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人。可是,為什麽柏老先生為什麽那時不相認呢?
柏老先生站在外公的棺椁旁,默立着。
安可明白,他這是想單獨和外公相處,于是就暫時告辭出來了。
到了前廳,孫浩然皺着眉,好像在想什麽。
“怎麽了?”安可問道。
孫浩然不确定地說,“我,我覺得這個柏老先生,像在什麽地方見過。”
“是嘛?”安可也對柏老先生的來歷産生了濃厚的興趣。當初,她曾經問過雷冽,不過被敷衍過去了。這個柏老先生到底是什麽來頭呢?又怎麽會認識外公的呢?
“我們上網,模糊查詢一下吧。”安可提議道。
孫浩然一拍腦袋,“對啊。”他馬上掏出手機,模糊查起來。
安可看到他輸入了前皇室,不免低呼一聲,“柏老先生,會跟舊皇室有關?!”
“我試試。我們家以前是皇室的特供商,所以有一些老照片。小時候,我好像在爺爺的書房看到過跟他長得很像的照片。後來,因為那件事,那些照片都被我爸給燒了。”孫浩然看了一下四周沒人,壓低了聲音說。
搜索的結果很多條,有幾條吸引了兩人的注意。
“不會吧?”安可看着信息,難以置信地看着孫浩然。
孫浩然喃喃道,“怪不得,我覺得像在哪看到過的。”
安可點開面,仔細看了起來。
盡管網頁上的人物照片已經有些模糊,帶着歷史的陳舊感,但是眉眼之間卻是很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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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他竟然是……”
“安小姐,你們發現了?”不知什麽時候,柏老先生出現在兩人的身後。
安可轉過身,眼神複雜地看着柏老先生,不知要不要加上頭銜稱呼他。
孫浩然也在糾結中。
柏老先生擺擺手,“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不提也罷。安小姐,方便找一個地方說說話嗎?”
安可反應過來了,柏老先生這麽早來靈堂,除了悼念外公外,只怕是有話要跟自己說。她點點頭,“請到小會客室吧。”
于是,安可把柏老先生領到了一旁的小會客室。
孫浩然擔心地看着,卻沒有跟上去。
柏老先生坐下後,看到安可還站在面前,指指旁邊的椅子,“安小姐,請坐。”
“好。”安可端來一杯水給柏老先生後,才坐了下來。
“你一定有很多疑問。我慢慢告訴你。”柏老先生端起水,抿了一口,似乎在考慮從哪裏說起。
安可靜靜地等着。她發現柏老先生自帶優雅的氣質,五官經過歲月的打磨,盡顯從容,睿智。
“就像你們發現的,我是前皇室的三王子。當年,我爺爺退位,承認了共和國的成立。但是,我的父親卻一直幻想複辟,做了很多錯事。至于,我的哥哥們為了那不切實際的夢,針鋒相對,最後兩敗俱傷。”提起往事,柏老先生的聲音格外低沉,充滿了滄桑。
“還好有您深明大義,破壞了他們的陰謀。我們國家逃過了被分裂的不幸。您是英雄。”安可看柏老先生的神色越來越悲傷,知道他一定會因為當年的揭發,導致父親和哥哥們被鎮壓而感到不安。
血緣是一種神奇的東西,就算再如何反目為仇,到了最後,還有斬不斷的感情線。
國家得到了安寧和團結,他的家都散了。
自從那件事之後,他就成為了整個皇室的叛徒,成了孤家寡人,多次遇到刺殺。這也難怪,他會改南宮為柏姓,一直住在雷家。這應該是國家對他的一種保護吧。
“我從小對醫學感興趣,在政府的安排下,做了微整,進入了醫學院。在那裏,我遇到了你的外公……和你的外婆。”
外婆?!安可不由睜大了眼睛。在家裏,外公和媽媽很少提起外婆。以前,她有問過,外公露出了很難過的神情,媽媽也讓她不要多問。為了不讓他們傷心,她就再也沒有提過。她以為外婆已經不在人世了。
柏老先生看到安可的反應那麽大,多嘴問了句,“你外公走了,你外婆沒有回來嗎?”
“回來?!外婆……外婆不是死了嗎?”安可大吃一驚。
柏老先生皺起眉,“誰告訴你她死了?”
“難道不是嗎?”安可遲疑地反問,心裏翻江倒海起來。
柏老先生搖搖頭,“她還活着。我前天還看到她更新了INS。”
天啊!安可激動地追問,“外婆真的活着?!”
“真的。”柏老先生重重地點點頭,随即又遺憾地嘆了一口氣,“看來,他們一直瞞着你。這,這都怪我。”
“您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嗎?”安可明白了,這裏面一定有故事。
221.前塵往事(三更)
柏老先生揉揉太陽穴,似乎有些為難。
“柏老先生,如果您不方便說的話,可以告訴我怎麽聯系到外婆嗎?”安可看得出,他有難言之隐。
柏老先生感激地看了一眼安可,“謝謝你的體諒。那些都是前塵往事了。沒想到,遠山一直沒有走出來。其實,我也是。”
安可隐隐地猜出柏老先生和外公,外婆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麽。因為涉及到長輩之間的過去,她不方便過深地探索。不過,她看得出來,柏老先生有訴說的傾向。
果然,柏老先生又深嘆一口氣後,把很多年前的事,說了出來。
入學後,柏老先生和外公安遠山是一個班的。因為投緣,兩個人很快成為了好友,并且同時喜歡上了下一級的外婆文雅瑩。
兩人采取的辦法,卻是大相徑庭。
安遠山的性格爽朗,喜歡上了就直接告白了,就算第一次被拒絕了,還是锲而不舍地進行了追求。
而柏老先生則是一個內斂的人,從小見多了舊皇室成員之間的傾軋和陰謀,養成了不動聲色的行事風格,把所有的真實情緒都藏了起來。
最初,外婆對柏老先生的好感多于外公,但是由于外公的殷勤,再加上柏老先生一直沒有采取行動,她的心,慢慢就偏向了外公。
當外婆接受外公的那天,柏老先生生平第一次喝醉了酒,沖進女生宿會,向外婆表露了心跡。
可是,感情這種事,一旦錯過,就很難挽回。
後來,是外公接到通知,過來帶柏老先生回他們的宿舍的。
第二天,等柏老先生醒來。外公一臉驚訝地問,“叔瑜,沒想到,你也喜歡雅瑩。”
“如果你早知道了,會讓給我嗎?”柏老先生反問道。
“不會。”外公斬釘截鐵地回答,随後又說,“我們可以公平競争。”
柏老先生看着一臉磊落的外公,失戀的痛苦略減。這是,他一生最碰到的最坦蕩的人。有這樣的朋友,也值了。
“可是,現在我和雅瑩……”外公撓撓後腦勺,有些為難地說。
“我明白。我會祝福你們的。”柏老先生也不是一個執拗的人,而且,他已經表白過了,對方也明确地回絕了,至少就不會因為沒有說出真實想法而遺憾了。他不會去做破壞別人感情的人。
外公高興地拍拍柏老先生的肩,“太好了。那以後,我們還是好兄弟?”
“當然。”柏老先生點點頭。
此後,三個人經常在一起。外公從來沒有因為柏老先生曾經喜歡過外婆而介意。
柏老先生知道這是一種信任,也刻意地避免和外婆私下接觸。
至于外婆,也是一個通透的女子,從來不提起柏老先生的那次酒後告白,仿佛那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可惜,感情并不一直受理智的約束。
随着接觸的加深,柏老先生越發看到外婆的優點—大方,樂觀,堅強。雖然,他一直克制着心中的感情,但是收效甚微。
到了醫學院最後兩年,他都以不想做電燈泡為由,減少了三人在一起的次數。
起初,外公還表示不解,多次力邀,後來還是在外婆的引導下作罷了。
對外婆的感情,成了柏老先生不可說的秘密。一方面,他為自己愛着最好的朋友的愛人而羞愧,另一方面,卻沒有辦法停止這種愛。
畢業前夕,柏老先生申請去偏遠山區行醫。這一去,就是五年,甚至都沒有回來參加外公和外婆的婚禮。
也許是偏遠山區的海拔高,氧含量低,慢慢地,他很少會再想那份隐秘的感情了。
但是,不想起,并不代表遺忘。
第六年,他再次看到了外婆。
那年,她是跟着醫療隊到各大偏遠山區進行醫療援助的。
時間過去了這麽多年,他還是可以清晰地回憶起那天重逢的第一個細節。
她站在門外,沖他微笑,伸出手,“好久不見了,柏叔瑜。”
正在看診的他,倉皇站了起來,忘了聽筒還放置在病人的胸前,差點帶翻了那個小男孩。
笑容一下子在她被曬紅的臉上綻放開來,“沒想到,幾年不見,你也有點像遠山了。”
他赫然地扶住了小男孩,一想到自己的失常落在她的眼中,被用來跟以前有點毛躁的安遠山比較,就很是窘迫。
她走了進來,打量了一下簡陋的屋內擺設,感慨道,“真佩服你,可以在這裏堅守這麽多年,不愧為‘塔西’(三界中最好的人)。”
“哪裏。”他謙虛地搖搖頭,給小男孩抓了藥。
小男孩看了看外婆,笑嘻嘻地跑走了。
他定了定神,招呼她坐下。
本想泡一杯茶給她,可是等他打開茶罐子,卻發現裏面只有一些茶葉末了,懊惱起來。
“不用客氣。我只要一杯白開水就好了。”外婆并不講究這些。
他趕緊洗幹淨了杯具,用上好的汝窯杯,倒上白開水,遞給了外婆,壓下心中的激動,“你怎麽來了?會在這裏停留多長時間?”
外婆微笑着解釋了跟着醫療隊巡回看病的事,并說在這裏也就呆一個上午。她還調侃道,“有你這個‘塔西’在,我們就可以靠邊站了。”
“過譽了。我只是盡些綿薄之力。這些年,我在這裏,沒有進修,只怕水平已經大大不如你們了。”從小受過國學教育的他,說起話來也是斯文有禮。
“那你準備什麽時候出山?遠山,常常提起你,說如果你在就好了。”外婆真誠地說。
雖然畢業後,沒有見面,但是他并沒有斷了和安遠山的聯系,知道好友已經進了皇家軍醫院,并且憑借過硬的技術,成為了外科的副主任。安遠山也時常在信裏邀他一起共事。
可是,他卻一直沒有答應。因為,他怕心底的那副隐秘,會化為無法壓制的野獸。剛才他看到她時,就清楚地明白,自己的愛慕并沒有因為時空而消失,反而愈加醇厚。
“我在這裏已經習慣了,而且山民們都需要我。”他婉拒了。
外婆點點頭,“人各有志。我們尊重你的選擇。”
随後,兩人又聊了一些最近的醫學研究成果。
他悵然地發現,自己真的離開現代社會太久,都有一些脫節了。作為熱愛醫學的人而言,這是一種說不出的痛。
相聚的時間很快。他在山路上,目送着載着她的車隊,越開越遠。她明朗的笑容,灼痛着他的眼,他的心。
原本以為,他只能遠遠地看着她。沒想到,很快事情就有了轉機。
222.救下她(一更)
車隊走了沒多久,柏叔瑜就感到了一陣動地山搖。
然後,前方揚起了漫天灰塵。山體滑坡下來,很快掩埋了山路。
山民們驚呼着,跑出了屋子。
經驗豐富的老人嚷着,“地震了!”
混亂中,柏叔瑜想到了剛剛離開的外婆等人,一顆心揪了起來。他下意識地就向前方跑去。
隔壁的達瓦沖過來,拉住了他,“‘塔西’,你要去做什麽?”
他慌張地指着山路那邊,“我要去找醫療隊。”
“現在不行啊,要等地震結束啊。”達瓦死死地拉住了他,不讓他去冒險。
“可是,他們有危險。”他掙紮着。
德高望重的老村長,柱着拐杖,快步走過來,“‘塔西’先跟我們去安全地帶。等大地平靜下來,我們組織人手,一起陪你去。他們都是天神派來幫我們的。我們不會不管的。”
他冷靜下來,明白現在去,無疑送死。他只能壓下不安的心,跟着村裏的人,到了開闊地。
過了半個小時,大地才安穩了下來。
有經驗的老人們,四處勘探,才解除了警報。
大家回到村裏,看到一些房屋受了損。
但是,老村長首長就召集了不少年青人,帶着工具,跟他去查看車隊的情況。
他們翻過堆在路上的山石,走了很遠,才發現了車隊。
車隊的受損很嚴重,很多輛車被砸了,還少了幾輛。
一些醫療隊成員和司機已經離開了車子,坐在路邊。很多人都挂了彩。
他們都跑了過去。
他快速搜索了一番,沒有看到外婆的身影,急得拉住一位醫療隊的成員,“文雅瑩呢?”
成員捂着頭上的傷口,站起來,看了一番,指着一輛被巨大的山石壓得變了形的車,“她,她好像在那輛車上。”
看着車身扁進去一大半的車子,他幾乎呼吸不了了。她,她還活着嗎?
愣了幾秒後,他沖了過去,扒在車窗上,往裏看,焦急地喊着,“雅瑩,雅瑩。”
和他一起來的人,也跑了過來,打開手電,往已經變形的車子裏照着。
車廂裏很慘裂,血跡斑斑,沒有人回應。
他不死心,指揮着大家,想辦法把裏面的人拉出來。
一個,二個……拉出來的五個,都沒有了氣息。有兩個的屍體都被砸得不成樣了。
還好,這裏面沒有外婆。
當最後一個人被搬出來時,他撲了過去,抱在懷裏,“雅瑩,雅瑩。”
外婆緊閉着眼睛,但是胸口還有微弱的呼吸,額頭上流着血,遮住了半邊臉。
還好,她還活着。那一刻,他在心裏狂呼。
他讓人做了簡易擔架,然後簡單檢查了一下外婆的傷勢,确認沒有骨折,內髒器官也沒有嚴重損傷,但是頭部的傷勢,卻不容小觑。
于是,他把外婆放在擔架上,找來了急救箱,做了傷口止血,并且進行了包紮。
醫療隊的領隊醫生也來了,檢查之後,和他的意見一致,要盡快送外婆下山。
他毫不猶豫地請求護送外婆。
領隊聽說他也是醫生,就同意了。
在達瓦等人的幫助下,走了兩天兩夜,他們才把外婆送下了山。途中,外婆還發起燒來,是他小心細致的照顧才控制住了情形。
他讓其它人回避,用冰涼的山泉水替外婆擦身。
雖然在醫治病人時,沒有男女之分。但是,他仍不想壞了她的名聲。
美好的侗體展現眼前時,他的心跳加速了,幾乎是顫抖着完成了擦拭。
他情不自禁地吻了她的額頭。
柔軟的觸感,清甜的氣息,支撐了他後半生的堅守。
等到外婆的燒退了,他才找回了達瓦等人。
看到他盡心盡力的樣子,達瓦私下裏問,“‘塔西’,你是不是喜歡這個女醫生啊?”
他沒有否認,目光眷戀地看着外婆。在外婆危險之際,他不想再隐瞞心中的感情。
到了山下的醫院,經過檢查,外婆的傷情确定了。她的腦部受到外力的重擊,産生了一塊血塊,必須立刻動手術。
但是腦部手術是一項高難度的手術,外婆必須被轉移到市級醫院去。
得知她的病情如此嚴峻,他自然無法離去,又護送着去了市裏的醫院。
外婆做手術時,他守在外面,焦急不安之餘,還滿心的懊惱。如果這些年,他留在了大醫院裏,就可以親手醫治了。
還好,手術一切順利。
他一直守在病床邊,等着外婆蘇醒。
外婆是在第二天的淩晨醒來的,他因為連着幾天沒睡,就趴在了床邊,迷迷糊糊的。
“叔瑜,沒想到,這麽多年了,你對我還是沒有變啊。”外婆幽幽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中。
她是什麽意思?他一動不動地趴在那。
過了一會兒,他感受到有人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他知道是她,心裏百感交集。原來,她并不是對他沒有一絲情意的。
嘆息聲,悠悠地飄散開。
他的心裏卻有一絲甜蜜。因為太累了,後來他真的睡着了,卻做了一個很美好的夢。
等他再醒過來,外婆除了向他道謝外,就再也看不出一點別的情意了。
他能理解她,也只當沒有聽到了那句話。
在外公趕來前,他不辭辛苦地照顧她,讓護士都誤以為兩人是一對。
他忍住心中的酸澀,說他這麽做,因為她是最好朋友的妻子。
為了不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和緋聞,他格外地注意分寸,在她的面前,也是不苛言笑的。晚上,他也不再留在病房裏,而是住在離醫院很近的旅店裏。
冰雪聰明的外婆懂他。有一天晚上,她找來他,對他說,“叔瑜,我知道說謝謝,對你而言,太輕了。我會一直記得的。”
他默默地看着她,沒有說話。其實,能夠光明正大地陪着她,照顧她,對他而言,已經很幸福了。
外婆輕嘆一聲,“你值得更好的女人,一個真正愛你的女人。”
他知道她是想勸自己放開。偏偏,他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人。他苦笑道,“我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你是一個很好的人。”外婆聽出了他隐含的信息,還想再勸一下。
“有用嗎?你沒有選我。”他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外婆的神色黯然,“那是因為我不夠勇敢。”
他聽出了弦外之音,驚訝地問道,“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嗎?”
223.守候(二更)
外婆又嘆了一口氣,“你是前皇室的三王子吧。”
“你怎麽知道?”他驚訝了。
“因為有人找過我了。”外婆答道。
原來,他的姐姐曾經私下找到了外婆,說出了他的身份,并且指出以她的出身是不可能嫁給他的。而且,就算兩個人結婚了,也不會幸福。
因為他得罪了很多前皇室的成員,是生活在危險之中的人。就算國家有派人暗中保護他,但是不可能保護到與他有關的每一個人。
外婆本來并不相信。但是,她細心觀察後,發現他的身邊,的确一直有一些鬼鬼祟祟的人。而他也經常會碰到一些離奇的意外。只是,每次他都存活了下來。
左思右想之後,外婆選擇在兩人還沒有開始前,就放棄了。因為她不想為家人和朋友帶來危險。
“原來如此。”他喃喃自語,頹然地坐下。
“對不起。”外婆自責地說。
他擡起頭,理解地看着她,“你的選擇是正确的。跟我,的确很危險。沒想到,她一直恨着我。”
外婆知道他說的是他的姐姐。的确,被家人憎恨,是一種很難承受的痛。
兩人沉默了很久。
“雅瑩,我可以抱一下你嗎?”突然,他打破了沉默,眼中一片清寧。當時,他打算,擁抱之後,就徹底把這份感情埋在心底,不再去觸及了。
外婆應該是猜出了他的想法,遲疑了一會,點了點頭。
這是一個代表着結束的擁抱,他的心情很沉重。他起身,慢慢地靠近病床,彎下腰,抱住了坐在那的外婆。
本來,他想輕輕地擁抱一下就好。
可是,當他感受到她的溫軟之後,竟然舍不得松開手。
“瑩瑩,我……”有人跑了進來。
他驚慌地松開手,扭頭看向門口,看到了一臉驚愕的外公安遠山。
安遠山睜大了眼,像被人施了定身術。
“遠山,我……我……”他不知道要如何解釋。
還是外婆解了圍,鎮定地說,“遠山,你來了。”
“啊,我來看你了。你沒事吧?”安遠山回過神來,掃了一眼他,走到了病床邊。
此時的他,恨不得有一個地洞鑽下去。
“遠山,我替你說服了叔瑜。他願意加入軍醫院了。剛才我們還擁抱慶祝來。”外婆找了一個很合理的理由。
安遠山聽了,竟然很快接受了。也許,他是不想影響到兩人多年的感情吧。
他看着外公安遠山的笑容,心裏很難過,為自己的失控而慚愧。
“太好了,你終于出關了。”外公像以前一樣,高興地拍拍他的肩。
他唯有笑笑。
既然外公來了,他就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
第二天,他就以要回去準備為由,離開了醫院。
後來,他按照外婆的說法,加入了軍醫院,也接近了外公和外婆的生活,看着外婆生下了媽媽。
外公似乎并沒有因為那個擁抱而疏遠他,仍是一片熱忱地對待他,甚至在出國進修前,拜托他照顧外婆和年幼的媽媽。
背負着外公的信任,他做得很好,盡着一個好友的責任,恰如其分地照顧着兩母女。
可是,沒想到外公所在的國家發生了政變,一下子與國內失去了聯系。
外婆每天都生活在擔驚受怕裏。
之後,他們得到的消息,都不太好。
三個月後,醫院上級正式傳達了外公失蹤的消息,并且隐約地表示情況不樂觀。
一向堅強的外婆生了一場重病,好在有他的悉心照顧,總算緩和過來了。
他不斷地鼓勵外婆,“雅瑩,我知道你很難過。可是,安怡還小,需要你的照顧。為女則柔,為母則剛啊。”
外婆淚眼朦胧地看着他,“叔瑜,我現在才發現有多麽在乎遠山。他就像氧氣一樣,不易察覺,卻無法失去。”
聽着心上人訴說着對別人的愛,他的心如同泡在酸水裏。但是,他知道老友值得擁有外婆的愛。他鄭重地說,“我也很難過。以後,我會替他照顧你們。”
“不,我……我會恢複過來的。”外婆應該想到了他的感情,不想讓他深陷下去。這些年,他一直沒有找對象,她猜得出原因。
“我不會逾越的。除非,你放下他。”他很坦白地說,“我不會趁人之危的。”
面對他的坦蕩,外婆反而慚愧了。她如果拒絕了,豈不是打他的臉?
接下來的三年,他以君子之禮對待外婆,從不逾越。
慢慢地,外婆從失去外公的打擊裏振作起來。
有一天,醫院的老領導找到了外婆和他,問兩人有沒有意向,組成一個家。
他沒有接話,看着外婆。
外婆糾結了很久。
“雅瑩,院裏也知道你放不下遠山。可是,他畢竟已經不在了。你看,你那麽忙,還要養女兒,真的很不容易。院裏也是關心你,如果你真的不想,也不用有什麽心理負擔。”老領導體貼地說。
“謝謝領導關心,我暫時沒有這個心思。”外婆婉拒了。
他很失望,卻沒有表現出來。他愛上的女人,自然不會是一個朝三暮四的人。他尊重她,會等她的。
這次談話,并沒有改變他。他仍然像以前一樣照顧着外婆和安怡。年幼的安怡對他,也很有親近。
時間又過去了兩年,從法律上說,外婆和外公的婚姻已經失效了。
中秋節的晚上,他單膝跪在外婆的面前,“雅瑩,五年了。你準備好,向前走了嗎?”
外婆猶豫極了。
6歲的安怡則一言不吭地抿着嘴,鼓着腮幫子看着。
房間裏安靜極了。
等待的時間,對他而言,很漫長,很難熬。
不知過了多久,外婆輕嘆了一聲,“起來吧。”
“你答應了嗎?”他緊張地問。
外婆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他興奮地站了起來,一下子抱住了她。十多年的等待,他終于等到了她!
“不!”安怡尖叫地站了起來,“媽媽,你不要爸爸了嗎?”
他和外婆尴尬地看着怒氣沖沖的安怡。
“小怡,你媽媽不會忘記你爸爸的。可是,他已經不……”他想安撫安怡。
安怡恨恨地瞪着他,打斷了他,“胡說!我爸爸還活着!你對我們這麽好,是不是早就想拆散我們家?!你這個大壞蛋!”
外婆摟住安怡,“小怡,你別這樣說。你不是一直說柏叔叔是好人嗎?”
“媽媽,我們被他騙了。他連自己的家人都可以出賣,又怎麽能對我們好?!”安怡恨恨地說。
224.死局(一更)
“你從哪裏知道的?”外婆愕然地問。
安怡哼了一聲,“他的姐姐。”
柏叔瑜皺了皺眉,原生家庭一直像幽魂一樣纏着他。他耐心地說,“小怡,我的确是檢舉了我的父親和哥哥們,那是因為他們要做壞事。如果他們成功了,會死很多人。你說,我這樣做,有錯嗎?”
“真的?”安怡眨着眼。
“是。我的姐姐因此恨我,一直希望我生活得不好,所以她才會在你面前說我的壞話。你相信你媽媽嗎?”他溫和地問。
安怡看着外婆,點點頭。
“那你可以問她,我是怎麽樣的人。”他不急不徐地說。
一直以來,安怡對他都抱有好感。聽他這麽一說,她問外婆,“媽媽,是這樣的嗎?”
外婆點點頭,“他是國家的英雄。”
安怡咬着唇,有些半信半疑。
“你等等。”他暫時離開。
回來後,他拿出一個紅絲絨的盒子,打開來,遞給安怡。
盒子裏陳列着一枚金光閃閃的勳章。
外婆也是第一次看到,好奇地湊過來看。
安怡就信了。她是一個懂事的女孩,也想讓外婆過得開心。權衡了很久,她舔舔唇,“那,媽媽,你不會忘記爸爸吧?”
“不會。他會永遠活在我心裏。”外婆感慨地抱着安怡。
最後,安怡松了口,“那以後,你們不會有了小弟弟,就不喜歡我嗎?”
“我們只有你一個孩子。”他替外婆回答了,表明了不會再要孩子的想法。
外婆驚訝地看着他。
對于男人而言,很看重可以傳承血脈的子嗣。
他扶住外婆的肩,“我不想你冒風險,而且,有安怡,就已經夠了。”
外婆終于放下心來了。她所顧慮的也是他會不會對安怡不好……
兩個月後,他終于娶了外婆。
生活似乎走向幸福。
可是,沒有人想到,兩人結婚後不過三個月,外公安遠山竟然回來了。
安遠山站在他的辦公室門口,“叔瑜,我回來了。”
當他看着老友,活生生地出現在面前時,驚呆了。
熱烈地擁抱後,他意識到了要面對的問題很嚴峻。他不知道如何開口,告訴安遠山,他和外婆的事。
這時,收到風聲的外婆跑了進來,撲進外公的懷裏,痛哭起來。
不知詳情的外公,拍着外婆的背,小心地安慰着,“瑩瑩,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這些年,辛苦你了。對了,小怡怎麽樣了?”
外婆一下子停住了哭泣,緊張地看着外公。
他則是一臉尴尬。
外公看着他,擔心地問,“小怡,出事了?”
“沒,沒有。她很好。”他答道。
外公發現了不對勁,“剛才我進醫院時,碰到了很多熟人。他們驚喜之後,似乎有什麽難以啓齒的事。我就擔心了,所以直接來找你了。這些年,有發生什麽事嗎?”
“……遠山,你知道,你,你失蹤了五年多。雅瑩,過得不容易。她一直沒有忘記你。但是……”他愧疚地看着外公。
外公似乎猜到了什麽,視線在他和外婆臉上來回打量着,白着臉,顫抖地問,“你,你們?”
“對不起。”他愧疚地說,“我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外公松開外婆,踉跄地向後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形,啞着嗓子,“真……真沒想到。你,你們……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說到最後,外公幾乎是嘶啞地吼出來的。他的眼睛一下子冒出了血絲。
“遠山,我,我……”外婆想要去拉外公的手。
外公甩動着胳膊,抗拒外婆……
最後的結果,就是外公帶着安怡;外婆和他一起去了國外。但是,對女兒的思念和對外公的愧疚潛移默化地磨損兩人的感情。一年後,他們也離婚了。外婆成為了無國界醫生,獨自一人,奔波在世界各個角落。
而他本來想默默地追随外婆的足跡,卻不斷地遇到意外,好幾次都差點丢了性命。有一次,還害得外婆被綁架。為了外婆的安全,他停了下來,回到國內,經安排,住進了雷家。
沒有了愛人,沒有家人的他,過起了隐居的生活……
安可靜靜地聽柏老先生講述着那段被隐瞞起來的往事,心底不甚唏噓。這段糾纏不清的三角情中,她不知道應該責怪哪一個。三個人都是受害者。
這些年,三個人都是孤獨的。
她也明白了,為什麽外公提起外婆,會露出那麽難過的神情。
“柏老先生,也許外公這麽多年不去聯系外婆是不想打擾你們。他一直是一個無私的人。”安可輕聲地說。以她對外公的了解,她覺得外公仍然愛着外婆,不然不會這麽多年一直單身。但是,外公更希望外婆可以幸福,所以寧可獨自悲傷。
“被成全,有時也是一種負擔。”柏老先生感慨道,“就算你外公選擇了退出,可是,我們沒有辦法做到心無芥蒂地生活下去。”
“可是,人生很短,你們準備繼續嗎?我想,如果外公在天有靈會很不安的。”安可問道。
“這樣也很好。”柏老先生雖然這樣說,眼中的遺憾還是不小心流露出來了。
問世間,情為何物。也許,他們三人的愛情已經成了死結,無解了吧。
安可嘆了一口氣。她不禁想到自己,想到雷卓和雷冽。愛情真的是多一個人就會變得擁擠,變得痛苦。還好,現在他們都退出了自己的生命。也許,是時候考慮重新開始了。
“對了,我把你外婆的INS帳號告訴你。這樣,你就可以聯系到她了。不知道,她知道了你外公的噩耗,能不能承受得住。”柏老先生擔心地說。
“謝謝。”安可也不清楚。但是,她很想找到外婆。這樣的話,她可能會再次擁有家人。
柏老先生拿出一張紙,熟練地寫了一行字,遞了過來。
安可小心地收起來。
“安小姐,我要先走了。我沒臉送你外公啊。”柏老先生站了起來。
“您別這樣說。我想,外公不是一個記仇的人。他不聯系你,說不定是不知道要如何和你相處。”安可寬慰道。
柏老先生點點頭,“是啊,他一直是一個心胸寬廣的人。是我對不起他。麻煩你告訴一下他的墓地。以後,我專程去看他。”
安可覺得柏老先生是不想與陌生人打交道,也就沒有挽留。她寫下了地址和墓地編號,遞給他,然後又送他離開。
等她回到靈堂,孫浩然問道,“他找你什麽事啊?”
225.想搞什麽鬼(二更)
安可神情複雜地說,“耗子,他告訴我,我的外婆還活着。”
“什麽?”孫浩然吃了一驚,随後高興地說,“這可真是一個好消息。你要不要馬上聯系她啊?”
作為她的死黨,孫浩然知道她現在很需要家人的陪伴。
“我也很想。可是外婆是一個無國界醫生,居無定所。我只有她的INS賬號,只能發留言給她。”安可遺憾地說。
孫浩然也有一點失望,不過有了聯系方式,總有一天可以找到人的。到時,她就不會感到孤單了。他拍拍她的肩,“沒事。晚一點,總比沒有好。”
安可也釋然地點點頭。
到了九點,悼念的人陸續都到了,很快就擠滿了靈堂。
大家都神情凝重,真心地替安遠山的被害感到難過。因為,他活着的時候,救過或幫過很多人。
安可接受着人們的安慰,心裏也替外公感到欣慰。
令她意外的是,祁家人竟然出現了。
祁東強和祁珍珠穿着一身白,但是表情卻是一副找事的。
孫浩然走過去,攔在兩人面前,“你們來做什麽?”
祁東強翻翻眼,“怎麽,我們不能來悼念親家嗎?”
“哼,安可,來者是客。你想趕我們走嗎?”祁珍珠一叉腰,氣勢洶洶地逼問。
跪着的安可,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