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其實江時予自己也不怎麽想回家。

這樣在外面瘋玩兒了一天後,回到那個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有人回去的家裏,情緒會從一個制高點跌落低谷,那種感覺很難捱,想想就覺得不舒服。

外加這片兒停着電,只有路燈亮着,越往前走越是孤寂,江時予早就生出了一種排斥感。

只是沒想到晏安會直接要他去他家裏睡。

晏安的父母大概是趁着晏安不在,趕忙去過二人世界了,臨走前給小冰雹添了貓糧和水,但貓砂沒鏟,晏安到家第一時間就是鏟貓砂,鏟到一個小袋子裏拿出去丢。

“你要吃麽?”江時予把盒飯打開,“拿個碗來我們分一下吧?”

“不用,”晏安連忙搖頭,“我真吃不下了,你吃吧。”

“行吧。”江時予說。

炒飯是随便點的一份揚州炒飯,很好吃,吃了還剩三分之一的時候江時予就有點兒吃不下了,只能丢掉。

“你先去洗澡吧,”休息了會兒,晏安拉開衣櫃給江時予找衣服,“我沒有這個季節的睡衣,随便穿個短袖睡行麽?”

“行。”江時予點點頭。

晏安從衣櫃裏扒拉出一件黑色的短袖,又拿出一條大褲衩給他:“穿這個,我爸熱情推薦的,穿着睡覺特別爽。”

江時予接過那條黑色的大褲衩,表情很凝重。

有種穿上以後瞬間老了三十歲,明天早上就能到樓下小廣場去跳一段兒廣場舞的感覺。

這褲衩居然還印着很淺的浪花。

“這是我爸爸推薦的,不是我爸爸親手縫的,”晏安說,“你這是什麽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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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江時予說,“給拿條內褲。”

晏安聞言,又去衣櫃裏給扒拉了條新的內褲出來,托付給江時予,讓江時予帶着洗澡去了。

浴室那邊傳來水聲的時候,晏安才去理了理床。

江時予看着就挺幹淨的,說不定有點兒潔癖。

他重新拿了個枕頭鋪上。

這個季節不可能再往床上丢兩床被子了,看着冷,半夜兩床被子擠一塊兒不好翻身不說,還是挺熱的,晏安随便理了理床單。

然後就沒什麽事可以做了。

他坐在床邊,摸過手機刷着朋友圈,謝蘭蘭一小時前發了條朋友圈,他給她點了個贊,再往下刷就沒什麽意思,他把手機充上電,放到一邊,抓起領子聞了聞身上的味兒。

有股燒烤的味道,仔細一聞還有啤酒味兒,不知道是不是在燒烤攤那兒被腌制入味了,如果不洗澡,就穿着這身衣服過一夜的話第二天估計就能架到爐子上去烤。

肉香火候足,很入味,非常好吃。

晏安起身到外面去坐着,靠在沙發上,長舒一口氣。

今天還算是過得比較充實的一天。

常則總是說他們已經高二下學期了,趁着最後的時間瘋狂吧,等高三可就沒有時間玩兒了。

實際上班裏那些學習好的同學們從上學期開始就已經進入備考階段了。

晏安活在那樣的環境裏,硬是沒有感受到一絲一毫的緊張。

是的,完全不緊張。

對高考沒有一個很清晰的認知概念,好像就是比較嚴肅的一次期末考,完全無法想象一整年都被壓着學習是什麽感覺,被緊張的環境壓迫着又是什麽感覺。

聽說江時予以前學習挺好的。

那高三的時候江時予會進入沖刺階段麽?

到時候會不會兩耳不聞窗外事,自己和他說打球他說嗯嗯嗯這道題我會做。

晏安被自己的腦補逗樂了,抻了個懶腰,完完全全地擠在了沙發上。

不過……也挺好的。

他是真的覺得江時予能回來挺好的,就像他對江時予說的那樣,要是小時候你沒有搬走就好了。

雖然晏安完全不記得江時予小時候長什麽樣,但如果能有個這樣的人一塊兒玩到大還是挺有意思的。

江時予悶是悶了點兒,很多事情問不問他都不會說,但混熟以後話還挺多的,不管對別人多無語多無奈,都會很配合的進行各種各樣的活動。

小時候也這樣麽?

晏安想着,突然坐起來,起身到爸爸媽媽的房間裏,拉開床頭櫃最下層,找出幾本相冊來。

他小時候的照片都被媽媽保存得很好,放在一個相冊裏,不過十二歲以後他就沒有再回看過那些照片了,總覺得是自己不堪回首的黑歷史。

此時相冊一頁一頁地翻開,小時候那種影樓照片被擺放出來,晏安翻完第二本,正要拿過第三本的時候愣了下,手指在這一本相冊最下方的地方點了點。

這張照片上,左邊穿裙子的小姑娘應該是謝蘭蘭,中間那個是自己,那麽最後面抱着帽子的那個……

晏安盯着照片上的人,忽然樂了。

“晏安?”江時予的聲音從浴室那邊傳出來,“換下來的衣服……”

“你丢髒衣簍裏!”晏安喊了聲,“待會兒我一塊兒洗了!”

江時予把髒衣服丢進衣簍,拿了之前晏安指給他的毛巾一邊擦一邊出了浴室,晏安的聲音又從主卧傳來:“江時予!”

“啊。”江時予應了聲,朝着主卧的方向走過去。

晏安正盤腿坐在床邊,臉沖着一本書還是什麽東西樂着,江時予走進了才發現那是一本相冊。

“這是你吧?”晏安指着照片,笑得眼睛都眯縫了,“是吧?”

江時予湊過去,眯着眼睛仔細看了看,點點頭:“是我。”

“你小時候怎麽長得跟個小姑娘一樣啊!”晏安笑着說,“你比謝蘭蘭還像個小姑娘!”

江時予有些無語地瞥了他一眼,視線又落到照片上。

照片大概是五歲多的時候拍的,看背景應該是在鄉下或者農家樂,反正是在一片樹林前面,謝蘭蘭肩上斜跨着一個布制小包,晏安站中間,戴着一頂很大的草帽,兩只手抓着帽檐笑得非常燦爛。

而自己站在最後面,抱着一頂同款草帽很不情願的樣子。

謝蘭蘭和晏安都站在陽光下,只有江時予站在陰影裏,皮膚很白,滿臉不情願得有點兒委屈了,江時予記得那次,是晏安非要去抓蝈蝈,他有點兒怕蟲,不太想去,被生拉硬拽着跑到哪兒去的。

本來想不起來的事在看到照片的一瞬間全想起來了。

大概照片就是這樣一個儲存記憶的點。

“像女孩兒麽?”江時予問。

“像啊。”晏安笑着說。

江時予盯着照片看了兩秒,忽然說:“我小時候應該挺讨厭你的。”

“什麽?”晏安轉過身,忽然愣了下,要看照片的緣故,江時予靠得很近,他一轉身就嗅到了江時予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還有一點兒帶着溫度的水汽,撲面而來。

晏安往後退了退,愣了幾秒,視線挪回相冊上繼續說:“憑什麽啊?”

“你看,”江時予伸手,指着下一張照片,說,“我一直都挺不情願的,被你們拉着跑。”

“啊。”晏安愣愣地點頭。

“我挺讨厭蟲子的,什麽蛐蛐兒蝈蝈兒知了,都挺煩的,”江時予說,“但是你們天天拉着我抓。”

晏安沒說話。

“不抓蟲子的時候還是很喜歡你們的。”江時予說。

“好家夥,”晏安擡手搓了搓臉,“差點兒因為蟲子失去了一段革命友誼啊。”

江時予笑了笑沒說話。

照片看了很久晏安才把相冊放回去洗澡,出來的時候江時予已經躺到床上了,他睡在裏側,眼睛眯縫着一幅睜不開的樣子。

晏安幫他把眼鏡放到床頭,說:“你忘拿出來了。”

“哦,”江時予一下睜開了眼睛,點點頭,“謝謝。”

“……睡吧,”晏安說,“困得跟快昏迷了似的。”

江時予眯起眼睛笑了笑,身體往下一縮就倒在了枕頭上,晏安也躺下了,床上是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又從旁邊傳來一股不是那麽熟悉的味道。

晏安躺了一會兒,等到江時予的呼吸平穩了他才稍微有了點兒困意,閉上眼睛,要先在腦內寫一部劇本才能睡得着。

不過今夜的劇本顯然沒有之前寫得那麽完整,可能是運動過了,入睡的程度簡單了不少,就連小冰雹半夜上床直接窩在了他肚子上他都沒完全清醒過來,只是一把把貓拎到被子裏,團了團繼續睡了過去。

後來小冰雹好像是跑到他頭頂去睡了。

不清楚了。

晏安感覺自己完全墜入了夢境中,昏昏沉沉迷迷瞪瞪,有很多聲音和雜亂的景象傳來。

其中最尖銳的,大概是晚上在燒烤攤前和他聊了很久的那位大媽的聲音。

“你改不改?”

“不是錯,我為什麽要改?”

“你這是病!誰會像你這樣啊?啊?你這是病!你知不知道!”

……這不是病。

晏安聽見有人在争執。

全天整晚,哪怕是碗擱在桌子上時的聲音大了一點兒都會起很多争執,吵架,有很多個大人聚在一起,指着晏安旁邊的人說,這是病,你要改,不改就去住院,去吃藥,去治療。

這不正常。

旁邊那個人似乎笑了笑。

場景在一瞬間切換,空中有什麽東西墜落,有人在喊,叫晏安讓開,晏安下意識地退了兩步,腳後跟甚至沒有落地,一個黑影就這麽砸在了他面前。

“那次的事吓到你了吧,”似乎又回到了燒烤攤上,大媽站在面前,對晏安說,“我們也不想那樣的。”

晏安呆愣愣地站在大媽身前,回過頭,想去找江時予,卻沒能在原本的地方看到熟悉的身影。

江時予呢?

“後來他……我們一直很後悔,”大媽還在說着,“你有空就去看看他,好嗎?”

江時予是被晏安拱醒的。

拱,完全是拱,整個腦袋窩他肩膀那兒試圖往上鑽,手也扒拉上來了,整個人非常用力地擠着自己,如果睡的是外側,自己這會兒已經被他擠下床了。

這都什麽破毛病。

之前和他一塊兒睡怎麽沒見他這樣。

江時予坐起來,把晏安的手拿開,扭頭看着他,剛準備嘆一口氣的時候忽然看見晏安的眼角似乎有淚光。

他怔愣了會兒,伸手很輕地推了下晏安,輕聲喊:“晏安?醒醒?”

晏安沒什麽反應,江時予又推了兩下,想了想,喊:“醒醒,上學了!”

第三下推過去的時候晏安突然瞪開了眼睛,一個打挺坐起來,跟夢游似的,一眼都沒往江時予那邊看,動作迅速地爬起來打開衣櫃拿出一套校服,身上的短袖都沒脫就開始穿校服。

等校服褲子都套上之後,他沖到書桌前去拿書包,餘光似乎瞥見了床上那個人,晏安突然回過神,扭頭看着江時予。

江時予也看着他。

靜靜地看着他。

“……操。”晏安放下了書包。

假想情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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