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083
☆、083
2019年。
烏宅。
于水生坐在紅木椅上, 臉色陰沉。
他手中握着煙鬥的長頸,卻一口未抽,鬥裏的煙葉都快要燒幹了, 依然一動不動。
金富源跟了于水生許多年,很會察言觀色, 他不難從于水生那張臉上看出他此刻的心情。
金富源雖然平日在下面那群人裏跋扈嚣張, 但對上正在發怒的于水生, 卻連個屁都不敢放。他恭敬地站在一旁,估摸着時間覺得于水生的怒意快降下去了,才低聲開口:“九爺, 江易那小子絕對有問題。”
“去救韓巴子的事只有你、我、江易三個人知道, 我倆一路沒有打草驚蛇,為什麽霍璋卻知道今晚我們要去,還剛好等在地下室守株待兔?這些年我對九爺一直忠心, 倒是江易……他這段時間一直和霍璋接觸,說不準已經把您過去的恩情給忘了, 我早說狼崽子是養不熟的, 這麽些年了,您應該也能看出來江易和我們不是一條心的, 今晚的事肯定是他和霍璋一起下的套。”
于水生陰側的眼神盯着他:“他為什麽要和霍璋一起對付我?”
金富源說:“江易是跟在你身邊長大的,他什麽性子您比我更清楚, 別人傷他一分他能十分還回來,這種睚眦必報的小人, 您這些年對他的輕視和怠慢, 他就不會忌恨嗎?如果有機會,那肯定得千百倍地還回來!”
“睚眦必報的小人。”于水生眸光泛灰,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 “你跟江易有過節?”
金富源說:“沒有,但我看不慣他,您也看不慣他,他今天落在霍璋手裏,也算給我老金、給九爺出了口惡氣。”
于水生煙鬥裏的火光快滅了,但鬥身還留有滾燙的溫度,他揚手,一煙鬥重重抽在金富源的左臉上。
那一下實打實的狠,将男人整個臉抽得偏了過去,身子也沒穩住,踉跄後退了幾步。
金富源上頂的一顆牙直接被打掉了,他嘴裏彌漫起血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九爺……”
于水生敲開他捂着臉的手,将煙鬥最燙的地方烙在他臉上。金富源被燙得一哆嗦,但動也不敢動,硬生生忍下來了。直到聞到一股生肉燙熟的味道,于水生才松手:“我用得着你給我出口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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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渾濁的眼球翻出點暗色的情緒,直勾勾盯着他:“臨走前我叫你把江易安全帶回來,你沒記住,和江易之間小恩小怨倒是記得很清楚,事沒辦好丢了江易不說,還跟我找借口反咬自己人,金富源,你很好。”
金富源渾身一個激靈,不明白江易什麽時候在九爺心裏的地位這麽高了,又聽于水生說:
“找不到江易,你也別回來了,要是江易有什麽閃失,你得給他抵命。”
入夜,暴雨傾盆而下。
診所的小院裏種了幾株美人蕉,雨珠滾落在芭蕉葉上的聲音嗒嗒入耳,驚擾了夜裏的寧靜。
江易額上汗漬滾滾,傷口裏翻攪的手指幾乎把他血肉挖出來。
他呼吸頓頓停停,忍痛時咬破了口腔,嘴角有血流出來:“是,我去過。”
趙雲今靜靜站着,神色平靜得像一個假人。
“懷疑他的死和我有關?”江易阖上眼皮,忽然笑了,“趙雲今,你幹脆弄死我算了。”
其實江易笑起來很好看,有股子壞人在善惡的邊緣游走卻又一心向好的邪氣,可此時此刻,趙雲今在他臉上看見的卻不是從前的笑。
——血氣、污濁、荒涼而絕望。
他能把人的心笑碎掉。
寂靜蔓延,小小的診室內鴉雀無聲,霍明澤在這難捱的寂靜中也不敢亂動,老老實實坐在椅子上,出了一頭冷汗。他望着趙雲今,怎麽看都沒有任何瑕疵與死角的一張臉,此刻挂上這樣冷漠的表情,讓人心驚。
她和她那兩根纖細的手指,第一次讓霍明澤對一個女人産生了“怕”這樣的情緒——她能這樣對待別人,當然也能這樣對待自己。霍明澤英俊的眉擰成了麻花結,偏過頭去,不敢再出聲。
趙雲今擡起手,指尖粘着江易的血和傷口破碎的皮肉。
“你去慶祥棺廠做什麽?”
江易沒有回答,他昏死了過去。
……
後半夜,暴雨停了,房檐淅淅瀝瀝朝下滴水。
趙雲今坐在窗邊的藤椅上,靜靜注視着窗口一張張翠綠的芭蕉葉,殘存的雨水順着葉子的紋路流下,彙入地面的泥土中。她點了根女士香煙,煙霧全吐到窗外潮濕的空氣裏。
賀豐寶發給她的信息不止一條,她一一略過,唯獨将其中一條回看了幾遍。
——【計劃開始,這段日子,你給我把霍璋穩住了。】
“診所禁煙。”孟靜汶瞥她一眼。
趙雲今按熄快要燃盡的煙頭,目光望向一旁的霍明澤。他被捆成了個粽子,維持同一個姿勢動也不動了整夜,此刻又困又累,正打着瞌睡,不知怎麽感受到趙雲今的注視,猛地睜開了眼。
那一瞬間,他似乎看見了女人眼裏的冷光。
孟靜汶處理好江易的傷口,在一旁整理手術的用具:“這個人你盡快帶走,幫你救江易是看在你哥的情分上,但非法囚禁這種事我不想擔幹系。”
“放心。”趙雲今說,“不會叫你為難。”
她又點了一根煙,直到橘色的光點在指尖緩緩燃燒起來,才起身朝霍明澤走去。霍明澤瞪圓了眼,下意識繃直脊背,後腦被趙雲今用花瓶砸過的地方還在隐隐作痛,他不知道這女人想要做什麽,但總歸不會是什麽好事。
趙雲今翹腿坐在他面前的圓木凳上,用一雙瑩瑩似水的眸子凝視他:“明澤,剛剛打疼你了,可別怪我。”
她伸手去撫摸霍明澤後腦的腫塊,但男人迅速将頭扭到一邊,像對什麽恐怖東西般唯恐避之不及。
趙雲今的手停在半空,漂亮的眼睛眯了眯。
賀豐寶要她穩住霍璋,放在以前倒是簡單,但現在霍嵩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家産争奪刻不容緩,要穩住霍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霍璋想要一個孩子,這是他多分家産的希望,而作為他唯一公開在外的女人,趙雲今躲不開也逃不掉。
跟了他這麽些年,就算是只貓狗都會有感情,霍璋對她,并不完全将她當成一個花瓶,偶爾流露出的些許感情會有,但要說能抵過家産在他心中的位置,趙雲今不會信。這個孩子她不生,以霍璋有限的耐心總有別的女人可以替代,而到那時候,她在霍璋身邊的地位難免不變得岌岌可危。
好在霍璋害怕大房起疑,暫時還沒有找別人的女人生孩子的打算。上次纏山度假,她已經通過何通把霍璋的計劃攪亂了一次,霍璋的耐心能不能容忍她再來上一次很難說。這麽多年都忍耐下來了,她絕不會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篑。
趙雲今身體前傾,手中燃燒的香煙貼近霍明澤的皮膚,他感受到煙上的溫度,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這女人分明在笑,可他卻感受不到一點溫柔,腦子裏全是剛剛她将手插進江易傷口的畫面,他垂下眼,她指甲上還殘留着沒有洗淨的血跡,快要抵到他臉上的香煙讓他後背發涼。
他以為趙雲今手裏的煙頭要燙在他臉上,不安地掙紮起來。
趙雲今看起來纖弱,力氣卻比他想象中要大,一直手牢牢按住他抖動的肩膀,另只手摘下了他嘴裏塞的紗布。
她将煙遞到他唇邊。
霍明澤受了一晚上驚吓,那點不值一提的醉意早就醒了,聞到煙草味下意識地含住吸了一口,顫抖的身體才漸漸平複。
“明澤,你在霍璋的書房裏幫了我的大忙,我怎麽會害你呢。”
如果沒有後腦時不時傳來的劇痛,她的話還勉強有幾分可信,但此時此刻,她在霍明澤的眼裏就是一個戴着溫柔假面的妖精,哪怕聲音軟軟,眼神真誠,也一個字都信不得。
“明芸說你這次回國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我,還記恨着從前我騙你的事?”霍明澤閉口不言,趙雲今笑着看他,“還是說,你不是為了報複我回國,只是對我舊情難忘,想回來看看我?”
霍明澤擡眸,終于說了今夜第一句話:“誰會對你這種女人舊情難忘?”
“我這種女人,不也讓你這麽多年來念念不舍嗎?少不更事時都犯過錯,那件事在我心裏已經翻篇了。”她收斂起玩笑的态度,“老實說,久別重逢還來不及激動,今天請你來坐坐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和你說。”
“你是想讓我幫你瞞着大哥書房裏發生的事,還是想讓我假裝沒看見他肩膀上的槍傷?或者你根本就想讓我忘記今晚發生的一切?”霍明澤望着床上昏迷的江易,冷笑,“要是從前的趙雲今我或許會考慮,但現在,你憑什麽?”
“我是有求于你,但不是這些。”趙雲今像全然沒聽見霍明澤抗拒的話語一樣,笑得更媚了,“今晚霍璋書房的監控記錄我沒來得及删掉,一旦被霍璋發現,我會很危險,所以明澤……”
她吐氣裏有股淡淡的香甜氣,兩人貼得過近,一不留神又會被她把魂兒勾走,霍明澤僵硬地偏過頭去
趙雲今屈指勾了勾他英俊的下巴:“我必須重回霍璋的書房,而你,要幫我。”
作者有話要說: 救命,沒存稿了!!!姐妹們國慶節吃好喝好玩好,把看文的事往後稍稍,要是哪天發現沒有更新,那肯定是我沒寫完,游游先在這裏跪下了,大家可以盡情毆打我=v=