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拒絕這門冥婚(12)

蘇念之所以會來到這些世界,做這些事情,不過因着心魔二字。

她的這半生仙途心魔,又不過因着萬衡二字。

鬼界這一場修心花海,結結實實擊在她弱點之上。

一如當年系統威逼利誘,逼的是萬衡留下的萬城門,誘的則是心魔可消。

如何消?

萬衡不生,心魔不消。

周身花海花開靡靡,蘇念靠在三生石邊,身上冒出的血氣魔氣與紅色花蕊融為一體,意識迷離間,她靜靜合上眼,卻依舊難平心中不甘。

走了這樣多的世界,她甚至連足以與功德相抵消的龍氣也收獲其中……

明明,還有最後一點希望。

叫她如何甘心?

她忽然笑了,豁然睜眼,原先黑白分明的清明眼睛已經為如血鮮紅替代:“成魔,又如何。”

蘇念撐着自己站起身,方才與妖鬼戰鬥留下的傷口再次崩裂,在她身邊的三生石上留下一只又一只血手印,血落在火紅石蒜上,隐入其中,消失不見。

她強行抑制四散的靈力,不顧周身魔化帶了的劇痛,壓下靈力反噬,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

無論如何,得走出這片花海,能撐一時,便是一時……

眼中場景再三變化,往事如煙雲飄蕩,時間的盡頭,隐約可見萬城門高峰入雲,熟悉的聲音向她輕聲呼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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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微動,她想舉劍斬破幻境,卻終是一絲靈力也凝聚不起來。

窮途末路。

接天不斷的花海如殘陽般的豔麗中帶着極度的危險,仿佛勢将要斬斷一切生機,滄桑百年,幻境與現實間,莊生曉夢,似乎已經辨識不清。

“涯平師姐——”

“蘇長老——”

“念兒,睡一會吧。”

意識漸漸渙散,可是在旁人看來,她依舊站立在花海之中,不曾倒下,也不曾潰敗,哪怕是靈力化作魔氣,也仿佛随主人一般不曾屈服,更不甘心這樣輕易入魔而潰散。哪怕将迎來一切的終點,她身形依舊筆直驕傲。

可是終究有些倦意。

“念兒。”

她望着山峰之巅,卓然絕世,負手而立的仙人,見他踏着白雲,禦風而來,素衣白袍獵獵作響,離自己越來越近,終究是一步路也無法邁出。

“這段為師不在的日子,辛苦你了。”

恍然間,遙遠的山巒中傳來一聲劍鳴,高寒如霜月孤傲,磅礴如四海煙平,仿佛要将天地一切蕩盡,又如被冰封藏的火焰,寒冰中壓抑着極深的恨意。

“嗡——”

劍?

劍舞坪據山門極遠,何人,在用劍?

還是這樣讓人望之可畏,又讓人不禁心生悲怆的劍。

劍鳴缭繞間,意識似乎回歸了片刻,她擡頭望着眼前的萬衡道君。

“不必理會。”萬衡似乎也聽到了這聲劍鳴,神情淡然,“和為師走吧。”

“走?”蘇念輕聲道,“去哪兒?”

“天的那邊。”

“那萬城門呢?”

萬衡神情淡漠:“仙者自當斬斷俗塵一切,過往皆如煙雲,天下也好,仙門也罷,終歸虛無,何必在意。”

“斬斷?”

蘇念凝視着他,搖了搖頭,終覺不對:“為何要斷?踏漫長仙途,不過為一個‘守’字,若要斷,修道何用?成仙何用?本末倒置,豈非可笑?”

他面容一如既往,無欲無求:“癡兒如此,天道相悖,則心魔易生。”

“那便成魔。”

她合上眼,再睜開時,其中猩紅氣息消去半分,“此為我道,只證我心。若與天相悖……”

她後退了一步,腦海中那種輕飄飄的感覺褪去三分。

“我便棄天而去!”

‘萬衡’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是卻陡然間瞳孔放大,悶哼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身影化成黑霧消散。

許是轉變太快,蘇念清醒過來。

哪裏還有什麽青山之巅,眼前是一片熟悉的火紅花海。

而有些不對的是,入魔之境不知為何停止,而腳下石蒜花海,竟也悉數枯萎。

空氣中,隐約兩道陌生而細微的劍氣殘留,一道枯死所有的彼岸花,另一道,則留在她身邊,生生斬斷了入魔之境。

何人助我?

蘇念心生疑窦。

全身因着剛從走火入魔脫身而全是虛汗,蘇念撐着自己,拱手朝劍氣方向一禮,規規矩矩謝道:“多謝閣下出手相救,在下蘇念蘇涯平,敢問閣下姓名,日後定當登門報之。”

“……”

沒有應答。

蘇念微微皺眉,已經離開了嗎?

她站在原地,又再等了一炷香時間,直到劍氣散去,才只對方不會現身。

最後,她随手抹去唇角鮮血,止住內傷與狂亂的靈力,一步一步,穿過所有枯萎至棕黑的花瓣,向前走去。

花的盡頭,是鬼界真正的大門。

待她走遠,一地殘花如有意識般掙紮着舒展枝葉,逐漸恢複生機。

黑霧散去,一個黑發朱紋的男人站在花海中,視線落在花海盡頭,沉默不言。

他生得天性冷峻不訓,額間一抹朱紋宛如神祗,手持三尺半玄黑長劍,襯得整個人更是越發的桀骜森冷。

僅憑兩道劍氣便毀了天下至為兇險的幻境花海,強悍如斯,不外如是。

“棄,天,而,去?”

一字一頓,輕聲念道這四個字,他忽然笑了聲,唇角不自覺微微的揚起,手中劍意铮鳴,身後磅礴靈力沸騰,猩紅眸中卻也不自覺多了幾分狂意。

曲高和寡,知音難覓,天地一途,同志者可遇不可求之。

他倒是真沒想到,能說出這番大逆不道話的人,居然會是修仙界赫赫有名的半仙之體,萬城涯平。

只是可惜……

他瞥見白色靈石上那道刺目鮮紅的血手印,骨節分明的手指緩緩升起,不經意觸及未曾幹涸的血跡,心中陌生的情緒翻湧。

志同道不同。

花海之後,是一片尋常無奇的土質地面,再往後走,則有一只不怎麽顯眼的小石臺,上面人影空空,只有一口大鍋孤零零的架在臺上,賣湯人不知去了哪裏。

蘇念剛覺心生詭異,卻猛然咳出一口血來,內視丹田,發現經這麽一次入魔折騰下來,自己的傷,比自己想象的要嚴重得多。

無奈中,她只能靠着孟婆鍋坐下來調息,了以平息自己紊亂的靈力與方才靈力暴.動下留下的內傷。

确實狼狽。

她嘆了口氣,若是認識她的人知道她這幅樣子,怕要笑掉大牙。

待內傷穩定下來,蘇念剛想要走,卻聽着一個脆生生又軟糯可愛的聲音道:“都說了沒湯就是沒湯,你怎麽又來了。”

蘇念回眸,只見一位才到她下巴的小姑娘撅着個嘴,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不耐煩的望着她,發現對方是個生面孔,精致如瓷器娃娃樣的臉蛋上錯愕半分,連忙道:“啊呀呀,認錯人了。”

“等等,鬼界多少年沒有……”

對方忽然意識到不對勁,再定睛一看,更加讓她驚奇的,居然是個生人:“你是怎麽進來的。”

“走進來的。”蘇念面容平靜,只是不留痕跡地微屈膝蓋,保證自己能以最快的速度揮出一劍。

對這說辭,她撇撇嘴,明顯不信:“走進來?奈何橋上那堆水鬼,你又沒鬼差信物,怎麽可能過得來。”

小姑娘來了點興趣,幾步跑到她前面,卻又察覺到什麽,步伐漸漸緩下:“我說,你這一身靈氣……啧,可怕,當真可怕,我煲了這麽多年湯,還沒見過你這樣的。”

煲湯?

“你是,孟婆?”蘇念略微狐疑。

很久很久之前,蘇念還是凡人的時候,也是聽說過孟婆的生平事跡的,雖說日後略有所成時,明白那些神鬼傳聞多有偏頗,但是眼前這人,和想象中出入…實在太大。

“居然認識我?”

聽她念出自己的名字,孟婆似乎很開心,稚嫩的臉蛋上挂着淺淺的梨渦,“鬼界好久沒有能說話的鬼了,快說說,現在外面都怎麽說我的?”

蘇念:……

大概,是個,七八十歲,陰陰沉沉的老婆婆?

見蘇念難得複雜起來的表情,孟婆浮誇的一捂臉:“得了,我知道了。八成還是老婆婆孟姜女一類,不用說了。”

蘇念不怎麽習慣這樣靠着和人說話,左右鬼界靈力勉強還算充足,內傷已經平穩,擡手又幻化出一柄靈劍,撐着自己起身。

“你受傷了?哇,還是丹田有損?”

孟婆這才發現這個‘大能’不止氣息不穩,渾身上下還都是血:“等等,先別起身啊。”

她将人扣了回去,踮起腳尖爬在鍋口快到她脖子的大鍋前,費勁得從什麽都沒有的鍋中,掏出一瓶…康帥傅礦泉水瓶,裏面裝滿了某種不明黃色液體。

“來來來,新出鍋的,童叟無欺孟婆二號湯,生死人肉白骨,內服外用都可,別客氣別客氣,相見即是緣。”

蘇念內心相當複雜地接過礦泉水瓶,擰開瓶蓋,輕嗅一口。

地黃、白木、阿膠……

用藥正常,色澤光潔,氣味正常,确實是正常的療傷靈藥。

這是,鬼界的醫修?

确定此藥無害後,她将瓶中液體一飲而盡,靈藥入口化作一股熱流湧過丹田,內傷果真恢複的迅捷,除卻之前折損的大半境界不曾好轉外,方才受水鬼與幻境的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了個七七八八。

還是一個醫術精湛的醫修。

“就這麽用了,不怕我下毒?”孟婆見她只是聞了聞就服下藥,咯咯一笑道。

“我對藥道,略有所聞。”

況且,她現今在這樣個處處危機的鬼界重傷,近乎絕境,也不得不信。

蘇念緩緩起身,向她作禮:“多謝。”

“謝就不必了。”

孟婆靠着大鍋,笑嘻嘻道:“我給你藥呢,是想求你幫個忙。你們修道者很講究因果的吧,你幫了我這個忙,咱們兩清。”

“但說無妨。”

“幫我殺一個人。”

她頂着小女孩甜蜜的外表,用着最甜膩的嗓音,說着最為危險的話,“五馬分屍,車裂炮烙,只要讓他魂飛魄散,怎樣都行。”

“何人?”蘇念并不覺得孟婆這樣突然變臉有什麽奇怪。

鬼界之人受陰氣影響,性格莫測不定自然為常理。

“鬼王,辛湯!”

孟婆原本幹淨的面容一瞬間猙獰扭曲,話裏透着怨毒。

作者有話要說:遲到的五一快樂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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