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調查
翌日清晨,濤聲依舊,海面風平浪靜。
太陽升起後,所有的噩夢都随着潮水退去,湛藍海水折射出細碎金芒,風景依舊如畫。
假如不是半空中時不時飛過一架警用直升機,根本沒人想得起來昨晚這裏發生過什麽。
蕭縱跟陸警官打過招呼後,就準備帶着秘書和律師團隊回臨城市區。
出這麽大的事,連遠在閑雲山莊的老爺子都給驚動了,方潤錦更是連夜轟炸魏助理,完全能夠想象回去後會是個什麽畫風。
螺旋槳攪動空氣,天臺上人聲嘈雜。
劉建內心忐忑地在大廳等了一晚上,都沒有等到老板召喚,好不容易見蕭縱從樓裏出來,連忙三步并作兩步上前,上來就是道歉:“二少,抱歉,這次真的是我的失職,我保證以後……”
蕭縱道:“魏勉會聯系你的。”
蕭二少極少對下屬發脾氣,一來解決不了問題,二來,他很多年前開始就覺得真正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要不是一個人幹不了二十萬人的活兒,沒準公司就剩他一個了。
恒華除董事會以外員工普遍年輕化,蕭縱雖然年輕,工作上卻很有長者的風範,不吝提攜有潛力的新人,對待忠心耿耿的下屬也非常大方。
但絕不意味着他好打發。
劉建臉色一僵,蕭縱已經錯開他往前走去,劉建趕忙從後面跟上,“不是的二少,您聽我說——”
停機坪在頂樓,附近一帶連同海域都被封鎖,只有警用和軍用直升機能往返撤離,一切井然有序。
汪律師伸手攔住他,道:“二少在氣頭上,別喊了。”
“小劉,你聽我一句勸,”汪律師出于半個同僚的心情,勸道:“你現在不該想保住工作的事,你真正該想的是怎麽跟蕭老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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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縱身邊的保镖都是蕭衍老爺子派遣的,只不過老爺子把人調過來之後就沒再管過。蕭縱的禦下風格跟老爺子不一樣,他不太宣揚“軍人的奉獻精神”,跟手下提得更多的是“競争”。
那麽相對的,有競争就有淘汰,在蕭縱眼裏能力大于人情,這是雷打不動的原則。
安保隊人數不少,從前他混在裏面不明顯,現在前有劉業後有顧引,劉建代職隊長的這段時間,就完全暴露出他本身的毛病——
自大,膽小,遇事喜歡推卸責任。
劉建聽完臉色就白了。
蕭縱到底是生意人,不太會趕盡殺絕,可蕭老爺子這種上過戰場的軍A則是帶着些匪氣的,而且真的惹怒到這位“太上皇”,劉建以後在圈子裏也很難混下去。
怎麽好死不死就被自己碰上了呢,劉建恨恨地想,憑什麽他哥就享受蕭家提供的醫療條件,帶薪養傷一整年,自己忙前忙後擔驚受怕,還被個Omega搶了風頭!
劉建看見老板身旁那道清瘦的身影,就覺得更紮眼了。
他陰鸷的視線直勾勾盯着那兩個背影,拳頭捏緊,手臂上青筋暴起。
而這一切都落在了有心人眼裏。
葉雨濛站在玻璃窗前,看着停機坪人來人往。
他小時候罹患心髒病,情緒不宜大喜大悲,與蕭縱兩個人在一起的幾年裏犯過幾次病,蕭縱為了照顧他還特地學了做飯。
本以為出這麽大的事,蕭縱就算自己不來,起碼看在舊情的份上會派人來問問,可葉雨濛等了一晚,等來的卻是流言蜚語:
一夜之間,富豪商會圈裏都在傳蕭縱的秘書爬上老板的床,現在飛上枝頭,馬上就要成為蕭太太了。
可明明在酒會上時,這倆人看起來還不熟。
顧引那樣的眼神分明是只有暗戀的人才會有的,蕭縱他……
他一定是為了氣自己,才讓顧引送他回去的。
葉雨濛臉色蒼白,死死地掐住掌心,過了好久才松開手。
是了,蕭斯年的風評在那,他的兒子又能是什麽情種呢?有一個能爬床,就有第二個、第三個……
豪門哪是好進的,要當蕭夫人就必須得容忍這些。
葉雨濛一想到蕭縱曾經的無微不至,事事以他為先,心口就悶得慌。
他的視線停在了玻璃的倒影上。
歲月不等人,當年自己太過懦弱,等到在圈子裏摸爬滾打多年後,才真正看明白自己錯失的是什麽樣的人。
哪怕只有一點希望,他都要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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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黑客攻擊,恒華集團受到影響不算太大。
這得益于許多年前蕭斯年就堅持打造獨立通訊設備——蕭二爺在發展戰略上的高瞻遠矚,是蕭縱這個年紀還不能企及的。
在整個聯邦遭受大範圍攻擊時,恒華快速做出了斷開鏈接的處理,因此受影響的只有個別子公司的端口。
蕭縱一上直升機又立馬進入工作狀态,方馳暗自嘆氣,果然誰都搞不定這個工作狂。
顧引看起來精神不濟,上了直升機很快就睡着了。
機艙內還算安靜,外面螺旋槳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很有規律。過了一會兒,蕭縱問道:“調查進展到哪個階段?”
汪律師道:“細節的東西警方沒透露,淩晨四點一刻左右那把槍找到了。”
“在哪?”
“就在車禍那段公路附近,”汪律師翻開手裏的筆記本,因為跟警方交涉時不能攜帶電子設備,所以都記在了紙上,“彈痕對比結果也出來了,玻璃花房附近彈痕和殺死襲擊您的人用的是同一支槍,子彈也有複裝痕跡。”
顧引呼吸勻長,眼睫毛微微顫動。
“現在有幾種猜測,當時視線不佳,您和對方所站的位置只有兩米距離,子彈從兩百米半山坡位置射出……”
“不是誤傷。”蕭縱斬釘截鐵道。
那一槍爆頭的決斷力,如果發現有異,現場的時間完全足夠他補第二槍。
蕭縱當時被眼前的慘烈景象驚住,後來警用直升機動靜太大,他以為是警察開的槍,等兩方反應過來再封山搜索時,早已找不到人了。
附近方圓幾公裏海岸線只有這一家酒店,裏面亂成一團誰也顧不上誰。
“不排除殺手們當中可能有內讧,但審訊結果我們暫時拿不到,”律師道:“警方認為您的危險還沒有解除。”
蕭縱想起對方要求談判的話。
工作手機有自動錄音功能,卸載公司內網程序端後手機作為證據材料上交了。
蕭斯年出車禍時,年僅四歲的蕭縱也在車上,當時受到驚吓,很長一段時間對這件事的記憶都是空白的。
蕭縱小時侯常常做噩夢,夢到失重側翻的劇烈撞擊,蕭斯年把他護在懷裏,血順着額角流到他臉上。
四周圍燃燒的高溫灼燒得人睜不開眼,小蕭縱緊緊攥着父親的衣服,縮成一團。
蕭斯年揉了揉他的頭發,溫聲安撫道:以後你要照顧好媽媽。
蕭縱一直想重啓當年車禍的調查,最大的阻礙卻是來自蕭老爺子。
“都這麽多年了你還鑽什麽牛角尖?”蕭老爺子嚴厲道,“他是你的父親,可也是我兒子!我難道不維護他嗎?”
“重啓調查除了讓外人把陳年舊事再翻出來讨論一遍,還有什麽其他意義?”
老爺子口中的“陳年舊事”,指的就是二爺的那些桃色緋聞。
長大後,蕭縱學會一分為二的看待事情,可每每想起當年方潤錦被狗仔隊逼得躲在家裏掉淚,追查的心就淡了許多。
尤其他本也沒多少時間考慮公司以外的事。
蕭縱做了整晚的噩夢,今天醒來精神居然還可以。
昨晚灼烈的火海中,有一個人朝他伸出手,蕭縱懵懵懂懂地抓住這只手,之後夢就醒了。
這個不同于以往的夢境讓他感到新奇,不過蕭縱沒有想太多,或許真該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否則以後身體一天不如一天,連做夢都不按規矩來了。
蕭縱正想着事情,肩上忽然一沉。
汪律師突然停住了說話。
顧引睡着了,清瘦的身體在安全帶底下緩緩側移,最終腦袋歪斜着靠在了蕭縱肩頭。
晨輝傾灑進窗,所有的危險都仿佛被抛在身後,顧引半邊側臉暴露在陽光下,唇色是誘人的淺紅,他皺着眉嘀咕了一句什麽:
“死胖子把窗簾拉上。”
祈使句,命令語氣。
汪律師看了一眼機艙內的人,直升機駕駛員、方總、蕭總,以及……自己。
“……”
苦逼律師只得擔下這個稱號,把顧引身旁舷窗的遮光簾拉好。
色膽包天的小秘書卻在衆目睽睽之下,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窩在蕭縱身邊。
真是越來越得寸進尺。
蕭縱氣笑了,正要把人推醒讓他老實坐好,剛碰到顧引就感覺到他身體熱烘烘的。
顧引發燒了。
紅撲撲的臉色是燒紅的。
蕭縱的視線不經意間看見顧引的雙手放在腿上,右手背上一處明顯的淤青,左手虛虛地搭在上面遮着。
昨晚好像沒注意到有傷。
“嬌氣。”
蕭縱嘀咕了一句,沒再推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