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绮夢 江硯祈夢見了男人
那天晚上,江硯祈做了個夢。
那夢好生詭異,不可言說,說出來旁人便要罵他生了歹心,是色|鬼。可是他也十分不願意啊——
任哪個七尺男兒在夢中遇見自己和一個帶把的男子摟摟抱抱,溫柔安撫,而那男子還一臉嬌怯地同自己撒嬌賣癡,不都得吓得從頭軟到腳嗎?
更為可怕的是,他晨起練刀完畢時,不小心從院裏那些個丫頭嘴裏聽了幾耳朵——
丫鬟甲:“容王爺真可憐,我們家少爺也是真狠心,這一腳踹在王爺心上,疼在我們心裏啊!”
丫鬟乙:“可不是嘛,若是光看臉,咱們大少爺與容王爺是難得能匹配上的一對了。如今這一腳下去,往後不成仇家都是容王爺菩薩心腸了。”
丫鬟丙:“我覺得這樣才刺激,大少爺求而不得才怒踹那一腳,容王爺嬌弱無依,往後還不是任少爺欺壓嗎?”
丫鬟丁:“我也如此想的,今日我出去采辦,發現以前跟我們一起追崇這一對兒的姐妹們也有如此想的呢!她們說這便是霸道蠻橫小郡王強制愛嬌弱溫柔大美人的話本典範,聽說有些書齋都開始寫相關的禁斷話本了。”
“……”
求而不得然後當着那麽多人面踹一腳,把人家都踹“吐血”了,這還能因為臉湊成一對兒?還有這些府裏的小丫頭整日都在想什麽!最重要的是人家是大美人不錯,可溫柔嬌弱這些美好詞彙跟蕭慎玉那大騙子哪能沾上半分關系?
“大少爺,您到底在琢磨什麽呢?”墨餘端着雲繡坊剛送來的新衣進來時,又看見他家少爺正盤腿坐在床邊發呆,一會兒笑一會兒皺眉皺鼻子,看着跟癡傻了似的。
“想腰呢。”江硯祈低低地回了一句,過了一會兒才問,“诶,魚幹,我以前去逛花樓的時候,你都跟着的吧?”
墨餘正站在紫檀八寶紋立櫃邊裝新衣,聞言随口應了一聲,然後就聽見大家大少爺問:“我以前找過小倌嗎?”
“啊?”墨餘忙轉頭搖頭否認,“絕對沒有!您可不止一次諷刺那些小倌姿色欠佳,連着羞哭了五屆頭牌!小倌就算了,怎麽也是男子,說兩句也沒什麽,可您對那些姐兒們也是毫不留情,一會兒說人家臉蛋粗糙,一會兒說人家聲音跟被人捏着似的……總之您在花街柳巷中的名聲十分不好,人送尊稱‘花修羅,柳閻王’。”
“這樣啊……”江硯祈臉色更差——“江硯祈”沒找過一個小倌,說明他對帶把的沒興趣,他就不能把做绮夢的鍋扣在人家頭上,那他為什麽會夢見蕭慎玉,還是那種不正經的夢?!
墨餘從他臉上看見了“生無可戀”四個大字,忙湊過去道:“诶,您跟我說說,我幫您分析分析。”
“我……”江硯祈伸出虛弱的手,一把拽住墨餘的手腕,小聲說,“如果我做了绮夢,是為什麽?”
“害,這有什麽啊!”墨餘沒聽到令人驚奇的大消息,便索然無味地捏開他的手指,“少爺年輕,氣血方剛,再正常不過了。”
江硯祈聞言似乎看到了生機,他連忙道:“你也會?”
墨餘颔首道:“會啊!”
江硯祈激動地讓聲音差點劈叉,“那你夢見的也是男子嗎!”
墨餘聞言頭皮一僵,猛地對上他家少爺那雙充滿了渴望的雙眼,就在那一瞬間,他的腦子被劈成了兩半,忠仆的這個“忠”字産生了兩種根本意義上的分歧——
他到底是該忠心耿耿地告訴他家少爺:“我他娘怎麽會夢見男的?肯定是嬌媚可人的姑娘了!”,以此來将他家少爺拉回正道?
還是以包容柔和的态度告訴他家少爺:“雖然我夢見的是姑娘,但人與人之間是截然不同的,夢見男子也沒什麽,這是少爺您自己的選擇。”,以此來鼓勵他家少爺勇敢做自己?
許是墨餘的神情實在嚴肅,江硯祈在那一瞬間變成了好不容易鼓起來卻被輕易戳破的泡泡,他哭喪着臉道:“好了,你不用回答了。要不我把這事兒告訴我爹,讓他再把那大臂粗的棍子拿出來把我打醒,你覺得成嗎?”
“我覺得不成。”墨餘咽了咽口水,“好南風這事兒吧,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也不知道郡王是個什麽看法,而且就算要說,也不是現在啊!您得等到确定自個兒心意的時候才跟郡王說。”
“對!我不就是做了個绮夢嗎?我想這麽多做什麽?都說夢和現實是相反的,我夢中是個男子,說明現實中是個女子;我夢中是蕭慎玉,那現實中就不是蕭慎玉!”江硯祈雙眼猛地爆發出驚人的亮光,他猛地站起來朝外走——
“爺要去逛花樓!”
江硯祈氣勢洶洶、滿臉肅然,不僅讓路上的下人産生一種“啊,大少爺要去上戰場了嗎?”的錯覺,也讓剛剛穿過小道與江硯祈迎面撞上的江慕南心裏一跳——
“大少爺?”江慕南下意識地攔住他,“您這是去做什麽?”
難道又要去惹事了嗎?
江硯祈從他的問話中聽出言外之意,他停下步子,說:“我出去逛花樓啊!二弟,與我同去嗎?”
二弟?這稱呼讓江慕南和匆匆追上來的墨餘同時一驚——
我什麽時候有資格做你二弟了?
您什麽時候把二少爺當二弟了?
“江硯祈”看這個從小養在父親膝下的義弟十分不順眼,尤其是當這個義弟是位懂事乖順、溫和謙遜之人時,他就更為忌憚和不喜,所以每次撞見江慕南都要言語羞辱幾句,暗諷人家是寄人籬下。
可就算如此,江慕南卻是個記恩的。他記着江郡王的救命養育之恩,對“江硯祈”從未生出記恨的心思,甚至在“江硯祈”死後,他一心追查其死因,最後自願上了戰場,想憑借軍功獲得權力,為“江硯祈”報仇,卻不慎被敵軍萬箭穿心而死。
江慕南同蕭慎玉有一個共同點——表面無害,內驅虎狼。
但他們也極為不同——蕭慎玉是個瘋的,為了目的不擇手段,到了最後他已經不珍惜世間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江硯祈是有些欣賞江慕南的,他并未想去讨好,或者說是替代“江硯祈”去補償以往對江慕南的不好,只是想保持平和友好,如此而已。
這一聲“二弟”可真是讓江慕南怔愣了好一會兒,他不甚自在地垂下腦袋,靜了靜才道:“我就不去了,我是來與大少爺說正事的。”
“诶,我叫你一聲二弟,你叫我大少爺?”江硯祈故意道,“看不上我啊?”
嘴上故意,但江硯祈心裏卻是清楚緣由的。
“江硯祈”不喜歡江慕南,自然不允許人家叫他大哥,江慕南對此了然于胸,所以從未以此相稱,但他在江郡王面前,卻是稱呼“江硯祈”為大哥,給足了“江硯祈”面子,還幫他在江郡王面前圓了場,沒叫江郡王收拾他。
當真是貼心的二十四孝好弟弟。
江硯祈在心裏嘆息,偏頭卻不小心發現他這位二弟竟然被逗紅了耳朵,他暗自忍笑,語氣又真誠了些,“好了,不逗你了,說事兒吧!”
江慕南正是尴尬之際,聞言總算可以松口氣,忙道:“是這樣的,今日陛下下旨,請太子殿下每隔七日于府中設席,講解禮制,讓朝中七品及以上朝臣府中派子女去聽。明日便是第一次出席的日子,我猜大哥可能是不知道,便過來提醒一下。”
“講禮制?那不就是被人訓話嗎?我才不去。”江硯祈随口道,“你去吧,成嗎?”
江慕南搖頭道:“不妥,雖說陛下沒有明說,但類似于此的場合,都是嫡子出席,這樣才能代表家門,也不會叫別人說府裏不尊敬。”
“別家的我管不着,你是郡王府的二少爺,怎麽就不能代表郡王府了?真要論身份高低,郡王府的二少爺不得比別家的嫡子尊貴嗎?”江硯祈伸手攔住江慕南欲要反駁的勢頭,“再說了,讓我去聽訓,還不如讓我跪在院裏挨打呢!好二弟,就當是幫我解圍,你去吧!”
“這……”江慕南還是猶豫,不敢應聲。
“這樣,你要是害怕別人議論你的身份,說我們郡王府對上不尊,你就拿着我的印去。還有,”江硯祈靠近他,壓低了聲音,“講解的是太子,太子跟你一樣,懂規矩,愛講究,好脾氣,你要是得了他的青眼,那是大大的好處。”
江慕南猛地擡眸看着他,後者不躲不避,就人他看着。他心中掠過許多回答,最終卻回道:“形勢這東西,最是經不起揣摩,大哥,不可輕易站隊。”
江硯祈道:“主動站隊和被迫站隊,遲早是要選一個的。何況又沒讓你去給人家當小跟班,你好好聽,太子自然滿意,落個好印象就成了。”
話已至此,江慕南不再多話,朝江硯祈行了一禮,快步離去了。
墨餘湊了上來,跟江硯祈一起看着江慕南的背影,說:“您是要為二少爺鋪路嗎?”
“郡王府在風口浪尖,若真有驚濤駭浪的那一天,誰都躲不掉。他躲在府裏,外面的人說他是寄人籬下的義子,他們不敢欺負我,就會去欺負他,到時候他毫無反手餘地;他出去了,路就寬了,危險也多了,是青雲直上還是碾落成泥,争的就是個本事,得憑他自己。”江硯祈笑了笑,“我估摸着,他是願意選擇後者的。”
墨餘颔首表示贊同,道:“不錯,想要就得去争。大少爺,還別說,您剛才還真有些當哥哥的樣子,我瞧二少爺心裏慌得很呢!不過,真要把印給他嗎?那東西可重要着呢!萬一……要是出了事兒,您就得背鍋。”
“格局小,喜貪婪的人是成不了大事兒的,我敢給他,就敢承擔任何後果。”江硯祈伸了個懶腰,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或許他不會讓我失望,誰知道呢?”
“您這性子,我都不知道該誇一句大膽,還是說一句瘋子。”墨餘搖了搖頭,低聲道,“希望二少爺不會讓您失望吧!”
大少爺變了,只要二少爺沒變,郡王就終于可以看見兄弟和睦了。
“大少爺!”
陳烨在不遠處招了招手,跑過來道:“您還在這兒呢!我到處找您。”
“陳叔,什麽事兒啊?”江硯祈笑着迎上去。
“肅國公府的岑小世子爺在外面鬧嚷呢,說——您要是再不出去哄他,他就吊死在咱們府外,讓天下人都瞧瞧您這薄情寡義的負心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