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061

☆、061

燕子匆促地混在人堆裏離開商場, 她一出門就打了輛的士去往西河市最大的超市,随後在人來人往的超市裏反複繞圈,最後從小門溜了出去, 她換了輛車,頭也不回地去往綁匪給她的地址。

趙雲今的咖啡全潑了出去, 又回到咖啡店點了杯新的。

一場鬧劇謝幕, 綠帽女與人渣男重歸于好, 讓四周看客十分不滿。

可趙雲今卻很悠然,她慵懶地靠着椅背,一雙漆黑靈透的眸子輕盈地落在江易身上:“你在技校談過幾次戀愛?”

上一次被他咬了嘴角, 她第一反應是扇回去一記耳光, 輪到今天真被占了便宜,她反而不氣了,不知是這幾天相處出了一絲感情, 還是先前已經把耳光扇過了,總之她言行舉止還算得體, 處處不忘富家千金該有的優雅。

趙雲今講理, 知道自己那兩巴掌分量不輕,江易報複吻回來也是應該的。

江易與她對視, 揚起眉梢。

“別多想。”她笑笑,“只是看你接吻那麽熟練, 所以好奇。聽說技校談戀愛的風氣盛行,你這種長相和身材, 談過的女友沒有十個, 八個總有吧?”

她清水般澄澈的眼睛眯成一道彎彎月牙:“跟她們比起來,是不是和我接吻的感覺更棒?”

“你是說和一塊木頭?”

趙雲今:“?”

“我是木頭,那其他女人算什麽?”少女攪動着咖啡, 頗有幾分自得,“我長這麽大,還沒比哪個女人比下去過。對了,剛才你叫我雲雲?趙雲雲,像我念小學時校外小賣部兩塊錢一本的言情小說女主名,也太土了。”

江易:“哪裏土?”

“就是土。”趙雲今鼻頭翕動,皺皺眉,“以前從沒人這麽叫過我。”

這一句話,瞬間把江易拉回小時候,那天小雲今坐在米粉攤前,小臉因為撿瓶子弄得髒兮兮的,花貓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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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仰頭,也說了相似的一句話:“可是以前沒人這樣叫過我。”

那天他是怎麽回答的呢?哪怕時隔十年,那些記憶依舊清晰存在于腦海。

……

江易:“那我就當第一個。”

趙雲今給了他一個溫柔的眼神,不知是戲谑還是意有所指:“阿易,我将來是要嫁給林清執的,這你知道吧?”

她雲淡風輕,如翩跹于花叢間的蛱蝶,半真半假道:“千萬別愛上我。”

說起林清執,她掏出手機:“沈佳燕離開了,警方估計也正傷腦筋呢,林清執在我手機上裝了定位系統,兩個賬戶之間的位置可以共享,讓我看看他在哪。”

少女手指滑動了幾下,纖細的眉抻了抻:“纏山,是沈佳燕去纏山了?”

發現疑似綁匪的人後,趙雲今匿名給警局打了舉報電話,她只負責提供自己認為對的信息,至于能不能辨別真僞是警察的事情。距離燕子離開銀座已經過去很久了,早前林清執的定位還在市區,幾小時過去,又去到遠在幾十公裏外的纏山腳下了。

在今天這種日子出這麽遠的外勤,只可能是為了沈佳燕。

趙雲今電話響了,打電話的是唐月華,她問:“雲今,晚上想吃什麽?”

“随便,媽媽做什麽我都吃。”

“別随便。”女人語氣帶着責怪,“你和你爸爸都是随便,你哥又說不回來吃飯,一家人就沒幾次一起吃飯的時候。”

“哥哥給你打過電話了?”

“才打過。”唐月華埋怨地說,“好像今天查案出了什麽意外,他正帶隊在纏山找人呢?”

趙雲今心裏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找什麽人?”

“他也沒說明白。”唐月華嘆了口氣,“你一會回家來給你哥帶點飯去辦公室,總吃泡面一點營養都沒有,我聽他聲音似乎心情不太好,你記得安慰安慰他,別讓他一個人待着。”

秋風凜冽,女人衣裳單薄被凍得直抖,她撥開腳下叢生的野草,不顧被荊棘刮破的裙子和流血的小腿,邊跑邊回頭望,生怕警察在身後跟着。前方樹木漸漸稀疏,走到分叉口,她掏出手機給綁匪撥了過去。

“你帶警察了。”對面的男聲低沉,冰冷得沒有絲毫感情,“不想要你弟弟活命了?”

燕子攥緊電話,緊張得滿頭大汗:“沒有,我已經把警察甩掉了,求求你們別再傷害小旭了,求你們了——”

早前在銀座,她在綁匪電話裏聽到弟弟凄厲的慘叫,不得不照着他們話做甩掉警察,綁匪卻依然不信任她。

“我身上的定位器已經和外套一起丢掉了,不信一會你們搜身,如果我身上還有什麽東西,你們就殺了我好了,求求你們放了我弟弟吧。”

遠處天邊飄來沉厚的雲霭,烏壓壓罩着山上的草木,樹木老态的殘枝上有孤鴉飛過,發出凄涼的“呱呱”聲。

綁匪驟然發出幾聲陰森的冷笑,燕子心髒提到了嗓子眼,試探地問:“我現在已經到了你說的岔路口,接下來該往哪裏走?”

空氣陷入凝滞般的沉悶,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無望。男人于滲人的寂靜中開口,用一種近乎殘忍的語氣說道:“不用來了,你弟弟的命,我收走了。”

燕子頭暈目眩,像被千萬斤的重錘當頭砸下,踉跄着後退了幾步才穩住身體,再想說話時電話挂斷了,她撥回去,對面已經關機了。她擡起頭,天地一片灰蒙蒙,茂密的草木,展翅的群鳥在一瞬間茫然失色,她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江易在車行租了輛摩托,按照趙雲今手機上的定位一路開到纏山腳下。

天色已經黑透了,兩人離定位點越來越近,不遠處傳來手電筒的光亮。

江易在路邊熄火,趙雲今摘了頭盔下車,看見前方停了幾輛警車和救護車。搜尋隊上山很久了,剩一個警員和醫生們守在車旁,手裏拿着無線電對講,他回身朝黢黑的纏山望了眼,忽然聽見叢林裏傳來腳步聲和警犬嗚嗚的聲音。

“林隊他們下來了,快!”

警察和醫生跑過去,接過林清執身上背的燕子。

女人經過一路颠簸,已經轉醒,她恍了會神,神志才完全清醒過來,而後瘋了般推開醫生,轉身朝纏山奔回去。

警察攔住她:“沈佳燕,你幹什麽?”

“我要去找小旭,小旭還在綁匪手裏,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林清執眉宇間泛着凄哀,他遞過來一個物證袋,裏面裝着一只染滿血的藍色書包:“這是在你昏倒不遠處的草叢裏發現的。”

燕子接過那書包,眼眶逐漸被淚水溢滿,她努力想要咽回去,卻沒能控制住,将那書包抱在懷裏,跪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節哀。”林清執蹲在她身邊,“你弟弟很可能已經不在了。”

燕子猛然擡起頭,用一種怨恨到近乎歹毒的目光盯住他:“你們不是警察嗎?報警時你們答應過要幫我找回小旭的,去找啊!小旭還在山上,他還在綁匪手裏,那些人還不知道會怎麽折磨他,你們還在這裏做什麽?”

她被憤怒沖昏頭腦,竟然一個耳光朝離得最近的林清執臉上打去,男人不閃不避,捱了她這重重的一巴掌。

趙雲今臉色一變,她剛要動,一旁的警員先一步上來拉住燕子:“你瘋了嗎?你再這樣我告你襲警啊,沒人說不幫你找弟弟,你拿我們林隊撒什麽氣?他為了你的事一天沒吃沒喝,要不是你丢了定位器、卸載了手機裏的監聽系統,警察會這麽被動嗎?不相信警察反而被綁匪擺布,你記着,你弟要是出什麽事,有一半是你這當姐的責任!”

林清執擡手示意他別說了,他望着坐在地上嚎啕嘶吼的女人,蹲在她面前:“沈佳燕,警察會盡全力幫你找到小旭,就算他真有什麽不測,我也會把他屍體帶回來給你,我保證。”

燕子哭得幾乎昏死過去,她死死抱着懷裏那個小書包,肩膀聳動,力氣用光,只剩下細微的抽咽聲。

公安局外。

趙雲今一直等到深夜才等到林清執下班,江易坐在路邊抽煙,他沒有回去,也沒有明說留下來做什麽,只是一直陪着她。

林清執出來時看見他倆,笑了笑:“兩個小孩,明天不用上課嗎?”

趙雲今看了眼表:“才十一點,哥,陪我去吃個宵夜吧。”

她看出林清執沒有胃口,但他一天沒吃東西了,身體受不住,不這麽說他肯定不會去。

林清執的目光落在江易身前的摩托上,後者一下就領會到他的用意:“租來的,我明早會還。”

林清執從他手裏接過鑰匙:“上來,請你們吃東西。”

摩托的車座夠坐三人,趙雲今坐到他身後摟住他的腰,江易猶豫了一下,随即坐到最後,手抵着後座上的鋁合金杆子來維持平衡。

林清執一路開到城南的小巷才停車:“這條巷子很多小吃,我讀書時就喜歡來這吃宵夜,老許粥鋪很不錯,既香又清淡,今天帶你們嘗嘗。”

他樣子平和溫柔,趙雲今無法通過他的言語和表情判斷他的心情,乖乖跟在他身後要了一碗生滾豬肝粥,江易點了牛肉青菜粥,林清執吃得最淡,只要了碗清火的白粥。

“阿易的眼睛沒事了?”林清執問,“果然年輕人身體底子好,不像我,現在奔三了,受傷康複就沒你這麽快了。”

“你才二十六,算什麽奔三。”趙雲今撇撇嘴,又吸吸鼻子,“這粥好香啊。”

林清執眉眼間倦意很深,和他們聊聊天,不一會就把粥吃完了。

趙雲今問:“沈佳燕的弟弟到底怎麽回事?綁匪要的人還沒得手,怎麽就把他撕票了?”

“不知道。”林清執說,“她出了銀座就把警察甩了,現在拒絕和警察交談,這中間發生了什麽沒人知道。期間警方接到匿名電話舉報了在商場內監視沈佳燕的綁匪,我派了一隊人盯着他,沈佳燕離開銀座後,那人沒有跟着去往下一個目的地,直接回家了。”

“回家了?”趙雲今驚訝,想起自己和江易在商場裏做的種種,郁悶地問,“難道他不是綁匪?”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準确來說,他只是一個接外包活計的混混。警方害怕打草驚蛇,一直蹲守在他家周圍沒有抓捕,直到傍晚沈佳燕還沒有消息,才把他帶回了公安局。”林清執蹙眉,“賀豐寶審過,他承認自己在銀座監視沈佳燕換衣服、丢掉定位器的事,但其他一概不知,就連給沈佳燕打電話的人都不是他,綁匪沒有親自到場,只是花錢請人代為監視。”

趙雲今第一次聽說綁架都可以請人代勞,又問:“那警方是怎麽找到纏山的?”

“那人和綁匪經由電話往來,我找通訊公司查了他們最後一次通話時對方的ip地址,ip顯示在纏山水庫附近,去搜山也是出于無奈,畢竟這麽久沒有消息,沈佳燕很可能已經遇害了。”

趙雲今又想起剛剛她打林清執那一巴掌,冷笑:“那女人命倒還不錯,可惜不知道什麽是感激。”

林清執不說話了,女孩問:“哥,你困了嗎?”

他搖搖頭:“我吃完了,出去抽根煙。”

附近的商店已經打烊了,林清執買不到煙。他回到粥鋪,沒有進去,一個人坐在門口的臺階上吹冷風。身旁坐了個人,伸手遞來一根煙,林清執接過:“謝了,我沒有煙瘾,只偶爾心煩的時候抽幾根,所以身上一般不裝這東西。”

江易沒說話,點了根陪他一起抽,林清執一根抽完沒有停下,又接二連三地續上。

天空倒懸着一彎明月,城市璀璨的燈火穿透了枝葉繁茂的梧桐。

林清執吐出一圈煙霧,抽煙的動作像一個優雅的痞子:“我做警察這些年,從來沒有過這麽挫敗的時候。從小順風順水,讀書時毫不費力,就連長大了工作也走得比一般人平坦許多,從前一直以為是自己能力強,現在看起來,那只不過是幸運。”

“最近發生的事太多了,萬家馨案,香中襲擊案,油燈街失蹤案,再加上今天的綁架案,一件比一件蹊跷,一件比一件沒有頭緒,而我什麽都沒能解決,那種看着受害者家屬在面前崩潰卻無能為力的感覺,讓我覺得自己不配做警察。”

江易彈了彈煙灰,破天荒地笑了笑:“無所不能的林警官這是遇到挫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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