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印象
蕭縱記得讓助理把相親提上日程，不是因為聽進了長輩逼婚的話，而是因為另一件事。
數天前——
“蕭總您好，請容我向您介紹一下，這是葉雨濛葉先生，”宣傳企劃部的負責人道：“葉先生是CVR品牌的首席設計師，夫人明年有打算探索新領域的業務想法，這位是特邀的專家。”
“幸會。”
倆人握手一觸即分，面上都看不出什麽。
設計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CVR保證設計獨特性的同時符合主流審美，短短幾年時間打敗了不少老牌奢侈品牌，迅速風靡整個聯邦上流社會。
葉雨濛這些年接受過許多采訪，也常在設計圈雜志封面出現，給大衆展現出溫文爾雅的印象，并非全無音訊。
蕭縱無意與舊情人再有接觸，商務場合打個照面就算過了，隐隐松一口氣。
但緊接着下一秒那口氣又抽了回去。
因為葉雨濛說：“我和蕭先生是舊識。”
草（一種植物）。
“是嗎？”下屬發現新大陸似的眼睛一亮，“那可真是有緣分了。”
“是這樣麽？”蕭縱似笑非笑，深邃目光中隐含着嘲諷。
大部分情況，臺階不能給多了，否則不知對方是打算就着臺階下，還是順坡又往上爬。
果然，葉雨濛輾然一笑，自己找了個臺階：“有過一面之緣，二少貴人多忘事，不記得也是正常的。”
蕭縱不置可否地笑笑。
Advertisement
八年時間改變的不止是蕭縱，還有葉雨濛。
設計是燒錢的專業，圈子裏看重前輩引薦後輩，當年葉雨濛就在他學長的團隊裏實習。
比起搞藝術，這個學長更像一名商人，年紀輕輕市儈氣就很重。
蕭縱從小在老爺子身邊耳濡目染，很早就學會察言觀色，直覺告訴他學長不靠譜。
可單純的葉雨濛不這麽認為。
“哎呀，你就是太清高了，其實做人圓滑點沒什麽，在哪個圈子立足都需要人脈的嘛。”葉雨濛笑着說，“別老呆在實驗室，應該多出去走走，結識些新朋友。”
蕭縱沒再說什麽。
後來果然出事了——一個建築設計的項目建成後才發現存在設計纰漏，葉雨濛作為實習生被推出來背鍋，直接面臨牢獄之災。
眼看着開庭日期越來越近，蕭縱終于撥通了爺爺秘書的電話。
“孫少爺，”電話裏秘書語氣很急，似乎在忙別的事，甚至沒他的話聽完，“這話我說出來不合适，但您真該了解了解家裏的情況，”
“出事時才想到求助，您已經成年了，有些問題我想您還是直接和蕭董溝通比較好。”
那邊聲音很吵，聽不清什麽情況，秘書說完就急急忙忙把電話挂了。
蕭縱打開電腦，輸入關鍵詞，彈出的新聞和平時沒什麽兩樣，無非就是八卦、官司以及聳人聽聞的标題——蕭家公關團隊十分厲害，真正重要的消息會被迅速删除。
就在蕭縱尋思要不要向老爺子低頭時，官司出現了轉折，原告突然撤訴了。
葉雨濛患有心髒病，拘留的幾天時間整個人消瘦一大圈，風一吹仿佛就會散開。
蕭縱本來計劃回家一趟，見他憔悴成那樣，于是決定先陪他做個兩三天的短途旅行，當作散心壓驚。
之後就發生了綁架等一系列事情。
巧合到三次就不能再算巧合了。
蕭家人性格都強勢，蕭縱也不例外，只是對比更暴躁的老爺子和大哥、以及脾氣日漸蕭氏化的方潤錦女士來說，他更容易讓人産生“這A脾氣還可以”的錯覺。
真正點燃這個雪裏埋的炸|藥包的，是葉雨濛發來的短信：
【我終于靠自己的努力再次站到了你面前，阿縱，你能再給我、給我們一次機會嗎？】
收到短信時，蕭縱正坐在別墅陽臺，暖黃的燈光從卧室透出，光線不算明亮但也不昏暗，用來靜心看書剛剛好。
他沒有第一時間去拿手機。
準确地說，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秒，然後又縮回去，點燃了一根煙。
煙頭明滅，煙霧在夜色中缭繞盤旋，模糊了那張成熟漂亮的臉。
抽完煙後，蕭縱拿起手機删掉短信，并幹脆利落地把號碼拉黑。
不再見就是不再見。所謂的八年的努力，也就值得他浪費一根煙的思考時間。
**
總裁日理萬機，沒那麽多心思用來猜對方想什麽，蕭縱以為可以就此打住，但明顯對方不這麽想。
因為從第二天開始，總經理辦公室就經常收到禮物。
蕭縱的專遞很多，只要不是危險物品前臺都會收下。CVR品牌的包裝以黑金為特點，放在哪都很顯眼。
禮物換着花樣來，又是奢侈品又是愛心便當的，職場很快就傳出一些流言。
蕭二少終于肯反思是不是因為單身太久給了對方某種錯覺。
于是他坐在了這裏。
相親的地點選在蕭家旗下的高端餐廳，對面的先生看上去非常拘謹，坐姿僵硬得仿佛下一秒地震就能從包廂裏彈射出去。
蕭縱面沉如水。
他見過的異性大多主動并且富有情調，在勾引人方面別出心裁，也遇過清純矜持高傲的，後者多數奔着二少夫人的位置而來。
但嚴肅得像在開董事會年度會議的，他第一次見。
對方甚至還帶了個筆記本過來。
空曠而富麗堂皇的餐廳內，倆人坐在西餐桌的兩端，中間布置了鮮花和精致的燭臺。
顧引正前方整齊地擺放着一本牛皮封的筆記本和一支筆。
他腰杆筆直，身後仿佛有一把無形的戒尺，雙手握拳放在腿上，從面部表情來看，後牙槽估計都是咬緊的。
“……”蕭縱張了張嘴，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他，話題都不知該如何開啓。
顧引手心裏頭都是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比上次見面還要好康！！！
顧引內心激動得顫抖。
為表重視，蕭縱今天出門前刻意拾掇過一番——
高定西裝将出色的肩腰比勾勒無餘，領帶系得整整齊齊，顏色與膚色相襯，袖口的銀色袖扣精致低調。
深沉的黑色西裝與富麗堂皇的餐廳裝飾産生視覺上的沖擊，讓人視線很難移開，甚至帶着點惡意地、想要窺探這種矜貴底下的煙火欲|望。
他要是知道此時顧引心裏滿腦子都是“跨球總裁”，不知心裏會作何感想。
顧引腦子當機了幾十秒，心裏又過了幾遍戰友的忠告：
“Omega要溫柔端莊，參照方潤錦女士，雍容、大氣、善良、鎮得住場子。”
這些人完全不清楚，當年方女士在家指揮警衛員揍兩個調皮搗蛋的兒子時，就已經失去兒子心目中溫柔善良的形象了。
“這樣不好吧？”
“怎麽不好，這叫維持形象，你想想你見長官之前不也得整理儀表、拿出精氣神來，哪怕你那天其實沒睡醒？”
“也對。”
一群母胎單身的戰友在絞盡腦汁，顧引又感動又好笑。
“蕭先生你好，我叫顧引。”
平平無奇的開場白，對方的主動總算讓蕭縱找回一點熟悉的感覺，蕭縱回過神來，淡聲道：“嗯，顧先生平時有哪些興趣愛好？”
射擊、搏鬥、越野潛伏。
“看書、運動、茶藝插花。”
“……”蕭縱腦海中構想了一下僵硬機器人插花的樣子，順嘴道：“有什麽特長嗎？”
跳傘、降索、開飛機。
“收拾、烹饪、做家務。”
戰友：興趣可以培養，為喜歡的人培養愛好難道不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嗎？
顧引：nsdd。
面對這些标準答案，蕭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自我包裝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Omega的興趣來來回回就那幾樣。
站在旁邊的助理無聲地嘆了一口長氣。
老實說今天顧先生就算回答“泡吧唱K大保健”，老板也不會皺一下眉，他無非是給蕭老一個交代。
但這位顧先生真的有點太緊張了，連魏勉都忍不住跟着緊張起來。
今天親眼見到本人，居然比照片更順眼一點。
顧引人清瘦，眼型顯得更大更圓，聚精會神的時候像只警覺的小鹿，還有點可愛。
這頓飯吃得中規中矩，蕭縱問什麽顧引就答什麽，一個字不多說，活脫脫一個面試現場。
吃完飯蕭縱出于禮節詢問一句：“用不用我送你回去？”
上一次接觸蕭縱是在賭場，顧引轉頭就直接分化成了Omega。這回蕭縱忽然低頭詢問，顧引正在他身後跟着往前走，險些一頭撞上去。
挨得近了，又聞到那股冷淡的雪嶺雲杉的味道，顧引頓時猛地後退一步，聲音也不受控制地擡高：“不、不用麻煩了，謝謝蕭先生！”
激烈反應令蕭縱先是吓一跳，接着心裏就有些不快。
過猶不及，蕭縱心中冷哼：假清高。
魏勉去簽單還沒回來，蕭縱正考慮着讓顧引自己回去合不合适時，一道令他頭痛的聲音響起：
“表哥我可找到你了！”
方馳，方潤錦的侄子，蕭縱的表弟。
最近他被冷氏娛樂公司擠兌，好幾個有潛力的新人都跳槽了，因此三天兩頭找蕭縱吐槽，加上又是個話痨，一抱怨就是好長時間。
方馳走近才發現蕭縱身邊還有一個人，抱着筆記本拘謹得很，笑道：
“——什麽時候招的新助理？還挺好看，老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