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哥哥 哎喲,多大了,還撒嬌?……
一切都發生得那麽快,那麽急!
江硯祈完全不明白自己是怎麽從氣勢洶洶的問罪者變成了即将要被賜婚的男妻,等他起身時,蕭慎玉已經步履如風地出了殿門,完全看不出絲毫病重之人的孱弱之态。
陳院首焦急大喝道:“攔住王爺!”
對,攔住這憨包!
江硯祈一個閃身往外沖,嚷道:“王爺!蕭慎玉!懷川!心肝!好人!祖宗!王八蛋!混賬玩意兒!氣死人不償命的狗東西!”
面對小炮仗般的威力,蕭慎玉腳步不停,眼看着就要踏上階梯了,江硯祈氣沉丹田——
“親爺爺!”
“親爹!”
“親哥!”
“哥哥!”
那一瞬間,蕭慎玉停住了腳步,他遽然回首,像是聽見了什麽不該出現的東西,臉色怪異到幾近猙獰扭曲。他未簪發,黑發被風一吹,毫不客氣地往側方吹去,大半張臉都被擋住,那雙眼睛卻從縫隙中透了出來。
怔然的、驚怖的、恐懼的……許多情緒雜糅在一起,變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極為複雜的眼神。
江硯祈已經後悔了方才那一句不該喊出口的話。
以前看話本的時候,上面寫着男性主角惹了女性主角生氣,便叫“好妹妹”,相反便叫“好哥哥”,他雖不是女子,但都是哄男子,只得叫“好哥哥”啊,可這一個“好”字實在恥于開口,一聲“哥哥”便情急之下脫口而出。
可現在,他十分後悔。
就在他後悔苦惱之際,蕭慎玉已經在陳院首的驚恐眼神防備下走到了他面前,在他腳前站定。蕭慎玉直直地看着他,還是用那樣讓人無法全然看懂的幽深的眼神。他的嘴唇好似在顫,叫人莫名憐惜,也莫名害怕。
江硯祈嗫嚅,好似被棉花堵住了嗓子,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張嘴竟是一聲啞然幹澀的悶哼。
“……”蕭慎玉沒察覺他的情緒,盯着他看了好半晌,看到他快要站不住腳,才遲疑地、幾乎祈求般地道:“再叫我一聲。”
在那一瞬間,江硯祈并不覺得莫名其妙,也不覺得羞恥,他頂着突然幹澀的眼眶,聽話地道:“哥哥。”
蕭慎玉的身子好像搖晃了一下,可那樣的動靜太小,叫忐忑不已的陳院首感覺自己眼花了一瞬,然後他試圖希望自己耳朵也聾了——
他聽見不知死活的小郡王問:“你把我當成你弟弟了嗎?”
此話一落地,陳院首已經做好了随時上前、用盡全力保小郡王全屍的準備,可結果并不如他害怕或預料的那樣,蕭慎玉聞言不僅沒有動怒,反而還冷靜了下來,好似方才小郡王并不是往他的心眼上戳刀,也并非去撕扯他的逆鱗,而是用什麽不明的法子安撫住了他。
“沒有。”蕭慎玉輕輕地道,“他連活着出娘胎的機會都沒有,哪能跟你比呢?你這麽壞,這麽鬧,這麽聰明,還有江郡王做你父親,你是要活許久的。”
江硯祈心裏一澀,露出一抹盡量不那麽僵硬的笑,道:“禍害遺千年嘛!懷川,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弟弟現在已經轉世輪回了,說不定你走在街上,那些婦人襁褓中的嬰孩中的一個就是他呢?”
“是嗎……希望如此。”蕭慎玉喃喃道,“只要不生在帝王家,活命的機會總是要多一些的。”
“一世苦,一世甜,上一世早夭,這一世便是富貴平安的命。”江硯祈插科打诨道,“就像懷川啊,這輩子是大美人兒,下輩子就是個醜鬼。”
蕭慎玉聞言還頗為贊同地應了一聲:“也像易安,這輩子是個孟浪輕薄之人,下輩子一定是個端莊懂禮之人。”
滾!
江硯祈暗自咆哮,連忙抓住機會、以大無畏的奉獻精神、自我犧牲精神強行轉移話題道:“你還去找皇帝賜婚嗎?”
“對,還要賜婚。”蕭慎玉轉身欲走——
“等等!”江硯祈猛地蹲下抱住他的腿,祈求道,“別去了祖宗,我認栽行嗎?我不跟你計較這個鈴铛紅繩之仇了,咱們就當今兒早上沒鬧過,什麽事兒都沒有好嗎?如果你生氣,我帶你出去解氣,但是你不能趁機鬧。這個時候去找皇帝賜婚,還是咱倆,你真是不嫌事兒大啊!”
“可是,”蕭慎玉蹙眉,“除了這個法子,我暫且想不到其他的法子解氣。”
“不,絕對有!”江硯祈咬牙提出喪權辱身的建議,“這樣,我上頂青天,下躺大地,旁邊還站着個陳院首,我發誓——以後我要是再敢孟浪,再敢趁機輕薄你,我就任憑你用那一本的法子報複我,弄死我都成!這紅繩我也帶着,全當提點和教訓,行嗎?”
“我不信你。”蕭慎玉漠然地看着腳邊的人形石頭,毫不留情地拆穿他,“蓋了郡王印玺的認罪書還在我府裏。”
江硯祈感覺到來自一旁陳院首的眼神指責和控訴,不禁有些無奈,他絞盡腦汁,好半晌才道:“你再信我一回,懷川,蕭懷川!”
旁邊的陳院首虎軀一震,心想:哎喲,多大的孩子了,還撒上嬌了?
顯然,不止他一個人在心裏如此嘟囔。
蕭慎玉踢了踢腿,低聲道:“放開。”
“我放開!”江硯祈立馬放開,騰得站起來,十分乖順地朝他笑,“我這次真的說話算話,再騙你我是龜孫子。”
“希望你的臉皮還沒有厚到那般地步。”蕭慎玉由衷地感嘆,也沒忘了提醒他,“記得寫保證書。”
江硯祈愕然嘟囔:“還寫?你是要讓我爹打死我啊!”
“怎麽?自己做錯了事,還要我哄着你來認錯?”蕭慎玉瞥了他一眼,見對方一臉不屑不服氣不願意不高興,又默了默,“知錯就改,善莫大焉,下次莫犯就是了。”
還真把自己當成那藏在深閨中、冰清玉潔的白蓮花純情少男了?
江硯祈腹诽,但礙于蕭慎玉才勉強穩定情緒,生怕他多兩句嘴又把人惹惱了,只得咽下這口莫名其妙的氣,把心思從這“不正經的”東西上扯開,走上了正道。
“哎,靈鴛樓的事兒,與我分享分享?”
***
花街柳巷這種地方自然是夜間生意最好、最熱鬧,可白日裏也不冷清,尤其是像靈鴛樓這樣有名的花樓,許多有錢有權家的老爺、兒子都愛來,每次來還得帶上朋友、仆從小厮,樓裏樓外結驷連騎,一瞬間便熱鬧起來了。
三樓一間香房,岑樂沂靠在內窗邊往下看,聽了好一會兒才道:“我這還是頭一遭看見來靈鴛樓鬧事的。”
江硯祈坐在案邊嗑瓜子,聞言道:“那就好生看着,說不定是大熱鬧呢!”
“靈鴛樓經營好,底下的人也懂規矩,大家也心照不宣,說它背後的東家不簡單,因此平常鬧不起來事,也沒人敢來鬧事,今兒可行,也不看看這裏面坐着那二位爺,上來就吵嚷,聽得我耳朵疼。”岑樂沂把玩着剛從江硯祈新得來的賞賜中挑出來的一塊玉佩,突然定睛、伸長脖子往那方一看,确認了好久才回頭看向江硯祈,又回頭确認了一次,連忙轉身湊到江硯祈身邊,低聲質問,“你打的什麽主意?”
江硯祈道:“什麽什麽主意?”
“底下那個争吵的面皮都紅了的、戴着金元寶項圈的小纨绔不是你院裏那小厮嗎?就是那個叫……叫什麽來着?”岑樂沂摳了摳後脖子,猙獰着臉想了好久才想起來,一拍桌子,“就是那個桑榆還是東榆來着?”
“桑榆。”江硯祈張了張嘴,“這麽明顯?不是讓魚幹給他易容了嗎?你什麽時候會易容術了?”
“我不會什麽勞什子的易容術!之前我看了他兩眼,完全沒認出來,可方才他擡起下巴那一瞬間,衣襟往下一扯,露出半截脖子來,我瞧見那上面的月牙小疤了。我今日去你院子淘寶貝的時候,就是他帶我去的,當時就蹲在我旁邊逗我趣,我當時看見他脖子有道疤,一模一樣啊!姓江的——”
岑樂沂一把抓住江硯祈頭上的馬尾,扯了扯道:“你瞞着我搞什麽鬼!”
“細節決定成敗啊,早知道我剛才就不那麽爽快地承認了,我說你個小纨绔能學會什麽易容術。”江硯祈任他捏頭發,“我也不瞞你了,我就是在搞事情,跟你無關,你看個熱鬧就行。”
他這一說,岑樂沂也不生氣了,像被戳開的泡泡似的,瞬間蔫了下去,低聲道:“其實我之前就看出來了,只是一直不敢承認。”
他看起來有些傷心,江硯祈抿了抿唇,笑着哄他:“喲,世子爺還是個玲珑心肝啊?”
底下由桑榆易容假扮而成的外來纨绔少爺還在鬧嚷,和被吸引而來的客人的質疑、苦心勸說的媽媽的聲音都交織在一起,岑樂沂的腦子卻一片清明,前所未有的清明。
“你以前雖然也來花樓,可遠遠沒有這般主動勤快,比起花樓,你更愛去別的地方玩,還經常踩我沒出息。可是自那次我來找你之後,你每次都十分主動,比我還勤快呢,而且經常連夜待在此處。”岑樂沂吸了吸鼻子,聲音些微啞然,“上次因為那清柳,我詢問你,問到一半便不敢問了,因為我莫名覺得不能再問下去了,只能插科打诨。”
江硯祈最見不得人紅眼睛,還是個男子,他咳了一聲,不甚自在地道:“那怎麽今兒就拆穿我了?”
“我只是好奇問問,誰讓你承認得那般爽快?”岑樂沂瞪他,“我沒什麽出息,也不聰明,可我了解你,咱們是一起長大的情分,我說不定比你爹還了解你呢!我覺着你變了,就算是胡鬧時也與之前不一樣了,那感覺就像是兩個人,你在演着之前那個人,可到底不是同一個人,演的不像。江硯祈沒你這般的氣質,他就是個沒腦子的大傻子,是個纨绔草包!”
岑樂沂哭着道:“你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