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左擎蒼看着前方的鳳歌以及七長老,輕蔑一笑,“哼,鳳掌門,又見面了。”
青衣長老厲聲道,“魔頭!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死期?”左擎蒼面對大軍,依舊不改臉上的狂傲,“就憑你們?”
鳳歌此時仔細觀察被圍困住的人,發現左擎蒼手下的人衣着不同,看來是來自不同的門派,大約就是另外四邪的人馬了。
可是,怎麽不見四邪?
難不成,這又是一個幌子?
鳳歌心思急轉,決定先擒住左擎蒼,畢竟燭龍教才是他們瑤山的心腹大患,另外四個,只不過是順勢為之。
此時正道人馬已經沖将上來,跟随左擎蒼的二十名部下立時疾風般殺入人群中。這二十人都是各派中的佼佼者,尋常正道弟子如何是對手,雖然人數少,一時間竟然沒有落于下風。
而最令人驚訝的便是那名藍衣青年,雖然年紀不大,但是一柄秋水長劍如千裏浩川般氣貫百軍,行雲流水般的劍法席卷着附近所有的敵人,每一個招式看上去簡單,但是變化百生,恍如随遇而安的江流,不斷地改變着自己的形态。不多時,劍下已經躺倒十數名冤魂,衆人一時心生畏懼,不敢上前。
左擎蒼不由對這和遠舟刮目相看,毒門這些年鮮少有動作,以至于他不知道毒門出了這麽個少年英才。
此時卻見天邊一道虹影落下,竟是鳳歌手握丹彤劍火凰一般撲向和遠舟,銀鋒上卷起烈火之氣,渾厚的內力沿着空氣壓下來,令人喘不過氣。
左擎蒼立時抽出海牙刀,青碧刀光劈斷長空,橫擋住鳳歌的攻勢。
“魔頭!你的對手是我們!”伴随着一聲高喝,瑤山七長老各自抽出長劍,五人率先躍出,将左擎蒼圍在中間,另外一人居東,一人居西,正是瑤山派赫赫有名的七曜陣。
七曜陣,瑤山派的傳世武功,自創派以來百年之久,只有三個人破過劍陣。陣法吸納日月五星的精魄而煉,力不外洩,源源不斷。由金木水火土五星封守助攻,日月主攻,要求練劍的七人擁有無與倫比的默契,配合無間,這樣的話便沒有獵物能夠逃脫。
左擎蒼看了一眼和遠舟那邊,對方已經提劍迎上鳳歌的攻擊。雖然鳳歌內力沉厚,但和遠舟仗着劍走輕靈,變化莫測,倒也沒有落到下風。
放下些心,他開始專心面對眼前的劍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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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二長老同時出劍,一前一後,一剛一柔,勢如破竹而來。左擎蒼提高海牙刀,豎在面前,同時身形淩空旋起,避過月長老的同時格擋住日長老的攻擊。于此同時,五星長老同時劈出劍氣,織成細密羅網,封住左擎蒼周身,月長老劍走偏鋒,從下方刺了上來,日長老則從空中降下,四面八方,沒有可逃之處。
左擎蒼低喝一聲,手中海牙刀碧光大盛,宛如驚濤駭浪般的刀氣環繞他周身流轉,在月長老的劍鋒即将刺中他的瞬間,他整個人向下旋轉,一刀劈開劍氣,随即雙腳一緊,竟夾住了日長老的劍,五位五行長老的劍氣竟然無法破開他的刀氣分毫。
左擎蒼一腳踢開日長老的劍,然後猛然折腰,避過金木水火土五長老同時襲來的攻勢。他清喝一聲,一旋身一刀霸道地掃開,那青碧刀氣旋轉着震蕩開來,山谷中隆隆回響着海嘯般的怒號。五名長老皆被逼退,不甚被掃到的正道弟子竟然被刀氣攔腰砍斷,血肉橫飛。
七長老憤怒以及,本來是絕殺之招的五星伴明,竟然被他破了,還令得自己的幾名弟子慘死。
五長老再次踏上陣位,五劍直指向天,日月雙老同時躍至上空,雙劍交并,吸納着五星的劍氣。此時天色晦暗下來,有陰雲滾滾而上,狂風大作,一道通貫天地的金色劍氣沖破雲層,壯麗猶如天柱一般。萬般雲氣圍繞天柱盤桓,雄壯到令所有人瞠目。
七曜陣最終之技,日月一貫,受到此招攻擊的人就算不死也會受重傷。
左擎蒼眼神一凜,極招上手,用的是天玄刀訣第九式,海天一色。
一刀橫過眼畔,刀光照出冰寒透骨的眼眸,雄渾的真氣掀起了青花錦服的下擺,揚起他及腰的長發。真氣上湧,宛如百丈高的巨浪滔天而來,一波高過一波,層層疊疊,綿綿不絕。在他舉起刀的霎那,風雲怒號,宛如天公震怒,與那浪潮接連在一起,仿佛乾坤便在他的翻手覆手之間。
日月長老一喝,巨劍便從空中傾頹而下,撼動天地一般的氣勢,兩旁的山巒也在其中搖搖欲墜。
而左擎蒼的駭世一刀也拔地而起,宛如巨海傾覆,震蕩得山上巨石盡落。
而當兩股力量撞擊在一起,才是真正的末日之景。
強悍到足以使山峰崩毀的力量向着四面八方呼嘯而去,地面在左擎蒼腳下開裂,煙塵升上半空,吞沒了塵世間的生靈,連太陽都暗淡無光。
許久,當轟隆聲回蕩着漸漸減弱,塵埃也一點點沉澱下來,被淹沒的人群漸漸回歸清明。
左擎蒼海牙刀指向地面,依然屹立如山,冷峻的面容并未有絲毫改變,唇角只有一點淡淡的血跡。
反觀七老,卻是面色慘白,口吐鮮血,尤其是日月二老,竟然連兵器都折斷了。
正道的弟子們這回事真的被吓到了。日月一貫,那可是瑤山派的看家本領啊,連鳳歌都接不下來的!
那廂鳳歌和和遠舟的對戰也因為這一擊中斷,和遠舟看着煙塵中幾乎算得上毫發無傷的左擎蒼,面露驚色。
燭龍教教主竟然強到這種地步?怪不得七城劍派的盟主也被打到吐血。
鳳歌則面色一冷,當即抽劍迎向左擎蒼。七長老的絕招不可能只造成了那麽點傷害,左擎蒼極有可能是在強撐。當趁此機會一舉擒下。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他的劍勢一頓,被一把折扇架住了,同時一道幽幽的暖香盈盈而至。
看到攔在自己身前的人,左擎蒼睜大了眼睛。
黑發如墨,紅衣胭染,明媚如紅梅般的笑臉,還有那兀自彌散的香氛。
“唐煜?你怎麽會在這裏?”左擎蒼脫口而出。
唐煜沒有回頭看他,只是說道,“我來證明你的懷疑是錯的。我沒有背叛你。”
平靜得聲音,裏面卻似乎暗藏了幾許黯然。
唐煜自從被點了穴,就一直在集中精力沖開自己的穴道。左擎蒼內力深厚,對上自己的時候雖然稍稍留情,這穴卻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開的。
左擎蒼與那和遠舟的眉目傳情他都看在眼裏,聽到左擎蒼把他歸類為可疑的陌生人時,他真氣一叉,幾乎要把自己搞出內傷來,好在及時收斂心神,才不至于到走火入魔的地步。
他明白,左擎蒼追他不是因為怕他生氣,而是因為怕他洩露四邪會的秘密;把他點了穴帶回來也不是顧念他的安危,而是懷疑他與正道有所勾結。
先是為了燭龍教背棄他,後是不相信他懷疑他。
從來風流天下我一人的他第一次被一個人絆住,結果這個人卻從未把他放在心上。
不得不說實在是有點傷心。
鳳歌盯着眼前的青年,嚴聲道,“讓開!”
唐煜卻笑嘻嘻地看着他,折扇刷地一下打開,微微側着頭,“你是我爹啊?還管我站哪?”
和遠舟此時也要過來援手,卻見唐煜沖他一擡手,“這位和公子,我原本是出岫城棄徒,也算是半個正道人。正道人之間的事兒就讓我們自己解決吧。”
聽說對方竟然是出岫城的人,鳳歌驚訝不小,居然會有正道人甘願淪為魔道走狗?
而左擎蒼的訝異并不亞于鳳歌,哪有人這麽直接地挑明身份?
鳳歌眼中現出幾分鄙夷,“堂堂正道弟子,竟然淪為邪魔歪道!你難道不覺得羞恥?!”
“呵呵。”唐煜眸色一揚,“廢話那麽多,你還真像我爹!”語畢,倏然桃花扇一扇,一陣香風撲面而至。那香雲甚為濃烈,吸入的瞬間便覺得胸口一堵。鳳歌知道出岫城擅用香,忙閉住氣向後急退。此時唐煜身形卻如一片飛花般飄揚過來,紅袖一揚,又是一團杏黃色的雲煙,鳳歌周身被籠罩住,他忙用袖子掩住鼻子,半絲氣都不敢喘。
唐煜見狀一笑,身形一轉向後飛起,宛如一只伶俐的紅蝶落回左擎蒼身邊,低聲道,“你受傷嚴重,快撤!”
話音落,從懷裏掏出兩顆瑩潤的珠子向着正逼近過來的正道人馬丢擲過去。珠子落地的瞬間忽然轟的一聲炸開,同樣杏黃色的煙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滾滾而起,瞬間便淹沒了所有人影。
左擎蒼立刻喝了一聲“退!”一行人便随着他飛身躍上峭壁,在石峰間幾個起落,迅速隐沒在怪石中間。
瑤山的弟子們好不容易揮開眼前盤旋不散的煙霧,只覺全身都被那陣刺鼻的香味沾染了,鳳歌正欲命衆人繼續追捕,忽然神色一變。
已經重歸安寧的山谷中,隐隐約約回蕩着什麽躁動的聲響。
有古怪!
鳳歌凝神而視,忽見前方峽道轉彎處,有一團黑壓壓的雲湧了過來,伴随着密密麻麻的嗡鳴,有種讓人起雞皮疙瘩的不祥預感。
衆人也都注意到那迅速逼近的黑雲,卻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
鳳歌忽然面色劇變,“不好!快撤!”
那是毒蜂!是無數遮天蔽日的毒蜂!
這邊左擎蒼一行人疾行數十裏,出了石林的範圍,眼前是一片幽暗的林地。借着天色已經晦暗,衆人躲入林中,好在後面沒有追兵,也不知道鳳歌被什麽絆住了腳。
左擎蒼卻不敢放松。他手下的人已經折損了五名,這些都是向四邪借來的人,必須要盡量減少傷亡。所以他盡全力疾奔,即使胸口的疼痛如刀割一般。
但是和遠舟卻倏然追上來拉住了他,“你受了傷,休息一晚吧。”
唐煜晚了一步,看着自己伸手卻還未來得及抓住的青花衣袖,他把手收了回來,“是啊,他們追不上來的,別強撐了。”
左擎蒼皺着眉,“不行,此處太近了,若是被追上……”
“都告訴你了,他們追不上來。”唐煜一下子攔在他面前,“我剛才撒出的香粉是用黑蕊夾竹桃制成,一路上我都有留下這種香,現在花尾毒蜂應該已經尋着味道追上他們了。瑤山派現在自顧不暇,哪還有精力來追你?”
左擎蒼聽他如此說,看了他一會兒,終于回身說道,“在此休息一晚!”
“遵命!”
但是一瞬間他眼中閃過的猶疑,唐煜并沒錯過。
左擎蒼分配好守夜的順序,令幾人去打些野獸充饑,另一些人去拾柴打水。暫且讓衆人好好休息一晚,補充體力,明日最好能盡快到城裏去弄到馬匹,然後從小路繞回燭龍教。
把一切都布置妥當,他一直提着的一口氣也松懈下來。忽覺心口一陣悶疼,眼前發黑,身體就向下軟倒。
唐煜一直跟在他身邊,見他眼神恍惚,立時過去接住了頹靡的身體。
左擎蒼眉間擰起,喉頭腥甜,一口血湧了出來。唐煜忙扶他在一棵山毛榉後坐下來,不讓手下看到,然後劍指疾點幾處大穴,助他疏通經脈。
星光初上,淡淡的暮色從山毛榉濃密的樹冠間一縷縷斟下,映出左擎蒼有些蒼白虛弱的面容,也照出唐煜眉目間不着痕跡的牽挂擔心。
和遠舟站在遠處的樹影下靜靜地看着,半晌,轉身坐到了火堆附近,火光在他沉靜的臉上跳躍,沒有悲喜。
唐煜用手抵着左擎蒼心口,将自己的內力細細傳入。左擎蒼感覺到一團并不突兀的溫暖在綿綿化開,舒緩了內腑受創的痛楚。
長長吐出一口氣,他慢慢睜開眼睛,對上那雙黑玉眸子。
唐煜如往常一般微笑着,桃花眼仿佛蕩漾着星光一樣彎彎的,“蒼蒼,果然沒我不行吧?”
此時對着這個人,左擎蒼心情複雜。
此人雖然在正道面前挑明自己身份,又幫他脫險,可是出現時機太巧了,難保不是在跟鳳歌合起來演戲。
可為什麽明知迷霧重重,他心裏仍然這麽高興?
在唐煜出現在他身前的剎那,他掩飾不了自己的驚愕和……喜悅。
“你是怎麽跑出來的?其他人呢?”
“我沖開了穴道,趁着他們趕往主峰與地明王會合的功夫溜了。”
左擎蒼沒再說話,靜靜閉上眼睛,開始調息。唐煜身上的暖香環繞着,令人覺得十分放松。
“蒼蒼,你信我了麽?”
這個問題倏然炸響,左擎蒼一下子睜開眼睛,“什麽?”
唐煜認真地看着他,“你現在信我了麽?”
“……你又在發什麽瘋?”
“我不是正道派來的。沒有人派我來。”唐煜微微向左邊側着頭,神色裏透着幾分孩子氣的執着,“我這麽跟你說,你相信麽?”
左擎蒼知道現在應該先安撫住他,說句相信就好了。
可是他沒說,而是轉開了視線。
唐煜臉上漸漸現出失望,“你不信?”
“……信……”
“說謊!”唐煜聲音忽然高了起來,黑眸子裏瀉出幾分傷心,“就算我怎麽說,你都不信我!可是那個和遠舟剛跟你認識幾天,你就跟他眉來眼去的!!!”
左擎蒼先是被他犀利的質問刺得一震,随即動了怒,“你胡說什麽!!”
“你不是要和他成親嗎?從現在就開始夫唱夫随啦??”
“……唐煜!不要以為現在本座受了傷,就治不了你!”
“呵……”唐煜笑得有點委屈,“你總是這樣……”
此時熹微星光裏,唐煜眼中水光滟滟,有落寞星星點點。
左擎蒼忽然覺得心口一窒,悶悶的疼,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半晌,唐煜擡起頭來,輕聲說,“我最後問你一次,你選我,還是選那個毒門大公子?”
左擎蒼心頭一震,明明是輕如耳語的問題,他卻如骾在喉。
這個問題,就像是在問他是選唐煜,還是燭龍教。
答案很簡單,他是燭龍教的教主,在遇見唐煜以前就是,以後也會是。他不會因為一朵小小的癡情花,放棄從小就背在肩上的責任。
可是對着這樣的唐煜,他有些說不出口。
說不出口的話,有時卻比說出來更加清晰明了。唐煜看着左擎蒼的神色,便知道他的答案了。
他沒有露出什麽悲痛至極的表情,相反,他一揚嘴角,笑了。
雖然笑容有幾分慘淡,但也不失灑脫。
“好,左擎蒼,等這次脫險後,我不再纏着你了。你繼續去當你的燭龍教主,我繼續去當我的采花賊。咱們就此別過。”
左擎蒼覺得,那一個字一個字的,紮得人生疼。
他直覺地想挽留,可是該用什麽樣的藉口?
心亂如麻,失了平時的警覺。
也給了暗處的影子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你……”
倏然,一陣風靜悄悄地掃過耳際,掀起一縷發絲。
唐煜面色突變,大叫一聲“小心”!同時飛速撲過來,按倒了左擎蒼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