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故障(已修)

前輩?這稱呼是某種揶揄嗎?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

對面的舒容予同樣明顯地愣了一下,表情微妙地向臺下望去一眼。這一瞬間的小動作卻剛好被投影到了顯示屏上,妹子們似乎得到了鼓勵,叫得愈發目無王法,一浪疊一浪的“前輩”誓要将臺上兩人一起淹沒。

然而這兩位畢竟是專業人士,在短暫的驚異過後立即邁開步伐,目不斜視地向對方走去。

雪白的追光燈在漆黑的舞臺上如同隐喻,跟随着兩人的漸近的腳步,緩緩并于一處。這等戲劇性的出場方式,乃是活動策劃的安排。可以理解為薛與歐爾維宿敵之間的狹路相逢,也可以理解為——就是時下大多數人會聯想到的那個意思。

顧澤今天穿着白T恤加黑色V領馬甲,為了應景,在胸前用銀鏈挂着一枚充滿宗教色彩的五芒星。他身形修長,無論什麽衣服都能穿出一股子英氣。舒容予則是保守的白襯衫加深灰色西服。式樣雅致的西服極為貼身,緊裹着舒容予瘦削的腰肢,盡管并不自知,卻透出一絲絲禁欲的性感。兩人在舞臺正中并肩一站,落到觀衆眼裏與其說是旗鼓相當,不如說是天造地設。

他一門心思地接近舒容予的時候,幾乎無人注意過這份情感。他與舒容予劃清界限之後,仿佛全世界都在撮合他們。

呼喊漸息,場館外的沉悶雷聲連綿不絕。

舒容予捧起了臺本:“這些食物可還合你口味?”

“繞彎子的話就免了吧。”

“只是關心一下舊友而已。”

“……哈,哈哈哈。”

“什麽事這麽好笑?”

“把我在這地底下的鬼地方關了一個月的人,居然自稱舊友,難道不好笑嗎?”

“是你自己要進來的。況且,我也沒有虧待你。”

“那麽為什麽不放我們走?”

持續數秒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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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打算放我們走,又為什麽不把我們一并同化?”

金發及腰的吸血鬼伸出手,準确無誤地摸到餐盤,将它推到薛面前:“嘗嘗看。”

“回答我的問題!”顧澤的音量驀然擡高數倍,爆發的怒火将不少觀衆震得一抖。

“抱歉,這裏在你們之前還沒招待過人類,廚師的手藝可能有些生疏。”

“……”垂在身側的那只手悄然攥緊,顧澤此時的動作與屏幕上的薛如出一轍。在某種意義上,他對薛的憤怒感同身受。

舒容予幾不可聞地輕嘆了一聲:“順便一提,被你留在地面上的那個同伴,是叫斑鸠吧?”

年輕的軍官瞳孔微縮:“你們對他做了什麽?”

“什麽都沒做。他還作為人類好好地活着,只不過,和你們一樣暫時不能離開這裏了。”

似乎為了找回理智,薛死死盯着歐爾維看了半晌:“告訴我你們的目的。”

“那種東西,你難道還猜不到嗎?”吸血鬼微微一笑。

偏遠小鎮的失蹤人口,大批量被同化的吸血鬼,工程浩大的秘密基地,短期內巨幅提升的戰鬥力……

“你們在制造軍隊。”

歐爾維的笑容加深了一點:“不錯,看來小時候的聰明還沒有全丢掉。”

薛充耳不聞地盯着對方失去焦距的雙眼:“你很奇怪。”

“啊……這句評價真是懷念呢。”

“那時候我就覺得你奇怪。後來我想明白了,一個吸血鬼跑去當神父,這件事情本身就很蹊跷。教皇廳那群老家夥到現在還把你們稱為惡魔該隐的後代,沒有哪座教堂會收容一個異類,除非你隐瞞身份,或者——這座教堂原本就是你們的。”

手邊的餐刀泛着冷光,薛緩緩低頭,眼底瞬息千變。“十年前的失蹤案也是你操控的吧?你從那時起,不,從更早以前就開始謀劃的,是背叛這個國家嗎?”

回應他的是毫無破綻的微笑。

顧澤的聲音低沉下去:“為什麽?”

他看不見舒容予的表情,只有溫文爾雅的回答聲自身畔傳來,依稀帶着笑意:“為什麽不呢?”

“你在逃避這個問題。”

……

“這一個月來,我記起了很多事。十年以前,你給我講過一個不完整的故事,還說下次見面的時候會告訴我結局,記得嗎?

“那個故事裏,一個偵察兵在光榮之役期間不慎跌入巨坑,被裏面不知名的東西咬傷。你說他是因此而成為吸血鬼的。但我在更小的時候卻聽師父說過,他們是軍隊裏一次失敗實驗的産物。師父不可能騙我,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麽要對我講一個假故事?”

“那只是哄孩子的——”

“聽我說完!”顧澤揚聲打斷。話音未落,音箱突然發出一陣刺耳的嘯鳴,重重碾過場館內所有人的神經。與此同時,LED顯示屏上的圖像也受到什麽幹擾般出現了噪點。

人群隐隐騷動了起來。在這等大型見面會上,設備故障幾乎是不可原諒的事情。顧澤抑制住轉頭查看情況的沖動,巋然不動地立在原地,身邊的舒容予同樣毫無動靜。

幾秒鐘後,嘯鳴消失,顯示屏上恢複正常的畫面裏,薛堪堪張開口。

屏息凝神等着這一瞬的顧澤脫口而出,語調平穩一如從未被打斷:“沒有人會毫無緣由地對一個陌生人費心編造謊言。你的話裏一定有真實的部分。”

掌聲雷鳴!

觀衆席第一排,一群興奮鼓掌的女生之間,坐姿優雅的原作者女士默默打量着追光燈下的顧澤。

那孩子剛才處變不驚的氣度,還有灼灼的眼神……總覺得似曾相識。

季秋池的目光稍移,落在他旁邊站着的男人身上。

是不是很像你?

你是不是也從他的身上,看見了那個年輕的、揣着希望的、心髒還是溫熱的自己?

你活着的意義,也只剩一次次在別人身上點燃自己熄滅的夢想吧,舒容予?

多麽可悲。

你能為他牽腸挂肚,能為他費盡心力,惟獨不能接受他的感情。

“我還想到了更多東西。既然造出了你們這樣不死不滅、橫掃千軍的戰鬥力,又為什麽被稱為失敗的實驗?戰争結束後,你們為什麽不被編入軍隊裏,卻被國家這樣供養在暗處?我認識的其他吸血鬼在當年都僅僅服從指令,你是不是掌握了更多隐情?”

如果有一天那孩子問起,你能說的也只是……

“将人類改造成吸血鬼,是軍隊作為最高機密封存的技術,你是怎麽得到的?這些被同化的人為什麽對你言聽計從?你的眼睛和腿是在什麽時候廢掉的?你要的是奪取什麽,還是拿回什麽?”

你能說的也只是……

“你無須知道。”

金發的吸血鬼遺憾似地搖搖頭:“明知道我不會回答,為什麽要問呢。”

薛咬緊牙,攥起的拳頭微微顫抖:“那麽,我只要一個答案。

“我的師父,是不是你殺的?”

時間仿佛凝滞了幾秒。

歐爾維輕輕垂下手,搭在輪椅扶手上:“用餐愉快。”

薛一把抄起手邊的餐刀,閃電般向對方刺去!

幾步開外的護衛猝不及防,向兩人飛快撲來,卻仍快不過薛手中的刀——淩厲的破空聲傳入耳際,輪椅上的歐爾維驀然驚覺——

撲。

鈍刃帶着巨力紮入肉體的悶響。

暗色的血液蜿蜒而下,無聲無息地滴落。那把刀赫然沒入掌心。吸血鬼在最後一剎擡起手,擋在了兩人之間。

薛猛然将刀抽了出來,毫無停頓地再度刺出,卻被終于趕上的護衛從旁制住。雙手被粗暴地反剪到身後,太陽穴随即被槍口抵住,薛僵硬地保持着身體前傾的姿勢,動彈不得。

唇角的弧度如罂粟花瓣,豔麗若死。歐爾維慢慢伸出那只受傷的手,落在薛的頭頂上。

冰冷的血液順着他的額頭淌下,黏稠觸感如同最深沉的噩夢。手指緩緩滑過他的眉眼、鼻梁、嘴唇,直至下颚,似乎在量度這張重遇的臉龐。

“讓我們打個賭。”吸血鬼輕聲說,“下次見面時,如果你能打敗我,我就告訴你那個故事的結局。

“但如果你輸了……就和答案永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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