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團圓 (1)

臨城,

晴雪天。

豪華私人飛機拖着長長白尾沖進高空雲層。

機艙內特別安靜,大型機型分上下兩層卻總共只有六個座位,位置寬敞布置豪華。安全帶插口和天花板燈座等金屬部分全部鍍金,

櫥櫃用的梨花木與整體皮革裝飾顏色風格保持一致。

一層吧臺冰箱影音室應有盡有,

二層是三間卧室和兩間淋浴房,

內壁全是紋路漂亮的大理石,

隔音效果極佳。

引擎由蕭氏集團生産,

安靜、穩定,

內飾是私人訂制,

全聯邦獨一無二,

堪稱一所“飛行的宮殿”。

這是出入閑雲山莊的基本條件——由蕭衍的私人飛機接送進出。

普通人連閑雲山莊在哪個省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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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子退伍前的軍銜是聯邦的中将,

閑雲山莊就跟座軍事碉堡差不多,進出全憑老爺子高興。駕駛員是多年的軍航飛行員,安防更不用說,蕭縱都沒搞清楚裏邊的門道。

“要學習。”

機艙內鋪着厚厚的羊毛地毯,

魏勉往前走了一步。

“要陪家人。”

他又走了一步,然後轉過身來,看向舷窗邊的俊美alpha,

挑起了一邊眉毛和一個極為欠打的尾音:“……嗯?”

蕭縱面無表情地望着窗外:……

你能不能閉嘴。

從機場看到顧引開始,

魏助理就一個勁地給蕭縱使眼色,可他老板只當作看不見。

他憋了好長時間,

一直等到顧引去洗手間,

這才開始發難。

“老板您良心不會痛嗎,”魏勉道:“留小秘書的家人自己過年。”

蕭縱嘀咕道:“他說可以的。”

“害,

這話說的,”魏勉故意擡高些許音量,道:“小芳說你就算把顧引賣了,

他都不會有意見的。”

小芳是魏勉私下裏對方馳的稱呼,公事上還是會客客氣氣喊一句“方總”。

蕭縱心虛地看了眼顧引離開的方向,道:“方馳的那張嘴喜歡惹事,遲早被人套麻袋打一頓。”

他急了他急了。

魏勉笑眯眯道:“您倆要是真成了,我能不能算半個媒人啊——媒人加工資嗎?”

蕭縱頓時哭笑不得:“你怎麽那麽守財奴?攢老婆本啊?”

“對啊,打工人的艱辛老板不理解。”

聯邦貧富差距很大,200億的擁擠人口數量,加上某些行業基本被人工智能壟斷,就業機會非常有限,有人為了混口飯吃不惜背井離鄉,去殖民星開荒。

而留在主星的居民仍占絕大多數,這些人面臨的競争就很激烈了,能熬出來的都是精英。

魏勉出身普通家庭,進了恒華當總助後,薪水開到一年兩千萬聯邦幣,三十歲不到能坐到現在這個位置,勤奮、天資缺一不可。

還得遇上方馳這個“貴人”。

魏勉年紀輕輕就跻身進金字塔頂端,可沒有人能一直甘于現狀,越是見過星辰大海的人,就越向往遠方。

蕭縱把視線調轉過來,薄薄的唇角勾起若有若無的笑意,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時不時幫着老爺子盯我。”

他斜睨人時最具威懾力,魏勉叫屈道:“天地良心啊老板,我只是給顧秘書提供了一個就業機會,一個!”

“那你好意思說自己是媒人?”

“……”魏勉噎了一下,心想失算了,老板居然套路我。

但蕭縱說得沒錯,無論安排顧引實習還是別的什麽,沒有頂頭大老板的默許,借助理幾個膽子他也不敢亂來——畢竟金飯碗不多。

“不過老板啊,”魏勉忽然正色道:“說實在的,我覺得引引是越來越當真了,您其實也不反感,算我這個當助理的多事,問您一句——您對他究竟有沒有意思?”

“一般吧。”

蕭縱說着,又看向了窗外。

窗外有什麽好看的,除了雲就是雲。

蕭二少就是這樣,每次抗拒回答問題時就說一些模棱兩可的話。

魏勉誠懇道:“我在您身邊工作将近七年,可能比不上燕叔對您的了解,但終歸覺得這七年沒白幹——您要是真沒想法,就不會留他在身邊。”

蕭縱張了張嘴,反駁的話還沒說,就聽魏勉又道:“退一萬步講,假設,我是說假設:酒店那晚被關起來的要是葉先生,您還會說那句話嗎?”

「他是我未婚妻。」

不會。

蕭縱第一時間在腦海中回答。

如果葉雨濛有什麽問題,他還是會讓律師把人保出來,但絕不會說出那句話。

“我跟顧引解釋過了。”

魏勉聞言嘆了口氣,到:“您解釋了,那顧秘書呢?”

顧秘書乖乖地點了點頭,回頭還是死心塌地的跟着他,蕭縱要往東,顧引絕不往西。

蕭二少拒絕了顧引兩次。而顧引在他不需要的時候就始終安靜地守在一邊。

顧引會難過嗎。

蕭縱從來欣賞魏勉思維敏捷一針見血,恒華與合作夥伴進行商務談判時,魏勉通常都是談判主力之一。

可當魏勉這麽沖着他來時,蕭縱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因為蕭縱現在滿腦子都是顧引問自己“你還滿意你看到的嗎”,又或者是顧秘書坐在隔離室裏冷得發抖的樣子。

這時洗手間的門開了,顧引回到位置上,司令一下又蹿進他懷裏,“你們在聊什麽?”

魏勉道:“老板在考慮你剛才的提議。”

顧引眼睛一亮。他想接手安保部,負責蕭縱的安全,這也是他主動提出的請求。

安保部也并非時時刻刻都要擋子彈,多數情況下是做風險排查并形成正式報告,不算高難度技術活兒。從前是魏勉分管,劉業主責,這一波洗牌處理後,部門空出了一堆位置。

顧引似乎有這方面的天份,可omega做這事的實在不多——自己都需要社會照顧保護,怎麽談保護別人。

所以他把想法提來出時,蕭縱和魏勉都覺得非常吃驚。

蕭縱驚訝于顧引的主見,而魏勉則想得更多一些:要不是真的喜歡,明知最近危險頻出,哪個omega自己給自己攬這種事情。

早前魏助理也不明白老爺子為什麽選顧引:他完全可以找一個匹配度稍低但門當戶對的omega給蕭縱。

可現在魏勉算看明白老爺子從不做虧本生意——顧引這樣傻孩子确實不多見了。

短腿貓的大尾巴拍打在腿上,而顧引期盼地望着自己。

蕭縱心裏似乎有一塊地方塌陷了。

他不是沒想過。

他不喜歡顧引嗎?

不,他只是更喜歡看小秘書屁颠屁颠地圍着自己轉。

可魏勉的話卻提醒了他一點,那就是顧引是可以離開的。

顧秘書只簽了三個月實習合同,春季校招後就要回去上學,他的性格很合群,也可能會在學校認識更年輕、喜歡圍在他身邊轉的alpha……

認識就認識。

蕭縱生氣地腦袋一撇,臉都要怼到玻璃上了。

魏勉:……

要不是機艙不允許,魏助理甚至覺得他能把探出窗外去。

這是在跟誰鬧脾氣呢。

當局者迷,到現在還看不清心意的恐怕只有蕭縱自己罷了。

魏勉默默地掏出手機給方馳回了一條信息:

【穩贏,以後請叫我——助攻】

方馳很快就回信息:

【好的魏助攻,拿了年終獎記得請吃飯。xd】

顧引等了一會兒,見蕭縱一直不說話,詢問道:“我可以嗎?”

蕭縱沒回頭,道:“等吳勇回來上班再具體安排一下分工。”

那就是有戲。

意外之喜來得太突然,顧引一下子就笑開了,揉得貓貓“喵喵”叫。

蕭縱用餘光偷偷回瞥了一眼。

顧秘書最近是越來越開朗,早前小心翼翼的保護色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直率的熱情。

像只初來乍到的貓咪,剛開始謹慎地試探,等發現有人縱容之後,膽子就開始大了起來。

可顧引比貓咪更容易滿足,只要一點點認可就能收獲大大的開心。

顧引高興地rua起了貓,司令眯着眼,擡起下巴任他撓,喉嚨裏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真是貓咪成精了。”蕭縱小聲吐槽道。

可他想留下這只小貓咪。

顧引是蕭縱枯燥生活裏那幾不可察的一縷甜,又像冬日裏的陽光破開雲層,照在覆着白雪的杉樹林上。

要不要對小秘書好一點,起碼……等人家畢業還能來恒華上班吧?

卑微老板上線.jpg

**

航行大約還剩半小時,舷窗外被厚重的雲層包裹,什麽都看不清楚。

附近雲層電子比較混亂,對飛機信號幹擾很大,只有經驗豐富的老飛行員才敢盲飛。

地面有充足的時間對高空進行監控,這屬于閑雲山莊的第一道天然屏障。

每年這時候,來拜訪蕭衍的人就多不勝數,山頂監測塔的工作人員最近二十四小時待命,每隔幾分鐘就有飛機降落,比某些民航機場都要忙。

“又來一架。”

地勤人員仰頭看向天空,這裏雲霧缭繞,低空盤旋的飛機就是白茫茫中的一道陰影,隔老遠就能聽清引擎的轟鳴聲。

“你猜這又是哪兒來的?”

另一位年長的地勤,眯起眼睛看了看飛機,然後呵斥道:“什麽哪兒來的,這是孫少爺!還不趕緊叫人來接!”

他拿着對講機一通吩咐,地面工作人員很快就忙碌地清理航道準備降落。

年輕地勤剛上班不久,挨了一通訓,摸着鼻子奇怪道:“孫少爺都幾年沒回來了,你怎麽知道?”

出入這片地區的飛機,來來去去就這麽幾個型號,從外觀上看沒什麽明顯不同啊。

年長地勤道:“你再仔細看看,舷窗遮光板是怎麽樣的。”

“打開的啊。”年輕人一頭霧水。

“開着就對了,”前輩說:“飛閑雲山莊的飛機遮光板全程關閉,除了蕭老以外,能打得開的就只有兩個人。”

蕭靖川和蕭縱。

連方潤錦都必須遵守規矩。

軍部有事,蕭靖川要晚兩天才能到,現在降落的只能是臨時決定回來的蕭縱。

倆人站在航站樓邊感慨,突然感覺背後涼飕飕的,年輕人敏銳地回頭一看。

不遠處一個戴超黑墨鏡的alpha青年臉朝着他們這邊,超黑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餘薄唇繃成一道直線。

那通身貴氣和周圍簇擁的人,浩浩蕩蕩得有好幾十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大明星和他的團隊。

墨鏡後,青年的視線緩緩移向天空,陽光從破開的雲層中灑下,在空中形成一道道傾斜的光柱。

地面上的人都仰着頭看。

青年似乎對此很不高興,他既沒有說話,也沒有挪步繼續走。

“三少,”旁邊的下屬說:“夏爺還在山莊裏等着呢。”

“他怎麽回來了。”冷海雲的話不知道是在問誰。

下屬左右一看,也沒有別的人能回答了,于是說:“估計是太久沒回來,覺得有危機感了。”

“——再不溝通一下感情,這家裏以後還有沒有他的位置都不好說。”

這話正中下懷,冷海雲嗤笑一聲,超黑墨鏡中映出緩緩降在跑道上的飛機。

“現在再來争也晚了……”

**

恭候在機場的蕭家本家下屬一看到蕭縱一行人,全部都愣住。

到底是親爺爺啊,這麽随随便便就來了。

別人恨不得把半個公司的高管都帶上,畢竟只要有一個入了蕭老爺子的眼,得幾句指點或者打聽兩句風向,整家公司來年甚至未來好幾年都受益無窮。

大部分時候,哪有那麽多從天而降的掙錢機會,都是人脈廣、消息靈通罷了。

可蕭縱就帶了兩個人和一只貓。貓似乎還跟他關系不好,二少一看過去它就兇巴巴地哈氣,還朝他亮爪子——奇怪,二少沒事老瞟貓幹什麽?

就這一小會兒功夫,已經偷看兩三次了。

他一定很喜歡這只貓吧,下屬們心想,求而不得才是最香的。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劃掉魏助理)也算是拖家帶口。

“這是魏勉,我的助理,都認識了吧,之前應該見過,”蕭縱道:“這是顧引……幫忙照顧貓的。”

所有人:……...

聽見顧引的名字,老下屬目光馬上就不一樣了。他們不着痕跡地打量了揣貓的小秘書好幾遍。

這名字他們耳熟能詳,顧引的外公顧霖更是老爺子的座上賓,都打過照面的,他們還管顧霖喊一聲“顧老”。

蕭縱帶他回來意味着什麽,這群人頓時都心下了然。

下飛機之後,還要坐一段車程,車隊已經在機場外候着了。

清一色的豪車。

聯邦主星再擁擠,也需要森林和湖泊來維護自然環境。戰後重建時期聯邦政府沒錢,将一些偏遠土地賣給了企業家,要求他們不能任意砍伐,每年還得花費巨額養護林木,但可以規劃出一片地來修建別墅。

老爺子就在半山湖泊邊建了閑雲山莊。

顧引曾聽說這裏的布防是蕭老的傑作。

老爺子當年在星際戰場上戰功顯赫,僅憑三百兵力就守住了巴普勒要塞,盡可能拖延時間,等了72小時,終于等到了趕來支援的主力軍。

那場戰事異常慘烈,蕭縱的大伯就犧牲在太空巴普勒要塞,戰争結束後才追封的烈士。

第一次進入到這裏,顧引好奇地趴在窗邊看着外面。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蕭縱看顧引的後腦勺。

(小秘書一點也沒發現我不高興。)

(果然平時溫柔體貼都是裝的。)

(他其實喜歡的是這只貓吧。)

(撓牆.jpg)

顧引的目光仔細地掃過不遠處的樹叢,突然興奮地回過頭來說:“老板,這裏有……啊,您不高興呀?”

蕭縱臉上表情還沒來得及收拾,猝不及防地被撞見,于是迅速把臉一板,硬邦邦地說:“沒有,你什麽眼神。”

小秘書磨磨蹭蹭地就靠了過來。

商務車後座沒有其他人在,連貓都被抱走了——顧引也不知道那些下屬為什麽要把貓抱走。

但他現在有點明白了。

人與人之間的感應有時是相通的。

蕭縱對顧引的縱容完全超出了普通上下級的照拂關系,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顧引就已經發覺了。

可顧引已經很主動了呀,還是沒能捅破這一層窗戶紙。

蕭二少自身條件優越,又是當慣了管理層的alpha,工作中他要求下屬主動積極,感情中他也習慣被人追逐,不輕易做回應。

倆人之間就差這麽薄薄的一層窗戶紙,但顧引再沉寂下去,可能他們的關系就真的要止步于此了。

人的熱情總是會在反複的思索中逐漸趨向理智,顧引怕的就是蕭縱理智。

所以他在靠近對方時,順手按下了後座與前排之間的遮擋板的按鈕。

安靜的車廂內響起遮擋板移動的細微聲音,,顧引已經貓兒似的來到他身邊。

蕭縱見他神情不對,胸腔裏心跳忽然“撲騰撲騰”不受控制地加快,他沉聲道:“你幹什麽?”

我來安慰你呀。

顧引沒有回答他,略迷離的眼裏閃着細碎的微光。

蕭縱清楚地看見他喉結滾動了一下。

前後都是蕭家的車隊,一板之隔是老爺子派來的司機,在這個不算寬敞的空間裏,有些化學反應似乎不受控制地發生。

火熱的身體和氣息噴灑而來,明明顧引已經打了足量的抑制劑,甚至還規規矩矩地貼上抑制貼。

在雙重保險下,alpha頸後的腺體還是一陣焦躁,随即很快地就釋放信息素,将這種沖動蔓延向四肢百骸。

蕭二少表面上沉着穩重,內心裏卻對顧引要做的事産生了些期待,身體裏那些壓抑久了的血液仿佛也随着他的靠近而開始燃燒、發燙。

他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清晰的念頭:他想要他。

——讓這個以下犯上不斷作亂的小秘書知道這麽做的後果,讓他哭着保證以後不敢了。

他想要他。

不可以這樣,蕭縱。

他警告自己。

顧引還在發熱期,膽子這麽大是因為他控制不住自己。

可內心深處又有另一道聲音在狂吼:為什麽不标記?他喜歡你而你也對他有意思,為什麽不?

蕭縱少有地進入人神交戰的掙紮中,而就在氣氛快要到達沸點時,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解救了他。

顧引像突然被驚醒般,瞬間正襟危坐。

“什麽情況?”蕭縱聽了一會兒,好看的眉頭再次蹙起,語調也微微冷冽地上揚:

“方馳怎麽跟冷海雲動起手來了?”

**

“哎呦——疼疼疼!你輕點!”

閑雲山莊猶如隐沒在山林間的一座宮殿,方馳的慘叫聲驚起一片林中的鳥兒。

盡管有所猜測,但蕭縱見到方馳時額角還是忍不住抽搐了兩下。

雷聲大雨點小已經完全不足以用來形容方少爺了,他手背上那一點點蹭破皮——天知道是上哪兒蹭的,不拿放大鏡完全看不出來。

私人醫生無語地給他上完藥,醫生大概根本不想上藥,這藥瓶子應該拿來堵住方馳的嘴:

“我會不會得破傷風啊?會不會死啊?我要生物愈合膠布!”

“他冷海雲欺人太甚!!”

醫生一副愛莫能助地表情看着蕭縱,仿佛在說:我覺得他該治的是腦子。

方馳大概也看出來,他一臉嚴肅地跟醫生解釋:“我這是內傷,從外表看不出來的,不引起重視過幾天就明顯了。”

“你在搞什麽鬼?!”等到醫生離開後,蕭縱才怒斥道:“這什麽地方你不清楚嗎?”

方馳奇道:“二哥你脾氣怎麽這麽大?”

“……”蕭縱一噎,他才不想承認是被方馳打斷了某個氣氛,蕭縱清了清嗓子,道:“誰讓你這麽離譜!”

方馳看了看這倆人,顧引臉色蒼白,蕭縱更是有些惱羞成怒,怎麽也不像魏勉形容的那樣最近蜜裏調油、狂撒狗糧的樣子。

老魏為了年終獎不惜業績作假?

不至于啊,老魏要是人品不過關,方馳也不敢把他介紹到恒華來做管理層,否則出事了多尴尬。

魏勉看着這倆人心裏也發毛:坐個車而已,沒多長時間啊,顧引幹了什麽能把老板惹成這樣?

顧引現在就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下車前蕭縱對他說:“有時間我們好好談談。”

語氣談不上好或者壞。

顧引先是一愣,緊接着挫敗感就由內而外包圍了全身。

太心急了。

怎麽就這麽沉不住氣呢。

他心裏念了自己一萬遍。

傳統的omega應該要……要矜持。

顧引欲哭無淚,不知道要怎麽樣才能挽回在心上人心目中的形象。

他會覺得我很随便嗎?

戰友說alpha獨占欲都比較強,蕭縱沒有回應是不是就意味着……

小秘書越想越慌,整個o搖搖欲墜,看起來比方馳這個“傷患”虛弱多了。

蕭縱也不知他是怎麽回事,原本他想了老半天,剛下定決心想跟顧引攤牌,兩個人可以試着交往一下,可顧引這個反應……

是反悔的意思?

omega提褲子不認a的事在聯邦從來不少見,可到了蕭二少這兒,

——褲子還沒脫呢。

劃掉,這句重新想。

——八字還沒一撇呢。

一段感情仿佛還沒開始就遭到了拒絕,連蕭二少都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再看小秘書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好像吃虧的是他似的。

蕭縱心裏冷風飕飕地刮。

果然乖巧省心的o都是騙人的,只有事業型伴侶才适合他!qaq

蕭縱的火氣蹭蹭地往上冒,就想提溜小秘書到跟前好好審問他一番。

**

每個月的十五號,蕭老爺子都會閉門謝客,去百合山谷陪伴一下老伴,加上來回車程,一天時間就這麽耗掉了。

這個習慣幾十年雷打不動,趕得及的話晚上或許能拜見蕭老,趕不及就要等第二天去了。

方馳特地趕在和蕭縱同一天到閑雲山莊,他清早就到了,拜訪不忘娛記本業,已經裏裏外外打探過一圈。

“冷海雲一天到晚在人前扮乖孫,真以為自己外面幹的那些事沒人知道,冷夏都給他擦多少次屁股了,”方馳忿忿不平道:“這些人一口一句'三少'的,聽得我就來火。你說這還有沒有天理,他一個私生子——”

好在他及時剎住了車,方馳偷偷看了眼蕭縱的表情,臉色已經很差了,沒有變得更差。

私生子這個說法是不會放在明面上講的。明面上的用詞很溫和,叫同父異母。

即便非婚生子實際就是私生子,蕭家為了家族名聲也不準晚輩在外面這麽說,就只有方馳這種半個外人,口無遮攔時才會從嘴裏遛出來。

方馳跟冷海雲兩看相厭,外面吵得恨不得你死活我,但在蕭衍的地盤裏誰都不敢動手,可有意思的是,雙方争執沒發生多久,冷海雲帶來的那個omega忽然捂着肚子就喊痛。

方少爺一看這特麽是要碰瓷啊,身邊又沒有人替他演戲。他已經被坑得夠慘了,這回說什麽也不讓對方潑髒水,索性自己往地上一躺——omega當時就吓懵了,痛都忘記喊。

“不過我看他确實懷孕,”方馳皺着眉道:“冷海雲這次帶了私人醫生進來,給廚房也交了一份孕o菜譜,補這兒補那兒。”

“冷夏今天甚至陪蕭老去百合谷了,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吧?”方馳恨鐵不成鋼地說:“哥你得加把勁啊。”

孫子輩冷海雲已經争不過了,可曾孫輩呢,他要是早早生了孩子,滿月起名的時候就可以要求認祖歸宗,孩子一旦姓蕭,蕭縱從今往後就都被動了。

方馳說完又瞄了一眼顧引,小秘書今天不像往常那麽活潑,一副暈機的樣子。

**

方馳一驚一乍的,搞了半天全是鬧劇,蕭二少太陽穴突突地疼,就有些精神不濟了。

閑雲山莊東苑裏有他小時候住的房子,是一幢獨棟的三層小洋樓,談不上多華麗,甚至有些設計在二十年後顯得有點過時了,可很多小細節都體現出設計者的用心。

據說最初的設計者是蕭斯年,算他的業餘愛好之一。

這邊後來山莊修葺翻新時又重新裝修過一遍,蕭縱不太回來,裏面的東西都是新的。

頭疼的毛病犯了,原本下午的工作也就沒法繼續,嶄新的被褥一點熟悉氣味都沒有,蕭縱斷斷續續睡了一會兒,總不得安穩。

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每次回來這些破事就搞得他心情煩躁,大羅神仙也扛不住。

顧引……算了不想他了,越想越氣。

蕭縱就在這種斷斷續續的夢醒中,感覺到有一只溫熱的手輕輕覆在額頭處。

顧引忍了一個下午,還是沒忍住溜進來看他。

蕭縱習慣睡覺不鎖門——這是上位者的習慣,方便出事時保镖進來救人。

顧引半蹲在床邊,注視着他的睡顏,那只手沒來得及抽走就被蕭縱攥住了。

蕭縱緊閉着眼,一手鉗制住顧引的手腕,抱怨道:“怎麽走路聲音都沒有。”

顧引沒想到他睡眠這麽淺,他甚至懷疑蕭縱一整個下午壓根兒就沒睡着,小聲嗫嚅道:“對不起。”

落地窗戶外面天色漸漸暗下來,呈現出一種朦胧的灰色。深山裏的夜晚特別的靜,靜得只有兩個人的呼吸和心跳。

微冷的空氣中,顧引仿佛聽見一聲嘆息。

小秘書臉皮再厚終究是個omega,有些事情他不主動,指望這個嬌氣包是靠不住的。

“顧引,”蕭縱聲音嘶啞:“你是不是喜歡我。”

你是不是喜歡我。

幾個字像落進池塘裏的鵝卵石,在平靜的水面上蕩開一朵朵漣漪。

顧引怔怔地點點頭,又想起他看不見,于是出聲道:“是呀。”

從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喜歡你了。

蕭縱緩緩睜開眼,房間沒有開燈,隐暗的光線下,那張淩厲漂亮的臉上露出一絲柔和的神色。

他的手指剛好就握在顧引的脈搏上,能感覺到他加速的心跳。

身體的反應比測謊儀都誠實。

當然,蕭二少也是很久以後才知道,顧小引能面不改色地通過聯邦最精密先進的測謊儀。可在喜歡他這件事上,顧引從未保留過一分。

“你想跟我交往嗎?”

這一幕仿佛可以追溯到不久以前,顧引蹲在茶幾邊偏頭問他:我可以追您嗎。

起初聽見這話,顧引大概沒轉過彎來,第一反應是:完了,老板腦子撞傻了。

之後才想起來蕭縱從一天工作十五個小時改為八小時,應該是沒傻。

顧引沒有猶豫,他說:“好呀。”

這兩個字說得鄭重又清晰,好像一說出口,就在倆人之間形成了某種契約。

蕭縱放開了他,輕輕“嗯”了一句。

顧引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下文,于是悄悄地離開房間,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是同手同腳走的。

**

蕭縱果然睡過了用餐時間,一問傭人,這個點了老爺子還沒回來,今天是不用拜見了。

他也暗自松一口氣。

老爺子掃墓回來心情通常不太好,吵架概率非常高,而蕭縱現在的狀态應該沒法再站着聽兩個小時的轟炸了。

魏勉下午就打過招呼,讓方馳帶着跟同行業交流去了。

按照家裏的規矩,過了點是沒東西吃的,可蕭縱剛出房門就聞到一股濃郁的食物香氣。

顧引不知道從哪弄來一個精致的炖盅,炖了花膠鹌鹑,裏面放入枸杞、黨參以及黃芪,小火将鹌鹑肉炖得爛熟,鮮美濃郁的味道都快要飄出屋了。

顧小引俯在案臺邊,一點點在撇掉湯上的浮油,而貓翹着尾巴在他腳邊團團轉。

司令平日裏并不愛叫,它只喜歡沖着顧引叫,撒嬌似的求關注。

好像全世界暖融的燈光就只剩下這一盞,全都集中在顧引和貓身上。

“哪兒弄來的?”

蕭縱剛起,身上還帶着些倦懶。

“飛機上跟空乘要的,”顧引說:“這個大小煲湯應該剛剛好。”

空乘能給他自然是以為蕭縱想要,而事實上湯也是炖給他喝的,蕭二少一時想不出這個理要怎麽跟他講。

他好像還是第一次看見小秘書做飯的樣子。

暖黃的燈光自頭頂照下,顧引柔軟的發絲在光線裏支棱起來,他一手撐着臺面,另一手拿長湯勺仔細地撇着湯面上的浮油和蔥花——蕭縱接受蔥的味道,但不吃蔥花。

他從來沒問過為什麽顧引知道這些細節。好像不管他什麽時候回頭,都能看見顧引站在自己身邊,琢磨着怎麽哄他開心。

剛才在卧室有些一時沖動,可現在想起來只覺得內心被填得滿滿的。

顧引沒談過戀愛,有些事情做得還沒蕭縱自然。

蕭縱兩手一伸撐住臺沿,從後面将人困在臂彎裏,他忍住了沒有去嗅omega的頸後腺體,而是将下巴抵在顧引肩上。

小秘書又得到了名為「僵直」的debuff。

別的不說,蕭縱脫下嚴肅精英的外衣,教起人來時還是很有一套的。

“你不喜歡?”他沒等顧引回答,又說:“喜歡就放松點,你硌着我了。”

輕柔勻長的呼吸拂在耳邊,蕭縱的聲線很好聽。

到底發熱期的omega意志力是個擺設,顧引漸漸軟化下來,小心又親昵地蹭了蹭他臉頰。

更何況他對蕭縱一直就沒什麽抵抗力。

蕭縱問出了他的問題。

顧引很快就老實交代了:

“每天早上要處理掉葉先生送來的便當,我就根據菜色摸索的……”

還有一些細節是跟蕭縱吃飯的時候注意到的。

蕭縱在食物的香氣中聞到了一絲蜜糖和牛奶的味道。

貓躲在角落裏探頭看着這兩個兩腿獸。

蕭縱許久沒有感受到這種人間煙火的氣息,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算是只屬于他一個人的小團圓。

“您要不要試試?”顧引尋思着他應該餓了,趕忙道。

“好啊。”

蕭縱學着他的語氣,然後在顧引愕然的神情中,偏頭吻了他。

**

夜很深了。

顧引翻來覆去一直沒睡着,整個o都是傻的。

他的思緒還停留在下午失敗的勾引,想要鑽地洞的複雜心情,以及峰回路轉的一個大甩尾。

——差點閃着腦子。

omega這個發熱期稍不注意就……有句話叫什麽來着,一失足成千古恨。

顧引苦心經營的良家少o形象就這麽毀于一旦。

他躺在柔軟的床上,下意識地用手摸了摸嘴唇。

蕭縱親了他。

盡管一觸即離,輕如一片羽毛,甚至沒等顧引表示什麽,他又自顧自地岔開話題說別的去了。

但這個吻像是獎勵,又像鼓勵。

“——呼!”

顧引徹底睡不着了,他猛地一掀被子坐起來,又給自己補了一針抑制劑。

胳膊上已經紮了好幾個針眼了,冬天穿着長袖所以看不出來。

書也不想看,他拿起手機,打開了通訊群。

大半夜的一個叫“一群豬隊友”的群聊居然還挺熱鬧。

【狐貍:夜訓太輕松了,根本沒難度嘛。】

【胖子:你抖s吧,在隊長手底下練久了,不脫一層皮不覺得爽。】

【眼鏡:胖子你別接他這話,狐貍壓根兒就一凡學大師。】

【平頭:隊長現在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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