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038
從發現屍體的地點往上游追溯, 能查到記錄的棺材廠只有兩家。
兩家棺廠都已在多年前倒閉,由于位置偏僻,棺材又寓意不吉, 因此這些年廠房一直是廢棄的。
趙雲今采集了很多數據,推算幾次後鎖定了其中一家叫“慶祥棺木”的廠子, 另外一家雖然也在她畫出那片區域之內, 但距離屍體發現的地點過遠, 即便那幾天暴雨洩洪,水流速度變快,依舊無法使屍體在短短幾天內漂到香溪的中游。
最為重要的一點是, “慶祥棺木”距離小東山的直線距離只有七公裏。
……
夜。
趙雲今訂了一分許記的魚片粥, 坐在客廳吃過宵夜。她吃得慢條斯理,貓咪般優雅小口小口抿着。挂鐘敲響了十二點,西河的街上燈火已歇, 她撂下碗裏剩的半碗粥,回樓上換了身不顯眼的衣服, 從車庫裏開出一輛黑色轎車。
她架好導航, 啓動車子緩緩開向位于西河南郊的慶祥棺材廠。
今夜是個陰天,月亮被烏雲遮得不漏一點光亮, 郊區沒有路燈,兩旁道路漆黑, 前後無車,高聳的桦樹枝葉搖擺, 風一吹撲棱棱地響。
趙雲今按開音樂, 音響自動播放起她上回開車時聽到一半的歌。
“害怕悲劇重演,我的命中命中,越美麗的東西我越不可碰……”
“……其實我再去愛惜你又有何用, 難道這次我抱緊你未必落空。“
車程一個半小時,導航結束,前頭出現一座幾乎快要隐匿在黑夜裏的廠區。
趙雲今停了車,沒有急着下去,她關掉車內所有的燈光,靜坐了一會。
她從車座下掏出一個皮夾,裏面裝着一張幼年時和林清執在薔薇藤蔓下拍的相片,多年前這張相片曾一直林清執裝在貼身的皮夾裏。
那年林清執十六歲,成績優異,年少俊朗,最風華正茂的時候,他的溫柔過于耀眼,堪比夜晚天穹皎潔的月亮。那時的小雲今對哥哥只能仰望,他在身邊,仿佛參天巨樹一樣,如蓋如籠,郁郁蔥蔥,稍稍張開枝蔓就能将女孩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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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再去愛惜你又有何用,難道這次我抱緊你未必落空……”
“什麽我都有預感,然後睜不開兩眼,看命運光臨,然後天空又再湧起密雲……”
趙雲今将相片貼身裝在衣兜,下車從後備箱取出一個小型手提箱。
天邊團聚的烏雲被晚風吹散,月亮露出一截盞亮的邊角,黃瑩瑩的月光灑在她肩膀。
廠房的大門上了鎖,趙雲今嘴裏叼着手電,從箱子裏掏出一根鐵絲。
她親生母親除了極限運動之外,還喜歡鑽研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比如搞些沒有用處的小發明、制作點手工小玩意、兌些稀奇古怪的溶液。小時候別的小孩還在街上玩方便面裏的卡牌,趙雲今已經坐在母親身邊給她打下手了,溜門撬鎖這本事也是那時候學的,起因是某天家裏儲藏室的鑰匙弄丢了,母親正好空閑,一時興起買了市面上所有能買到的鎖來研究構造,她做事嚴謹,每款鎖都動手畫了一張內部結構圖,手把手教小雲今撬着玩。
鎖眼嘎達一聲,門開了。
她踏進院子,裏面撲鼻而來的是一股年歲已久的腐朽味。
院裏種了許多樹,十幾年無人問津,落葉鋪得滿地,落葉的腳感松軟,一腳踩上去接觸不到水泥地磚。院子不大,左右兩個大廠,一個做車間,一個做倉庫,趙雲今打着手電,忽略腳下窸窣的小蟲和到處亂竄的耗子,走進漆黑的車間。
車間裏有一條完整的流水線,一連串的機器有序擺放着,十幾年不用已經生了黃鏽。
廠房伸手不見五指,好在有點手電筒的光亮,趙雲今走了一圈,在盡頭的角落裏發現了一個空掉的雪碧瓶子,她撿起來,查看生産日期是2014年二月份,一座十年前就荒廢的工廠裏出現一個14年生産的飲料瓶,她心髒突突跳起來,知道自己八成找對了地方。
半封閉的空間裏滿是灰塵的味道,到處結着蛛網,她手電掃過不遠處的機床,看見上面有處地方顏色格外的深。
趙雲今關掉手電,戴上白手套,從包裏掏出一瓶魯米諾試劑,對着機床上那處深色噴灑上去。幾秒鐘後,那機床的表面發出鬼火般幽藍色的光,大概過了半分鐘,藍光消失,趙雲今怔在原地,看向眼前這臺體型巨大的機器。
機器上連着一個打釘口,圓圓的,釘口生鏽,像只張着嘴的怪獸。
……
宏記面館。
趙雲今推出一個黑色小盒。
“我可能找到第一案發現場了,但還需要核實。”對于棺材廠看到的事趙雲今不想多提,魯米諾試劑噴灑出去後的成片成片的藍光足以令她做上好幾晚噩夢,她不敢細想四年前那裏究竟發生了什麽,稍稍一動念頭,心裏某處就像被鋼針刺過一樣生疼。
“這裏是血跡和指紋采樣,我身邊一直有霍璋的人跟着,不方便找私人機構鑒定。”
賀豐寶接過盒子,凝聲說:“你該退出了。”
趙雲今端起茶抿了口:“既然都已經走到這了,就沒有回頭的必要了。血跡對比結果出來後記得告訴我,至于指紋,霍家上下幾萬員工,一一比對不現實,縮小核查範圍有些麻煩,但我會想辦法,下周給你名單。”
“你怎麽搞到名單?”賀豐寶蹙眉,“我能讓你留在霍家是因為沒有涉及到你的人身安危,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剩下的工作該交給警方了。”
“我相信你,不代表我信任警方,事關他的死因,我一定親自弄明白。”
賀豐寶:“我知道你因為屍檢報告的事對警方存疑,但當年知曉林清執外派任務的人屈指可數,且都是警方高層,這些人親自派他出去執行任務,絕不可能洩密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就連我也是事發後才知道林清執的任務性質。你提出屍檢報告有問題時屍體已經焚化,無法證明法醫鑒定有誤,我信你,但警方辦案需要的是證據,而不是交情甚篤的信任,我們至今也無法得知主檢法醫究竟是失誤、受賄還是霍家的走狗,隐忍不查是為了避免打草驚蛇。”
“就算當年案件的主檢法醫真有問題,他也已經在兩年前調離西河,現在的西河警方是可以信任的。”
“如你所說。”趙雲今淡淡道,“如果問題不是出自警局內部,那林清執的死怎麽解釋?我相信以他的能力,不會蠢到連霍家的罪行都沒有搜集到一二就自己露出馬腳,你有你的考量,我也有我的堅持,他的死因至今未明,意外還是暴露沒人清楚,所以我只信自己。”
“從前你總說我不行,但這麽多年過去,不是也快要接近真相了嗎?警方規矩多,哪怕沒有問題也是我不想合作的對象,你不用再勸我了。”
賀豐寶啞口無言:“不要警方插手,查到了當年的真相你要怎樣?”
趙雲今端量他剛毅的男子面龐,溫柔地笑了笑:“你說呢?”
她不想聊這個,牙齒咀嚼着手裏果汁的吸管,随口換了一個話題:“最近工作還順利嗎?”
賀豐寶臉色不佳,足見他工作并非那麽順利,他沉聲說:“在你去纏山度假的期間又發生了幾起失蹤案,但除了第一起失蹤案和蓮華醫院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後面幾起則完全找不到關聯,短短半個月內,二十多個流浪漢失蹤,和四年前的情形一模一樣。”
“當年西河市禁藥案和失蹤案我們一致認為和霍家在松川的藥廠有關,因為禁藥的源頭來自松川,霍璋管理的松川藥廠又是蓮華醫院最大的進貨商,現在看來未必是這樣,霍璋最近平靜沒有異常,相反倒是霍家三房接二連三出現變故,失蹤案再冒苗頭又剛好是這時候,事出反常必有妖,這一切太巧了。我最近一直在想,為什麽林清執當年請願去松川調查霍璋,最後卻死在了西河,四年前的西河不是霍璋的勢力範圍,這中間發生了什麽?”
“也許是我們一開始的路就走錯了,案件的重點未必在霍璋身上。”
趙雲今嘴裏的吸管嘎吱一下咬碎掉,她松了嘴,臉色平靜:“禁藥案和失蹤案不在我的關心範疇,我只在乎誰要為他的死負責。四年前霍家三房搞死一個丁晨凱,無論年齡、大概相貌還是遇害時間都能對得上,如果他是林清執,那烏玉媚一定要為她做下的事付出代價,至于霍璋,他也絕不無辜。”
賀豐寶望向她的眸光深邃而堅定,趙雲今的話也正是他心中所想。
林清執不僅是趙雲今的哥哥,也是他同宿同鋪出來,曾說好要一輩子并肩作戰的兄弟。
“警方迫于沒有證據隐忍了這些年,現在風波又起,是時候收網了。”他目光深沉,凝視着桌上的黑盒,“雖然還沒有致命的把柄指向哪一方,但既然火已經燒起來了,我也就不介意添把料,讓這堆柴燒得更旺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更肥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