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于是接下來的路途上,左擎蒼放棄了騎那匹在他的強烈要求下買來的馬,而是繼續坐馬車。原因只有他和唐煜知道。本來就不寬敞的空間現在擠了三個人,其中一個還被捆得動彈不得。

雪楓覺得現下的情形十分詭異。左擎蒼的臉更冷了,寒風凜冽得都要五月飛雪了。而被困住的那一位卻似乎心情不錯,時不常的還哼哼小曲兒。

雪楓用水袖掩着唇低咳一聲,“咳咳,教主……你這麽一直綁着他……是不是太不憐香惜玉了……”

結果左擎蒼還沒答話,那廂唐煜卻哼哼上了,“就是啊~我都是你的人了,你怎麽能這麽對我呀~~”

只聽咔嚓一聲,座椅上的一塊木頭被左擎蒼生生掰了下來。

雪楓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左擎蒼一直都是十分鎮定冷靜的,還沒見過什麽事能讓他發這種脾氣……

再看那邊,唐煜居然還在頑皮地沖他吐了吐舌頭?!

這世道太讓人困惑了。

他怎麽也想不到,是他們威武的教主被人家壓了,所以火氣才這麽大。他要是知道,只怕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一連趕了六七天的路,便到達了嶺南的燭龍教分舵。

山巒起伏的地勢,仿佛大地被推擠出的褶皺。燭龍教的分舵便隐藏在其中一條深邃的山谷中間。一座堂皇的莊園,被如煙的碧樹環繞着,朱紅的院牆,瓦片上沾染着幾點青苔。幾樹桃花從裏面伸出來,搖晃着秀美得手臂,纏綿地拂過人的發髻。圍牆後面林立的高樓畫閣,有高有低,飛起的檐角上蹲着瑞獸,映着高遠的青天白雲。

左擎蒼到達時,門口正有幾個孩童拿着木劍嬉鬧,看年紀都在十歲左右,紅撲撲的臉蛋,朝天的發髻,看起來分外可愛。

在唐煜的百般哀求中左擎蒼已經同意松開他的手腳,但是一路上都讓雪楓牢牢看着他,以防他趁機逃跑。此時唐煜掀着車子的簾子往外看,心中甚是新奇。這魔教之內原來也有這麽可愛的小孩子啊。他還以為只有一幫發育畸形的大叔呢。

發現過來的車隊,幾個小孩子遠遠地久喊,“喂!你們是什麽人!”

後面已經痊愈的左擎蒼現在自然是騎在高頭大馬上,看了騎馬走在前面的夏護法一眼。夏護法便下了馬走上前去,蹲下身跟一個小孩說,“你是誰的徒弟啊?”

小孩子一副傲慢的樣子,“關你什麽事?你誰啊?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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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悅耳的童音還挺洪亮,聽得車裏的唐煜哈哈直笑,跟雪楓說,“不愧是你們燭龍教的娃,說話跟你們教主都有點兒像。”

雪楓也掩着嘴輕笑,“這幫小子太崇拜教主了。”

騎在馬上的左擎蒼卻似乎并不知道人家孩子是在模仿他,只是微微皺起眉,面現不悅,思忖着該讓鎮守這裏的琴魔好好管教管教。

夏護法從懷裏掏出雞血石制成的夏季令牌,遞給那小童看,“快進去告訴你們師父,教主來了。”

那小童的眼睛定格在玉佩上,嘴張得老大。後面的小孩都湊上來看,一下子都傻了,立馬大叫着奔回朱紅色的大門之內。

“師父!!!師父!!!教主來了!!!!”

眼見孩子們跟喊大灰狼來了一樣驚恐地跑遠,唐煜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聽到車裏的笑聲,左擎蒼更為不悅。也不待有人出來迎接,他一個翻身下馬,徑自往大門走去。

屬下們連忙跟上,雪楓和唐煜也下了車。

一進園子,便是一方假山伫立面前,青色的藤蔓垂墜下來,蔥茏蒼翠。一條曲徑通幽繞過假山拐入了未知的地方。再往裏走,兩旁都是繁茂的青葉簇擁過來,卻很少見到花色。只是這青葉上都帶着淡淡的香氣,令人嗅之舒暢。

“這園子真不錯~”唐煜不老實地蹭到了左擎蒼身邊,用扇子擋着嘴問道,“你門燭龍教總壇也這麽有趣嗎?”

左擎蒼看都沒看他,一臉端嚴,“退下。”

唐煜低笑兩聲,也不再繼續煩他,乖乖地在他身後跟着。

不多時,鎮守這裏的舵主琴魔便帶了一隊教衆快步迎上來,一見左擎蒼,立時齊齊下跪,高聲道,“教主萬壽!地明王千福!”

左擎蒼道,“免禮。”

那琴魔擁有一張天魔琴,傳聞他奏出的音樂可以惑亂人心,甚至引發手足相殘父子相殺的慘劇。只是這琴魔的長相确實是相貌堂堂,英挺俊朗,看得唐煜眼睛一亮。

左擎蒼被迎入正廳,與分舵的舵主教衆們會面。短暫的接風後,琴魔見教主累了,便為衆人安排了住屋。到唐煜的時候,只見對方對自己笑嘻嘻的,不停抛媚眼,便覺得有些奇怪,眼睛瞄向教主時卻被吓了一跳。

爹呀……那臉黑得都能研墨了……

半晌,教主發話了,“他跟本座住。”

琴魔這才明白過來,敢情這是教主的小情人兒。

怪不得以前沒見過……是新入教的麽?

為教主準備的房間,自然不能怠慢了,只是時間倉促,也只能盡量周全。此時夕陽斜照,屋中分割碧紗廚和內間的羅紗上仿佛冉冉升騰出了紫霞,擺在擱架上的玉器柔柔地折射着餘光。香料在銅獸口裏燃燒着,飄出袅袅的白煙,熏了一室的清甜。

可是即使是如此齊整精美的屋子,還是不能驅散左擎蒼從剛才開始頭上一直盤旋的烏雲。

唐煜跟在他身後剛進了屋,就聽左擎蒼吩咐正在那裏擺茶具煮茶的下人退下。屋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呵呵,幹嘛讓人都退下啊?想我啦?”唐煜往楠木椅子上一坐,一點兒不客氣地開始給自己倒茶。

可是一杯還沒斟滿,忽然喉間一緊,一口氣卡住不上不下。下一瞬,身體已經被一個強悍的力量提了起來。

左擎蒼卡着他的喉嚨,面上一片冰寒,“唐煜,本座留你到現在,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你最好不要再耍什麽花樣!”

性命傾微之時,唐煜也嬉皮笑臉不了了,用力地扒着左擎蒼的手,面上憋得通紅。左擎蒼終于松開手時,他跌倒在地上有些狼狽地咳嗽着,黑眼珠被嗆出的眼淚洗得越發剔透,幾分文弱的樣子,匍匐在自己腳下,讓左擎蒼心情終于稍稍通透了些。

一路上一直有氣不能出,現在看着對方示弱,總算痛快了。

唐煜漸漸平複,擡起頭來時,卻仍然是笑着的,“蒼蒼啊,你是不是吃醋啦?”

左擎蒼一愣,但立即矢口否認,“放屁!”

“哈哈,你果然吃醋了~”唐煜不僅沒有害怕傷心,反而笑得越發燦爛了。他從地上爬起來,撣了撣衣擺上沾染的灰塵,“是因為我剛才多看了琴魔兩眼嗎?”

左擎蒼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點慌,但臉上卻越發兇狠了,“再胡言亂語,本座撕了你的嘴!”

唐煜卻仿佛根本聽不到他的威脅似的,趴在桌上用手支着下巴,“這是不是代表,你已經深深愛上我啦??”

左擎蒼冷笑一聲,“你也未免太高看癡情花,也太高看你自己了。”

“這癡情花香是經過我加工的,威力比原本還要厲害,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能逃脫呢~”唐煜得意洋洋地啪地一聲打開扇子,“承認吧,你愛上我了~”

拳頭攥緊又松開,左擎蒼不再看他,拿起剛剛下人斟好的茶,故作鎮靜,“你繼續自我陶醉吧。”

“哦?那你要是沒愛上我的話,我可就去找琴魔了啊~~”

“你找他做什麽?”左擎蒼放下手中茶杯。

唐煜揮舞了一下手中扇子,“我堂堂采花賊,當然是去采花的啊~”

左擎蒼心頭一緊,想起來之前唐煜說過,喜歡那種英挺陽剛的男人,而琴魔恰恰非常符合他的标準。

眉間一皺,“不準去!”

“耶?為什麽不能去啊?”唐煜一臉的“我不明白”。

左擎蒼正色道,“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本座的娈童,你再去招惹別人,置本教主于何地?”

“恩……”唐煜咬着嘴唇想了想,“說得也是……”

左擎蒼剛一擡頭就看見一坨紅色往他身上撲來,一愣神的功夫就被唐煜抱住,然後幹脆利落地堵上了嘴。

左擎蒼一腳把人踹開老遠,“你幹什麽!”

唐煜倒退三步站穩,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我是你的娈童啊~娈童當然要幹娈童應該幹的事兒嘛~”

左擎蒼開始覺得頭疼了。

你說你一采花賊總是這麽敬業做什麽?

一怒之下拂袖而起,點了那人的穴丢到床上,自己開門出去了。

沿着曲折的游廊,左擎蒼漫步進入一座僻靜的花園。四下種滿了蘭草,缺少豔色的點綴,也就顯得有點乏味。走着走着忽然聽見一座怪石堆砌出的假山後面傳出可疑的呻吟聲,斷斷續續,似有似無。左擎蒼一皺眉就想掉頭離開,卻忽然聽見雪楓柔魅的笑聲,“高陽啊,都這麽多次了,你怎麽還這麽扭捏放不開啊……”

高陽是夏護法的本名。

左擎蒼重重地咳了一聲。

假山後面的聲音一下子斷了。不多時就見雪楓一邊整理着衣服一邊走出來,夏護法低着頭跟在身後,臉色潮紅,看都不敢看教主一眼。

走到左擎蒼面前,兩人一齊下拜,“教主萬壽。”

“免禮。”

兩人剛一站起來,夏護法就說到,“屬下……屬下還要去清點琴魔獻上的貢品……教主可還有吩咐麽?”

“退下吧。”

“是。”高陽逃命一樣跑遠。

雪楓微有不滿,“你看你都把他吓成什麽樣子了。”

“雪楓,我應該告訴過你,應該收斂一些了吧?”左擎蒼看着高陽離去的背影,“再玩,就要認真了。”

“教主……您這個剛收了一個娈童的人……”

左擎蒼眼刀一橫,“那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起碼我還很疼惜小高呢。教主您對待您屋裏那位的手段可就太粗魯了……”

“那是他活該。”

“啧啧,我真是替唐公子感到惋惜,被你這個不解風情的大老粗看上。”雪楓用水袖擦擦眼角,仿佛真的在擦淚似的。忽然他似乎是想起來了什麽,“他人呢?教主你怎麽一個人出來了?”

“點了穴鎖房裏了。”

雪楓盯着他看,好像他是外星人。

當然,那會兒還沒有外星人這個說法,用“天外飛仙”比較合适。

“教主……他真的是你的娈童麽?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麽回事?”雪楓正色道,“玩笑歸玩笑,這個唐煜的身份到底是什麽,我還一直不知道。只當是你已經搞清楚了,我也沒多問。”

“他是出岫城的棄徒。”

“出岫城?!”雪楓睜大眼睛,“教主你瘋了麽?”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軟禁着他,也不打算再将他活着放走。”

“那幹什麽不直接殺了他?”

“……”

雪楓的神色忽然凝重起來,遲疑着問道,“你不會真的看上他了吧?”

左擎蒼反射性地否認,“沒有,只是玩玩而已。”

雪楓半信半疑,準确地說,是完全不信。

畢竟這可以算是左擎蒼的初戀和初夜……

雖然這種說法有點吓人……不過對于左擎蒼這種看上去彪悍其實空白一片的雛兒來說,要陷進去實在太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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