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1 夫妻相談

徽音放下懸空的手,笑了笑:“嗯,稍微離開一下,取了那些東西我們就回去。”找到這人後,她就給意追傳了信,之所以還留在這裏,一來是為了讓胤禛徹底休養好,二來就是想把她發現的那些東西收入須彌境,這莘瀾大陸是個挺有意思的地方,那些東西與其幹放着,還不如讓她拿了去。

“言下之意就是,我留在這裏等?”胤禛慢慢起身,語氣微微揚起,神色卻漸趨平靜,仿佛暴風雨前的寧靜似的。

徽音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點頭,表情變得嚴肅起來:“那些東西在莘瀾大陸以西的海底,我獨自去取方便些。”

想到這女子多次威懾蒼以鴻的事,胤禛方恍然大悟,可就因為明白了,他才惱怒不已:“這麽說,你從一開始讓他們旁觀怎麽為我治療時,便有了這般打算?”

“嗯,雖然只是讓你留下不長時間,可潛在的危險還是要排除的。”徽音并不隐瞞辯解,反而坦率直言。

“哼!”胤禛冷哼,猛地轉身向門外走,“幾時起朕需要女人護着了?你若不喜煩擾,朕走就是,何必如此麻煩?”

徽音擡腳緊随其後,邊走邊道:“胤禛,不要耍性子,我只是離開一下,很快就會回來,那時我們立刻就走,可行?”

“朕如今不過是個境界低微的拖累,你一個元嬰修士,不願理會也屬正常,朕自尋出路豈不更合你意?”胤禛疾步穿行于回廊之間,整個人氣息冷硬倔強,心裏卻溢滿了孤寂和受傷,自卑和恐慌。

“愛新覺羅胤禛,你到底要不安到什麽時候?難道非要我抹掉那段記憶才行嗎?”徽音駐足低吼,憐惜而含着歉意地注目停下來的那道修長背影,白色銀玫瑰暗紋的發帶,襯得那背影越發長而清瘦,她擡腳向前,摟住胤禛的腰将額頭抵在他背上,“你這別扭的性子,到底什麽時候能改改?有什麽不能說出來,非要悶在心裏自苦?”

打從胤禛噩夢不斷的時候,徽音就知道他心裏留下了陰影,至于當日山洞中發生過什麽,她大概也猜到了,這三個月來或有意或無意的,她都在盡力消除那個心理陰影,只是遇上頑固自負、又習慣了一個人扛起一切的胤禛,她的努力實在是沒多大作用。

“是,我是在自苦,”胤禛伸手按住腰間的手,将之完全包在掌中,他的背逐漸軟化,嗓音卻艱澀難當,“徽音,我根本不想求什麽道,之所以還在這裏,不過是心系一人,你……你明明知道的,明明清楚的,卻屢次……”他閉了閉眼,壓抑着痛苦地道,“當日遭逢大辱,我因何茍活,你又可知?”

此時此刻,很多沒明白的,胤禛都有所懂得了,比如他因境界大大落後于徽音,而因此在內心深處自卑自棄,比如他因差點被個男人給……而潛意識地恐懼不安,再比如他對徽音遠勝于從前的占有難舍,他從未想過,有一日會如此患得患失,變得完全不像他了!

“我知道,”徽音嘆了口氣,須臾後苦笑着妥協,“罷了,你悟不到道心,我就慢慢教你,怎麽也要讓你陪我長長久久才行啊!”

胤禛瞳孔擴張收縮幾下,唇抖了幾下,不太确定地問:“你……你說什麽?”

“唉,你以為我為何費了那麽多東西助你凝體?若非希望你擁有絕佳的修煉之身,以便順利提升境界與我共有漫長的生命,又何須大費周折?”徽音松開手,看着他緩緩轉過身,“只是沒想到你會觸發那個藏在多寶閣中的傳送陣,這才引出了後來的事……”

“我的體質……是你特意為之?”胤禛終于明白,卓亦所言的童陰之體是怎麽來的了,但比這更讓他關心的是,原來徽音是打着這樣的念頭,才在他凝體時加了那麽多的東西?

“嗯,你知道的,好的修煉之體往往能使修煉事半功倍,”徽音頓了下又道,“卻沒想到,這片大陸上雖無修煉之人,但能認出你的特殊,若不然也不會害你遭罪,所幸當日我為你戴了那刻有防護陣法的靈器,否則……”

“靈器?”胤禛無法想象,那個他眼中不過是件飾物的珠串,居然是件防護靈器?

“是啊,我煉器所得,”徽音指指他的頭發,“剛系的這條發帶也是具有防護作用的靈器,裏面刻錄了陣法和符咒,比之前那件強多了。”

胤禛面色驟變,語氣冷淡地問:“這麽說你還是要離開?”

徽音沉默片刻,方才開口:“胤禛,等我一段日子,很快我就回來。”以前在大清,她也常常乘着空閑,借須彌境瞬移出去挖寶,而為了尋找這人時發現的那種東西,雖然還沒有深入了解,卻絕對是寶貝,無論是她還是胤禛,将來突破修為時都需要很多,她必須未雨綢缪,免得臨了發愁。

“……”胤禛聽到這話,錯步走人,什麽也沒有再說。

其後幾日,兩人再也未曾交談過,徽音照舊下廚照顧胤禛,時不時拿件東西往他身上挂。胤禛默然沉寂,任由徽音換了他的衣衫,增添他的飾物,他知道這些東西肯定都有防護的作用,但他寧可不要這些,也不願她離開身邊,哪怕時間并不長。

剛剛立春,徽音便說了要離開,蒼以鴻為此吃驚,趕來一探究竟時就看到院中分立的兩人,以及壓抑的氣氛。

“蒼公子,我暫時将胤禛托你照顧幾日,想必以你的能力,應該能保證他的安全。”徽音看向來人,很鄭重地道。

蒼以鴻望了一臉冷然的胤禛一眼,斂眉反問:“姑娘能給我什麽?好像從去年冬天起,一直是我在無償付出吧?”

“洗髓丹,”徽音輕笑一下,視線掠過蒼以鴻身邊的四人,“你這手下資質馬馬虎虎,如果有洗髓丹,達到先天之境輕而易舉,不知這個條件份量如何?”

洗髓丹?傳說中的洗髓丹,竟然真的存在?

蒼以鴻瞪大眼消化這個消息,成遜、練清更是震動不已,就連鄧岩和衛林都流露出了明顯的神往之色。蒼以鴻正色講價:“四枚,四枚洗髓丹,我就答應你的托付。”

“好,沒問題。”徽音同意了,這邊一談妥,她就看向了一直靜默着飙冷氣的胤禛,“好好照顧自己,我很快回來。”

胤禛抿緊唇不吭聲,微垂的眼中滿是愁緒,他根本無力反駁,不是嗎?

徽音無奈拍頭,走到那倔強着不動的人身邊:“敗給你了,這個給你,上面有我的一滴精血,如果我出了事,精血就會消失,還有這個,是傳音符,你若有事便傳音給我。”

一塊青色的絲帕,一枚丹砂畫成的符,胤禛拿着這兩樣東西,狠狠地将面前人扣到懷裏,霸道而兇惡地道:“只此一次,你給我聽清楚,只此一次,徽音,不要考驗我的忍耐力,愛新覺羅胤禛從來不是易與之輩,即使你是我心愛的女人,也一樣!”

“……好。”徽音皺眉,她當然明白,這男人是個狠角色,現在之所以沒有堅決反對她暫時離開,估計還是縱着她,不忍拂了她的意。

胤禛旁若無人地啄住肖想了很久的唇,桎梏着她深深地吻,仿佛要就此将她拆吃入腹,永遠地合為一體。

……

蒼以鴻緩步轉過回廊,就看到了獨自立在庭院中的胤禛,一身青色繡暗紋壓邊的衣衫,襯着他雍容優雅的氣質更勝從前,與那女子初現時所穿衣裙同樣紋路的發帶系于腦後,使得他整個人在低調奢華之餘,又憑添許多潇灑自如。

蒼以鴻暗嘆一聲,如今哪怕是為了那洗髓丹,他也必要誤導三哥的人馬找到別處去,只是……得知這人體質特殊後,他特意詢問了成遜,才知道承諾要護個周全的是怎樣的麻煩。

成遜說,胤公子乃是千萬年難遇的童陰之體,窺得先天之門的武者都能看得出,而這童陰之體,才是當日卓亦的真正目的。

童陰之體,故名思意,就是未曾破身的極陰之身,擁有這等體質的人,練武時會異常順利,突破境界時沒有什麽走火入魔的風險,而對于他人……若是一流武者與之歡好,得到了其體內的童陰之氣,則能直接突破成為後天高手,以此類推,後天高手就能變成先天高手,先天高手會如何,莘瀾無人知曉,卻肯定能有另一番際遇變化。

得知這些後,蒼以鴻後悔不疊,如此一個香饽饽似的人,他怎麽就答應了護其周全呢?這些天屢屢暗探他府邸的人馬,讓他頓感焦慮頭疼,這讓他清楚地意識到,恐怕胤公子的體質之事,已經洩漏出去了。

“殿下不必如此憂心,那胤公子本就是後天高手的境界,我們真正要防範的其實只有另兩位先天前輩而已。”練清這樣安慰過他。

“是啊,殿下,那位姑娘離開前定是安排過一番的,我們可不能自亂陣腳。”鄧岩也勸過。

蒼以鴻駐足看向那個清俊卓然的男子,眸中逐漸浮現了堅定之色,如今就算不是為了洗髓丹,他也必要堅持到那位姑娘回來,否則……他很難估計那位姑娘會如何發作。

而被人當風景一樣觀看的胤禛,面上雖毫無表情,眼底卻含着思念,他摸了摸右手腕上以棕色繩結穿黃玉而成的珠串,這是繼發帶之後,徽音為他套上的第二件護身靈器。

“這裏面也刻了陣法,刀劍及氣勁攻擊都在它的觸發條件之列,切忌時刻帶着,莫要摘了下來,否則就起不到作用了。”

輕撫衣擺,胤禛說不清是該欣喜于那女子對他的保護,還是該惱她不顧挽留再度離開。右手上的青玉扳指,裏面有一個比隐于他無名指上的儲物戒指更大的空間,那女子留下了很多的衣衫飾物,幾乎夠他換用一年的,是她之前三個月不停做出來的。

胤禛低頭看看身上衣衫的暗紋,從前他并不知道,原來這衣衫也是大有乾坤的。

“這叫法衣,與你穿過的那些不同,法衣上是刻畫了陣法符咒的,有防禦功能,這扳指裏的衣服都是法衣,你換着穿便是,如此我也放心些。”

法衣,知曉這個後,胤禛才從徽音那兒得知,須彌境中堆積如山的冰蠶絲、天蠶絲繭所為何來,那些其實僅僅是制成法衣的基本材料而已,恍然想起在大清時曾穿過那麽多冰蠶絲的衣物,他不禁多問了幾句,莫非那時的衣物就是法衣?

“你想什麽呢?大清并無修為太高的修士,雖然那時你的身體也較為特殊,可有我和默默在,自然不會有什麽危險,你那時穿的衣服多是我親手裁減繡來的,做起來沒有法衣耗神,卻極花時間,再說了,我還給過你一塊玉佩,記得不?那個就足以保證你的安全了!”

那塊玉佩胤禛當然記得,從康熙四十七年末在寧壽宮收到後,至死他都沒有離身過……現在,估計在泰陵他的棺椁裏吧?

想到這裏,胤禛不由得勾了下唇,若非多問了幾句,他還真不知道,原來雍正十年到雍正十三年的時候,徽音真的就陪在他身邊,那個時候好多次他都感覺到有人戳他、捅他,卻因為心中悲傷,便總歸結為幻覺,就連他多次在福海上看到那踏水起舞的身影,也不全是假的。

徽音得知這些後,還皺眉看了他半晌,說他之所以凝魂未散,怕并不止他們所知的那般。

胤禛轉身慢悠悠地回房,由于回想往昔,變得時而欣喜時而悲傷,見他如此,蒼以鴻也不好再靠近,只得轉身離去。

之前是沒細觀察,如今見胤禛的次數多了,蒼以鴻就發現,這個明明看着弱冠之齡上下的男子,有時流露出的氣息透着歷經數十載的滄桑,比他大不了多少的軀殼裏,仿佛住着一個與之非常不相稱的心靈,很蒼老,很成熟,也很從容,那是一種閱遍世間百态之後才具有的境界,也是他怎麽無法想明白的怪異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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