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廳裏,白衣男子坐立不安。

與他同來的綠衣男子安撫一笑,道:「沒事的,雅君,國師法力不凡,定能解決你家中之事。」

白衣男子姓張,名為雅君,綠衣男子則是當朝禮部尚書之子林為和,兩人同齡,素有深交。聽了摯友家中的怪事後,林為和便再三保證能找來高人幫他,要他不必憂慮。

但張雅君怎能不憂,想到家裏的事,他又是長長一嘆。

父親身體一向健朗,但自從半個月前見到弟弟幼君用怪異的姿勢趴伏在池邊,像毛蟲般蠕動着不便的身軀,執拗的咬着筆杆浸入池裏的詭異畫面後就委頓坐倒在地,卧病不起。

原本話少的父親,變成終日不語,一雙空洞的眼瞪視着白壁,老淚潸潸而下、神情哀戚,而自己卻束手無策。

畢竟在那池邊,像是蟲子蠕動身軀,血紅雙眼只盯着池水,兩排牙齒咬着筆,一次次的浸筆入水,是他親弟呀。

弟弟中了邪,飯不吃,茶也不喝,終日就在池邊,日複一日的洗着筆,家中婢女見過那一幕的全吓得腿軟。

一時間,下人全都說小少爺被惡鬼給附身了,畢竟只有惡鬼附身,才會露出那麽詭怪的神色。

知道的人說張老頭的報應終是來了,但報應在幼子身上,更教人為張家幼子叫屈,因為誰不知道張老頭最怨恨的就是他的小兒子!

張雅君相反從小受盡疼愛,盡得張老頭的真傳,還未及冠就已是禦用畫師名滿天下。

張老頭對幺子總是嚴厲苛刻,甚至還當面将他的畫作給丢出房門,連連怒吼他的畫根本上不了臺面。

張幼君變得越加自閉,好幾次逃家,但總是被張老頭給派人抓回去,關在柴房不給食物,餓到他再也無力逃家,然後把紙筆丢給他,就這樣反反複複的折磨着幺子。

久而久之,不只是張幼君本人,連外人都懷疑,老畫師張健的幺子并非他親骨肉,所以張健才視他如仇人般的再三折磨。

廳外,國師大步跨入門檻,俊雅非凡、玉樹臨風,反觀跟在他身邊的男子卻臉色蠟黃、面無表情,國師坐在主位,聽了林為和的一番話,一雙眼睛望向張雅君。

張雅君這半個月來如坐針氈,恨不得有人為這光怪陸離的事做一番指點。

他再也受不了,看到弟弟那副鬼怪模樣。

「素聞國師法力通天,任何疑難雜症都能迎刃而解,而這事還得從愚弟的身世講起。」

縱是家醜,到了這個局面,也不得不說清楚了。

「家父張健向來潔身自愛,并認為平日不做邪惡之事,畫才會盡顯精神,但他少年得志成名得早,一些嫉怨他的人,認為他必是故作清高,食色性也,誰能坐懷不亂,使計灌醉他,找個青樓豔妓作陪——」

張雅君臉色羞紅,家醜如此難堪,現在不只外揚,還是當着自己摯友面前說,更加痛苦。

國師支着頭,只差沒打哈欠。這麽無聊的事也能講得這麽痛苦,不就是找個女人玩玩嘛。

這種狗屁倒竈的破事,到底為何要找上他?他牙癢癢得很,但為了這國師之位,他也不好不賣尚書之子面子,才勉強應允接見。

見周圍沒有反應,只有摯友輕拍他的肩,仿佛鼓勵他再說下去,張雅君這才顫巍巍的續道:「過了兩、三月,那豔妓忽然跑來找我爹,說她有了身孕,我爹明知她說謊,畢竟她豔旗大張又不只接他一個客人,況且也只有一次酒後亂性,但對方死纏爛打,怕傳出去有損我張家聲譽,我爹給了她大把銀兩打發,待那孩子生下就歸了我張家,取名張幼君。」

「所以呢?是要我咒殺張幼君嗎?」聽來聽去,也不知他重點為何,國師幹脆一針見血的問。

聞言,張雅君錯愕無比,随即面色發白的再三搖頭。

月季則是側過頭去,給他一個——算是一般人所說的「白眼」吧。

何曾有人敢給他這種對待,國師心頭火起忿懑回瞪。他說錯什麽?這張雅君說來說去,不就是嫌自己的弟弟讨人厭嗎?

張雅君連忙澄清,「不,我與幼君自小兄弟情深,如何忍心傷他一根寒毛?」

這咒殺之事別說荒誕不經,就算真的能行,他也不會想要咒殺自己的弟弟。

啧,猜錯了!

原以為張雅君是要找他殺人,原來不是,既然不殺人,找他幹麽?

他本是養成出來要殺月季的,所以全身的咒有九成是用來殺人,一成是用來護身的,就連那皇帝老兒的腹痛,也是他釋放的咒毒所致,之後再裝神弄鬼的收回。

那皇帝老兒病愈後真以為他是神仙下凡,連當今天子他都騙過了,天底下還有誰是他的對手嗎?

猛一想起,有的,而且這讓他吃癟的人,還就在身邊。

他擡頭望向此生最大的天敵,但月季沒再理他,面色柔和的看向張雅君。

「想必是你弟弟發生了什麽事,才使得你如此苦惱吧?」

張雅君投去感謝的一瞥。剛剛國師那咒殺之語吓得他滿額冷汗,幸而國師身邊的男子開口提話,雖然他氣色不佳,像個病秧子,但問話倒是切中要點,而且莫名的給人一種心安的感覺。

他點頭道:「正是,爹親也許是因為弟弟身世的關系,對他極為嚴厲,」

張雅君胸口急遽起伏,一想起弟弟受的待遇,他也不禁掬把同情之淚。「不,已經不只是嚴厲可以形容,而是百般折磨了,爹親只要看了弟弟的畫,就像着魔一樣,一次次的撕碎、丢棄,要不然就是踩在腳底,說他的畫見不得人,必須重畫。弟弟從小活在這種折磨中,身心皆疲,好幾次我實在看不下去,便幫着他逃家,但等爹親再找回人時,手段更為激烈,弟弟身心飽受煎熬,最後——」

他深吸口氣,才能把這悲劇給說完。「最後不知是意外,或是有意尋死,他一頭撞上疾馳的馬車,結果——」

他發出嗚咽聲,顯然極其心痛,「車輪毀了弟弟的手,從此之後,他再也不能畫畫,弟弟醒來後卻開心的笑了,告訴我他終于自由了,他恨極畫畫,這輩子再不能提筆,對他而言是最幸福的事。」

「你爹親做何反應?」

沒料到月季會這麽問,張雅君怔了下,才沉聲回答,「爹親消沉了一陣,不知是忏悔自己的作為逼得弟弟尋死以求解脫,或是見了弟弟的慘狀,消弭了他心中對弟弟生母的怨恨,等再振作後,對弟弟比往常和顏悅色,不再逼他習畫,事實上,弟弟确實也無法再畫畫。」

月季輕柔說:「但你爹的态度轉好了,你弟卻開始不尋常?」

張雅君欽佩的看着他。這人竟能一語道中問題的關鍵點。

他連連點頭,不愧是國師身邊的人。

「沒錯,弟弟就像被惡鬼附身般,明明他的手已經廢了,連進食都要婢女伺候,但身體養好的某一天,他突然在房裏發起瘋來,他……」

一想起當時看到的慘狀,他也忍不住渾身發抖,「他甩動身體,不斷用已經殘廢的手去撞桌子,我找了好幾個健壯的家丁才能壓得住他,後來日日如此,不強灌他安神的湯藥,根本就無法阻止他傷害自己。」

說到這裏,張雅君淚流滿面。明明該是解脫的時刻,弟弟受傷的隔日,也說這是他人生最幸福的時候,為什麽卻無緣無故的發起瘋來?

「弟弟現在每日每夜都待在水池邊,口裏咬着畫筆,不斷的沾水,然後在泥地上亂畫着,若是有人湊近,他便立刻擦去,仿佛怕人奪走,爹親好幾次去到他身邊,他一發現就更加激烈把臉蹭在泥上想抹去那些畫,甚至吃起土來,那副瘋樣……」

他深吸口氣,「他披頭散發,雙目赤紅,口中常常發出怪聲,不論我們打昏他幾次,隔日一定會看到他又出現在家裏盛水磨墨的池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所以我才想拜托國師為我弟弟驅邪,他的人生好不容易熬到苦盡甘來,怎能被一個惡鬼給毀掉!」

殺人他會,而且很行!

驅邪,他偏是不會。

國師敷衍的嗯哼兩聲,但他騙得過別人,怎麽可能騙得過月季。

月季轉頭問他,「張公子這樣說,你懂了嗎?」

講得這麽明白還不懂?

月季還真當他是三歲小孩。國師有些沒好氣的撇嘴,繼之想起,月季說他出世三年,所以見識不多,這些話刺耳得很,他不想示弱。

哼!驅邪他不會,但他可以下個咒在張幼君身上,讓他動彈不得的躺在床上,然後就說惡鬼已驅,不過他的魂魄已被勾走,所以往後只能躺在床上,如此一來,此事就圓滿結束。

打着算盤,他一邊回答月季的問題:「不就是他老爹懷疑那不是他的種,所以萬般作踐張幼君,張幼君不堪欺淩,自盡未果,最後瘋了。」

月季一陣苦笑,「你真覺得是這樣?」

「要不然是怎麽樣?」見他話中有話,他直覺反問。

月季不答,反而轉向張雅君說:「令弟的境遇雖然悲慘,但其實無關鬼神,一切都是令尊的作為所招致,被鬼附身的人,不是令弟,令尊才是。」

此語一出,張雅君臉色漲紅,「子不言父過,爹親雖然嚴厲,但他的出發點都是為我們好,幼時,我的确也曾對爹親的管教心生不滿,直到能獨當一面,方才知曉爹親的用心良苦,若非他,我也不能成為禦用畫師。」

「你對自己的才華感到自傲嗎?」

月季的聲音裏隐隐帶着愁苦,看着張雅君的眼神裏也滿是憐憫,張雅君握緊拳頭,他确實對自己的才華感到驕傲。

他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他是勝過弟弟千百倍的絕世之才。

「我不敢說自己是天下第一畫師,可放眼年輕一輩,我的才華有目共睹,甚至獲得聖上的肯定,成為禦用畫師。」

他是當朝最年輕的禦用畫師,多少皇親貴胄向他求畫,就連皇上一見他的畫也贊不絕口,當聖上派人賞賜聖酒時,他看到了爹親驕傲欣慰的眼神——

咦?

國師身邊男子這種像是憐憫又像是同情的目光,他曾在何時何地看過呢?

爹親那時真的用驕傲欣慰的眼神望着他嗎?還是,在看別的地方?

是的,那時爹親并沒有看他,他在看什麽?

皇上禦賜聖酒,公公們風風火火的傳旨恩賜,他在自己家中喜不自勝,邀請所有京城裏有權有勢的公子到他家慶賀。

他喝了禦賜美酒,再加上旁人的奉承之詞,讓他一陣陶陶然,嘴上謙讓着那些人的贊美之詞。

他們誇他青出于藍勝于藍,當代畫師之子果然是一脈相傳,更難得是不驕矜自滿,他們高聲贊美,臉上帶滿笑意,手裏拿着酒杯向他爹祝賀,那時他爹說了什麽?

他說:「鬥筲之才,不堪入目,倒讓人見笑了。」

旁人妙語,「小子謙讓,想不到連老子也這麽謙虛,兩代品格如花中君子蘭花——高潔清香呀。」

在場人等笑成一團,連他也笑了,但是爹親沒有,他皺着眉,看着他一直在看的東西。

那是張小小的紙,當時弟弟幼君已被關在柴房三天,只給喝水,不給食物,爹親從門縫丢了紙筆進去,弟弟便在裏頭絕望又軟弱的哭泣。

他的成名畫作被高高的拱起,旁邊繪上金漆,挂在家中正廳,但爹親目光只是虛晃而過,仿佛沒有注意到,就像他的畫作入不了眼。

然後爹親再次低頭看向那張小紙,那上頭到底有什麽?能讓爹親專注的觀望着,吸引走他所有的注意。

然後家人拿來一張小紙,恭敬的遞上去,小聲道:「這是小少爺剛畫好的。」

還未說完,爹親就一把搶過,像是饑渴了幾日夜,那紙就是上好的食物,香味四溢、令人食指大動,而自己挂在壁上的畫,是不值一文的粗炭泥沙,送給乞子吃,還會被一口吐出。

張雅君口唇顫動,卻說不出話來,捂住自己的胸口自問,真相是什麽?

着了魔、被惡鬼附身的人究竟是誰?

似乎打從他懂事之後,爹親就再也沒看過他的畫,但卻每日每夜逼着弟弟畫畫,弟弟一畫好,爹親就盯着看,然後咬牙切齒的撕毀,說他的畫上不了臺面,簡直是畫師之恥。

弟弟不斷的畫,爹親持續的撕,沒有人看過弟弟的畫,就連自己從十歲之後,也沒再見過,只知弟弟的畫拙劣,難登大雅之堂。

而這是誰說的?

是爹親說的!

張雅君倒退幾步,身子搖搖欲墜,胸口一陣沉悶,好似墜入最深的水底,想要用力竄上,卻發現自己手腳不聽使喚,被綁縛在水底,等待窒息。

這個男人懂得,他懂發生什麽事。他伸出手,縱然距離如此遙遠,他還是伸出手,想要有人将他從水底拉起,讓他免于被殘酷事實給溺斃。

「你想要救令弟嗎?」

那個臉色蠟黃的男子問了他本該會回答「是」的問題,此刻,他卻無法回應。

那個讨人厭的小鬼,動不動就哭哭啼啼,扯住他的衣袖不斷哭泣,到了成年,依然個性軟弱,好幾次他哭求自己幫他逃家,他說他受不了,他非常痛苦,不想再畫畫了。

同情之餘,他對他也不免有幾分鄙夷,畫師世家竟會出一個讨厭畫畫的子孫。

「令弟沒有瘋,他只是才能覺醒而已,失去手,他還有嘴,被惡鬼将他的畫蠶食他也還有心,畫在泥地上,這樣就再也不會被惡鬼給搶去,他其實是個天才畫師,你,真的想救他嗎?」

張雅君臉色發白。他是當朝最年輕的禦用畫師,才華洋溢、名滿天下,若是弟弟的畫作現世,那這世間還有自己的容身之處嗎?

不如……反正他手早已廢了。

「雅君,你怎麽了?你的臉色好蒼白,渾身還在顫抖。」

一陣心急的聲音止住他腦裏肮髒且恐怖的想法——他從不知自己竟如此陰險惡毒。

他悚然一驚。他果然是惡鬼一脈相傳的孩子,竟這麽容易就動搖,想要做出人神共憤的事來。

他的品性哪有他人說的高潔?他怎配得上天下第一畫師的頭銜?

林為和擔憂的看着他,眼裏滿是真情。

張雅君眸裏霎時盈滿淚珠,「我……如果我再也不是天下第一畫師,你還會……」視我如珍寶嗎?

擔憂的眼神斂去,林為和揉着他頭頂道:「你癡了嗎?我、我在意的從不是你的畫,我爹是懂那些,但我、我……」

他腼腆吐實,一邊還自慚地紅了臉,「我雖然為你強迫自己看了幾本關于畫的書,但我資質愚鈍,是你……」他難為情的壓低了聲音,「是你不嫌棄我。」

張雅君掩住臉,但淚水還是從指縫間流下,急得林為和繞着他打轉。是的,為他擔憂的人所在之處,就是他的容身之處。

就算自己才能低劣,弟弟幼君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畫師,那又如何?

只要有為和在,他頭上的那片天空,永遠會為他而蔚藍晴朗,自己剛才怎會差點入魔思想邪惡?

他站了起來,擦幹淚水。那個從小扯着自己衣袖,不斷哭泣的弟弟,如今只有自己能救得了他,他怎能袖手旁觀,甚至将他推入死地。

如果他這樣做,惡鬼不是爹親,而是——

自己呀!

「懇求國師相助。」

他果決跪下,林為和大吃一驚。

坐在主位上的魔獸臉色青白交錯,之後又轉為羞憤的緋紅。

只因他跪下求助、口呼國師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站在一旁的月季。

「你跪錯人了,國師是這一位!」

林為和吓得呼吸急促,趕忙的指正,因為國師一副就想把張雅君給碎屍萬段的兇惡嘴臉。

張雅君執拗道:「不,我不相信,這位才是傳言中料事如神、法力通天的國師。」

他擡頭看向魔獸,低語道:「這人如此俊美英偉,卻沒有腦袋,恐怕國師是被他面目所迷,将國師之位白白奉上。」

魔獸氣得就要起身,一掌劈死這個滿嘴胡話的人類。

月季咭的一聲笑出來,一手按在他肩上,輕語一句。「坐下!」

這聲咒語跟往常一樣有效,魔獸屁股黏住椅子,動也動不了,兩只眼睛氣得充血,就要掉出眼眶。

像是被這情況給逗笑了,月季眉眼俱彎,笑得就像春風拂過麗花。

看着這一幕,魔獸覺得自己就像沐浴在陽光下,被照得暖烘烘的,渾身筋骨舒展,毛孔也都張開,舒服得恨不能仰高頭,讓陽光照個通透。

「你回家去救出弟弟,好生幫忙調養。」月季剛才隐含悲憫的眼露出微微的光芒,「你做出很好的選擇呀。」

「謝謝恩公大恩大德,我立刻回去救出弟弟。」

張雅君急忙起身出廳,林為和不解的跟在他身後,魔獸也一樣看得茫然疑惑。「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是他爹被惡鬼附身,而不是他弟弟?」

月季按在他肩上的手收回,他又能夠自由行動,但肩上那熱度一消失,總讓人覺得少了些什麽。

「你不是自诩天下事都知曉,那為何猜不出呢?」

月季的話又氣得他咬牙切齒,拉不下臉求教,他悻悻然的站起。不問月季,難不成他就得不到答案嗎?跟着張雅君不就知曉了。

他快步出去,背影像個怒氣沖沖的小孩。

月季笑了。這魔獸就跟個孩子一樣,說不得、激不得,一鬧起脾氣,更像個犯拗的孩子。

他唇邊才綻出微笑,一陣強烈難挨的心痛席卷而來,他身子支撐不住,趴伏在椅側,雙腿跪在地上。

他已經習慣這樣的疼痛,以及死亡漸漸逼近的感覺,他擡起眼,看向空中,眸中盡是茫然。

過去他在小屋裏心如止水的等待死亡,但說是心如止水,還不如說是行屍走肉,當這世間已沒人挂念他、慶賀他還活着時,這只魔獸卻無所不用其極的想要逼出他、找到他、報複他。

月季啞然失笑,他為心中重要的人獻出生命,并苦苦撐着一口氣,那人卻希望他早日歸西。

他把剛出生的魔獸給封印,魔獸卻為逼出他,不惜殺盡天下人。

這是一種諷刺,還是他月季命運乖舛?是說,魔獸剛才氣得臉都鼓起、眼也發紅的模樣,有點——可愛呀。

心痛還在持續,月季已經整個支撐不住,幹脆滾落在地,然後發出一陣陣空洞的笑聲。

曾經他也是個調皮任性、不谙世事的孩子,然後從那一天起,一切都變了,他挺身而出,為了她。

十年後拖着這副充滿咒毒的身子,他去見她,他的心沒被咒王給折磨死去,沒被嗜血的魔獸撕個破爛,卻在她認出他的那一刻,被她驚恐害怕的眼光給刺穿,他訝然的發覺,原來,心還是會痛。

月季輕輕的合眼,忍不住第無數次的自問。

為何自己的死期還不來?

他已經厭倦這樣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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