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烤餅幹是個說簡單不算簡單,說難也算不上很難的過程。
瑪格麗特餅幹得用熟蛋黃,晏安一進謝蘭蘭家門就先挑了幾個雞蛋進去煮着,江時予換了鞋跟過去,謝蘭蘭已經拿了幾個杯子倒好水了。
“謝謝。”江時予說。
“哎,你不用這麽客氣。”謝蘭蘭笑了笑。
江時予也笑了笑,沒說話。
他一路上都沒怎麽說話,晏安覺得這人話本來就挺少的——說白了就是給人一種距離感很強的感覺,他可以和任何人逗樂胡扯,但……就是有種沒辦法和他處成鐵哥們那種——過了這小半個月再見面,晏安覺得江時予話更少了。
可能是一個人在家裏憋着了。
畢竟剛來這座城市,沒開學也沒地方交朋友什麽的……是不是應該早點喊他來玩兒,順便看看小冰雹啊?
晏安正琢磨着,隔壁一間房間裏突然傳出來一陣鋼琴聲,磕磕絆絆的顯然對譜子不怎麽熟悉,彈下的音偶爾會斷一下,力度也是那種“我終于操控了我的手指”而喜極而泣的力度,使勁兒按下去,聽着不怎麽樣。
“小竹又彈琴呢?”晏安坐到沙發邊端起水喝了一口。
“是吧,練習得挺勤的,”謝蘭蘭起身去敲了敲小琴房的門,“謝竹?”
“姐姐!”小琴房的門一下子拉開,一個小女孩兒從裏面探了個頭出來,“怎麽啦?”
“要不要休息一會兒?”謝蘭蘭伸手揉揉她的頭,“小安哥哥來了,待會兒他烤餅幹給你吃好不好?”
“小安!”謝竹眼睛一下亮了,将琴房門完全打開,抓着謝蘭蘭的手腕往旁邊看了眼。
“嗨。”晏安沖謝竹打了個響指,指着江時予說,“這是江時予。”
“是新朋友嗎?”謝竹高興地問,“我可以喊你小予哥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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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麽不管我喊哥哥?”晏安瞪着她。
“可以,”江時予點點頭,彎腰沖她伸出手,“你好。”
“小安一點也不像個哥哥。”謝竹和江時予握完手之後沖晏安做了個鬼臉。
謝蘭蘭在旁邊笑了會兒,等雞蛋煮熟後幾個人就進了廚房開始弄餅幹,謝竹只休息了一會兒便回到琴房彈琴去了。
“這自律性,”晏安感嘆了句,“是個狠人啊。”
“是吧,”謝蘭蘭說着,洗了手開始分離蛋黃蛋白,“她學習要是有她練琴一半努力她早就全校第一了。”
“啧,”晏安說,“跟個媽似的。”
“快喊媽,待會兒出去給你包倆紅包。”謝蘭蘭把蛋黃分離出來,丢在碗裏,等着晏安下一步的指揮。
瑪格麗特小餅幹很簡單,因為步驟沒那麽繁瑣,只要把買來的東西按照比例丢進去揉好基本不會出錯,也不用像做蛋糕似的擔心水油分離什麽的,在晏安的監督下,謝蘭蘭很快弄出了一盤不怎麽好看的餅幹糊糊。
“反正,”晏安試圖安慰,“先把味道做好吃吧,還是得多練。”
“啊。”謝蘭蘭看着盤子裏奇形怪狀的面糊嘆了口氣。
相比之下晏安做的就好看多了,他做的是抹茶口味的,取出來時有一股很好聞的清香,還順便揉了兩個面包在旁邊,烤的時候拿了個碗出來開始打發淡奶油。
江時予也在旁邊跟着做,看手法還挺娴熟的,沒有在做小餅幹面糊,用簡單的材料做了四個小面團,還用筷子尖兒壓了不同的形狀花紋出來。
晏安湊過去看了眼:“我操,牛逼啊。”
江時予看了他一眼,拿起筷子用筷子尖在右上角的面團上慢慢壓出了“NB”兩個字母。
“操。”晏安樂了會兒,把江時予做出來的面團也拿去烤了。
“你也會做這些是麽?”晏安打發奶油的時候問了句。
“會一點兒,”江時予說着,抽了把小刀,把自己捏的那個面包切開了,等晏安打好奶油準備往面包上抹,“以前在家裏沒事兒的時候研究過這個。”
“好家夥,”謝蘭蘭在旁邊感嘆,“原來不會下廚的只有我一個。”
“琴房還有一個呢。”晏安說。
“她不算,”謝蘭蘭說,“這麽小呢,而且她又沒有什麽目标。”
江時予看了謝蘭蘭一眼。
“是,你有目标,你和你的目标今天聊天兒了麽?”晏安一下子就樂了,把那邊晾涼的餅幹放到小碟子裏,“說好要給他送小餅幹了麽?”
“這水平我哪敢說,”謝蘭蘭用手指捏起一塊餅幹放到嘴裏,味道居然不錯,“這賣相,別人得以為我是去下毒的。”
晏安樂了會兒,回頭發現江時予有些迷茫,于是給他解釋:“她這些餅幹是送給隔壁班小哥哥的。”
“啊。”江時予若有所思地看了謝蘭蘭一眼。
“不是,這些不是,”謝蘭蘭笑了下,“我打算等……至少能擠好面糊了再送。”
“這樣,”江時予點點頭,看着謝蘭蘭,最後視線帶到晏安身上,想說什麽又沒說出口的樣子,“祝你成功。”
江時予坐了四個面團,剛好一人一個面包,做的居然是鹹甜口的,吃完餅幹後吃個面包很巧妙地解了一點兒膩味,不過還是想吃點兒辣的來均衡一下,幹脆點了川菜當晚飯。
等吃完下午飯之後把東西一收拾就得回家了,晏安把需要的材料和烤箱溫度發給謝蘭蘭,叫她之後還有什麽不懂的再問。
“那你現在就回了?”謝蘭蘭問。
“去看小冰雹,”晏安視線往江時予那兒帶了一眼,“你去麽?”
“我不去了,”謝蘭蘭說,“天黑了謝竹一個人在家會害怕。”
“行。”晏安點點頭,換了鞋和江時予一塊兒出了門。
謝蘭蘭家住在小區裏頭,晏安家在靠外的地方,剛好接近風口,兩個人一走出去就被風吹得愣了下,劉海完全被掀開了,露着個腦門,風再大點兒能把發際線往後吹兩寸。
“你剛想說什麽?”晏安突然問。
“什麽?”江時予扭頭看着他。
“就,剛才說起謝蘭蘭目标的時候,”晏安說,“你一臉欲言又止的,是想說什麽吧?”
“啊,”江時予頓了會兒,“沒什麽,挺不合适的。”
“說呗,有什麽不合适的,”晏安說,“你那時候表情也太明顯了。”
雖然我并沒有察覺到。
吃完晚飯後是謝蘭蘭先說的,江時予好像想說什麽,又沒說出口,她讓晏安問問是不是他們的态度讓他覺得不舒服了什麽的,女孩兒的心思在這種奇怪的地方總細膩得可怕。
江時予摸了摸臉。
兩個人往晏安家走了一會兒,江時予才說:“我以為你和謝蘭蘭是一對兒。”
“嗯?操?”晏安扭頭震驚地看着他,“不能吧,我倆哪像在一起的樣子?”
“嗯,”江時予點點頭,“我誤會了。”
“我倆就是關系比較好,我對她沒那方面的心思,”晏安把外套拉鏈往上拽了拽,“雖然從小到大都在一塊兒……但……就是沒那方面的感情。”
“哦。”江時予還是點着頭。
“你剛才就是在琢磨這個麽?”晏安問。
“是啊,這事兒我當着你倆面兒說出來不太合适吧,”江時予把外套攏了攏,“萬一點醒了你隐藏的感情那多不好,謝蘭蘭現在喜歡着別人呢……”
“操。”晏安樂了,“你怎麽會這麽想?我和謝蘭蘭怎麽可能在一起。”
是啊,怎麽會這麽想呢。
一男一女,青梅竹馬,感情好得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加上大冷的天兒跑到廚房去做餅幹,還手把手教學,怎麽讓人不多想呢。
不如說這倆沒有在一起才讓人比較驚訝。
江時予又把外套拉緊了點兒,沒有繼續琢磨這個問題,倒是旁邊的晏安的表情變得若有所思起來。
小冰雹長大了,雖然還是能随手塞進外套裏,但揣着的時候的重量感明顯不同,江時予蹲着和它對視了一會兒,基本能确定下來,小冰雹不認識他了。
多渣的一只貓啊,剛撿回來的時候還蹭自己手呢,這會兒就不認識了。
江時予在小冰雹背上摸了摸,又用食指不輕不重地在小冰雹額心戳了下,小冰雹立刻扭頭差點兒一口咬他手腕上,江時予一縮手,啧了聲,小冰雹瞪着他,喵了聲。
晏安上完廁所出來就看見這一人一貓蹲在地上互相瞪着,小冰雹身上的毛都炸開了,看着像在和江時予争地盤似的,江時予就那麽面無表情地蹲着,不說話也不動,仿佛在和小冰雹進行腦電波交流。
晏安樂了會兒,湊過去摸了摸小冰雹,給它弄了貓砂又在自動喂食機裏添了貓糧,湊過來蹲着和江時予一塊兒逗貓,有點兒心不在焉的。
江時予那句話讓他陷入了沉思。
為什麽沒有和謝蘭蘭在一起呢?
他倆一塊兒長大,小時候性別分得沒那麽清的時候就經常被人開玩笑,長大了也經常被人說“你倆在一塊兒得了。”
可就是沒有在一起。
不管是他還是謝蘭蘭,對彼此都沒有那方面的心思,更多的是那種“媽媽的好大兒”和“我的好兄弟”之間的感情,根據他們之間的氣氛來決定今天是兄弟還是父子……或者母子?
“你,”晏安忽然開口,扭頭看着江時予,“談過戀愛麽?”
“嗯?”江時予側過臉看着他,“還沒。”
“哦,我也沒,”晏安撚了小冰雹一撮毛,輕輕搓着,“謝蘭蘭估計快談了。”
江時予看着他沒吭聲。
“你想啊,一個從來沒下過廚的女孩兒捧着一盒親手做的餅幹沖過來對你示好,”晏安說,“隔壁班的小哥哥不可能拒絕吧。”
“我覺得,”江時予說,“隔壁班小哥哥可能不知道她沒下過廚。”
“啊。”晏安愣了愣。
“而且……一般這種餅幹拿過去,她不主動說的話,小哥哥會以為是買的。”江時予說。
“她肯定會主動說啊,然後就……在一起了,”晏安說,“談戀愛了。”
“……嗯,是,”江時予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到底想說什麽?”
晏安手下使了點兒勁兒,小冰雹被攥痛了,扯開嗓子叫了一聲,爪子都亮出來了,江時予眼疾手快,伸過去捏住小冰雹的後頸,把它往旁邊拎了點兒。
“我……就……”晏安眉毛都皺到一塊兒去了,“談戀愛,是吧,得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
江時予的手随着晏安這句話而輕輕握了一下。
“就像謝蘭蘭和隔壁班小哥哥那樣,”晏安低聲說,“那樣的……是……正常的……”
正常的。
這三個字讓江時予眉毛都皺到一塊兒去了,沒吭聲,晏安也沒有繼續說下去。
開門的聲音讓兩個人都回過神,晏媽媽走進屋裏,看見江時予愣了一下:“小予?來找小安玩兒啊?”
“阿姨好,”江時予站起來,沖晏媽媽點點頭,“我來看看貓。”
“好,”晏媽媽笑着說,“這貓讓小安養胖了,還沒絕育呢就開始橫着長。”
“嗯。”江時予笑了下。
又坐了會兒,江時予得回家了,晏媽媽說再坐會兒讓晏爸爸回來開車送他,江時予拒絕之後晏媽媽又讓晏安送他。
“就送到小區門口吧,”江時予說,“我找得到路。”
“沒事兒,我送你回去吧,順便溜達溜達,”晏安關上門,說,“反正還早。”
江時予便不再推辭,兩個人沉默着一路走到大街上,周圍的人挺多的,街邊關于過年的裝飾品還沒有拆下來,看着很熱鬧。
“我今天說的這些話你別和謝蘭蘭說啊,”晏安說,“她腦補能力挺強的,指不定就腦補出一場我暗戀她多年求而不得的悲情故事了。”
江時予想說你腦補能力也不弱啊,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口,點點頭繼續和他往前走着。
一路上除了晏安問他要不要買點兒零食回家之外沒有再開口說過什麽,江時予有點兒不想和晏安說話,晏安這個人挺好的,但那種态度讓人很不舒服。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去晏安家,留宿的晚上,在晏安手機上看到的那兩條短信。
-我們不能做朋友了?
-就因為我是同性戀?
江時予長嘆了口氣,伸手在臉上搓了搓。
兩個人一路走進江時予家的小區裏,還沒琢磨出來什麽,迎面又是一股冷風吹得江時予打了好幾個哆嗦,連忙抓住外套兩邊使勁兒塞住,扭頭打了個噴嚏。
“你冷你把拉鏈拉上行不行啊?”晏安被風吹得眼睛都眯縫起來了。
“壞了。”江時予說。
“什麽壞了?”晏安說。
“拉鏈兒,”江時予說着,伸手在兜裏摸出一個拉鏈頭來,給晏安看了眼,“壞了。”
“什麽時候壞的?早說啊你,”晏安不等他縮回手,直接拿起拉鏈頭,“外套脫下來,我給你弄上去。”
“……就讓他壞着吧,”江時予說,“太冷了,我不想脫。”
晏安盯着他看了兩秒,突然往他面前一跨,拽着他一邊衣領一拎,江時予看着他那張突然靠近的臉整個人一愣,随後就跟被人抓了尾巴似的整個人都要跳起來了,反應非常劇烈地往後退,身體一抽,整個人都從外套裏逃了出來。
“你幹什麽!”江時予吼了聲。
“我……我給你上拉鏈!”晏安被他吼得一愣,随即跟着吼了起來,手裏還拿着江時予的外套,“你他媽這是什麽反應啊!我是有什麽病是麽?!”
“我說了不用!”江時予皺着眉瞪着他,伸出手要他把外套還來。
晏安也不知道哪來的叛逆心理,瞪着江時予,把外套一抖,然後拎着拉鏈上方,看了看拉鏈的方向大小,往上頭對好口子,由上往下一怼,再使勁兒一捏,拉鏈就這麽被他套了上去。
“拿去!”晏安吼着,“不用謝!”
江時予煩躁地深吸一口氣,把外套拿過來剛要穿,又脫下來,抓着拉鏈一扯,把拉鏈頭給拽了下來。
“操,”晏安眼睛都瞪圓了,“你他媽是不是想打架啊!”
“……你上反了!”江時予努力平緩着自己的音調。
“這周圍又沒燈我怎麽看得清!”晏安還在吼。
江時予把外套和拉鏈頭往他手裏一塞,摸出手機把手電筒摁亮了,不耐煩地說:“上!”
晏安很迅速地把外套拉鏈上好,又往他懷裏一丢:“穿上!”
江時予把外套穿上,手電筒關了,覺得自己的反應是有點兒過激。
他深吸幾口氣剛準備給晏安道歉,晏安就扯着嗓子吼了一聲:“走了!”
江時予擰着眉毛看他。
“他媽的,我走了!”晏安推薦說着,甩着胳膊往回走,氣勢很足,“你自己回家吧!”
作者有話說:
求求海星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