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你是神,我信你
安平晞自然也知道獵場頗為兇險, 所以并未想過親自去出風頭,她早已過了争強好勝的年齡,若是以前……
她搖了搖頭, 将過往模糊的記憶甩出了腦海, 騎着馬慢悠悠地在林中踱步。雲昰和秦徵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最後邊尾随着同行的護衛們。
“倒也不用都跟着我, ”她調轉馬頭對護衛們說道:“難得出城一趟,今日人多熱鬧,你們自己去玩吧,到時在營地集合就行了。”
護衛們都是血氣方勝的青年, 本來就想借着秋獵的機會出來大顯身手,好在公主面前露個臉,誰承想公主竟沒打算進場,正自郁郁寡歡時聽她這麽說, 不由精神大振, 可是又怕落個擅離職守的罪名,一時間便有些躊躇起來。
安平晞用鞭梢指了指秦徵和雲昰, 脆聲道:“有他們倆在,不用擔心我的安危, 何況我也不走遠,就在附近山林轉轉。”
護衛們見她這麽說,才翻身下馬拜謝, 然後歡快地奔向密林深處了。
“公主, ”秦徵拍馬上前,喜道:“您想去哪裏?臣願帶路。”
安平晞沉吟了一番,一時間也說不清楚,便道:“我又沒來過, 你問這話我如何回答?”
秦徵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雲昰也踱了過來,瞟了眼秦徵,似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樣子。
安平晞握着缰繩,慢悠悠地踱下了小山崗,平王山遠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擡頭只見綿延不絕的山嶺,山巅白雪皚皚,遠處山坡上白霧悠悠,這裏和青鸾山是完全不同的風景,更為雄渾壯闊。
當年母皇身懷六甲逃入平王山,究竟是怎麽樣存活的?奉颉帶着嬰兒時的她離開後,母皇獨自一人躺在冰冷幽暗的山洞中,心中又在想着什麽?
她親眼見過女人生孩子,知道那是怎樣艱難慘烈的過程,可她無法想象十八年前母皇在那樣絕望的處境下究竟怎麽生下了她,還有十五歲的奉颉……
想到這些,她便愈發理解他們之間的感情了,母皇對方奉颉的縱容不僅僅是曾經誤以為他是自己的親人,即便沒有那一層關系,她也是狠不下心殺他的吧?在絕境中互相取暖相依為命的人,就算他再怎麽窮兇惡極,也是很難舍棄的吧?
如果她沒有離開多好呀,如果當年她沒有離開母皇,那就到不了南雲,也不會有後面的那些事情。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回頭望了眼雲昰,兩人目光相接,她忙又轉過了頭。
“公主,臣忽然想起了,前方十裏處有一片楓林,這個季節應該是最好看的。您若是不想狩獵,不如去看看風景如何?”秦徵突然提議道。
安平晞饒有興趣地勒住馬缰,點頭道:“這主意不錯,可是來回二十多裏,怕是要費些時間,我們在此等候,你去營地取些幹糧和清水吧!”
“臣遵命!”秦徵拱手道,随即調轉馬頭飛奔而去。
雲昰神色狐疑地望了眼秦徵的背影,又探詢般望向了安平晞,見安平晞神色凝重若有所思。
“你懷疑他?”他策馬過來,低聲問道。
安平晞微微點頭道:“從昨晚他主動提出做向導我心中便有些起疑,方才借故支開護衛也是想看看他有何舉動。”
“若他真的居心不良,你此刻便十分危險,我們要早做打算。”雲昰沉聲道。
安平晞見他頗為緊張,有些好笑道:“你害怕了?若真有危險,豈不正好?我還想見識一下神官大人的本事呢!”
雲昰瞪了她一眼,正色道:“什麽時候了還開玩笑?我和你一樣,也是血肉之軀,又能做得了什麽?”
“十裏之外的楓林?”安平晞喃喃道:“若真有的話我倒是挺想看看。”她低頭撫了撫腰間纏繞的軟劍,苦笑道:“若沒有的話,恐怕會有一場殊死搏鬥,血濺荒山也算一道景觀。”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何須以身犯險?”雲昰大為苦惱。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總該弄清楚到底何人想要害我吧?你對付他,有沒有把握?”她挑了挑眉問道。
雲昰垂眸想了想,揚聲道:“至少有八成把握,若他沒有幫手的話。”
“就算有幫手也不怕。”安平晞眨了眨眼睛,胸有成竹道:“這個你不用擔心。”
雲昰見她這麽自信,料想着應該早有安排,便悄悄松了口氣。
片刻之後,秦徵已經回來了,馬鞍上系着水囊和幹糧等。
“你帶路吧!”安平晞略略讓開半步道。
越往山林深處越覺森冷,安平晞不由裹緊了鬥篷,握着馬缰的手指都有些發僵了。
她為了活躍氣氛降低對方的戒備心,一路上一直做出天真爛漫的樣子,和秦徵有說有笑,雲昰始終沉默着,神情極為不忿。
穿過一片山谷之後,已是日上中天了,安平晞有些不耐煩道:“還有多遠?”
秦徵道:“不到二裏路,過了前面豁口就到。”
“歇會兒吧,”安平晞跳下馬背,跺了跺僵冷的雙足道:“生個火堆弄點吃的,一會兒再上路。”
雲昰便也跳下馬背,躬身道:“遵命!”
秦徵雖有些不情不願,可是也只能下馬。
不遠處有一條小河,安平晞信步走了過去,在河灘上一株巨大的枯木上坐了下來,将手攏進袖中,哆哆嗦嗦道:“二位壯士,還不快撿點柴火?”
她倒是會撿柴生火,但是有他們在,自然輪不到她。
不多時篝火便生了起來,安平晞忙坐過去烤着手,她不想吃點心,便讓秦徵去河裏叉魚,雲昰則去附近采野果子了。
大約過了兩刻鐘,秦徵還是一條魚也沒叉到,雲昰卻是滿載而歸,歡天喜地走到河邊去洗,不一會兒就捧着一片碧綠的大葉子過來了。
“嘗嘗看,味道還不錯。”葉片上放着一捧櫻桃般大小的果子,有紅的有黃的,各個晶瑩飽滿色澤誘人。
安平晞拈起一顆嘗了嘗,不由贊道:“甘甜可口,還真不錯。”
雲昰微微靠過來,輕聲道:“沒有楓林,我在地上發現了野獸的行跡,現在怎麽辦?”
安平晞不動聲色地掃了眼周圍,此處地形開闊,想要隐匿蹤跡并不容易,“秦徵,你要不要過來嘗嘗?”她揚聲道。
“多謝公主,我不喜歡吃果子。”秦徵回過頭道。
“怎麽還不行動?”安平晞擡頭望了眼稀薄的陽光,低聲道。
“我過去找他,你瞅準機會立刻上馬。”雲昰說完便轉身往秦徵走去,在他不到一丈之處,突聽秦徵大喊了一聲,“叉到了!”
雲昰袖中突然飛身而去,袖中匕首泛着寒芒,直取對方咽喉。
幾乎在同時,安平晞已經飛掠上馬背,她并沒有向相反的方向跑,而是朝着河邊奔來。
‘嗖嗖’的破空聲不絕于耳,背後數枝羽箭擦身而過,她縱馬飛馳了數丈,從腰間撤出軟劍,回身格擋了一番,眼見箭勢漸弱,心下不由松了口氣,忙喊道:“快退!”
雲昰一刀結果了秦徵,安平晞已縱馬到了跟前,他忙飛身躍上去,兩人正欲渡河,卻見對面奔出十餘名黑衣殺手,安平晞忙勒馬,前有追兵後有流矢,此刻唯一的退路竟然只剩下兩山之間那個豁口。
她咬牙道:“賭一把吧,興許野獸沒有人可怕。”說着撥轉馬頭朝那邊疾馳。
山風呼嘯着從耳畔刮過,豁口極為狹長,約摸有十餘丈,越往前越覺陰森詭異。穿過豁口之後就見眼前是一片密林,但并非秦徵所說的楓林,而是白桦林。
安平晞頭皮有些發麻,隐約覺察到危險,忙出聲道:“去上面躲躲。”
雲昰會意,兩人一起從疾馳的馬背上飛掠而起,落在了斜刺裏山壁上的凸起處。
隐約聽到外面傳來厮殺聲,安平晞擔憂道:“也不知道我的人頂得住嗎?”
雲昰忙問道:“你帶了多少人?”
安平晞搖頭道:“其實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母皇陛下派了暗衛保護我,至于人數多少,戰力如何,卻都不清楚,我連他們的面都沒見過。”
“什麽人會對你不利?”他緊緊扣着她的手臂,兩人貼着石壁站着,遠遠望着那匹馬在林外駐足不前,似乎意識到了危險。
安平晞淡笑道:“我如今的身份,你自己想啊,除了哥哥就是妹妹,還能有誰?”
一個同父同母的兄長,一個同母異父的妹妹,無論是哪個都與她保持着表面上的友好,所以一時間無法判斷究竟是誰。
其實無論是誰她都不會傷心的,因為他們也不曾入了她的心。
“我們不能一直站在這裏。”雲昰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地形,準備尋找下一個落腳點,便在這時,突然聽到了一陣嘶吼聲,兩人不約而同地循聲望去,就見林中有一群黑影在緩緩移動。
“那是?”安平晞目瞪口呆。
“好像是野豬。”雲昰微微皺眉道。
“那可糟了,野豬通常都是成群出沒,平素喜歡走在兩山之間的狹窄隘口,且生性警惕,不會随意暴露,看來在此處出沒已經有些日子了。秦徵故意引我來此,便是早就布好的局。”安平晞嘆道,“此次恐怕兇多吉少。”
“也不盡然,”雲昰将染血的匕首綁在手腕上,目光森然道:“我相信我們能沖出去的。”
安平晞望了眼越來越多的野豬群,苦笑道:“好,你是神,我信你。”
雲昰忍俊不禁道:“這個時候就別打趣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