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無望 不知何日能再見,故而悲不自勝,……

安平晞只覺眼眶發酸, 不由得暗罵自己沒出息,一時間連眼睛也不敢眨,生怕忍不住掉下淚來。

雲昰朝窗外打了個手勢, 有侍從托着杯盞上前。

沁人心脾的花香在空氣中氤氲, 她知道那是宮中秘藏百末旨酒,以前他們沒少一起喝過。

他接過來後遞給她一杯, 感慨道:“沒想到有朝一日,我竟要為你送行。”

安平晞遲疑着接過,她如今疑心頗重,忍不住問道:“酒中沒下毒吧?”

雲昰沒好氣道:“愛喝不喝。”說着竟奪過她手中杯盞, 自己滿飲兩杯。

安平晞被他這般孩子氣的舉動逗笑了,一時間離愁別緒也被沖淡了,揚手豪邁道:“滿上。”

雲昰命侍從重新斟酒,這才遞與她共飲。

“你能來送我, 我很開心。祝你和薛大小姐百年好合、兒孫滿堂。”想到他已和薛琬瓊訂婚, 心中便很不是滋味,不由得酸溜溜道。

“不過是權宜之計, ”雲昰若無其事道:“她不會嫁我的,我也不會娶她。我的姻緣前世已定, 與她無關。”

他望着一頭霧水的安平晞,一時竟分不清是她可憐還是自己可憐。

若她什麽都不記得,那這一世尚有挽回的可能, 因他尚未來得及鑄成大錯。

偏生她帶着前世的記憶, 從蘇醒的那一刻就明明白白拒絕了他。

此刻他隐約明白了一件事,也許今生與她修成正果的是旁人,她自會圓滿,只是與他無關。

心頭頓時百感交集, 萬語千言一起湧上,最終卻只化為兩個字,“保重!”

他再不敢多看安平晞一眼,起身匆忙下車,頭也不回地沖入了路邊茶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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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宮車碌碌之聲漸漸遠去,胸腔裏那顆心似乎被車輪一路碾了過去,頃刻間化為齑粉。

他在茶攤前坐下,才發覺胸口堵窒淚濕前襟。

“公子為何如此悲傷?”隐約中聽到旁邊茶客詢問,他擡起衣袖胡亂抹了把眼睛,聲音依舊有些哽咽,“吾妻遠行,不知何日能再見,故而悲不自勝,兄臺見笑了。”

那人發出一聲嗤笑,“她何時竟成了你的妻子?”

雲昰心頭一震,擡頭循聲望去。

就見隔壁桌坐着一名男子,玉冠玄衣,身材挺拔,雖神容憔悴,但雙目炯炯,正自冷冷盯着他。

“阿曜哥哥——”他不由大驚,破陣之前在冶鑄局還見過安平曜,那時他一切如常,為何今日再見,竟覺得他身上帶着一股煞氣。

雲昰向來都知道安平曜不喜歡他,但他今日第一次在對方眼中看到灼灼恨意。

“你不去送阿晞嗎?”他被盯得心裏發毛,忍不住想要打破沉默。

安平曜轉頭遙望着城門方向,神情一黯,道:“我見不得她流淚。”

雲昰望着他,不由想起前世他以身為祭以魂為引開啓招魂禁術之事,雖未親歷,但經由風漣轉述時也覺心驚膽戰。

他和自己一樣,都是沒有來世的人,而安平晞和他們不一樣,她自己舍棄了輪回轉世的機會。

雲昰便覺得他們同病相憐,起身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道:“随行人員皆是我精心挑選的,若真有什麽危險,定能護她周全。阿曜哥哥,你莫要擔心。”

安平曜垂眸不語,右手中握着一個亮湛湛的物件,下意識地摩挲着。

雲昰一眼便認出那是安平晞腕上的镯子,腦中轟然炸響,瞬間明白了安平曜的異常。

這只手镯中拘着他前世一半生魂,本該是邪物,卻被他淨化,從而守護安平晞良久。

難道他竟也和自己一樣,因緣際會之下想起了前世種種?

**

安平曜在拿到手镯的瞬間,便知道他死不了。

所謂的病入膏肓不過是三魂有失七魄不全,以致邪祟入體無法抵禦。

但僅僅過去一夜,他便幾乎恢複如常,可是心底因病催生出的陰暗卻似再也無法消散。

“我并不擔心,”他将那只小手镯收入懷中,語氣尖酸道:“她只要離開你,便能萬事順遂。”

雲昰啞然,見他拿起桌上長弓負在背上,丢下一錠銀子便欲離開,忙問道:“你要作甚?”

“打獵!”安平曜頭也不回,轉身大步而去。

城外臨時設有高臺,皇後與文武百官一早便趕去為安平晞送行。

安平曜算準了時間,登上城樓時正看到車隊浩浩蕩蕩而去,皇後在衆人簇擁下翹首觀望,依依惜別。

虛僞至極。

他不屑地冷笑,彎弓搭箭,聚精會神的瞄準目标,他以為心裏會很緊張,沒想到卻出奇的平靜。

**

離開城門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後方突然出現騷動。

“小姐,我出去看看吧!”夕照自告奮勇道。

安平晞心裏也好奇,便點頭道:“快去快回。”

車隊依然緩緩前行,片刻之後夕照氣喘籲籲地回來了,跳上車道:“皇後、皇後……遇刺身亡。”

安平晞怔在了當場,心中像是松了一口氣,卻又像是有些不甘,她怎麽能輕而易舉就死了?

“此話當真?”

北雲此時派出刺客,行刺的卻不是當權者,而是一個空有野心卻無謀略的皇後,實在是匪夷所思。

“真的……城門已閉,正在戒嚴,我聽說……”夕照湊過來,在她耳畔悄聲道:“那一箭把皇後的脖子都射穿了,這哪還有命?”

安平晞不由得擡手撫了撫自己的脖頸,疑惑道:“此事太過詭異,北雲究竟作何打算?”

“小姐,您要不要……掉頭回去?”夕照試探着道。

安平晞擡手敲了敲她的腦袋,道:“你當這是過家家?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回?”

夕照抱着腦袋,憂心忡忡道:“我是擔心,北雲大開殺戒對您不利。”

“真要對我不利,何必這般大費周折?我也是凡胎□□,一支暗箭就能了結。”安平晞沒好氣道。

她一時間心情大好,連初次遠行的寂寥和失落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不多時,車隊便已過了護城河。

再行半日,便能看到碧靈江上高大的樓船,如山岳般雄偉壯麗。

安平晞扶着夕照的手下車時,見一名身着綿甲系绛紅披風的女将帶着一群将士列隊迎候。

“末将韓練,奉崔帥之命恭迎安平小姐。”女将身形高挑,五官淩厲,就連聲音也帶着幾分豪邁。

安平晞盈盈拜下還禮,道:“有勞将軍。”

“小姐無需客氣,這是末将本分。”韓練讓到一邊,道:“恭請小姐登船。”

安平晞先前還鎮定自若,待走到棧橋邊,望見那蒼茫江水時,忽覺心底發怵,不由得呼吸紊亂,竟是怎麽也邁不開腳。

陪侍在一邊的韓練見她神情有異,關切道:“小姐可是玉體有恙?”

“我……”安平晞張了張嘴,嗓子有些幹啞,她只得硬着頭皮道:“我怕水。”

先前怎麽去的蜉蝣島她并不知道,怎麽離開的也不知道,仿佛就是一睜眼的事。

但此刻要渡江,那橫在面前一望無際的碧靈江如同一座深淵般,只覺得多看一眼都會生出無限恐懼。

江上會起風浪嗎?萬一船翻了怎麽辦?

一想到這些,她便覺得幾乎透不過氣來。

韓練先前有些起疑,但見她花容慘淡神情緊張,不像作假的樣子,頓時為難起來。

“小姐把眼睛蒙起來,不就看到不到了?”身後夕照建議道。

安平晞嘴唇發白,輕聲道:“眼前一抹黑,豈不更可怕?”

夕照悄悄回頭看了眼,道:“那如何是好?後面一隊人馬等着上船呢。”

“我試試吧!”安平晞調整了一下呼吸,硬着頭皮往前走去。

“末将倒有一計。”韓練見她實在害怕地厲害,突然開口道。

安平晞如遇救星,忙望向她道:“将軍有何妙計?”

“安平小姐,得罪了。”她上前一步,忽然将安平晞一把抱起。

夕照不由得驚呼一聲,捂住了嘴巴。

安平晞也愣住了,尚未來得及掙紮便被抱着踏上了浮橋。她慌忙閉上眼睛,緊緊抓着韓練的肩甲,心中充滿了感激。

**

樓船分三層,最下層為廬、中間為飛廬、最上層為爵室,即瞭望室。

韓練将安平晞送到了中間,只見居室寬敞布置華麗,簾幔屏風地毯案幾等一應俱全,甚至還有花木盆景,絲毫看不出是在船上。

“小姐好生休息,末将先下去安排了。”韓練行禮告退。

安平晞坐在矮塌上,以手掩面哀嘆道:“今日顏面盡失!”

夕照笑道:“北雲女将好生厲害呀,小姐,你說他們是不是很多官員都是女的?那——您該不會是要嫁給哪個女官或者女将吧?”

安平晞想了想道:“未嘗不可。”

夕照被她一句話噎住了,吐了吐舌頭道:“我出去打聽一下咱們的行程吧,船開時一定回來。”

安平晞知道她好奇心強,肯定要四處都轉悠一遍才肯回來,擺手道:“去吧,注意安全。”

“知道了,小姐。”夕照急不可耐地奔了出去。

夕照的性格并不适合當丫鬟,安平晞需要的也不是一個面面俱到的丫鬟。

她喜歡夕照咋咋呼呼的性格,有她陪着便不會覺得寂寞。死人不怕寂寞,活人才怕。

此後前路漫漫,舉目無親,她也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是什麽樣的命運。

她對婚姻并無期許,所以北雲女帝讓她嫁給誰她便嫁給誰。

安平晞(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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