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婆婆這個威風,怕是逞錯了地兒……
盛京城裏, 依舊是人潮如湧,繁華如初,祁春去而複返,驚得胡文香算盤都撥亂了兩顆, 入定一般怔在櫃臺之後。
“事情有變, 今晚就……”祁春急切的話戛然而止, 她疑惑的循着胡文香的視線看去,愣住了。
“小妹……”她就這麽一路跟着她來嗎?
宋小妹瑟縮在門邊, 半個人都藏在門外,見到祁春看過去,将頭一低, 好一會兒才微微擡起來,快步走進去。一雙眼睛, 想看祁春又不敢看, 飄來飄去的。
典型的心虛的表現。
祁春也是瞠目結舌, 轉而又是釋然。
畢竟事關自己, 她謹慎些也是情有可原的,父母雙親尚且不顧她的意願将她強行嫁人, 何況是她。
她雖多次援手, 畢竟也只是隔了一層的嫂子而已。
她沖她笑了一下,轉身對胡文香道:“既然她來了, 就勞煩姐姐安置一下她吧,我走了。”
“嫂子……”宋小妹怯怯伸手, 抓住了祁春腰間的衣服。
祁春依舊眉眼含笑,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宋小妹就是覺得哪裏不一樣了,她心慌得厲害, 不由得松開了手。
“放心,我跟胡姐姐都商量好了,她會将安排到一家相熟的織染坊裏去做工,有吃有住,不必出來抛頭露面,會很安全的,啊。”
宋小妹心中七上八下的,只能讷讷點頭,“好……”
整個過程,胡文香都冷眼旁觀着,待到祁春交代完畢舉步離開,才如夢初醒似的,喊了一句“等等”,繞過櫃臺,追了出去,在門邊拉住祁春的手臂,轉頭見到宋小妹還在裏頭站着,便道:“算了,我送你,咱們出去說。”
說罷,就一把拽起祁春,出了門去,将宋小妹一個人晾在店裏。
此刻店中無人,只兩個幫工的丫頭各自忙碌,都像是沒有看到有人在似的。
“瞧瞧你護着的都是什麽人!”一出去,胡文香就憤憤的,推了祁春一把,“你今天一天沒回家,緊接着宋小妹就不見了,你家那個婆婆會怎麽看你?要我說啊,你就該冷眼不顧,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了才是真的。”
敲詐錢銀不成,周氏本就不滿祁春,如今她又助宋小妹逃婚,即便是沒有證據,她也能鬧得雞犬不寧。
祁春深宮十二年,見過的鬼蜮人心可比這個寒涼多了。她拍拍胡文香的手背,反過來寬慰她,“畢竟事關一生,她有些害怕也是正常的,況且我助她,也不單單是為了她,也是為了我自己。”
胡文香斜眼看她,“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還不是為了宋長安,你不過是一個兒媳,周家那些破事爛人,跟你有什麽關系啊。”
“夫婦本是一體,他的事就是我的事。”若是宋長安不好,她也不好啊。
“我不覺得。”胡文香迷醉搖頭,“天底下的男人啊,沒一個好東西,狼心狗肺忘恩負義,一個人才自在呢。”
她身上有一半的胡人血統,又是走南闖北慣了的,很多觀念和她這個在四四方方的深宮裏掙紮的女人不一樣,祁春也懶得跟她争辯,道:“好好好,你說的都對,有期和盼兒在家無人看管,我實在是不放心,就先回去了,小妹那邊,還請你多多幫忙,多謝。”
胡文香沖她翻了個白眼。
家裏面的确是有人不假,可是平日裏,就一個宋小妹會給她搭把手,如今也只顧着自己跑了。
胡文香心下無奈,沖她不耐煩的揮揮手,才晃着腦袋回去了。
這錦繡坊,在祁春孕期宋小妹來過許多次,只是她生性拘謹,向來都是辦完事就走,與胡文香并不熟識。
她覺得,這個“胡姐姐”都是挑着眉眼,看人的時候下巴總是擡着的,看着有些吓人。
“還杵在這裏做什麽?”胡文香的視線從宋小妹的身上輕輕掠過,徑直走向櫃臺,手一擡,聲音懶洋洋的,“小荷,帶她進去。”
一個在角落裏整理布料的丫頭應聲出來,宋小妹雙手捏着身前的衣服。胡文香冷眼看去,總擔心再這樣下去,她的衣服會不會被磨破了。
在人即将消失在門簾之後時,她涼飕飕的說道:“把人藏好了,不要春兒在那邊受盡責難,這裏又出了纰漏,我可丢不起這個人。”
宋小妹只覺得涼風打頭,頭皮都要炸開了,什麽也顧不上,又鑽出來,急急問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胡文香絲毫沒有被她驚到,聞言也只是慢吞吞的掀起眼皮,斜倚在櫃臺上道:“什麽意思?什麽意思你不知道嗎?”
“你那個母親不喜春兒,所以從不幫襯,家中唯有你與她親近幾分,如今你為了周家的親事要死要活的,今日她消失了半日,接着你便不見了,你以為,你母親會怎麽想?”
宋小妹結舌,“我……”
“你今日二話不說就走,可有想過若是家裏的孩子出了事,她該怎麽活啊?”
“我……”宋小妹欲辯無言。
“所以我說,春兒很不值。”胡文香感嘆似的一句話,結束了和宋小妹的對話。
胡文香說的事情,宋小妹雖然想得不是很透徹,但是在朦朦胧胧間,她還是有些預感的,但是沒辦法,誠如祁春所說的,事關己身,她擔不起一點點的風險。
深秋裏日頭短,這幾番來回的折騰,祁春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
白日裏還熱熱鬧鬧的院子,此時靜悄悄的。
祁春擔憂兩個孩子,推開門,直奔自己的房間,卻不想,中間的房屋突然大開房門,周氏怒氣沖沖地走出去,不由分說,擡手就給了祁春一耳光。
涼風疾勁過耳,祁春本是想避開的,但是事到臨頭,腦中急轉過一個想法,又硬生生受住了。
“好你個姓祁的啊,拐人都拐到小姑子頭上來了!”
周氏是做慣了粗活的,手上的力氣不比一個成年男子小,祁春身形晃了晃,但好歹沒摔了,只覺得半邊臉都失去了知覺,好一會兒,又火辣辣的疼了起來,緊接着,嗡嗡地作響。
嘴角腥甜,她擡手抹了抹,手指上沾了一抹鮮紅,在蒙蒙的夜色中竟格外刺眼。
她已經,很多年沒被人這麽打過了。
祁春恍惚了一陣兒,直到孫氏驚叫着“流血”了,她才回過神來。
“拐人的人伢子,即便是打死了都不為過!”周氏猶自嘴硬,但是氣勢已經沒有剛剛那般有底氣了。
祁春心裏冷笑,将宋小妹嫁給周榮,這事本就不得人心,現在一巴掌打下去,她心裏頭那點怒火散去了,氣勢自然的弱下去。
周氏怒火當前,誰也不敢吭聲,于是祁春的一聲輕笑,在細細的風聲中,顯得格外的清晰突兀。
“兒媳在外奔波整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惹得婆婆如此大動肝火。”祁春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到就像是與路人交談一般,不帶任何的情緒。
孫氏“哎呀”了一聲,道:“今日午後,小妹就不見了,現在都沒有回來,她沒跟你一起嗎?”
當然沒有!
祁春的心裏先篤定一遍,露出詫異的神色,道:“小妹不見了?怎麽會,我早上出門的時候她不是還好好的嗎?好端端的怎會不見了呢?”
她一大早就出門了,宋小妹是午後才不見了的,所以她不知道她的去向。
祁春必須咬住這個不松口。
“你不知道,今日周家來人啦,說是明天就要接她進門,她一聽,不樂意了,就跑了出去……”
多年來,周氏明裏暗裏的從宋家搬了多少東西給周家,孫氏早就不滿了,在能給她添堵的時候,她向來是在不傷及自己的前提下,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祁春就着孫氏的話頭往下道:“那也就是說,小妹是因為婆婆的緣故,才離家出走的?”
周氏臉色一白,“你!”
“人既然已經不見了,那當務之急,難道不是去将人找回嗎?”祁春聲音陡地拔高,一雙眼睛在夜色裏明亮銳利,竟唬得周氏都後退了半步,“将人逼走的又不是我,婆婆這個威風,怕是逞錯了地兒!”
宋大谷和宋長平仿佛如夢初醒,“對對對,找、找人,先把人找回來再說。”
帶着和稀泥的味道。
祁春捂着臉,冷笑一聲,一雙帶着寒意的眼睛掃過在場的所有人,譏諷一笑,拂袖而去。
有了今天這個巴掌,除非是宋長安回來了,否則往後宋家的人,誰也別想從她這裏得到一絲絲的助力。
“春……”孫氏目瞪口呆,在祁春離去的時候茫然擡手,卻落了空。
宋大谷和宋長平也是不知所措,責怪的望向周氏,可周氏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當然即便是知道,她是婆婆,天下間就沒有婆婆給兒媳道歉的道理。
宋長平重重一嘆,“先找人吧。”
“找!”“找找找!”
宋大谷氣得将手臂一揮,氣呼呼的出去了。
這一天天的,都是什麽事兒啊,煩死了!
找人!
可是,去哪兒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