了,不要提到那個詞。”
林延頓了一下突然悶聲笑了起來,他的呼吸有些顫,斷斷續續的就像纏綿病榻的病人。
“林延,”我擡手在狹小的空間裏盡力的擁抱他,“為什麽不拿我當擋箭牌?”
“……”
“你看,把我掄起來咻咻咻的打碎好幾塊石板或者扛起來當盾牌什麽的,我對自己的體重挺有自知之明的,想來也沉不到哪去。”
“你……”耳邊幹澀的男聲打斷了我的話,“知道了?”
“我又不傻,”我輕聲笑了笑,眼前依舊一片漆黑,我想我們大概被埋在地底下了,地震或者爆炸什麽的,想來是觸發了全滅結局,“從病床上醒過來的時候我就覺得奇怪了,怎麽有人綁人會把整個人都捆在床上呢?後來遇見程銘逸,他問我,為什麽沒有人來殺了我呢?”
【“印桐,為什麽沒有人來殺了你呢?”】
“因為我……死不了吧。”
耳畔邊萦繞着誰的呼吸聲,斷斷續續的,就像是哭了一樣,我輕彎了唇角擡頭向上望,方寸天地裏,閉塞得沒有半點光亮。
“一開始看到床上的出血量的時候我就應該明白的,割腕又不是大出血,怎麽可能染那麽大一片。現在,我甚至可以猜到程銘逸究竟經歷了什麽。”
從電擊的副作用中醒來的青年握緊了唯一可以防身的安全斧,孜孜不倦的移動終端震得他頭皮發麻,他滿心煩躁的用力戳動着屏幕,而後被上面提示的信息震驚得臉色蒼白。
“我想他可能收到了強制任務什麽的,比如必須殺了我,否則他就會死。”
“不是死亡,”林延小幅度的搖了搖頭嘆息道,“一開始只是電擊,沒在規定時間內完成任務就會遭到電擊,這是韓傑告訴我的,他一開始碰到Christie的時候就強制開啓了擊殺我的任務,任務裏有倒計時,等他們跑到監控室的時候,倒計時剛好歸零。”
“Christie被電的都痙攣了,所以後來在CT室她才把我電到簾子後面暴力了好幾回,只是我們倆都沒想到你會被程銘逸帶走。”
“所以,這才是程銘逸崩潰的原因嗎?”我突然覺得有些好笑,而後驀地笑出聲來,“不斷加大的電擊量,他卻怎麽都砍不死我。”
一下,兩下。太淺的傷口會立刻愈合,太深的也不過留下一道帶血的傷痕。
這個人,他怎麽都殺不了。
除了一開始的超時懲戒,電流上升的并不快,手指麻痹,手掌麻痹,而後到胳膊,半邊身體,失去活動能力,痙攣。
【“再來一次我可能就升天了。”】
我突然想起程銘逸說過的話,那時候我們剛躲過小蘿莉和老太婆的聯手恐吓哼哧哼哧的奔跑在逃命的夕陽裏,他這句話剛說出來的時候我還以他只是在抱怨喪屍圍城,現在想想,大抵以我們倆的速度能被那小丫頭抓住,也是件挺奇特的事。
除非,程銘逸剛承受過一次電擊。
“我倆都是笨蛋,”我合了眸子笑了笑,嗓子裏瑟瑟的,就像含了什麽東西,吐不出,咽不下,“要是一開始就把移動終端扒下來不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林延頓了片刻驀地嘆了口氣,“不是每個人都像韓傑一樣帶了兩塊移動終端,黑戶八成真會死,更何況有監控。”
“監控器?”
“不……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大概是鳥。”
我突然想起在急診室時那只故意吓唬我們的鳥,便聽到林延笑道:“那小東西吓唬了我好幾次。”
“所以林延……為什麽不拿我當擋箭牌呢?”我聽到自己這麽說道,卻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怎樣的答案,“你知道的,我死不了。”
“……我是為了你才存在在這裏的,”身上的人嘆息着笑了笑,“我可以做任何事,只要你還活着。”
“包括殺人?”
“包括殺人。”
※ ※ ※ ※ ※ ※
這個答案,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林延捅死印晴的那個晚上我就在門後面,我可以清楚的聽到刀刺入肉體的聲音,足足三下,而後傳來東西落地的悶響。
以林延的性格,第一刀大概捅的是心髒,最後一刀應該割斷了脖子,那麽第二刀捅在什麽地方了呢?
我望着打過蠟的木地板漫無目的的這麽想,而後眼前突然就模糊了起來。
窒息感層層疊疊的抑制住胸腔,我擡手死命的捂住嘴,雙腿戰栗僵直得甚至無法跌坐在地上。
印晴
我聽到記憶裏那個嬌小的少女甜甜的應和着我。
印晴,印晴,印晴,印晴印晴印晴
【“哥哥?”】
我甚至可以看見她臉上因為興奮而泛起的紅暈,而後下一秒凜冽的刀光穿透女孩的胸腔,她的笑容定格在臉上,伴随着失去支撐的頭顱跌落在地上。
咕嚕咕嚕的,滾到我面前。
死亡
我靠着閣樓的門板無聲的哭,房間裏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有人嘆了口氣,而後輕聲呢喃着。
“印桐。”
有那麽一瞬我以為自己被發現了,後來才意識到他只是在默念我的名字,一遍一遍,一遍一遍,就像誦讀着轉經筒裏的經文。
“印桐,”我聽到房間裏的人輕聲笑了笑,“我會保護你的。”
“我會保護你的。”
※ ※ ※ ※ ※ ※
“林延……”我輕聲呢喃着身邊人的名字,“我其實記得自己的鄰居長什麽樣。那個白白胖胖的臭小子搬過來第一天就踩到了印晴的兔子,為了賠禮道歉還給小丫頭買了個新的,結果印晴念舊,拖着那個髒兮兮的兔寶寶哭了兩個小時都不願意要。”
“後來第二天,新的兔子被擺到屋子前面的時候,鄰居就變成你了。”
“你殺了他嗎?”
沒有人回答我,我聽到自己哽咽的聲音顫抖着回蕩在耳邊。
“林延……如果我愈合能力真的有那麽厲害,窒息的話,還能不能活過來呢?”
沒有人回答我。
“林延……”
我合了眸子,思緒飄過家裏的閣樓繞過鬧脾氣的印晴,踩着深深淺淺的雨窪穿過熟悉的車水馬龍。我記得那是一個下雨天,陰仄的天空低沉着,轟鳴的雨聲掩蓋了所有紛亂的雜音,我看到校門口有個人拎着大箱子靠着門衛室的大門,明明渾身都濕透了,卻沒有半點落湯雞的陰霾。
我走近他,看見他擡頭沖我笑了笑,金色的發絲上晶瑩的水珠順應地心引力擁抱大地,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大概雨要停了。
【“ If you grew up in a love with a star on the flower, then at night, are you looking at the sky on a pleasant sweetness. On all the stars have seemed to open flower. ”】
我像是不自覺的呢喃出口,迎上對方疑惑的眼神便立刻赧然的轉移話題。
【“你是高一A班新來的那個插班生嗎?”】
面前的少年微怔了片刻後驀地笑開,那雙祖母綠的眸子裏綴滿了星辰,好像一切都明亮了起來。
【“要跟我告白的話不要用英文啦,雖然我是個混血但英文還沒門口賣雞蛋的大媽說的好,”】金發的少年嘻哈着伸出右手,【“我這個人很專一的,所以在喜歡上你之前我們可以先從朋友做起,話說回來,我叫林延,你叫什麽?”】
我那時說了什麽來着?
我躺在黑暗裏仔細的想着。
【“你是人民幣嗎?”】那時的我嗤笑道,【“我怎麽可能喜歡你?”】
對啊……
我感受着仿佛愈發粘稠的空氣輕聲笑了笑。
“林延……”
“我怎麽會喜歡你呢……”
而後黑暗吞噬掉僅存的意識,思緒陷入長眠。
那個問題,沒有人回答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于是黃昏篇到此為止。
不知道會不會有小天使點進來,最近的小可愛們都太沉默了。
感謝看到這裏的你,接下來估計會有一章相當粗長的番外。深夜篇碼了一半了,估計等整體完成會放上來。
嘛……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看2333333
以上,我是六味地煌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