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075

☆、075

那年的春天, 無論在誰記憶裏都算得上美好。

沉睡了一冬的西河重新煥發生機,青草地,小野花, 白日裏柔軟的微風和煦的陽光,夜裏璀璨的夜空低吟的蟲聲, 無一不美好。蟄伏了一冬的人們鑽出城市, 朝香溪邊, 朝纏山上,朝市郊一切有風景的地方去春游,萬物複蘇, 天地清明, 這才是春天該有的模樣。

林清執常常帶江易和雲今出去放風。

有時是夜裏的公園。

林清執之前的滑板被趙雲今摔壞了,他又買了個新的,照例刷上花花綠綠的油彩, 蹬踩着在左搖右擺的廣場舞大媽中央穿梭來去,大媽們見他帥, 微笑着朝他揮手。趙雲今跟在後面飛速滑過, 雖然學得晚,但她技術純熟, 快能只能看見一抹影子。江易慢騰騰留在最後,他對玩滑板并不感冒, 是被林清執強壓着來的,橫扭八歪地亂滑, 撞散了大媽們的整齊的隊形。

等玩到深夜, 再收了滑板一起去城南的許記粥鋪喝粥,頭次去江易像個黑.社.會一樣強逼着要下班的老板給趙雲今煮粥,自那以後, 他每回去人家都害怕。

有時是傍晚的香溪邊。

林清執帶他們放風筝,春天的風總是柔和地朝着一個方向刮,只要将風筝送到天上,就可以不用操心它怎樣飛了。趙雲今躺在草坪上,将風筝的滾軸放在身邊江易的肚皮上,她眯眯着眼睛望着那只孔雀風筝浮在湛藍的天際,于香溪清澄的水面留下模糊的影子。林清執坐在一旁,手裏線的那頭連着一尾仙鶴,他不停放線,風筝被風送往更遙遠的天邊,線突然從他手裏斷開了。

風筝斷線在西河的民俗裏不是好預兆,趙雲今提議去找,可林清執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不信這種說法。

于是江易和趙雲今一起扯斷風筝線,看三只風筝前後有序越飄越遠,最終消失在視野裏。

林清執:“做什麽?”

趙雲今慵懶地枕着手臂:“阿易的意思是,既然風筝找不到了,那就陪你一塊不吉利吧。”

林清執無奈:“小小年紀這麽迷信。”

“不是迷信。”趙雲今笑笑,“因為是重要的人才會這樣做,不管對我還是對阿易,都是。”

林清執看了眼江易,少年嘴裏叼着根青草根,在仰頭看雲,聽見這話也沒什麽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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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皮薄。”趙雲今說,“不會承認的。”

……

江易成年後第一件事就是去考了摩托證,林清執言而有信,在他拿到證後第二天就把摩托還他了。江易去警局大院接回自己半年沒見的愛車那天,正好是個雨天,小雨淅淅瀝瀝,空氣中濕氣纏綿,像極了老天在落淚,也像極了他此刻的心情。

原本酷炫、充滿了男人陽剛氣的黑灰色摩托,此刻車身被人塗上花花綠綠的油彩,左側畫了個蠟筆小新,右側畫了個櫻桃小丸子,每一寸幼稚的圖案都仿佛在得意地告訴別人,這不是一個不良少年的座駕,而是個走在路上都會扶老奶奶過馬路的乖乖仔的代步工具。

江易面無表情,但語氣有幾分咬牙切齒:“誰幹的?”

其實不用問也知道,如此鮮明的特色,如此獨特的品味,還有和他那惡俗的滑板如出一轍的幼兒園審美,除了那個男人,不會有別人這樣喪心病狂對待一輛無辜的車子。

林清執站在一旁,托着下巴評頭論足:“我覺得挺好啊,之前雲今刮得那塊漆也補上了,又時尚又靓麗,還充滿年輕人的朝氣,多騎騎它,你說不定性子都能變開朗了,最關鍵的是,這漆和我滑板上那漆是一個桶裏出來的,一家人就要整整齊齊的,你覺得呢?”

江易目光瞄向旁邊另一輛帥氣黑色的機車,林清執說:“我前兩天也去考了個本,這是新提回來的車,等我休假了可以一起出去兜風。”

“時尚靓麗的留給你,我要這輛。”

“那不行。”林清執想也不想就拒絕,“這輛車不适合你,它是留給真正的男人開的。”

江易的眼神越發淩厲了。

林清執腆着臉說:“你還是個小男孩呢。”

……

年後不久,江易拿到了趙雲今父母失蹤案卷宗的部分複印件,他将自己關了幾天,幾天過後,一個人背着雙肩包離開了油燈街。

他這一走就是半個月,期間雙喜來過幾次,屋裏沒人應,他給江易打電話,可總是一個冰冷的女音提示該用戶不在服務區,他雖然着急,但也只是幹着急,壓根沒想過報警,因為在他心裏沒什麽江易解決不了的麻煩,他興許只是跑到哪個犄角旮旯的山溝裏玩了,這種事以前也發生過。

第二個發現江易不見的人是趙雲今。開學後高三的課程更緊張了,平日晚上十一點才放學,周末也只休息半天。以往夜裏江易都會守在校門口送她回家,兩人走一路話不多,但臨近家門口江易總會将她按在路燈光照不到的暗巷裏接上很久的吻。

茂密草叢裏蟲鳴陣陣,房頂的野貓撲棱着磚瓦。

少年人沉溺于唇齒糾纏的快樂,卻又不滿足于此,每當他的手探入校衣底邊想要去觸摸那滑膩細軟的腰肢時,趙雲今總是适時推開他。少女臉上微微坨紅,但迷醉的眼神裏卻還帶一絲清醒,她總是朝他妩媚笑笑,再踮腳在他額頭落下輕輕一吻,而後轉身回家去,留江易一個人在暗巷裏平複。

江易已經很久沒有來接她了,起初趙雲今并不很在意,可當他連續半個月都沒出現後,她也有些好奇了。

阿財便利店。

一整面牆上挂的都是飾品,除夕夜答應江易送他的挂墜還沒買,趙雲今挑挑揀揀總沒有滿意的,嫌那些樣式太土。

學生走得七七八八,便利店也要打烊了,阿財拿着拖把在打掃衛生,見趙雲今猶豫不決,指着中間一款心形的挂墜說:“這個賣得最好,我媽已經補了好幾次貨了,這料子又亮又不會鏽,中間打開還可以在裏面放大頭貼,學生都很喜歡。”

趙雲今拿着他推薦的那條墜子去付款,不經意地問:“最近跟江易聯系過嗎?”

阿財搖頭:“他只有缺錢才會來這,不過上次從局子出來後也很少來了。”

趙雲今拿着那墜子去了油燈街,有了見面的借口,她走得昂首挺胸,甚至還帶着點興師問罪的氣勢洶洶,但她不會在江易面前表現出來,因此敲門時還是一副很随性的模樣,仿佛自己真的只是忽然想起這件事,夜半十二點上門來送個禮物。

屋裏沒人回應,敲門聲倒是把鄰居鬧醒了。

“你認識江易?”鄰居指着他門上的水電費繳費表,“讓他趕緊回來交電費,居委會都來找好幾次了,還有他那屋裏不知道什麽東西臭了,熏死個人,你讓他趕緊回來收收。”

門上貼的繳費單是十天前留的,江易已經十天沒回過家了。

趙雲今打他電話,對方已關機。

她從窗臺的花盆下掏出鑰匙進門,屋裏發出臭味的是壞掉的雞蛋,桌子上散亂地放着許多紙,她拿起來看,怔了很久。

在纜車上江易說過會盡力幫她查清當年父母失蹤的真相,但她以為只是一說,連警察都辦不到的事情他怎麽可能做到?那樣說無非只是為了讨她歡心,也許他做做樣子去找,但也只不過是走走當年警方走過的路,最後依然會一無所獲。

她沒有想到的是,江易竟然真的将這件事放在了心上。

小屋已經十天沒人來了,趙雲今心裏彌漫起一陣陰冷,那感覺和父母出事前如出一轍,如果江易沿着她父母當初走過的路進了纏山,一直失聯到現在……趙雲今不敢想這半個月時間會發生什麽,她轉身沖出屋子。

走廊的盡頭傳來腳步聲,很慢,卻很踏實,趙雲今停下步子,擡頭看見了江易。

他一身泥垢,身上的衣服又髒又臭。

半月沒見,他頭發長了,臉頰也瘦了,漂亮的眼睛被劉海半遮着,像從哪個泥溝裏鑽出來的野人。

江易慢慢走過來,正對着小樓的天幕上升起一輪圓月亮,将兩人的臉龐映亮。

趙雲今問:“你去哪裏了?”

江易進了家門:“纏山。”

他脫掉上衣,衣服被山裏的草木勾得破破爛爛沾滿泥漿,江易直接把它丢進了垃圾桶。他去浴室洗澡,趙雲今翻他背包,裏面裝了一張地圖和一個寫滿字的本子,除此之外就只有一把仿制的瑞士軍刀、一個打火機、一部沒電的手機、一個無線電,還有一個壞了半邊的指南針和半瓶渾濁的山泉水。

浴室裏水聲嘩嘩,江易站在噴頭下沖澡,風餐露宿這些天,身上積了不少灰,流下來的水都是黑色的。

他目光漫不經心望向門外,磨砂的玻璃上能隐約映出少女的身形。

很困、很餓、也很疲憊,但看見她那一瞬間,看見她略有些倉皇和着急的絕美面容,這些負面狀态通通轉化另外一種生理上本能沖動,讓他不能不鑽進浴室躲躲,如果繼續待在她身邊,離得近了,他也很難控制住自己不做出什麽事來。

他低頭,望向自己那精神奕奕的東西。

……

江易洗澡出來,趙雲今已經煮好了一碗素面放在桌上,他好多天沒正經吃過飯了,幾分鐘就将那一大碗面吃得連湯都不剩。

趙雲今不問他這些天發生了什麽,他也不打算說,只是在吃完面時說了一句:“今晚沒力氣送你回家,留下來睡。”

少女偏着腦袋看他:“不睡,你床晃。”

江易洗完澡沒穿上衣,肌肉上還粘着水珠,紋理清晰漂亮,讓人眼饞臉燙。他盯了她片刻,起身從櫃子裏翻出工具箱,拿上錘頭和釘子走進床簾後面,趙雲今只能聽見咚咚響,她探頭望,發現江易把床板釘死固定在了床下的木箱上。

真奇怪,沒力氣送她回家,卻有力氣在那一下又一下掄錘子。

江易釘完床,把錘頭扔在一邊:“現在不晃了。”

他擦了擦手,關上了屋裏的燈。

一片漆黑裏,找到女孩并不費勁,她眸子明亮,像對貓眼兒似的眨了眨,不閃不避,正炯炯有神地望向他。

江易吻了吻她柔軟的眼皮,将她抱到了床上。

趙雲今今夜溫順得像一只貓,他壓實了她,仿佛怕她跑,死死攥住她的手向下按在那。

“雲雲。”那一瞬,他嗓音都啞了,赤.裸的上身不受控制冒了許多細汗。

他咬住她耳垂,貼在她耳邊呢喃:“幫個忙。”

作者有話要說: 阿易:哥哥,我不再是小男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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