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後悔

◎人能夠後悔,但卻永遠無能為力。◎

包廂內衆人面面相觑, 最後不知誰先回神,發自肺腑由衷地罵了句髒話:“我操。”

“什麽情況?”又有一人說。

接着七嘴八舌議論開——

“剛才那個是顧嶼深吧?”

“南知和顧嶼深都分開六年,一重逢就被逮走了, 這麽刺激的?”

“而且還喝了酒,滋滋不會有什麽危險吧?”

“沒有啦,之前我們班有個同學聚會,他們倆也來了, 滋滋游戲輸了顧嶼深還也替她喝了好幾杯酒呢。”

“那就是都喝了兩次罰酒了!”

“我不敢想象一個被抛棄六年的男人,兩次幫喝罰酒, 還聽到滋滋說沒有忘不掉的人,現在會做出什麽事來!!”

“要不我們去看看?別出什麽事了。”

衆人八卦紛紛。

鳳佳:“……”

心說人家都隐婚了, 你們一群人操心什麽勁兒呢。

大家也都注意到旁邊的鳳佳了,問:“鳳佳,你不去看看?”

“你們就別操心了,就顧嶼深這脾氣,還真不是南知的對手。”鳳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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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

當初學校那些人,不熟悉南知的只知道她和顧嶼深關系不錯, 熟悉南知的便都知道,那時候顧嶼深的脾氣誰都吃不準,就吃南知那套, 又嬌又作,還慣會拿喬, 最擅長蹬鼻子上臉,你寵她一分,她硬是能讓你寵她十分, 不知道是着了什麽道了。

冬天天寒露重, 一走出KTV冷風就飕飕刮在身上。

顧嶼深将外套披在她身上, 嚴嚴實實裹住,雙臂環着她箍進懷裏,低聲問:“喝多了?”

“還好。”

他不信:“就不能讓你碰酒,一碰就醉。”

“說了還好,沒怎麽醉,都能認出來你是誰呢。”

顧嶼深嗤聲:“你對自己要求倒是低。”

能認出人就不算喝醉了。

南知的頭發被風吹得亂糟糟,發絲刮着臉,她也沒力氣擡手綁個頭發,只胡亂偏了偏腦袋。

顧嶼深捏起她手腕,将她手腕上的頭繩勾出來,而後靠近一步,雙手環過她臉頰兩側。

南知聞到他身上被刷淡的煙草味,睫毛輕輕顫抖了下。

顧嶼深手掌很大,指節分明,就這麽給她紮了個低馬尾:“還認得出來我是你老公麽?”

“……”

南知懶倦擡眼:“我真沒喝多。”

“那你說這些年沒有忘不掉的人?”

“你聽到了?”

“嗯。”

南知想了想,輕聲說:“現在是不算‘忘不掉’了呀,不是都已經跟你結婚了麽。”

顧嶼深愣了下,擡眼看向她,眼眸黑沉。

而她則偏頭看向另一邊,沒有發現。

片刻後,顧嶼深放緩聲線:“回家了?”

“嗯。”南知點頭,“車停在哪兒?”

“馬路對面,學校那邊。”

南知看了看路,KTV在街的背面,過去還得走一段石子路,她穿的鞋子不好走,猶豫片刻,她說:“累了,不想走。”

“那你在這等我會兒,我把車開過來。”

“不要。”嗓音清脆,拒絕得理所當然。

顧嶼深:“……”

南知歪頭仰面看向他,依舊理直氣壯:“背我。”

顧嶼深跟她對視片刻,什麽都沒說,背過身,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昏黃的路燈光線落在男人身上,看上去溫柔又縱容,有點兒像從前時候的顧嶼深。

好像不管她提出什麽要求,他都會無條件的去滿足。

“上來。”他說。

南知看着他,吸了吸鼻子,又想到了從前的顧嶼深,以及宋影說的“顧嶼深他曾經放棄過你”。

喝多酒,動作更由着心意走,南知作得也更加徹底。

她心生別扭,男人已經在她前邊蹲下來了,她卻忽然又不想他背着了。

壞男人。

南知心想。

于是她擡步朝他身側走過去,無視了他。

誰知才走沒幾步,顧嶼深不輕不重地“啧”了聲,手臂一攬,橫抱住她大腿往自己這一攬。

南知本就站不太穩,往他身上倒,也不知是怎麽一通折騰,她已經倒在顧嶼深背上,胸前被擠着,肋骨生疼,還沒來得及調整個舒服的姿勢,他已經攬住她大腿起身,還往上颠了下。

“你又鬧什麽?”他問。

“……”

南知自知理虧,也說不出什麽所以然。

“手圈緊,別掉下去。”

南知乖乖摟住他脖子。

顧嶼深背着他往馬路對面走。

這個點街上還很多人,車來車往,他背着她停在斑馬線這頭,剛剛跳到紅燈,要等90秒。

南知看着對面的紅燈:“好久。”

聲音嘟嘟囔囔的,因為喝多酒更顯得綿軟。

顧嶼深低笑,哄她:“一分半,很快。”

他身上很溫暖,南知背上披着帶有他體溫的外套,身前貼着他尋找熱源,不由又貼近了些,“我今天也等了你好久。”

顧嶼深偏頭看她一眼。

小姑娘趴在他肩頭,眼睛阖着,卷翹纖長的睫毛幾乎要掃到他的臉,看上去很安靜。

“今天臨時有些事,到晚上才忙完。”顧嶼深跟她解釋。

她沒回答,像是睡着了——如果此刻手沒有在他脖子上亂摸的話。

她像是在找什麽,胡亂摸來摸去,指尖微涼,力道不重,像在撓癢,後來終于找到了,手指停在他喉結處,在上面來回摩|挲着。

“你知道嗎?”她聲音很輕,“我以前覺得你喉結可性感了。”

顧嶼深輕笑一聲:“是麽。”

“是啊,尤其仰着頭喝水的時候。”她食指一下一下掃過他的喉結,羽毛似的,撥弄着,“會上下動。”

顧嶼深被她這不自知的撩撥勁兒弄得有些心猿意馬,喉結又是一動。

南知的手指貼在上面,很清晰地感覺到,語氣也染上幾分驚喜:“就是這樣!”

“……”

“我那時候就想把它咬下來。”

顧嶼深閑散笑,慢條斯理地取笑她:“原來你還有這種癖好?”

“什麽癖好。”

他玩味挑眉,悠悠道:“欺淩我。”

“……”

南知覺得聽着有些奇怪,但喝多後大腦運作很慢,也懶得去想到底哪裏奇怪。

顧嶼深頭側過來,聲線很低,就湊在她耳邊:“那你要不要現在就欺淩我?”

南知耳朵有些癢,費勁地睜開眼,他那喉結就近在咫尺,而她的手就按在上面。

她眨了眨眼,産生一種錯覺。

好像,那喉結是一場漫長馬拉松終點的金牌,馬上就能得到了。

真是喝多了。

南知輕輕甩了甩腦袋,不去看他喉結:“不要,現在人太多了。”

“行。”顧嶼深此刻很好打商量,“那回家再欺淩我。”

“……”

正好一分半的紅燈結束,綠燈亮了。

顧嶼深背着她走過斑馬線,又穿過一段路,到了學校。

南知見他還往學校裏走,問:“你車在裏面嗎?”

“嗯。”

“你什麽時候來的?”

“下午。”

她不滿:“你剛才還說你晚上忙完的工作。”

“沒騙你,來學校找校長,有點合作的事。”

南知“哦”一聲。

安靜片刻,她又說:“那你今天見到童老師了嗎?”

“沒有。”

“我見到了。”

“嗯。”

“她都有白頭發了,真的是好幾年沒有見了。”

顧嶼深稍稍停頓了下,喉結滾動:“嗯。”

晚上的校園很安靜,明明剛才街上還那麽喧嚣,可一走進校園,好像一切都安靜下來,踏進了一個足以讓人安靜栖居的異世界。

顧嶼深步行走過一幢教學樓,南知原本枕在他肩頭的腦袋擡起來,說:“我們進去看看吧。”

“應該已經鎖了。”

“那我們就外面看看。”

顧嶼深沒多說,背着她進了第二幢教學樓。

那會兒他們的班級就在這幢樓裏。

走到高三2班門口,門口的班級牌子依舊是原樣,裏頭的桌椅倒是跟從前相比煥然一新,門口挂了面紅旗,上面寫着“優秀班集體。”

這面紅旗一周輪一次,給當周表現最好的班級。

南知班上調皮的男生女生多,犯的事兒也不少,扣分多,三年來都沒怎麽拿到過這面優秀班集體的紅旗。

南知在他背上蹬了蹬腿,意思要下來。

顧嶼深将她放下,捏着她手臂讓她站穩,而後伸手推了下門,門竟然還真開了,估計是門衛大爺忘鎖了。

南知走進去,看了一圈,回憶也慢慢複蘇。

她在女生裏頭個子算高,起初坐在倒數第二排,跟鳳佳坐同桌。

後來因為兩個女生上課總是講話,老師便讓她往後再坐一排,跟顧嶼深坐了同桌。

最後一排都是當時跟她們關系不錯的男生,也吵,但顧嶼深很少搭腔,算是最後一排最安靜的一個。

自南知和他成為同桌後,話才漸漸多起來。

她忍不住笑了聲,朝最後一排的角落走過去。

卻不小心被桌腳絆了下,險些跌跤,被顧嶼深撈着手臂扶住了。

他似是不耐煩,皺起眉,斥道:“喝醉了小心點。”

“我都說了我沒喝醉。”

她剛說完,顧嶼深便攔腰将她抱起,放置到桌面上,眉眼低垂地看着她,挑眉:“你再跟我橫一句試試。”

“……”

“你以前也老這樣,虧我那時候人美心善都不嫌棄你。”南知說。

“怎樣?”

“兇我。”

顧嶼深氣笑了:“我兇你有用了?”

“有啊。”

“你哪次聽話了。”

“……”

南知回憶一番,莫名有些心虛,但還是嘴硬道:“肯定是有聽過的。”

顧嶼深嗤聲。

“再說了,就算我不聽你也不能兇我啊。”她掰扯出從前班上的幾對情侶,“你看人家男生都挺溫柔的。”

“那是人家女朋友不需要兇。”

“?”

混蛋你還有理了!

顧嶼深:“你自己想想自己都幹過什麽破事兒,吃糖吃到牙齒疼,吃多了要減肥就絕食,不顧身體發高燒還要去跳舞比賽,最後暈倒落了病根。”

“……”

這麽想想還真是。

她不止是嬌縱,而且固執,決定了的事誰都拉不回。

鳳佳那時候都經常對她無奈,勸說不動,就去找顧嶼深去當那個壞人。

可能跟她在一起真的挺累的。

明明年紀都差不多,還要跟照顧個極為不聽話的小孩兒似的。

南知抿了抿唇,難得沒跟他犟嘴,低低地“哦”一聲。

她從桌沿跳下來:“走吧。”

顧嶼深似是覺得奇怪,多看了她一眼,确定沒事,時間也不早了,這才牽上她的手往外走。

到教室外,顧嶼深暫時松開她的手,将門重新鎖上。

回頭時看到南知歪着頭看向旁邊通往學校天臺的樓梯。

顧嶼深出聲:“走了。”

“嗯。”她回神。

顧嶼深留意她表情,确定沒事才又牽着她手下樓。

只不過很奇怪的,方才過來時還摸着他喉結發瘋的醉鬼,這會兒倒是乖得不像她了。

也不止是乖,還有些,低落。

下了教學樓,風又大了,顧嶼深将她身上自己那件外套重新摟緊,問:“還要我背着嗎?”

她垂着腦袋搖頭。

“那走吧。”顧嶼深挽着她肩膀,“看路走。”

一路上兩人都沒怎麽說話,安靜下來,南知喝多酒,人有些犯困。

顧嶼深以為她睡了,無聲地将車內溫度又調高幾度。

到錦繡山莊,車剛一停,南知便坐起來,下了車。

敢情剛才也沒睡。

顧嶼深緊跟着也進去了,交代:“先去洗澡,洗完了出來把解酒藥吃了。”

“嗯。”

應得很乖,乖到不太像她的個性。

顧嶼深又多瞧了她一眼,看着她上樓進了卧室,這才轉身去拿解酒藥。

期間接了個工作電話,聊了十來分鐘,樓上浴室的水聲停了,顧嶼深倒出兩顆解酒藥,又倒了杯溫白開上樓。

推門進去,原以為已經困了要睡覺的女人坐在飄窗上,額頭貼着窗玻璃,面前還擺了瓶紅酒。

顧嶼深皺眉,奪走她手裏的酒瓶:“要不要命了?我再給你倒杯白的算了。”

南知偏過頭去,看到他手裏的杯子,驚詫問:“你還真給我拿上來了啊?”

“……”

顧嶼深将白開水放到她面前:“嗯,白的,喝了。”

南知拿起來,喝了口:“好淡。”

酒勁上來,這會兒是真喝醉了。

顧嶼深又把那兩篇解酒藥放到她面前:“把這個也吃了。”

“這什麽?”

他随口道:“維生素片。”

南知順從地吞了兩片藥,又把那杯水也喝盡了,舔掉唇上的水珠,評價:“這個白酒不太醉。”

“……”

顧嶼深無奈嘆氣,從她手中拿過酒瓶杯子,收拾幹淨,問:“睡了?”

“嗯。”

顧嶼深将她從飄窗抱回到床上:“你先睡,我去洗澡。”

她腦袋蹭了蹭被子。

顧嶼深居高臨下地睨她,又說:“我出來要是看到你又偷喝酒,就揍你。”

“……”

他今天忙了一整天,從早到晚,會場溫度開得高,他還要作為董事發言,被那暖燈照着,大冬天的都出了層汗。

但總覺得晚上的南知狀态不太對勁,顧嶼深心上被牽着,沒洗太久,沖了澡便換好睡衣出去了。

剛要上床,另一側南知翻了個身。

“還沒睡?”

“顧嶼深。”

“嗯?”

“你有後悔嗎?”她問。

顧嶼深表情一頓:“什麽?”

“跟我結婚,你有後悔嗎?”

他喉結滑動:“沒有。”

南知似乎沒聽清,偏了下耳朵,支起上半身:“嗯?”

他耐心重複:“沒有後悔。”

南知“哦”,身上勁兒一松,又重新躺了回去。

顧嶼深掀開被子也上了床,将人圈進懷裏,聲音溫柔許多:“今天不高興?”

過了許久,她“嗯”了一聲。

“因為我今天沒能來校慶?”

“不是。”

“那是有誰欺負你了?”

“也沒有。”

顧嶼深難得耐心,揉着她頭發:“那是因為什麽?”

她不說話了,顧嶼深也沒催。

不知道過去多久,她才低聲說:“今天就連童老師也說,覺得我們肯定能成,大家也都說我走後你很難過,可為什麽,你當初要放棄我?”

顧嶼深一頓,手臂慢慢收緊,将她用力地抱進懷裏。

“對不起。”

他克制着突然緊促的鼻息,尾音帶顫,低聲說,“滋滋,對不起。”

高中畢業典禮那天有人也問過一個真心話,有沒有什麽至今都覺得的遺憾。

顧嶼深回想自己的過去,仿佛都被遺憾填滿。

尤其是六年後,當他在Shake it酒吧再次見到南知。

她穿着不再是稚嫩的校服校褲,而是風衣裙子,漂亮出衆,站在不遠處。

熟悉卻又陌生。

顧嶼深在那一瞬間深覺遺憾。

他從來不知道,那個穿着校服的南知是如何一步步成為眼前這個漂亮女人的,也不知道這六年南知一天天是怎麽過的,往後也再沒機會去陪她重新經歷過去六年。

日子都是往前走的,人能夠後悔,但卻永遠無能為力。

所以在那一刻,顧嶼深移開了眼。

不敢再看向她。

他這輩子産生過的所有“怯”,都和南知有關。

第一次是得知她離開。

第二次是見到她回來。

前一次怕失去她,後一次怕沒法再抓住她。

作者有話說:

評論有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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