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府 做回京城京兆府裏名正言順的嫡出……
景合二十四年。
時值三月初,遍野嫩草,枝丫早已冒出綠芽,郊外洋溢着春日的溫煦氣息。
一輛不大的馬車和幾個随從緩緩行進在颠簸的小路上,不久後到達一處人煙不多的莊子裏。
馬車上下來一個高府丫鬟打扮的丫頭,随後一個穿戴不俗、面容嚴整的婆子也下了馬車。
這是京城明府伺候當家主母柳氏的鄭媽媽,只見她沉默地打量了下眼前的莊子,稍顯刻薄的臉上帶了些嫌棄。
前些日子,莊子上來了消息,要接住在這裏多年、鮮少人知的四小姐明知意回府。
這個消息傳達過來時,陳嬷嬷當即紅了眼,她之前是明知意生母盧氏的奶娘,在四小姐出生後,得了允許由她來照顧。
“小姐,他們可算是記起你了。這些年,真是苦了你啊。”陳嬷嬷看着及笄不久的明知意感慨不已。
誰曾想到,眼前這位出落得花容月貌的少女,竟然是京城裏從三品京兆府的嫡四小姐。
“嬷嬷別哭,有嬷嬷在,知意不委屈的。”一雙芊芊素手伸過去安慰陳嬷嬷,聲音乖巧又軟糯,聽得陳嬷嬷更是心傷。
多年前盧家未落敗時,當時單純心善的盧氏心儀尚且還只是小官的明修永,為了前程明修永只好将盧氏迎娶進門。
後來盧氏好不容易生下個女兒卻傷了身子,老夫人沒有等來嫡孫,也知曉她再生不出來,就沒有過好臉色。盧氏長期抑郁之下沒多久就香消玉殒了,而盧家也出了意外,情分到了頭。
可憐年幼的四小姐沒有了娘親疼,又不得父親寵愛,還被加上克死自己母親的帽子,加上後來進門的繼母柳氏容不下她,就被尋了個由頭将她打發到了莊子上。
這莊子,還是當初盧氏的陪嫁之物。
說來,明修永這個親爹這些年不聞不問當真是狠心自私,也慣會拉攏和拍馬屁,才得以官至從三品。如今,府裏妻妾伺候,子女身旁盡孝,獨留一個嫡出的嬌小姐,像是被遺忘般,養在農莊上自生自滅。
好在陳嬷嬷深受盧氏托付,盡心盡力守着明知意。只是她也知道,不能耽誤了小姐後半輩子的幸福。哪怕她對明老爺埋怨極大,也還是盼着府裏将小姐接回去,做回京城京兆府裏名正言順的嫡出四小姐,這才哭紅了眼。
“你們小姐呢?”
一道不客氣的洪亮聲音響起,一名打扮樸實的丫頭知道是來接人趕忙迎接兩位:“小姐還在屋裏,兩位請稍等。”
很快,一個玲珑嬌小的身影走了出來,瞧着并不出彩的普通打扮,卻有着一張動人嬌豔的小臉,許是眼裏不經意的柔弱,讓人瞧着只想好好疼惜。
鄭媽媽和身後的丫鬟韻梅,饒是瞧不上莊子上長大的小姐,可見到這番姿色,眼裏是掩不住的驚訝。
真是沒想到無人關懷的四小姐,在這樣粗糙的環境生活,還生得這麽美。
鄭媽媽緩過神來,心裏惦記着夫人柳氏交代的事,自然是知道接四小姐回府的目的,心裏腹诽,果然都是一個媚狐子刻出來的,長得好看有什麽用,還不是要嫁給胡家那□□熏心的胡公子,總歸沒什麽好下場。
這麽想着,底氣又足了,“四小姐,老奴是奉命接您回府的。”
鄭媽媽在府裏向來仗着柳氏撐腰,對待下人十分勢力,一個不得寵的小姐在她眼裏,和下人沒有什麽區別。
身後的韻梅看着鄭媽媽的态度,同樣沒把明知意放在眼裏,進門至今未曾請安。
“你們怎麽這種态度,見到小姐也不請安。”迎接她們的丫頭叫甘棠,她并不知道這些人的具體身份,但小姐好歹是府裏正經嫡出的小姐,她們這些下人分明是狗眼看人低。
真是太欺負人了,甘棠氣極。
韻梅聽了只是冷冷哼一聲,一旁的鄭媽媽仿若沒有聽到,“還請小姐随老奴坐車回府”。
眼看甘棠要繼續發火,明如意趕忙制止了甘棠,緩緩道:“勞煩媽媽了。”
“這是老奴的職責。”說完,鄭媽媽轉身走出屋子,眼角帶着絲鄙視。而韻梅,見人家主子都沒發話刁難,更是趾高氣揚睥睨了一眼多事的甘棠跟着走出去。
“小姐,你看她們那态度,真是仗勢欺人。回府後指不定怎麽苛刻我們呢。”甘棠替小姐生氣。
“甘棠,不可亂說。”明如意輕輕蹙着眉,語氣依舊柔順,讓甘棠幹着急只好找陳嬷嬷。
陳嬷嬷心裏嘆了口氣,“甘棠,你這性子收一收,莊子比不得明府的規矩,稍不注意會連累了小姐。”
甘棠努努嘴,聽到會連累小姐就不敢多說了。
離別情緒一上來,明知意的眼眶漸漸泛起了淚珠,“嬷嬷,真的不跟知意一起走嗎?”
“小姐,老奴就好好守着莊子,年紀大了就不去拖累你了。老奴只盼着小姐以後許配了好人家,好送小姐出嫁。乖孩子,要照顧好自己。”說着,陳嬷嬷暗暗抹去眼角的淚,緩了緩情緒後看向甘棠:“甘棠,記住之前叮囑你的話,到了府裏要穩重細心些。”
“甘棠知道,甘棠一定會照顧好小姐。誰敢欺負小姐,甘棠第一個沖上去。”她自小也在莊子上長大,因為小姐的心善,不僅給了無父無母饑寒交迫的她一口飽飯,還讓她在身旁伺候,甘棠打心底裏要一輩子伺候好小姐。
陳嬷嬷早在消息傳達過來時就動手幫收拾細軟,也細細叮囑過幾次,就等着派過來的人馬。
因此,再不舍,馬車也很快行駛在了回京的路上。
相比較來時的二人,原先還算寬裕的車內,這次坐上了四人就顯得擁擠了。
鄭媽媽和韻梅一路上認定了明知意是可以好拿捏的性子,收起了一開始的謹慎,一路寡言也沒好臉色,都盼着快點回京向夫人和大小姐禀告。
長安城,京兆府。
“母親,再過兩日莊子上那人就到了吧,能回府真是便宜她了。”一個穿着嫩黃色羅裙,五官端麗的女子,不滿地向一旁修剪盆栽的柳氏埋怨着。
“玥兒,等她到了府裏收起你的脾氣,別把人惹急了,到時你自個嫁過去。”說話的柳氏就是京兆府明夫人,明面上是明修永發妻去世後娶的續弦,實際上大家心知肚明不過是将外室娶進了門。他倆是青梅竹馬的戀人,在盧氏還未過門時,就已經懷上了明知玥。
果然提到嫁人,明知玥的氣焰立馬低了。
想來依舊氣憤。
明修永愛喝酒,一次幾個官老爺聚酒吃飯。喝醉了酒的明修永,在衆人面前答應了與胡家定親之事,人證物證均在想抵賴已無濟于補。
按理來說,胡家品階也是門當戶對,可偏偏胡家唯一的公子是個流連青樓強搶民女,甚至還把人玩弄致死過,早已聲名狼藉的玩跨子弟。京城裏但凡有門第的貴女沒有人願意嫁過去,胡家又自視清高非嫡女不娶,明知意被接回府裏,不過是來填補這個爛攤子。
一直以來,外人只知道明府唯一的嫡女,是明大小姐明知玥。因着自小不和加上這麽多年沒有再見過,對她而言沒有構成任何威脅,明知玥從來不把她放在心上,如今要替她擋上一回災,這才提了一嘴。
“母親,爹爹為何不能直接拒絕胡家?”說到底,還是那不知好歹的胡家舔着臉湊上來,還當自己是香饽饽,連明知瑤都不願意接納。
是了,明知瑤是府裏庶出的三小姐,而同樣庶出的二小姐早早夭折了。
“你爹身為有頭有臉的京兆尹,這事也只能怪他自己,打破牙齒和血吞。”想來柳氏也是一肚子的火,但是事情已經發生,光生氣有什麽用。
“哪怕是明知意嫁過去,可是跟胡家做親家也讓人堵心,她這次回來還不知道要住多久呢。”
當初明修永知曉自己理虧卻不得不跟她們說了這事時,明知玥的內心真是震驚又惡寒,還好最後柳氏想到了這個主意。
“玥兒,聽話,她回府住不了多久就嫁人,忍過這段日子便是了。”這話也像是對自己說,柳氏又何曾想看到眼中釘盧氏的女兒。
盧氏名正言順嫁給她心愛的男子時,她心裏不知道有多酸澀和忌恨。明修永彼時還要依仗盧家,不敢明目張膽擡進來府裏做妾,她就這麽沒名沒分當起外室生下玥兒,委屈只敢往肚子裏咽。
好在盧氏命薄沒幾年就去了,她仗着和老爺的情分,也慣來會用些手段才得以嫁入明府,哄得老太太歡心。不僅把府裏管理得服服當當,最重要的是生了唯一的兒子,算是徹底穩固了地位。哪怕還有兩位姨娘,如今也過了年輕貌美的年紀,自然是激不起什麽水花。
這麽想着,柳氏心裏又舒坦了起來,便又囑咐了明知玥幾句。
“等她回到府裏,你這個做姐姐的莫失了分寸,叫人落下話柄子。”
“玥兒知道。”明知玥嘴上答應,心裏還是不服,但又想想,等明知意嫁過去過得不如意,這也不算什麽了。
兩日後,馬車到了長安城。凡是出入城門者,都要進行檢驗。
“裏面是什麽人?”馬車上沒有标記,車外有人問了一句。
這是輪到她們了,鄭媽媽使了一個眼色,韻梅趕忙走出馬車,将府裏的令牌拿出來給守城的官爺查看。
“原來是京兆府的馬車,車內可有何人?”問話的官爺态度立馬變得和氣,一副點頭哈腰的模樣。
“是我們府裏的小姐,官爺您瞧。”還沒等看守城門的官兵回絕,韻梅直接拉起了簾子,一個閨閣女子就這麽不合規矩地展露在外男面前。
可是韻梅哪裏管得了那麽多,不過是個不得寵的小姐,這幾日相處下來了解了性子,自然是不怕得罪。她想要快點回府,好回大小姐身邊伺候。
車內,一張清麗不俗的小臉上,一雙帶着惶恐的眼睛看了過來,讓前面那些人愣住了。
好一個我見猶憐、姿色過人的官家小姐。
待韻梅放下簾子,反應過來的官兵們立刻恭敬地給他們放行。
同時,一道暗影轉眼消失在城門附近,像是十萬火急般很快出現在了深不可測的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