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融冰
◎“男朋友?”◎
鳳佳還愣着,南知已經率先收回目光,平靜道:“走吧。”
“啊?”
南知已經擡步往前走了,鳳佳只好跟上前。
好在夜色和人群都是她們的保護色,等與那一群人擦肩而過,鳳佳才問:“剛才那人,是顧嶼深吧?”
“嗯,你沒看到他旁邊幾個嗎,周越他們。”
“是嗎,我前不久剛跟周越吃過飯,也沒注意。”
顧嶼深就像一把最鋒利的劍,只要在他總能擋去旁人的鋒芒。
鳳佳又說,“倒是真好久沒見到顧嶼深了,不過他還跟以前一樣。”
“一樣?”
“對啊,他不是從高中就這樣,往那兒一站就跟占山為王的悍匪似的,雖然那臉是優越,但還是讓人不敢接近的那種存在。”
南知被她那比喻逗笑了:“有這麽吓人嗎。”
“你當然不懂了,這悍匪只對外頭的人悍,對裏頭的人整兒一個人設崩塌,你……”
鳳佳嘴快,說到一半才覺得不對,及時止住了。
南知不動聲色地換話題:“你晚上回哪兒?”
“胧湖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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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住在那兒啊?”
“沒,早搬出來了,就是明天是我媽生日,喊我回去住一晚。”
胧湖灣是著名別墅區,也是富人區。
像鳳佳、顧嶼深、周越他們從小就生活在那,而南知是初中時父親發跡,在高一時搬去了胧湖灣,也認識了那裏的一群孩子們,後來一個高中讀書。
其實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孩子都有自己的交際圈子,挺排外的,不過那時候南知仗着顧嶼深和他們相處的都非常親密。
只不過她父親生意壯大的時間并不久,很快就遇到了危機,她高三時一家人就搬離出國,到近期才回來。
去胧湖灣的路她熟,不用導航,南知說:“那你替我跟阿姨說聲生日快樂。”
“行,我媽以前還總念叨你,說挺想你的,要不明天你一塊兒來吧?”
“我就不去了,難得生日肯定都是親戚朋友,我改天去拜訪阿姨。”
“也行。”
鳳佳往椅背裏窩了窩,“現在的胧湖灣可沒以前那麽熱鬧了,顧嶼深是最早一個不在這住的,我和周越都是大學畢業搬出來的,大家夥兒都不太想跟父母一塊兒住。”
南知握着方向盤的手指忽然松了勁,像是松了口氣。
漸漸靠近胧湖灣,這一帶最初就是最昂貴的地段。
即便多年過去也不改地段的價值,在寸土寸金的城市中擁有得天獨厚的湖面和綠化環境,成了新一代年輕人有錢也買不到的地段。
“等一下,停車停車!”鳳佳突然說。
南知:“怎麽了?”
“這有一家居酒屋,做的煎茶布丁超級好吃!”
“都這麽晚了還吃。”
“這居酒屋當然得晚上才有氣氛。”
鳳佳理直氣壯,“你練芭蕾就這一點不好,時時得控制身材,不過日料不怎麽會胖,我們再去吃點,我剛才那幾杯酒下肚,不吃點東西胃都該難受了。”
南知無奈,将車泊在一旁。
這家居酒屋還真有些深夜食堂的感覺,和風裝潢,外面挂了個寫着日文的紅燈籠。
剛準備推門進去,身後忽然一道剎車聲,有個聲音說:“顧爺,難得啊,你都多少年沒回來了,怎麽今天回老宅住了?”
顧爺,以及這個聲音?
南知回頭。
走在前面的男人也是混不正經的氣質,只不過有後頭那個做襯,竟硬生生的扯出幾分斯文相來。
前面那個是周越。
後頭,是顧嶼深。
周越遠遠就看到兩個漂亮女人,其中一個皮膚極為白皙,他的注意力便先落在她身上,等看清了臉着實是愣在了原地。
再一看旁邊,鳳佳。
周越這才相信,南知真的回來了。
當初差點讓顧嶼深發瘋的南知,回來了。
周越回頭瞥了身後人一眼,他倒是淡定,從煙盒裏摸出根煙點上了,他還真有點懷疑是不是真沒認出來。
鳳佳也看到兩人了。
周越和鳳佳無奈對視,紛紛後悔自己怎麽就管不住嘴要來吃這混蛋日料。
舊情人見面,只要當事人不尴尬,尴尬的就是旁人。
在他們身上得到了最深刻的印證。
最後還是周越先打招呼:“好巧,這麽多年沒見你都快認不出你來了,什麽時候回國的?”
“上周。”南知答。
“你這可不夠意思啊,怎麽回來都不通知一聲,給你接風洗塵啊。”
南知笑了笑,都沒看後面那男人一眼,答得滴水不漏:“回來忙工作的事忙得車轱辘轉,本打算忙完了告訴你們的。”
周越:“別站這聊了,進去一塊兒吃點,敘敘舊?”
大家進店,顧嶼深依舊走在最後。
他個子高,進店時還要擡手拂開門口的和風短門簾。
居酒屋的座位是圍繞燒烤臺的一橫排,這地兒雖僻靜但生意竟然不錯,正好剩下橫排四個位置。
周越走在最前,占了最左邊的位兒,其次是鳳佳。
這兩人坐下後才發現這一對舊情人似乎要并肩坐了,這時候換座位也不是,反倒顯得刻意。
正想着,那兩人已經極為平靜地各自坐下來了。
南知的确沒多猶豫,年輕時不懂事,誰還沒愛過幾個混蛋,這麽多年過去早應該沒了,扭扭捏捏的反倒像是沒放下。
她不想在這事兒上落人一頭。
至于顧嶼深,他本就是生性涼薄人。
當初寵她無度的是他,後來轉眼冷漠的也是他。
南知想,他大概是更不會在意這座位排序的人。
周越和鳳佳默默對視一眼,一頓擠眉弄眼,紛紛在桌下互相比了個拇指,真心實意的溝通了一下目前的共同想法——高手啊。
鳳佳還在點菜,周越先要了瓶酒,日料師傅啓開了給他。
他挨個倒酒,到南知,她伸手蓋了杯口:“我不喝了,還要開車回去。”
周越不勸酒,又給顧嶼深倒上。
鳳佳點好了吃食,挨個兒報一遍:“夠了吧?”
周越食指點了點其中一道:“這個怎麽就三份?”
“她不吃。”鳳佳往南知身上指了下,“咱們滋滋現在可是大舞蹈家,首席舞者,平時都得吃齋的。”
南知說:“沒那麽誇張,只不過我挺飽的。”
周越笑:“怪不得,剛才在外面還沒認出你呢就覺得身材氣質可真好,不愧是跳舞的。”
摸着良心說,周越這話沒有半分別的意思,既是實話實說,也是人情誇贊。
卻不想落入到某人耳朵裏。
顧嶼深目光掃過來,眼神深沉,睨了周越一眼,而後很快收回,拎起酒杯灌了半杯。
喝下,勾着唇漫不經心哂笑一瞬。
周越:“……”
鳳佳對于美食的眼光不會錯,這家日料店的确精致美味,難怪會撞上周越這吃喝玩樂專業戶。
中途多數是周越和鳳佳在說話,偶爾問及南知在國外忙什麽,她回答基本天天都在國外那個舞團裏練舞,鳳佳又對她那一通閃亮亮的獲獎履歷一通科普。
周越:“那你過得不錯啊。”
她答:“都挺好的。”
話音剛落,坐在旁邊一直沒有出聲的男人忽然往後靠到椅背上,拿下嘴裏的煙,似有似無的輕嗤了聲。
那聲音很低,只有南知聽到,冷淡又帶輕諷意味。
南知下意識回頭看他,正好撞進他漆黑瞳孔。
只一眼,她就好像被拉入了六年前的那個暴雨中的北京冬夜。
都說一到冬天,北京就變成了北平,但那次卻是冬日裏少有的一場暴雨。
寒風刺骨,生生将她的心髒扯開一個口子。
剛才在Shake it外面,顧嶼深率先移開視線,而這一次,南知先收回了目光。
——她手機響了。
備注陳峰俞。
她回憶起來,陳峰俞是R大社會學系教授,前幾天因為工作的事來過一趟舞團,跟後面《舞姬》演出相關,團長便讓陳峰俞直接跟她交接,也因此互換了聯系方式。
她接起電話。
陳峰俞聲線溫柔,甚至能分辨出儒雅性格:“南知,睡了嗎?”
“還沒,怎麽了?”
“我上次把一疊資料落在你車上了,今晚備課的時候才發現,這不是明天就要用到了,想來問問你現在方便嗎?”
南知看了眼時間:“可以啊,我正好還在外面,我過去吧?”
“那怎麽好意思,你給我個你現在的位置吧,我過去。”
“我現在在胧湖灣附近的一家日料店,這樣吧,我待會兒把确切位置發你微信裏。”
陳峰俞溫和道:“行,謝謝了南知。”
南知笑了笑:“這有什麽好謝的,麻煩你過來。”
陳峰俞的聲音有一種春風和煦般影響力,連帶着南知也不自主地放緩聲線,她嗓音偏細軟,平時說話是清冷的,但只要染上笑意便一下變得軟糯,像撒嬌。
這聲音聽得顧嶼深眉角突突跳。
他撂了筷子,細碎又突兀的聲音響起。
而後靠着椅子,抱臂。
鳳佳和周越齊刷刷一寂。
顧嶼深眯了眯眼,在平靜中執拗,輕而易舉地就讓周遭氛圍一下變了。
他好像變了,又好像一點都沒變,還是跟高中那樣桀骜、跋扈,甚至于,他依舊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唯我獨尊,不懂圓滑。
但他又更加成熟、更加張揚,更加讓人生出距離感。
顧嶼深笑了下,看向南知,很無謂地問:“男朋友?”
兩人對視,南知指甲無意識掐進手心,但依舊不肯退讓的注視他。
他們在對峙中僵持。
他們從酒吧外那一眼為始的心照不宣的沉默和生疏都在這一刻被顧嶼深用最直截了當的方式剖開了。
他向來如此。
不給六年未化的堅固寒冰任何緩沖機會,火焰從寒冰底部燒灼奔騰,掀翻驚天巨浪。
作者有話說:
顧嶼深:又是白瞎好好一張嘴的口嫌體正直
評論有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