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天涯相隔
手術室外。
醫生從急診室裏推門出來，林易放下正在玩着的手機，迎了上去。
“他的情況怎麽樣？”
醫生摘下臉上的口罩，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林易卻整個人一滞，他忽然覺得事情可能有些嚴重了。
“……他的傷口很深，雖然傷口并不是在致命的位置，但是卻因為受傷之後，長時間都得不到救治，再加上失血過多導致腦細胞供血不足，至今都還長期昏迷不醒。現在人又發着高燒，”醫生長長地嘆了口氣：“他現在身體很弱，醒來醒不來都是個問題，若是在這麽高燒不退，估計……人很難能撐過今天晚上……你，還是通知他的直系親屬吧，先來和他見見面，最好最壞的心裏準備。”
醫生把口罩放進兜裏，不再多說什麽便走開了。
林易站在原地，看着被随即被緩緩推出來的唐小離，他的臉色也不似以前自己見到的那樣紅潤生機勃勃，現在看起來整張臉甚至透着點慘白，毫無血色……可是，他幹裂的唇角卻依舊微微向上挑着，像是在笑。
他好像睡着了一樣，幸運的做了個不錯的好夢，在夢裏都忍不住笑了。
每天都不知不覺地溜走，就這麽又過了五天。
唐小離還是依舊沒有消息。
他整個人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古木原甚至動了他所有能動的力量去找人，可是，人海茫茫最終還是中無所獲，他不知道到底是哪裏不對，發生了什麽，只是可以确定他一日比一日焦躁。
三天前，實在束手無策的他，還是報了警。
唐小離的爸媽早就不在了，也沒幾個親戚，就連朋友也就他這麽一個。直到今天，他才覺得唐小離的世界真的簡單的可怕。這麽大的世界，竟然連個知心的人都沒有。有時候他會想，一個人的時候，他怎麽撐下去的。
他覺得自己想不通……
最近的時候，他總是想，當初他怎麽就喜歡上自己了，他這麽個死心眼的傻性子喜歡上誰不成，偏偏喜歡他這麽個沒心沒肺的人。雖然，嘴上他從來不說，但是他卻從來沒有正面對他和唐小離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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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一樣，總是不知道自己要什麽。
他以為兩人試過當戀人，如果當不成，還能再回去當朋友……唐小離對他沒那麽的重要，他的世界豐富多彩，多一個人不多少一個人不少……
可是。
古木原表情黯淡，夾雜着不易察覺的悲傷和譴責。
他知道，這次他錯了，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唐小離。
于是，他輸了。
“……是古木原先生嗎？”忽然而來的手機鈴聲打斷了思緒。
古木原從椅子上起身，站在落地的玻璃前，俯視着樓下螞蟻一樣小的人們，急急匆匆的往來：“恩，我是。”
“唐小離先生我們已經找到了。”電話那頭那人平靜的說着：“……他還有直系親屬嗎？”
這個問題讓古木原有點不解可是還是忍不住高興，連忙開口說道：“沒有了。”
“那您是……”
“我算是他多年的朋友……吧。”古木原覺得自己說這句胡話的時候很沒有底氣。
“這樣啊。”那人的口氣聽的出帶着些為難。
“有什麽事嗎？”幾句含含糊糊的說辭，讓古木原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
“哦，既然這樣，古先生我們希望您最好做好心理準備。”他的話讓古木原心裏咯噔了一下。
“唐先生，他……已經于前天在裏在醫院……病逝了。”
……
一剎那，古木原耳邊猛然死一般的寂靜，毫無聲息。
喘息……
耳邊只剩下喘息聲。
大口大口的喘着氣，甚至連自己都沒有發現，連拿着電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渾身一直微微一僵。他卻還是像聽不明白一樣，臉上還帶着無可比拟的震驚和不相信：“胡……胡說什麽！”
可是，口氣卻開始一點一點的瓦解，沒了之前的那份自信。
“古先生，我知道這件事情很難讓人接受，但是……”那人的聲音依舊格外的冷靜：“唐小離先生真的已經去逝了。”
“放屁！！”古木原接受不了，這讓他怎麽能接受，突然就這麽無緣無故的來了個電話直接就說唐小離死了，說什麽鬼話！
他顫抖着緊握着電話，卻只能歇斯底裏的吼道。
“……前一陣子，他人還好好的……又沒病沒災，怎麽可能說死就死了！”古木原聲音低啞，卻依舊在吼，仿佛像是要證明自己說的都是真的，甚至連自己都沒有發現，一項理智的他此刻嘴邊卻只剩下反反複複的這一句話。
“我們也知道，這件事情聽起來卻是很難讓人接受。但是，這些都是事實。唐小離先生在執行任務的時候，與犯罪嫌疑人搏鬥的過程中，不幸身受了重傷，最後不治身亡。”
那個人的話，說的冠冕堂皇，四平八穩。
可是，古木原卻怎麽都接受不了。
“胡說……胡說，胡說！！”古木原卻依舊反反複複的低沉的說着，執着的幼稚至極，像極了一只受傷的野獸。
他的喉嚨像是被人撕裂了一樣，只能狼狽地發出幹澀類似哭泣的聲音，與其說是執着的低沉，更像是在搖尾乞憐讓那人收回原來說過的話。他不信，又怎麽都不信，這一定是個玩笑，對！！只是玩笑，一定是唐小離一直生他的氣，恨他三心二意……他是找個借口惹他生氣，好讓他知道唐小離對他來說意味着什麽……
古木原想到這，似笑非笑的臉上帶着扭曲。
好吧。
他都忍了。
他，知道錯了。
他後悔了。
他承認，他是，是喜歡唐小離……甚至比自己知道的都多，多很多……
可是，電話那頭無情的聲音依舊緩緩地訴說着，宛若一把刺骨的彎刀，一下一下的刮着自己的心口。
“……古先生，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希望您能來參加明天為唐先生舉辦的追悼會，還有……到時候，會和您商量一下關于他遺體火化的事宜……。”
他一直以為，晴天霹靂這樣的詞，只能出現在書上，用在電影上，他這輩子都是強者，掌握着一切自己想要的東西。
可現在。
古木原依舊站的筆直，手上的電話在就只剩下嘟嘟的長音。，
逞強，這好像成了現在形容他最好最貼切的詞。他不敢動彈一下，甚至放下電話都不敢，他怕只要他放下電話，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既定的事實。怎麽都改不了了。
他會瘋。
得失對于他不過只是兩個字，在他的字典裏，想要的東西就能得到，不想要的東西，自然而然的會丢掉。他從來都沒有真真正正的失去過什麽東西。
可是唐小離卻不一樣……
他自己都拿不準，他對自己來說意味着什麽……
他只知道，這輩子他都不想放了他。
古木原瞪大了眼睛，希望自己可以像以前聽到任何一個與己無關的消息一樣，很輕松的挺過去，可是卻因為看見牆壁上挂着的那張合影而變得潰不成軍。
那一刻，古木原甚至都沒發現自己眼淚刷的就流了下來，他茫然的看着那張照片，高中聯賽之後，他摟着唐小離舉着獎杯，笑呵呵的留影。胸口一陣陣頓挫的疼痛，讓他再不能維持住那個姿勢，整個人不堪一擊，痛苦的小聲哭了起來。
明亮的辦公室裏，那些斷斷續續的哭聲，讓人心裏發酸。一個快到三十的男人，蹲在地上，失聲痛哭……
那晚，對于古木原來說，只剩下安靜和恐懼。
第二天，從早上手機就一直在響不停。古木原卻像是沒聽見一樣，只是一個人窩在唐小離房裏，看着牆上的照片，愛惜的拿手擦了擦。
疲憊盡顯的臉上好像一夜之間老了好幾歲，可是他依舊衣衫整潔，依舊一臉的冷酷，只是滿眼的傷痛和悲傷卻再也擋不住。
一整天，都只是屋裏呆着，不吃不喝。
第三天．
第四天……
早上再醒來的時候，才發現鏡子裏的他自己，哪那裏還有之前的冷峻模樣，現在像極了個拾荒者。
真的有種老了的感覺。
重重的黑眼圈，新長出來青色的胡渣，皺皺巴巴的西裝……這哪裏還是他……一項神采奕奕的他。
從昨天開始手機就沒有再響過，古木原覺得整個繃緊的神經才稍微有點緩和，他很累，有點撐不住了。他還不是不信唐小離死了，更不要去參加什麽追悼會……
根本就不會是他，哪裏還有要去的意義。
他們一定是想看自己出醜，才會這麽做。
是的，一定是……
他只需要在這裏靜靜地等，等唐小離氣消了，也就會像以前一樣，乖乖的回來了。他發誓，這次一定會對他好，不再這樣沒心沒肺……他要讓他覺得幸福，起碼不會讓他一個人在這世上再無依無靠……
可是，這裏依舊安靜，好像被人遺忘了一樣。
一日比一日衰敗。
電話，又開始想了。
只不過，這次打來電話的，再是警局裏催促着他去參加追悼會，也不是去讨論唐小離火化的問題，埋葬的示意……
這次，是唐小離屋裏的電話響了。
齊雅打來的。
他卻還是不想接，有種心脾歷盡的感覺。
電話再不記得是第幾聲滴之後，自動轉成了電話錄音，緩緩地慢慢的死一樣安靜的屋裏也只剩下這點微薄的聲音。
“阿原，我知道你在聽。”
“……”
“唐小離的事情我也聽說了，昨天我去了追悼會，場面很體面，來的人也很多，都是工作上的同事……。”
古木原只是躺在沙發上，睜着眼看着天花板，靜靜地聽着，眼淚順着眼睛淌下來。
“……我聽醫生說，小離是在昏迷中死去的，沒什麽痛苦，很安詳，像是睡着了一樣。”齊雅的聲音有些哽咽。
古木原卻閉上眼，鼻子發紅，微微發抖。
“發生這樣的事，誰都接受不了。我知道你很難過，不肯相信這個事實……我也知道你個唐小離關系很好，我都能理解……可是，你還有我啊……我們還有以後……”
古木原卻只是閉着眼，終于抱頭痛哭，嚎啕大哭的聲音淹沒了所有的聲音，蓋過了沒完沒了的害怕，蓋過了無止無盡的想念，後悔，自責……
他真的覺得自己好像也死了一次。
時間在不經意間流走，飛逝，恨不得連自己都還沒有察覺，竟已經是四年了。
這四年的時間裏，古木原覺得自己變了很多，沉穩了也冷漠了很多，也喜歡上抽煙了，喜歡上了一個人悶悶地，沉默。
去年，他和齊雅結了婚。
婚禮的場面很盛大，來了很多以前的同班同學。偶爾會有幾個問起唐小離的，他也只是淡淡的一笑沒有回答。
他們有的說，當年唐小離都快成他影子了，怎麽今兒個這麽重要節日他反而不來了，這人是不是有點不夠義氣了。還會說，他們就知道他會娶齊雅，這麽些年就見他喜歡她一人了，其他人根本就入不了他這雙眼，有情人終成眷屬，挺童話的。還說，他是個有福的人，想什麽成什麽，要珍惜眼前人。哪天同學們一定都來聚聚，也叫上那個叫唐小離的，別總是一個人呆着……
他端着酒杯，卻只是笑。
那晚他喝得很醉，醉的一塌糊塗。
他以為唐小離至少會在夢裏出現過一次，可是一次都沒有。他知道他或許不想再見到他。所有的一切都很平淡，他甚至不覺得他還會有期待什麽。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除了，偶爾夜裏醒來的時候，心會隐隐發疼。
他沒料到兩件事情，一件事，唐小離會出事。還有一件，忘記一個人怎麽就這麽難……
他喜歡有事沒事都會去唐小離埋的公墓去坐坐，和他說說話，這裏太安靜他怕他偶爾會覺得寂寞……他在唐小離墓旁買了個位置，空的，上面寫着他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