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050
☆、050
江易看到了那人的影子, 細長的一條,在他拐過巷角時飛速從身後閃過,他裝作沒看見, 鎮定地朝前走。
那人鞋底軟,腳步輕慢, 走路幾乎沒有聲音, 他很善于在黑暗裏跟蹤, 就連影子也小心隐藏起來了。油燈街的小巷錯綜複雜,每一條都不算長,兜兜轉轉無數個拐角, 那人的跟蹤很有技巧, 不會和江易同時走在一條巷子裏,如果不是江易的注意力一直分散在四周,也很難發現他。
油燈街分兩片, 一片是住戶區,另一片是數不清多少幢常年荒廢的爛尾樓, 常有些無處可去的流浪漢在秋冬時節來這裏暫住, 比起外面的風雨如注,爛尾樓好歹有片能遮雨的瓦頂, 可那些流浪漢神出鬼沒很難看到,因此夜裏這裏仍然都一片空寂, 沒有人聲。
路邊的荒草長到了半人高,草裏隐約傳來窸窣的蟲鳴和野貓的叫聲。
江易刻意放慢步子, 眼睛瞥到一旁的黃泥小路上冒出一個腦袋尖的影子輪廓。
那人不再隐藏, 一點點逼近,江易快走,他也跟着快。腳步聲越來越近, 人影幾乎貼近他後背,江易聞到一股極濃烈的乙.醚味道。他不再向前走,突然丢了書包轉身回撲,那人正要拿毛巾從背後捂他口鼻,江易猛地轉身讓他猝不及防,手還半揚在空中。
那是一個身形瘦小的男人,帶着帽檐寬大的棒球帽和口罩。
江易一手拽住他的手腕,一手摘了口罩和假發,露出一副少年面孔。
男人眼裏露出驚慌的神色,聽到江易用冰冷的聲音問:“你是襲擊香中女生的人?”
“不是,不是我……”男人用力想抽回手,但江易的手勁很大,像把堅硬的鉗子似的死死卡着他。
江易伸手掀了他臉上的遮擋,露出一張再普通不過、幾乎沒有任何記憶點的臉。
男人神情猥瑣,掙紮不過就拼命後退,江易手下又用了幾分力,他疼得哇一聲叫出聲來。江易蹙眉,他怎麽也沒想到襲擊女生的犯人竟然是這樣一個瑟縮懦弱的人,就在他晃神的功夫,那人背在身後的手從衣袖裏掏出一把尖刀朝江易直直刺過來。
江易從小打架,經歷過的兇險不知道有多少,他閃身躲過男人的刀,一腳踩在他腿骨上。男人的刀脫手,江易将他甩在地上,用膝蓋頂住他後腰。男人哭爹喊娘地求饒了幾聲,感受到冰冷的刀子抵在他脖子上,又瞬間收聲。
“我問,你答,別說廢話。”
“你是什麽人?”男人縮着脖子,下意識問了句廢話。
Advertisement
江易手向下一按,刀子紮在他手臂上戳了一個血窟窿。
男人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手指直直扣進地面的泥土裏,雙手因為疼痛而哆嗦着。
“襲擊香中女生的人是你?”
“……是,是我。”
“為什麽要襲擊她們?”
“賺錢。”男人聲音顫抖,“有人花錢買片,我只負責迷暈她們再拍幾段視頻放到網上賺點外快,你是警察嗎?放了我吧,我沒碰她們,真的沒有,你們驗傷也能驗出來的啊……”
“韓小禾也是你綁走的?”
“韓小禾是誰?我下手前又不知道她們的名字,只看臉和身材,長得好就尾随,長得不好的我看都不看。”
江易冷笑:“就是你在油燈街綁走的那七個學生。”
男人先是愣了下,随即頭搖成撥浪鼓:“沒有,不是我,這是我第一次來油燈街作案,那些學生失蹤跟我沒有關系!”
江易又一刀紮在他另一只手臂上,男人尖銳的慘叫再次響起:“真的不是我——”
“有話留去跟警察說吧。”通訊器剛才随假發一起被摘掉了,江易伸手去勾地上的假發。
男人的臉被壓在地上的塵土裏,忽然急喘起來,他斷斷續續,虛弱地說:“我……我有哮喘……”
他面色漲得緋紅,乞求:“藥在外套的裏兜,拿給我吃一口,就一口……”
江易手狠,那兩刀插得不淺,男人流了滿地的血,現場看上去血腥可怖。
“油燈街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真的不是我,真的……這地上有灰,我不能吸入粉塵,求……求你了……”
江易盯了他一會,男人滿頭大汗臉色煞白,不像說謊的樣子,他滿臉都粘着塵土,臉頰上全是汗和泥土交雜的黑水,他呼吸越來越微弱,幾乎快要背過氣去。估摸着警察也快到了,江易稍稍松開了力道,伸手進他衣兜裏摸藥。
“在……在左邊兜裏……”
江易伸手過去,冷不防男人回光返照般用盡全力一個翻身将他從上身上推了下去,他将外套猛地一揚,從兜裏灑出一把不知名的白色粉末,江易防備不及,被粉末蒙了兩眼,瞬間就頭暈目眩看不見東西了。
男人哮喘的樣子消失無蹤,踉跄着爬起來撿起刀,他對着江易比劃了兩下,想刺又沒膽下手,江易半眯眼睛冷冷看着他,男人聽見遠處有急促的腳步聲跑來,恨恨剁了下腳,甩了刀子捂着胳膊跑了。
賀豐寶趕到場,江易被那藥粉糊得眼睛不能視物,他坐在原地沒動,伸手指了指男人逃走的方向。
賀豐寶帶警員去追,留他一個人待在冰涼的泥土路上。
月色如銀,可他卻無法看見,只覺得周圍孤寂冷清。當目不能視的時候,耳朵就變得格外靈敏,草叢裏的蟲聲鳴鳴清晰無比,他甚至能聽到稍遠處野貓跳上房檐撥弄瓦片的聲音,撲棱撲棱,在寂靜的夜裏撓癢癢一樣響。
小路上傳來嗒嗒的腳步聲,不急不躁停至他身前。
他先聞到那股熟悉的山茶香,又由那聲音聯想到今天趙雲今腳上穿得那雙貴氣的黑色小皮鞋,走起路來也是嗒嗒響。
女孩蹲在他面前,擺正他的臉,細膩的指腹在他眼皮上抹了抹:“別動。”
她将他眼周的黑色粉末放在鼻下嗅了嗅,事不關己般地說:“這東西是一種生活在熱帶雨林裏極其罕見的毒蛾翅膀上的粉末,含有很多有害物質,會對視網膜造成不可逆的傷害,不出意外,你的眼睛是廢了。”
江易沒吭聲,她又重複一遍:“你以後很難再看見了。”
他這才輕輕嗯了一聲,女孩的臉上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露出一個狡黠的笑,故意問:“就一點都不怕?”
她從包裏掏出一張濕紙巾,擦了擦他眼角四周的穢物:“只是普通的致盲粉,你的眼睛會不舒服一陣子,但不要緊,過幾天就可以視物了,我哥以前辦案時也被人灑過這種藥粉,現在還是好好的。我說你要瞎了,為什麽還那麽平靜?”
“不平靜給誰看?”他問,“誰會在乎?”
“林清執會。”趙雲今的手只停頓了一下又繼續擦拭,“他心腸軟,會因為你受傷而愧疚。”
“你呢?”他嗓音低啞,“如果我為你變成瞎子,你會在乎嗎?”
江易如此一問,趙雲今沒有回答,手上動作不停。
少年伸手扼住她手腕,軟軟細細的一根,掂起來幾乎沒有分量。
她抽手,江易卻把她攥得更緊,女孩凝視他,雖然沒有說話,但目光裏卻仿佛有種無形的溫度照拂過來,令江易清晰地知道她在看着他。趙雲今沒有回答,空氣裏的氣氛死寂沉默,過了很久,他放開手:“夠了,已經擦幹淨了。”
趙雲今随手将紙巾一丢:“一會我陪你去醫院洗眼睛。”
她沒話找話:“今晚我坐在賀豐寶車上看了你一路,你扮演的人是我,需要我在後面指點配合。”
江易閉着眼睛,她又說:“你扮女孩還挺像,原本我沒抱希望,沒想到真的把犯人引出來了。你看到他的臉了嗎?我很想知道跟蹤我的變态到底長什麽樣子,要是長得醜,那可太侮辱我了。”
江易的嘴巴一旦閉上就很難張開,趙雲今乖巧坐在他身邊,哪怕知道他此刻看不見,依舊乖乖的沒有任何小動作。她自言自語一會,又把嘴巴閉上,再開口時淡淡地說:“我會,不涉及私人情感,你願意犧牲自己做這種危險的事,就值得被尊敬。”
“哪怕涉及私人情感,我也會。”趙雲今說,“畢竟也事關我自己的安全,良心總是要有的,我不喜歡欠別人情,江易,今天的事算我欠你,我以後會還你的。”
說話間,去追人的警察陸續回來了一半,賀豐寶臉色不太好看:“人跑了,江易,剛剛發生了什麽?”
趙雲今提醒他:“人都跑了,問話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叫醫生送醫院會不會?沒看見他受傷流了滿地血嗎?”
江易說:“血不是我的。”
“沿路有血跡,我們一路追過去,那人在前面的街口偷電動車跑了,可惜油燈街的巷子太窄,車開不進來,不然這次就把他逮住了。”賀豐寶看了眼地上沾血的刀子和乙.醚手帕,“你是自衛?”
江易絲毫沒想掩飾:“我是故意的。”
賀豐寶蹙眉:“江易,抓住犯人審訊是警察的事,你只需要配合警方的抓捕工作,這種事不需要你代勞。”
雖說這次行動是協助警方,但江易骨子裏充滿狠辣。他捅那兩刀一是為了真相,他不是警察,不需要受死規矩的拘束,想做什麽做什麽,二是為了保險起見留存證據,當時警察離得還遠,萬一出意外讓犯人跑了留下血樣也方便以後比對DNA,事實證明他這一做法是正确的,可他向來懶于解釋,只是不鹹不淡說了句:“你抓我好了。”
賀豐寶說:“我沒這個意思,只是告訴你什麽事不該做。”
旁邊的警員忍不住問:“你剛才明明都制住他了,在原地等待警察過來就行了,為什麽還會被他掏出致盲粉?”
江易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反問:“到底他是犯人還是我是犯人?人跑了就去抓,我只答應協助你們工作,沒答應你把人緝拿歸案吧?”
警員還想問,江易已經不想配合了。
他說:“叫林清執來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